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贵妃被安置在宁絮的床榻上,哭爹喊娘一下午,这会儿早没了气力,只能时不时抽泣和哼哼两声。
石虔在门口,先问了御医她的情况,得知她已无大碍,才清清嗓子走进去,准备跟她算账。
邓贵妃见了他,眼中盈满泪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这模样头一回看还挺招人疼,看多了也烦了,石虔不为所动,先发制人:
“朕昨日才同你说了,老老实实呆在长乐宫,不要乱跑。可你呢?跑来宁絮这里摸鸽子,还拔人家鸽子毛!你看看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平白无故招惹什么都不懂的小畜生,你就庆幸这里养的不是驴吧,不然蹶子一尥,当场给你踢得断气!”
他把那几根羽毛拿到邓贵妃面前晃了晃:“你到底能不能管住自己的手?管不住朕替你管,明天开始给你绑了,反正用膳有人喂。”
邓贵妃何时被他这么吼过,她也是有气性的,顿时大哭起来:“陛下,臣妾是有身子的人,您怎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这样凶臣妾?宁絮说这些毛是臣妾拔的,您就信了?臣妾在您心中,比不得她的鸽子重要吗?”
石虔被她哭得更头疼了,叱道:“没见过拿自己跟畜生作比的!你怀个孩子,神智和教养都怀没了?从明天开始,你回到长乐宫,直到孩子生下来坐完月子,不得踏出一步!”
翠柳送了茶水过来,石虔一饮而尽,又道:“还有,没有朕的允许,你从此以后不得造访翠微阁。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你今天来找宁絮想做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对邓筠是了解的,这女人娇蛮了一点,但是胆子很小,也没什么心眼,只会玩些拙劣的小把戏。这次敲打完,她能老实很长一阵子。
今日暂且让邓贵妃在翠微阁睡一晚,明日她恢复了,再差人护送她回长乐宫。至于宁絮,他直接带人回了太和殿。
宁絮一开始还在拒绝:“翠微阁又不止一处能睡觉的地方,臣妾可以换一间屋——”
话音未落就被石虔薅上了小轿。
“翠微阁本该是你的地方,邓贵妃今日鸠占鹊巢,朕理当给你补一个更好的住处。”
轿子有两点好,位置小,又在前行,宁絮没办法对他行礼。
到了太和殿,洗漱完毕,已近子时。宁絮坐在床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局促不安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分外可怜可爱。
“三娘,你在怕什么?朕说过了,不勉强你。”他双臂一收,抱着宁絮滚上床,在被子里翻了几转,“让朕抱一下总可以吧?今天这事可愁死朕了。”
宁絮侧脸贴着他胸膛,与他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处,声音却依然谨慎:“陛下愁什么?后宫小事无足挂齿,不必劳心费神。”
“怎会是为了这!”石虔哭笑不得,“是西北那边不太平,乌弥人率军截了西北驻军的粮草。”
乌弥是一个西境小国,在宁絮的印象里,这里翻不起什么风浪。
石虔一贯不跟后宫嫔妃说前线战况,但宁絮是个例外。她是真正上过前线的人,很多事情亲身经历过,一点就透,甚至能反过来启发他。
就算她长居宫中,能力退化了,她也是唯一一个能理解他在烦恼什么的人。
有些抱怨的话不能对臣子说,只好对她说。
“早上收到项志传来的线报,粮草运输的线路肯定是要换了。就是不知道乌弥人从哪探听来的消息,别是在哪安插了探子。”
宁絮听到探子二字,无端想笑。曾经她就是这样的探子。
“项将军应当有办法排查,陛下放心。”
项志如今也不是她能直呼其名的了,人家是大将军。
他与石虔同一年生,是石虔杂耍班子里的师弟。人长得高大,一座山似的,身手不如石虔灵活,但是需要卖力气的时候从不含糊。
为人也仗义,石虔在明月楼楼下预备翻窗,他就在边上望风放哨,必要的时候挺身而出,把守卫吸引走。
宁絮身为花魁,偶尔得闲,便让姐妹替自己打掩护,溜出去跟他们二人逛集市。她怕胖,吃得少,石虔又老爱给她塞,推推搡搡之际,零嘴就被项志截胡。
项志大嘴巴,一张嘴能吞一整个糖饼。石虔追着他揍,他就往宁絮身后躲。
石虔被先帝认下,成了七皇子,发达后没忘了这位兄弟,接他到身边做些杂事,待遇比先前高出不知几个档次。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项志真正的天赋才被发掘。论杂耍,他的水平只能算是一般,也看不出有什么别的长处,可在接触沙盘和兵书后,整个人飞速开了窍。
排兵布阵,统筹全局,是极为复杂又耗费心神的事情,连当时的太子都觉得头痛,项志做起来却乐在其中。石虔第一次看到他布下的军阵,直呼捡到宝了。
头两年宁絮只是旁观者,以侍妾身份伴石虔左右,无足轻重,真正与项志打起交道,是在灾年过后。
有一年多地水灾,余杭受到波及,灾荒后又是大疫,纵使明月楼也入不敷出,难以为继。
宁絮收到昔日姐妹的来信,便与石虔商量,让她们投奔京城,七皇子好歹给得起一口饭。
但这口饭不能白吃,她们得参加训练,然后出去卖命。
一群姑娘家,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令人生不起防备之心,又有着姣好的容貌,最适合安插在敌人身边窃取机密。
她们归属于项志手下,是项志掌握的第一支主力军。项志一把手,宁絮二把手,带着这支隐秘的队伍,为石虔打下了争夺王位的基础。
宁絮的眼神变得渺远,石虔絮叨了半天,她接了一句就再无回音,他低头一看,就知道她走神了,朝她腰间软肉捏了一把:“想什么呢?”
