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绥猛地抬头看来。
那双艳丽又深邃的眼，此刻如同含了利刃，带着可破开世间一切的凌厉锋锐。
云菅便知道，她猜对了。
谢绥并不说话，云菅看一眼周围，见树叶簌簌却安静，她便轻声道：“那账册我只见到了半本，在朝阳郡主小佛堂下的密室里。另有半本，我也不知在何处。”
谢绥搁在桌上的手指微动，半晌后，才低声道：“我知道了，多谢云姑娘。”
云菅问：“如此可算是报答了谢大人？”
谢绥唇角弯下来，眉眼轻提，露出一个轻淡的笑。
“自然。”
云菅静静望着他，只觉仿佛看到了霜雪初霁时掠过梅梢的一缕薄光，既清且艳。
这样高不可攀的美人，连笑容都像是浮动的幻影，有种触之即散的错觉。
云菅按捺住莫名其妙的悸动，挪开视线说：“那以后，谢大人还要再查我吗？”
谢绥唇角依旧弯着，似乎说了个玩笑话：“云姑娘希望谢某知道更多吗？”
云菅立刻摇头：“再查下去，我总感觉自己在大人面前没穿衣服似的。”
这话一出，两人都微妙的沉默了下。
云菅有些懊恼突然的口快，又觉得自己言行果然粗鲁。
她脸颊莫名发热，赶忙又转移话题，只是声音低了许多：“那林元夕的事，就拜托谢大人了。”
谢绥声音也低了些：“职责所在，云姑娘不必与我客气。”
……
谢绥从亭中离去，云菅坐在石桌前，拿起那只荷包。
她将腰间那只解下来作对比，发现除了绣技略略有些差异外，几乎一模一样。
甚至连她闺名都仿得极为相似。
真是有意思，她贴身带的荷包，还能悄无声息的被人仿了去。
看起来，幕后之人早在冰花宴之前就已经为她布局了。
还真是煞费苦心！
云菅把玩着荷包，脑中想着自己房中的丫鬟。
寻情寻意是流萤派来的，有嫌疑但不多，毕竟流萤想要弄死自己轻而易举，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况且荷包是寻意所绣，作为第一接触人，她的嫌疑太大反倒有些假。
冬儿原先是朝阳郡主院里的，半路加入，虽日日表达忠诚，但忠诚会因利益而变，有嫌疑。
草儿年岁小，又是从临江楼来，平日接触自己私物不多，有嫌疑但也不多。
除去这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还有几个经常会进入屋子的二等丫鬟红珠绿珠……包括周婆子，都有可能。
云菅正在一一排除时，亭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她扭头一看，竟是好些时日不见的甄弘文。
这位长兄一身学子长衫，头戴巾帽，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他站在亭外看云菅，眼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妹妹坐在这里想什么呢？”
云菅将荷包塞回袖中，语气疏离：“大哥今日怎么没去书院？”
“例行旬假，妹妹不知吗？”甄弘文说完，抬步进了亭中，做作的笑了一声，“忘了妹妹自乡野长大，不知城中书院规矩。这旬假也叫浣日，每十日一休，今日正好是休息的日子。”
说完后，他在云菅对面坐下问：“听说小公爷与谢指挥使都来找妹妹，是不是和那林家姑娘的命案有关？”
云菅神色冷淡的看着他，并不答话。
甄弘文道：“妹妹何必如此防备我？你与二妹牵扯进命案的事，如今全上京的人都知道了。我是你兄长，知道些内情不是能更好的帮你？”
云菅这才笑了一声：“大哥打算怎么帮我？”
甄弘文说：“我得知道具体情况，才能做打算。”
云菅毫不客气道：“大哥没人脉没功名没权势，什么打算也做不了，还是歇着吧。”
甄弘文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云菅半晌，突然怪异一笑：“妹妹可知，我方才过来时在花园中瞧见谁了？”
云菅耸耸肩：“爱谁谁。”
甄弘文：“……是小公爷和二妹。”他自顾自的往下说，“二妹眼眶通红，小公爷欲说还休……竟像是有情人被拆散的样子。”
云菅起了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甄弘文：“大哥今年别去赴试了，改行写话本子吧，编的还挺有模有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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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甄弘文猛地起了身。
云菅冷冷打量着他：“虽然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但无事不要往我面前凑。不然我这个不懂规矩的乡野之女若无意伤了你，那就怪不着我了。”
说完后，她转身大步离开。
甄弘文气得咬牙切齿了半晌，才抬步往外面走。
走到园中，见沈从戎与甄乐菱还立在树下说话，他计上心来，悄然靠近。
谁知沈从戎耳力过人，早早就发现了他，眼神凌厉的看了过来。
甄弘文只好现身，端着斯文的笑容打招呼：“小公爷。”
沈从戎睨着他：“甄大公子有事？”
甄弘文看一眼甄乐菱，眼神暧昧，欲说又止。
甄乐菱立刻解释：“小公爷只是问我一些事，我们可没说别的，大哥不要误会了。”
沈从戎也不耐烦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甄弘文叹口气，故意含糊不清道：“我方才看到谢指挥使和兰若在亭中……”
甄乐菱立刻接话：“我们都知道。姐姐与谢大人有话说，我和小公爷这才避开的。”
甄弘文没想到事情真相是这样，闻言立刻又说：“可我看他们举止亲昵，有点……”说到这里，甄弘文神色故意变得挣扎起来。
甄乐菱瞬间察觉出他的意图了。
“大哥，你什么意思？怎么还污蔑姐姐？”
甄弘文说：“我怎么就污蔑她了，本就是亲眼所见。”说到这里，他又叹气，“乐菱，不是大哥说你，自打兰若回来后，你就像是被迷了心智一样，成天跟在她身后转。你回头想想，这段时间你的所作所为，哪里还像以前那个甄家小姐？”
甄乐菱才不听他这种话。
她又不是三岁小儿，还能被甄弘文这粗糙的三言两语就挑拨了？
她承认“甄兰若”迷惑人心的本事很强，也承认自己愿意听“甄兰若”那些话，但这和迷心智有什么关系？
她如今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甄乐菱冷着脸说：“大哥还是管好自己吧，今日这些话若是传进父亲耳中，大哥所求的那些东西，恐怕只会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