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献桃眨了眨眼睛,仔仔细细去瞧贵妃说这话时脸上神色。
卫情却已经彻底对平寰公主失去兴致,嫌弃地一把将人推开,莫挡了她欣赏狩猎场上弯弓搭箭的俊俏儿郎。
季献桃只好回到座位上,许慈云拉着她急切问道:“那卫家女没对你做什么吧?”
她摇头,“贵妃只是提醒我小心摄政王。”
许慈云一怔,垂下眼帘,“姬凌心气高,应当不会对你耍小手段,就怕——”
“就怕什么?”季献桃一颗心提了起来。
许慈云却不说话了,忧心忡忡凝视她片刻,“小仙桃只要记得,娘永远站在你这边。”
季献桃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担心了。
伸长脖子就与旁边的易玄之说悄悄话,“所以母后刚才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易玄之直言不讳,“怕你表现不好丢人现眼呗。”
季献桃:“……”
她错了,不该问的,干嘛还没开场就给她唱衰!
这时,皇帝举杯一扬,金杯中的酒水泼洒至半空,一团拳头大的透明酒液,散落时融入峰峦间飘浮的云与烟,迅速铺就一张罗天织网。
扶桑树在这一瞬爆发耀耀金辉,整座狩猎场被照亮,弥漫在金烟辉光中。
数十只三足乌鸦腾空而起,每一只都有半人高的身形,翼展宽阔矫健,瞬息间飞掠数里,却终究逃不出烟云网中,只能团团乱转。
猎金乌开始了。
这项源自天朝王氏子弟的玩乐游戏,被后来的三国贵族争相效仿,逐渐演变到年轻俊杰向皇室自荐才华的活动。
第一轮是上场的弟子们抢射,看谁抢得的猎物多,谁又能拔得头彩,射中唯一那只王金乌。
场上许多劲装年轻男女里,就有季献桃的熟人,分别是卫家千秋山河兄妹二人,与便宜堂哥许乘风。
能当上皇子公主的伴读,自然是有本事在身的。
第一只金乌就陨落在许乘风之手。
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蓝衫公子,体格清瘦,却张弓如满月,总是亲切笑着的眼眸迸发一线寒光。
双指并拢一抹,指尖灵气无形无质,隐约瞧见一团透明波动的风凝聚成弓箭。
嗖——
破空的尖啸都与众不同,仿若一声撩拨琴弦的清音。
透明箭矢速度极快,汲取空中无处不在的水汽,化而为雨,雨凝成冰,冰晶上闪烁稀碎斑斓的五色彩光。
这样一根如同艺术品的箭矢,迅猛无匹地贯穿金乌咽喉,将妖兽夹杂碎金色的血液一并冻结。
三足乌鸦连哀鸣也不曾有,身躯虚化,溢散成莹绿色灵气光点,如纵横起伏的天河水脉,在天幕中绵延开数十里的白日极光。
看台上传来掌声,许乘风拱手一礼,随后继续投入到抢猎中。
“这许家小辈还不错。”易玄之点评道,“年纪轻轻修为已达三境,基础扎实,身法利索,更难得是心性沉稳,不骄不躁。”
“三境很厉害吗?”季献桃嘟囔,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装逼。
易玄之横了她一眼,“在大启五境方能成为武将,三境却也能谋个小小官职,他这个年纪已经很不错了,同龄人中顶尖水准,又不是某些天才妖孽。”
季献桃支棱起来,“那在易老看来,什么样的才算妖孽?”
“摄政王算一个。”
季献桃撇嘴。
“国师司命戎算一个,可惜半路夭折了。”
这谁?
“要说近年来名声鹊起的,应该是谢家公子。”易玄之掰着手指数道,“他远游历练突破去了,再过不久你应该能见着。”
“啧啧啧。”老头儿装模作样感慨,“这一突破,就是不到而立之年的六境。”
“殿下也要努力跟上哇。”
怎么跟?靠嗑药吗?
季献桃面无表情,“那易老您呢,修为几何?”
易玄之唉声叹气道:“老夫也就是活得久,靠工龄熬出了个勉强能看得过去的修为。”
“所以到底是几境?”
易玄之笑眯眯看了她一眼,抚了抚长须,得意洋洋比出个手势。
“二?”
易玄之没忍住揪断了一根胡须,气哼哼道:“八!”
季献桃:“……”
都说了最讨厌别人在自己面前装逼!
