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身前往那处正常的绿林前，季献桃依依不舍回头，看向玉白山脊。
“就不能把这条极品灵脉一起带走吗？”
礼长老无可奈何，“贸然抽出来兴许会导致秘境彻底崩塌，不妨先找到出口，再交由臣去办。”
季献桃勉强点头。
路上，他们听到了继瘴气爆发，黑土塌陷后的第三声轰鸣。
“这回又是什么动静？”
四处张望时，瞥见密林深处猩红涌动，粘稠而腥臭，仿若某种巨兽流下的血液汇聚成河，正缓缓倾轧过来。
血河之中，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包括他们见过的蛟虫与丑鸟都在其中大快朵颐。
似乎这条血河，就是将寻常妖兽喂养至异变的罪魁祸首。
没多久，就是第四声，第五声轰鸣。
间隔越来越短，声源处也离几人越来越近，各种诡异的怪象纷至沓来。
卫千秋咬牙提速，“你们说，这动静会不会是其他人引起的，就像先前一无所知的我们那样？”
搅扰了这片密林脆弱的平衡，于是引发了一系列变故。
“这得是闹出多大事？比我们还有过之无不及。”季献桃脸色黑沉如水。
等到第六声轰鸣响起，枯木林成片倒塌，夜晚见过的变异噬元虫群在白日现身。
卫千秋再也忍不住，撸起袖子调转方向，“不管是哪个大聪明，老娘今天就要会会他们！”
姬瑶池赶忙将人拉住，“逃命要紧，你也不想对上噬元虫吧？”
卫山河一句话打消她的念头，“看方向，那波人也是朝绿林前进，迟早会与我们碰上。”
卫千秋这才偃旗息鼓。
终于，深蓝近黑的树丛中浮现一点绿色，宣告他们将要看到终点。
几人迫不及待飞出这片腐败的林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繁茂而生机勃勃的苍翠，这里的树木是正常的棕与绿，红褐色的土地洒满小石子，与枯木林形成泾渭分明的对比。
数不清的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姹紫嫣红，灵气逼人，风中隐隐送来一股芳香。
“碧云朱果，百足藤，龙息草，忘忧蝶兰……”
许乘风念着诸多似曾相识的灵植名姓，震惊到无以复加，“林中这些花草这些少说也在五品以上！”
高阶灵植扎堆生长，他们是来到某处药园了吗？
忙活半天总算能有所收获，众人毫不犹豫就要一头扎进去。
却听礼长老前所未有的严厉嗓音，“停下！”
几人下意识照做。
相处这么久，从未听礼长老说过一句半句的重话，乍一听闻他如此高亢的语调，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纷纷看向他，眼中神色迷惑而惶然。
礼长老只说了句，“别动。”
可噬元虫的脚步近在咫尺，这时停下来别动又是何意？
季献桃心底万分不解，瞄了眼已经不足十步距离的莹绿色雾气，在驻足不前与不管不顾闷头冲之间，还是选择了听长辈的话。
恍若蒲公英一般，肖似水螅的半透明荧光生物悠悠然随风飘扬，它们轻盈地落在了树干土地，与空中僵硬不动的几人身上，一切都显得静谧无声。
窸窸窣窣。
安静下来后，那一点细微的动静被无限放大。
季献桃清楚地看见，一只噬元虫停在她肩膀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只有些细微的冰凉和痒意。
这东西几条细长的触须缓缓摇曳，似乎是口器的地方活动得飞快，足以抵御五境修为一击的天水碧罗衣，不到片刻就被啃出缺口，接下来就该轮到她的血肉之躯。
更多的莹绿色生物乘风而至，轻柔稠密如尘烟，将几人密密麻麻包裹得严实。
季献桃连呼吸都屏住了，眼见有一只噬元虫往她眼球上飘来，眼睫不住翕动，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是在这时，古怪的嗡鸣声由远及近。
像是蜂群挥动翅膀。
这声音飞快落到她耳边，有力的空气振动声传导至耳膜。
季献桃犹犹豫豫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只绝不该出现此地的造物。
金属色外壳，半透明闪烁电子纹路的翅膀，活动的关节处能瞧见机械结构。
是产自西戎的机械蜂群！
一只只线条流畅，活动自如，散发无机质光辉的机械蜂迅速逼近，它们的身形覆盖在正享用大餐的噬元虫背后，伸出尾部的蜂针往半透明生物体内扎了一下。
噬元虫动作立时缓了下来，机械蜂便趁机张开几条节肢，而后轻轻收拢。
就像正在采蜜，只不过被采用的对象成了噬元虫。
蜂群将噬元虫抱在肚皮底下，朝不远处的绿林飞去，小心地并未进入林中，而是沿着绿林与枯木林的交界线飞行。
