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从窗口照射进来,周远转头看了看早已枕在他肩膀上睡着的覃晴。
她曾在半睡半醒间叫他:“周远,你别走。”
他说:“好。”
之后,在她睡着的两个小时里,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被她倚靠着,静静坐在那里陪着她。
周远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然后慢慢站起身,一手穿过覃晴的手臂抱住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她的膝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转身走进卧室。
将覃晴放在床上,周远把她散乱的发丝从额前拂开,又轻声叫她的名字:“覃晴,他们乱生孩子是他们的错,我们不该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周远回到驿站的时候周明正在把门口的大件快递搬上平板车。
周明下午来接姜影,周远不在,他就帮着送了几件着急的大件。但因为不熟悉业务,送件的效率实在是有点低。
周远上前跟周明一起搬,把剩下的几件都摞到车上之后,周远才说:“我去送,你俩早点回家吧。”
说完,拖着车转身走了。
周明回身问姜影:“大哥咋的了?”
姜影也看出周远有心事,但她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了。
毕竟周远一向情绪稳定,很少会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一下午而耽误工作。
“不能是大姨有啥事吧?”
周明说:“不能,我来时路过麻将馆还看见她在那打麻将呢。”
周远把最后一个大件送完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开了驿站的门,把平板车放进去,就坐在门边透过玻璃看对面三楼的那个窗口。
他也是偶然发现的,坐在驿站刚好能看到覃晴家。
可那个窗口一直是黑着的,看来覃晴从他走后也是一直在睡觉。
周远便也没有开灯,他独自坐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那个窗口。
*
覃晴睡了一天两夜。
其实中途她也醒过几次,去趟卫生间再回来刷一会手机,困了就继续睡。
最后一次醒来是被饿醒的。
去厨房把方便面泡上,覃晴又去卫生间洗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前天哭肿的眼睛已经完全消肿了。
吃完面,覃晴再次满血复活。她随手把头发扎成马尾,下楼溜达着去快递驿站。
姜影正在帮人找快递,郑满意则坐在最里面摊开书本的小桌子后面吃冰棍。
覃晴也没客气,她跟姜影打了声招呼就直接进门,走过去问郑满意:“你吃什么呢?”
在东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你吃东西时有人问你在吃什么?或者问你好不好吃?都意味着那个人也想吃,你得热情大方地把吃的拿出来跟对方分享。
可现在,郑满意抬头看她,表情和语气都有点为难:“我就这一个了。”
“哦,那算了吧。”覃晴说着拉了个凳子过来在桌旁坐下。
她不想跟郑满意计较没给她冰棍的事了,谁让他是个马上就会因为妈妈生二胎而变得要跟人分享宠爱,还要因为被迫当了哥哥就得被道德绑架,以后处处让着弟妹的悲惨小孩呢。
覃晴双臂搭在桌上看郑满意正在写的练习册。写的什么破玩意?字丑就算了,还错题连篇。
“难怪你考试能考C位。”覃晴用手指点了点练习册:“谁教你的五六三十五?”
郑满意低头看了看,“哦。”
他拿橡皮把算错的那得数擦掉,之后陆续做了抠手指、挠头发、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系列操作,才又重新写了个答案。
覃晴又在下一个错题上点了点,郑满意冰棍也不吃了,他再次擦了那个得数,继续新一轮的魔幻操作。
覃晴就拿起他放在桌上的另一本练习册翻看起来。
现在小孩的课本和练习册全都图案精美、色彩艳丽,比她以前用的强多了,也比她以前用的干净多了。
进入高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覃晴成绩都不算太好。不是她不够努力,而是只会死磕课本的她怎么都比不过刷题无数的学霸。
可她太穷了,她没钱买那些题型齐全又解析细致的练习册们。
后来有天晚上放学她路过学校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在那门口的地上踩到一张被扯烂的高中练习册封面。
从此,一到周末她就去废品站帮忙干活,然后求老板让她把分类捆装时淘出来的练习册带走。
不管那练习册是折角缺页还是染上了污渍,也不管上面是被人写满了答案还是画满了简笔画,只要能看清题目和解析,在她眼中就是好练习册。
可她不偷不抢地用劳动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总有人觉得她寒酸且肮脏。
就像那天课间,她只是路过同班某位女同学的身旁,对方就捂着鼻子冲她抱怨臭死了。
就算她高中三年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小小年纪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中年妇女一样,但她经常洗头洗澡洗衣服,她身上根本不会有臭味。
她知道,那女同学不过是在上周末看到她在废品收购站干活了而已。
另一个男同学讽刺带笑地问刚才的女同学:“哈哈哈,死胖子真去捡垃圾啦?”
“死胖子”是他们给覃晴起的外号。但其实她一点都不胖,她只是因为没有厚衣服,才不得不在冬天降温时往身上层层叠叠地多穿几件单衣,所以显得有些臃肿。
那时的覃晴虽然经历过一次生死,但并没有像爽文小说中所写的那样成为重生归来的大女主,也不像现在这样会发疯。她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快步逃开。
高中时代,覃晴就一直是这样被人嘲笑和厌恶的。她性格孤僻、内向自卑,从不跟任何人交流,整天活在自己世界里。就连一向喜欢好学生的老师们,都对她生不出一丝好感。
她强忍住泪水走出教室,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吹着风安慰自己:再忍忍,三年后她就可以与这里永别了。
*
驿站的玻璃门被人拉开了,覃晴以为又是来取快递的,就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
那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身影隐在背后的阳光里,看不清模样,只觉得高大清瘦。
他问姜影:“嫂子,大哥没在呀?”