说话间,场中形势发生了变化,即便只是人为培育的金乌亚种,也具有不低的智力。
意识到作为被围猎的存在,在最初的无头乱撞后,纷纷团结起来配合行动,互相帮扶躲避箭矢,甚至俯冲落地发起反击。
卫山河就比较倒霉,弯弓蓄力时被身后袭来的三足鸦翅膀擦过,羽翼锋利如刀划伤了手臂。
“出息呢?”卫千秋恨铁不成钢,脚尖一勾将掉落的箭矢抛还给弟弟,紧接着一脚踹他屁股上,“喏,就那只,你自己找回场子。”
卫山河丧眉搭眼,“我这人不在乎面子,不找行不?”
“呵。”卫千秋反手一箭擦着他脸颊划过,射落一只趁机偷袭的金乌,金乌尸身化作龙卷,在她牵引下卷走了好几支抢猎的箭矢。
不光金乌发动反击,年轻弟子们也个个心高气傲,互相不服。
第一轮狩猎就在混乱中结束,可惜王金乌颇擅隐匿,到最后也没被找出来。
头名不出所料是许乘风,他接下赏赐,对皇帝谢恩后,径直来到看台上季献桃的面前,单膝跪地,“殿下。”
见全场注意被吸引过来,季献桃赶忙正色敛容,将人扶起。
心知这是第二轮狩猎已经开始了。
皇室需与民同乐。
季献桃一步步走下看台,来到狩猎场最中央,远眺过去,视野极其开阔。
群山隐于雾中,一眼望不见底,长风辽阔,自无垠处来,拂过仙山十二楼与白玉京五城,又自无垠处归去。
一时间天地静肃,百姓欢庆的乐舞声都偃旗息鼓。
金甲羽林卫列队出现,庄重地托举一把长弓,这弓十分奇怪,陈列于白玉匣中,端放在丝绒绸上,看外表竟只是一段朽木,唯一有些特殊的地方,就是遍布雷击纹。
据说是大启开国皇帝取一截枯木,抽了一道雷霆随手炼制,木是凡木,雷却是天上劫雷。
跨入九境天人所要渡的雷劫,却只能温驯困在枯木之中。
这柄朽木劫雷弓,只有姬姓皇室才拉得动,否则九境以下触之必死。
季献桃眼皮当即一跳。
她觉得自己手在抖,但在眼睛看来动作还是平稳的,不慌不忙地取弓。
千万要保佑她这身换来的假血不被识破。
心里碎碎念时,忽然察觉到看台上响起一阵阵吸气声。
季献桃抬头,只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摄政王姬凌仍是雪衣银甲的打扮,现身于看台边缘,整座狩猎场静得针落可闻,只听得到他一人从容不迫的脚步。
他眉宇飒爽,意态昂然,扬声道:“这猎金乌的盛会,先前不来,是怕搅了皇兄的兴致。”
“而今到场,皆因见猎心喜,不知皇兄可愿将这朽木劫雷弓,借皇弟我一用?”
皇帝居高临下投来一瞥,“自无不可。”
姬凌朗声一笑,看向季献桃。
将劫雷弓递过去的短短片刻,她想了很多。
这场招揽朝臣与百姓人心的作秀,摄政王肯定是要来砸场子的,但他会用什么方法?
偷偷在弓箭上做手脚,让她当众出丑?
使会场内出岔子,将天罗网破开一个口子,放金乌逃逸,又或者下药让这群妖兽发狂?
干脆利落反手给她一箭?
甚至于最恐怖的一种可能性,解开她的换血契,让她不自量力拉弓,众目睽睽之下被劫雷劈成一具焦尸?
然而季献桃怎么也想不到的一点是——
猎金乌的主角从来就不是她。
就连被阴谋诡计中伤的受害者,都轮不到她来当。
这场狩猎,真正的猎物是摄政王。
姬凌接过弓箭,放在手上抛了抛,哂然一笑,“千多年了,保养得再好,原材料也是一截寻常枯木,早烂得不行,关不住劫雷。”
“到时候雷劫释放,于通玄圣体无碍,换作本王可不好受。”
“小侄女儿。”
季献桃忽听是在喊她,愣愣应了一声。
姬凌见她那傻愣愣的模样就有些嫌弃,“有件事本王始终想不明白。”
他与其说同她对话,更像在自言自语,“七岁始修炼,二十一岁起守卫大启边关近四十年。”
“皇兄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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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关,百余年来本王断断续续代他执政,自问于心无愧,兄友弟恭,期间从未有半分逾矩!”