很快，众人便知晓了连机械蜂都对绿林如此谨慎的原因。
伴随第三声轰鸣出现的血河并未消失，此刻缓慢从林中淌了出来。
在接触到与绿林的分界线瞬间，像是被无形的结界灼烧，悄无声息蒸发殆尽。
等机械蜂群差不多消失，噬元虫也被扫荡一空，季献桃忍不住发问，“礼长老，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礼长老陷入沉思，“先跟上蜂群再说。”
这林中防护结界十分厉害，成片的灵植看得见摸不着，众人无法，只得听礼长老的话紧跟在蜂群后头。
路上，他们见到其他方向汇聚而来的群蜂。
有的不止采集噬元虫，而是三三两两合作，提着枯木林中其他生物的尸体。
许乘风低声猜测，“会不会方才那几声轰鸣，其实是蜂群闹出来的？”
卫山河：“八成是的，在林中收集猎物用来筑巢。”
狴犴婴茫然，“机械生物也，筑巢？”
季献桃与他同样有此疑惑。
姬瑶池见状解释道：“西戎的机械生物与活物的区别也只在材质上了，不光是筑巢，还能正常繁衍进化。”
许乘风手肘捣了下卫千秋，“先前不是嚷嚷要找罪魁祸首的麻烦吗？”
“喏，这不就在你眼前吗，怎么不吱声了？”
卫千秋气得踹了他一脚，“滚！”
不到盏茶时间，众人见到了机械蜂群的目的地，一座红墙碧瓦的拱门。
之前就已猜测，这座翠绿的林子是一处药园，故而骤然见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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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建筑也不奇怪。
许乘风当先念出匾额上的古体字，“春熙苑，怎么听着像谁家花园？”
几人没有贸然闯入，而是远远盯着蜂群举动。
只见它们队列有序将猎物送入春熙苑，一只又一只噬元虫被它们投入角落处的阵法，伴随符文光芒明灭，莹绿色半透明生物被分解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郁的灵气刹那充盈整座花园，圆中栽种的奇花异草顿时姿态舒展，娇嫩欲滴。
而那些枯木林中生活的变异妖兽也自有去处，蜂群尾针处伸长，有的分裂成细小刀片，将妖兽尸骨搅碎成肉糜，有的喷吐火焰，将肉糜煅烧成灰。
一部分尸骨维持肉糜的模样，被送入食肉灵植的花苞与根系中，一部分骨灰洒进泥地里增肥。
“我怎么瞧着蜂群不像在筑巢。”卫千秋目光凝重，“倒像兢兢业业的园丁。”
“就是园丁。”礼长老忽然出声。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他。
礼长老长长叹了口气，对季献桃说：“殿下，您这是什么运气？”
季献桃：“？”关她什么事？
“千年时光已逝，连噬元虫都变得面目全非，直到看见这座春熙苑，我才确信了此次秘境的真容。”
礼长老沉声道：“这是天朝时期一位王氏子弟的府邸花园。”
“这座秘境，乃九重天阙碎片。”
九重天阙！
天朝王氏旧都，覆盖整座中洲大陆的天上仙域，镇压四方蛮夷，却在千年前不明原因一夕崩塌，造成整片大陆风云动荡。
九重天阙的建立与崩塌，直到现在还笼罩在重重迷雾后。
而他们现在，就处于其中一块碎片之上。
季献桃忽然不着边际地想到，自己果然有神棍天赋，找到的第一个秘境就如此重量级。
礼长老道：“听闻九重天阙建立时，斩灵龟足为天柱，落鲲鹏翅为云顶。”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先前那座奇异的枯木森林，其实是鲲鹏羽翼，沼泽腐土便是历经千年光阴销蚀的皮与肉，玉质化的山脊灵脉实乃其骨骼。”
卫千秋不解风情地说：“那胖虫子就是蛆，丑鸟就是苍蝇咯。”
“吃了鲲鹏的血肉，于是变成这鬼样。”
众人：“……”他们脏了。
礼长老却只微微含笑，“也说不定呢？林中瘴气是尸体淤积的气体，血河自不必说，我们听到的那几声轰鸣，源自历经千年的腐败后，鲲鹏生命的绝响。”
“那这群机械蜂呢？”卫千秋正色问。
礼长老苦笑，“天朝鼎盛时期，蛮夷引以为豪的造物，也不过是朝贡而来，王氏子弟手中的玩物罢了。”
“机械蜂群大抵是用来打理这座花园，九重天阙崩塌，此处碎片与世隔绝，鲲鹏翼开始了正常腐化，蜂群遵循指令维持花园面貌，不得不着手改造此处环境。”
“设立结界防止腐败产生的毒物入侵，定期捕猎噬元虫将它们转化为干净的灵气，林中生物成了侍弄花草的养料。”
“于是千百多年过去，天朝倾塌，一切天翻地覆。”
“只有这座春熙苑，尚还维持昔日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