“在回忆项将军到底长什么模样,太久没有见到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宁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啊,”石虔也跟着咧嘴,“别想了,他不好看,长得凶神恶煞的。朕上次见他,块头是先前的一倍有余,一副恶相,不知道的以为是哪个寨子的土匪。就这个长相,谁家姑娘看了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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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不是个主动的性子,活该他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朕都想过给他指婚了,靠他自己,下辈子也是光棍一条。”
“一辈子还长嘛,陛下怎么说得好像一辈子过完了似的,何以见得项将军娶不到老婆?”
石虔沉默片刻,笑道:“说的是,朕武断了。”
宁絮也就随口一说,她的一辈子太短,项志后面有没有娶妻生子,她还真不知情。不过他手握兵权,又长期驻守边关,若是不在京城置一份家,无牵无挂,实在是个隐患。
她以为这是没有悬念的事。但既然石虔说到指婚,这便是个突破口,她要探一探消息。
“项将军不善言辞,但未必就没有心上人。臣妾记得,当初他与小梅相处得不错,时常嬉笑打闹,有点那方面的苗头。”
梅诗诗是她手下的得力干将,做事有勇有谋,豁得出去,宁絮三番五次在石虔和项志面前赞扬她,也因此,石虔一直对她有所印象。
他听罢连连摆手:“这种姑娘怎好许配给项志做正妻,朕要是说得出口,满朝文武都以为朕有心羞辱项将军。”
说完才觉得不对,这好像把宁絮一块儿骂进去了,又改口道:“她不是早都嫁人了。”
“是啊,可惜了。”宁絮低着头,揪起被角,揉搓成团又放开,“陛下还记得她嫁去哪,嫁了谁么?没能撮合他俩,我心里总觉得遗憾。”
这种小事石虔哪还想得起来,只道似乎是在江南某地:“你还想做媒啊?”
“现在肯定是不能了,小梅配将军,未免太高攀了。再说臣妾甚至不知她身在何处,就不说这些没影的事儿了。”
没能套出话,宁絮兴意阑珊,从石虔胸口滚下来,被子一拉:“臣妾困得紧,陛下明日也要早朝,不若歇了吧。”
烛灯熄了,石虔一时半会儿却没有睡意。他在黑暗中辨别着宁絮的呼吸节奏,知道她也没那么快能睡着,胳膊一伸,揽住她腰肢。
这种时候拌嘴都拌不动,温情脉脉之际,透着一股倦怠。他好脾气地哄道:“方才朕说错了,小梅是个好姑娘,只是……只是生不逢时。”
宁絮自认为心已经被磨得很硬了,轻易起不了波澜,听到这句话,依然感觉某处地方破了个口子,有东西流出来,不知道是血还是脓。
他们这群人,真要论起出身,谁也谈不上生逢其时。
时至今日,境遇云泥之别,若是全赖给时运,未免有失公允。
她不打算跟石虔争辩这些,说什么都没意义了,说多了还打草惊蛇。
但是皇上主动放低身段示弱了,她要是连个屁都不放,也不合适。
她稍加思忖,轻声问道:“陛下,您这段时间对臣妾特别的好,处处都在迁就臣妾,可是有什么缘由?”
过了很久,久得她以为石虔睡了,或者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了,石虔才开口。他声音又涩又沙,像脚踩过砂砾。
“是因为朕从前对你太坏了,如今想来,很是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