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戎因为这话，背后瞬间沁出一层薄汗。
皇帝这是不满甄侍郎为自己邀功的事吗？
可语气里，着实听不出喜怒。
沈从戎心中忐忑，但也不敢多想，只语气低沉道：“岳父大人爱女心切，难免爱屋及乌，对微臣夸大其词。微臣实在惭愧。”
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听说你在宗阳县时，曾与谢绥有过接触？”
沈从戎顿时心跳加速。
皇帝突然提起谢绥，用意何在？
难道是发觉了什么？
但……谢绥曾交待过他，无论别人如何询问，都说他曾去过宗阳县。
这个别人，应该也是包括陛下的吧？
“确有此事……谢指挥使曾路过宗阳县，见臣在赈灾，便驻足询问了几句。”
“只是询问？”皇帝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
沈从戎心中紧张，面上却不卑不亢：“谢指挥使还指点臣如何安置灾民，臣受益匪浅。”
皇帝盯着沈从戎看了许久。
久到沈从戎面容都有些发僵时，忽然笑道：“爱卿倒是谦虚。谢指挥使在朕面前对你赞誉有加，说你处事果断，有将帅之风。”
沈从戎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谢绥竟还在陛下面前夸他？真的假的？
大约是瞧见沈从戎眼里的不敢置信，皇帝哈哈大笑：“我知你们沈、谢二家的旧事，也知你对谢家人憎恨。不过谢绥此人，倒是个公私分明的。既是他夸赞你，说明你必然有可取之处。”
沈从戎忙道：“臣惶恐。谢指挥使过誉了，臣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皇帝闻言笑了笑，站起身，缓步从桌后绕前来。
沈从戎连忙低头，只见明黄色的衣角在眼前晃动。
“朕观你言行，确实沉稳有度，不似传闻中那般纨绔。”皇帝的声音近在咫尺，“安国公府世代忠良，你祖父……如今不提也罢。但他以前同你祖母，可是上京有名的神仙眷侣，携手保卫家国几十年，传下无数佳话。你父亲与你兄长，也是忠勇悍将。到你这里，也该为朝廷效力了。”
这一番话，说的沈从戎心中滚烫，眼尾泛红。
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又铿锵有力：“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皇帝转身回到桌后坐下，“朕便封你为从五品宣节校尉，即日上任吧。”
沈从戎心中才升起的滚烫猛地一滞，神色呆愣后，便再也忍不住的黯然下来。
宣节校尉虽是从五品，却是个闲职，莫说西郊大营了，连禁军队伍都进不去。
日常主要是负责上京外围巡逻，远离权力中心。
陛下虽然给他赐了官职，却始终将他边缘化。
想必……还是对他们沈家有所顾忌。
但沈从戎很快叩首，声音中也没有丝毫不满。
“微臣，谢主隆恩。”
皇帝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语气缓和了些：“你年轻有为，好生历练。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沈从戎**着出了大殿，直到转过殿角，才长舒一口气。
凉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正紧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引路的小太监就等在殿外，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恭喜小公爷得蒙圣眷。”
沈从戎勉强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塞给内侍：“有劳公公了。”
走出宫门，沈从戎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殿，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临行前祖母的叮嘱：“无论皇帝问什么，只答你知道的；无论皇帝给什么，只管谢恩。”
现在看来，祖母的预料分毫不差，这个处于尴尬地位的小官职，想来早就被祖母猜到了。
沈从戎迈步走向等候的马车，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等回了国公府，他第一时间去了静心堂给沈老夫人复命。
得知只是个宣节校尉，沈惜文替他感到失望，倒是沈老夫人却乐呵呵的：“也好也好，这不过是三郎走的第一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
沈从戎的心绪被这话安抚到，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他在静心堂坐了片刻，起身回扶风院去，走了一半，却又折到疏林院。
见疏林院静悄悄的，沈从戎好奇招来一个小厮问：“少夫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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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回娘家去了。”
“何时走的？”沈从戎很是吃惊，“发生了何事？”
小厮一板一眼道：“公子离府没多久便走了，也没发生什么事，好似是去探望少夫人的母亲。”
沈从戎这才微松口气，他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也该去一趟甄家。
这宣节校尉虽然是个末流的小官，可好歹岳父大人也为他经营奔走了。作为女婿，他得上门去道个谢。
想到这里，沈从戎又叫成武去自己私库取了些甄侍郎感兴趣的东西。
东西准备妥当，沈从戎换了衣服整理好发冠，出了扶风院。
没想到刚走几步，就迎面遇上了文绣莹。
文绣莹还没完全痊愈，面容有些苍白，身子也颇为孱弱。
画扇虽扶着她，可一眼看去，仍旧是弱不禁风的模样。
沈从戎顿在原地。
他知道文绣莹便是出门透气，也不可能透到扶风院这边来，想必是特意过来的。
可……现在沈从戎确实不大想和文绣莹说什么。
只要一提起孩子，他就心头烦闷。
沈从戎脚下没动，文绣莹也没动，只是远远站在那里，眼神期期艾艾的往这边看来。
沈从戎不忍看她脆弱的模样，偏过头交待成武：“你送二少夫人回去，如今天凉，叫她多穿点衣服。”
成武“哎”了一声，快步朝文绣莹走去。
文绣莹顿时眼睛一亮，可等成武过来交待了沈从戎的意思后，她两只眼圈儿瞬间就红了。
“我瞧着三公子要出门去……可是我碍了他的事？”文绣莹边说，边望着沈从戎的方向落下泪来，“我只是听说了他进宫的事，想问问他一切可顺遂？”
成武小声说：“顺遂呢，陛下给公子赐了官职。”
文绣莹这才露出笑，“那三公子可是要去赴任了？”
“没这么快。”成武解释，“圣旨最快也要明日才来，公子这会儿是去甄家。少夫人回甄家了，公子过去看看有什么要做的。”
这话一出，文绣莹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成武却像是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