“蛮夷被本王杀得不敢越境,三国之中无人不晓本王威名!”
“试问皇室之中,还有谁比本王更适合继承大统?”
“可皇兄唯独不承认。”
“姬仙桃!”姬凌这声无比冷厉。
季献桃仰头,对上摄政王竟显得狠戾的眼神。
“不论你是不是真正的平寰公主,本王敢对天道起誓,纵然民间传得沸沸扬扬,导致你失踪的那场袭杀,其中绝没有本王任何参与!”
说罢,姬凌不再看季献桃一眼,视线直直落向看台之上的皇帝,“天道信了,皇兄却不信,否则一个哥哥,怎么会下定决心把弟弟往绝路上逼?”
如同这张他拉不开的劫雷弓,唯独不承认他的皇位。
折他傲骨,贬他心意。
姬凌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昔日手足情意烟消云散,眼中没有了任何迟疑。
既不许他皇位,他便强行去取!
扬手,张弓。
雷击木的弓身顷刻间碎作齑粉,深紫近黑的劫雷于千年后重获自由,虽经削弱,暴虐之意却积淀愈深,毁灭一切的威压笼罩这片天地。
浓云汇集,扶桑树摇曳的金光如烛火吹熄,刹那间白玉京的天空就暗了下来。
三足金乌本能察觉到恐惧,溃不成军,仰颈嘶鸣。
看台上,帝王眼神淡漠,转动手上玉扳指。
贵妃漫不经心撩了撩鬓边一缕碎发。
朝野无人不知,摄政王心高气傲,乃至于过刚易折。
这是他的性格弱点,却从未有所改正收敛,只因他自傲到能挡下所有阴谋阳谋。
七国之战后,已经过去百余年,百姓不知换了几代,对他的威望早已没有了实感,反倒捉着他身上公主失踪案的污点不放。
如今平寰公主安然回归,猎金乌扬名后,作为反对派的他必将名声大损,无数人都将抱怨,他当初怎么敢让大启险些损失一个通玄圣体?
若是公主猎金乌时出了什么意外,他同样免不了遭受怀疑。
两难的选择,且性格使然,要想破坏这次猎金乌,留给他的路只有一条——
明知是陷阱,也必须心甘情愿踏入罗网。
既然皇室想展示公主的通玄圣体,让天下人一睹其风采,那他就用最不容置疑的事实挫杀公主锐气。
野心勃勃正值鼎盛的虎狼,与孱弱不堪的幼龙。
睁大眼睛瞧瞧,究竟该选哪一个?
“风雷引。”
姬凌低声诵道,同位姬姓皇室,他自然修行了九云诰,强行引风雷,将掌心那道即将释放的劫雷拘束成弓箭形状。
滋——
雷劫尤有不甘,作困兽之斗,无数细密的电弧如蛟龙腾跃,仅仅余波燎过狩猎场的地面,就如滚刀切油般将山体击碎。
季献桃站在离摄政王最近的地方,却一动不敢动。
她眼睁睁看到劫雷逼入摄政王的手臂筋脉,皮肤绽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雪白衣裳染了血。
持弓的手却很稳,以雷霆为箭矢,箭尖直指皇帝!
已经有目睹这一幕的朝臣站了起来。
姬凌与姬绝毫无波澜的目光对视片刻,嗤笑一声,箭矢缓缓上移,一箭射出。
轰隆!
其声如山崩,势若海啸,方圆万里的阴沉浓云天,被这一道暴虐雷霆照得透亮。
无数深紫近黑的电弧奔腾而过,区区三足金乌亚种,早在雷劫下荡然无存。
姬凌持弓的手软趴趴垂下,皮肉绽裂,狼狈不堪,掌心最后一缕电光消失殆尽,他咳出一口血,却扬起一抹意气风发的笑。
云层荡尽,晴空一览无余。
一只三足金乌正翅膀半耷拉翅膀,羽毛焦了一半,歪歪斜斜向远处逃窜。
姬凌一抹嘴角,浑不在意道:“不小心射歪了,让给你吧。”
季献桃直到这时才敢动作。
引风雷为弓,一箭将王金乌毙命当场。
天上升起一轮三日不散的太阳。
但有横亘万里的雷劫在前,早已无人在意。
果然,季献桃迎着朝臣失望至极的目光,心想。
她最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装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