白衣客卿并不气恼,语气仍如春风化雨,“哦?你认为我在偏袒她?”
“难道不是吗?你白衣客卿出了名的熟知天下事,针砭时弊乃天下读书人榜样,我本以为你心怀坦荡,不想也只是个俗人罢了。”
那说书人言罢,眼底尽是失望。
周围一众看客有些看不下去了,对这说书人劝道,
“说书的,人家不就是随口说一句公道话,怎么就偏袒?怎么就为色所迷了?”
“是啊,你怎么给人家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我看他连看也没怎么多看这月夫人一眼,你心眼子未免忒多。”
当然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懂什么?这有的人就是浪得虚名,我看说书先生说的没错。有道是自古红颜多祸水,这月夫人一言不发也引起了这么多争议,不是祸水是什么?”
江映月看向眼前戴着面具但气质温文尔雅的男子,欠身道,
“感谢公子仗义执言,但是人心如此,流言可畏,不必为了我搭上你的好名声。”
白衣客卿笑笑,面向众人朗声说道,“在下不才,但却不敢妄言。之所以我不相信月夫人为富不仁,是因为她前些时候捐了一万两白银去江南,以应对水患之灾。此事当今皇上也有耳闻,还大加赞赏月夫人有家国大义,堪称天下女子典范
在场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一万两?
大部分人穷尽一生也见不到一万两啊!
别说一万两,一千两也见不到。
那说书人自然也惊呆了片刻——
他十年寒窗,本想上京赶考,奈何母亲急病,盘缠用尽,便以说书为生。
如意茶馆的每日营收最多不到一百两,掌柜的除去茶钱、伙计们的费用、分到他手里也最多不过五两。
五两已经不算少,但即便如此,和母亲的医药费比起来仍旧是杯水车薪。
想到这里,他仍有些心怀怨恨,“你变卖了你婆母的家产,又逼着人家掌柜掏空积蓄买下你铺子,再用这不义之财去赚好名声,不愧是商贾之女,拨的一手好算盘。”
江映月看他的眼神有几分无语,“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江映月从不是向人解释的性子。你爱说书诋毁我便诋毁吧,公道自在人心。不过——”
她顿了顿,盯着说书人看了一眼,“你对我的事情都是一知半解,又都那么负面,我很好奇给你消息来源的那个人,她与我是什么关系?你想没想过她的话是否悉数可信?”
说书人神情一愣,他盯着江映月看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热闹看完,众人散去,每个人心头笼罩着的,是江映月那句公道自在人心。
柳书扶着江映月向人群包围之外走去,“小姐,你是不是知道对方是谁了?”
江映月笑而不语,事到如今,她已经心中十分有谱了,这般舌灿莲花抹黑她,又处处针对她的,不是李紫鸢还是谁?
柳书抓心挠肺,央求道,“小姐,到底是谁你告诉奴婢嘛!”
江映月未置可否,“晚上叫董管家来一趟,一切自有分晓。”
这时两人正穿过一条无人的短巷,身后那白衣客卿追上来几步,“月夫人,留步。”
江映月回过头去,对上那人的眼眸,仍觉有几分说不出的亲切熟悉。
她放弃回想,只是笑着道谢,
“方才多谢公子替我仗义执言,否则我今日真是百口莫辩。”
白衣客卿笑笑,“路见不平,虽不至于拔刀,说两句真话却是可以的。”
江映月歪头一笑,“可是,白衣客卿在民间相传是一介白丁却学识渊博而深受百姓爱戴,但说到底公子在朝中户部有人,且不会在四品之下,恐怕算不上寻常百姓。”
白衣客卿微微一怔,没有开口。
江映月见他因此而有些拘谨,便笑笑道,“无妨,我不会对帮助过自己的人刨根问底,再说有能之士注定不会籍籍无名不是么?只不过我捐去江南赈灾的银钱需要上报朝廷,而能知道具体数额的人官职不会低于尚书郎,所以……”
白衣客卿似是心悦诚服,“如此说来,是我自己先暴露了身份,不过,也亏得月夫人你聪慧过人。”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白衣客卿稍加停顿,提起了先前的请柬,“明日便是十五,不知道月夫人是否会赏脸,前来赴约?”
江映月腼腆一笑,“原本先生方才出言维护,我应该去的,可是我是有夫之妇,男女私会,泛舟湖上,只怕是对先生和我的名声都有些不好。”
她记得,请柬上写的是春风画舫,在一艘小船上孤男寡女共处,只怕两个人都会被嚼舌根。
白衣客卿闻言笑了,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十分温柔。
“月夫人多虑了,春风画舫并非是寻常游览小船,乃是一艘可以容纳数十乃至上百人的船只,京城中所有文人雅士一起品茶下棋斗文,畅谈国事,抒发己见。对于月夫人的名节,鄙人是十分看重并且尊重的,如果明日你肯赏脸,在下会非常荣幸。”
江映月这时才注意到,虽然短巷内没什么人,方便两人这般讲话,巷子两端都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可以看出两人举止并无不妥。
这位白衣客卿,确实是个谦谦君子,且心思细密。
白衣客见她并没有立即点头,补充道,
“许是月夫人仍有顾虑,不过,今日这说书人想来你也知晓有人背后做局,目的是抹黑你的名声。明日春风画舫之上,有诸多文人墨客,我想,百闻不如一见,若是和他们打个照面彼此熟悉,或许将来再有同样的情况,也有人能替你辩驳一二。”
若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此人亲自出言维护在先,又考虑她名节在后,诚意满满,虽然只是萍水相逢,却像是老友重逢一般。
“如此,”江映月微微一笑,“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却是柳书脸色一变,颤声道,“小姐,那封请柬……奴婢……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