正在门边整理快递的姜影见是他,连忙站起身惊喜地笑道:“你咋来了?我瞅瞅,哎呀,黑了也壮实了。”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点。”
“不过没事啊,还是咱们家最帅的。”
又有人来取快递,姜影拎了个凳子递给他:“大哥去送货了,一会就回来,你上里边坐着等会。”
那人接过凳子本来是想往里走的,可却在看到覃晴和郑满意时停住了脚步。
“我在外面等会吧。”说完,他就拎着凳子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覃晴凑近郑满意小声问他:“那谁呀?”
郑满意说:“程赫舅舅。”
覃晴想再看看传闻中曾坐过牢的程赫到底长什么样,可他出门之后就坐到了驿站旁边的空地上,透过玻璃门根本看不到。
又过了一会,周远回来了。
他老远就看见程赫了,连忙快走了几步。
程赫也在看到周远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板板正正地立在那里。
等周远走近,他才开口叫道:“大哥。”
“啥时候来的?咋不进去?”
“刚来。”
周远把平板车放在一边,见程赫有些拘谨,便问:“有事呀?”
程赫虽然是周明的表弟,跟周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他从小就喜欢追着周远跑,“大哥大哥”叫得比亲兄弟还亲。
在周远心里,程赫不但学习好,是亲戚圈里唯一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孩子,也是个从小就阳光热血、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从没见过程赫在他面前像现在这样拘谨。
程赫说:“没啥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没事就行。你等我一会,晚上咱们一块吃点饭。”
“行。”
周远弯腰把门口剩下的几个大箱子往平板车上搬,程赫就连忙搭手帮忙。
两人搬完箱子,周远也没着急去送,而是转身叫程赫:“进来坐会。”
程赫有点为难,“屋里有人。”
以他现在的情况,他怕别人有忌讳。
“谁呀?”
周远边问边拉开玻璃门,然后一眼望见了坐在最里面桌旁正吵架的覃晴和郑满意。
周远眉头有些舒展,唇角也不自觉地带了些上扬的弧度。
看来她已经缓过来了。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冲着屋子里面轻轻抬了下巴,问姜影:“他俩干啥呢?”
姜影就给他现场解说:郑满意乘法题错的太多,覃晴让他背一遍乘法口诀表,郑满意表示不服,说我凭啥给你背呀?然后两人就吵起来了。
本来姜影还过来劝了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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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实在能力有限,劝不好,她也就不管了。爱吵就吵吧,反正她也不会少块肉。
覃晴一见周远向他们走过来就立刻告状:“周远,他不听我的话。”
周远被逗乐了,“他怎么不听你话了?”
覃晴就伸手去拿郑满意的练习册,郑满意想伸手护住,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覃晴手一扬就把那册子送到周远面前了。
“你看他,错这么多题,他根本就没背乘法口决。”
郑满意连忙辩解:“大舅,我背了。”
周远看了几题,确实是简单的乘法都算错了。
他把练习册放回桌上,对郑满意道:“你这错题是太多了,要不改对,可就不能跟我去送快递了。”
自从上次郑满意跟着周远去送了一次快递,居然还有点上瘾了。今天周五放学早他也不回家,非要跑来找周远送快递。周远就给他下了任务:作业做完了才能送。
没想到现在因为覃晴的“搅局”,周远又把规则改了:得把题都做对了才能送快递。
覃晴冲周远竖了个大拇指,“送快递的门槛可真高。难怪一般人干不了你这活。”
周远笑容更大,“别贫嘴了。你要没事就在这瞅着他写作业吧。”
周远倒了两杯水给自己和程赫,喝完又叫他:“陪我送货去吧。”
本来想让程赫进来聊一会,但他知道程赫这时候应该是不太愿意见生人,所以他们有什么话倒是可以边走边聊。
“行。”
程赫答应着就跟周远一起往外走,出门时他还回头看了覃晴一眼。
周远这人虽然一直就是豪爽直率的性格,但程赫也没见过他对自家姐妹以外的女孩这样笑过。
覃晴骄傲地扬起下巴告诉郑满意:“我可是奉你大舅的命令来看你写作业的。”
郑满意叹了口气说:“覃姨……”
覃晴连忙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别这么叫啊,容易把我叫老了。”
郑满意也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他问:“那我怎么叫?”
“要不你管我叫姑姑得了,听着年轻点。”
“叫啥姑姑?太娘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们这都叫大姑二姑老姑,没有叫姑姑的。”
覃晴想了想,跟郑满意商量:“要不你管我叫老姑?”
按周远的说法,老姑就是最小的姑姑。
郑满意说:“那也行。”
两人达成一致,覃晴就把练习册还了回去。
“快改错题吧,不然可就当不了快递员了。”
*
周远和程赫拉着板车顺着大路往南走。
“我听老姨说你回来这些天就在家待着了。”
程赫点头:“嗯。刚回来还有点不适应。”
其实要按他跟周远这关系,他早就该来找周远了,毕竟这是他从小就当成亲哥一样的人。
可他又怕周远会因为他的事而心里不舒服,所以一直没敢来。就像他之前也没敢去参加周明和姜影的婚礼一样。
这几天他妈说周远每天都在打听他的情况,对他的关心跟之前相比没有一点差别,他才敢来看周远。
“也别老在家待着适应了。最近驿站事多,我跟影子有点忙不过来,你要没事就来帮忙干点活,反正你也都熟。”
这个驿站以前是老姨和老姨夫俩人弄的,程赫放假回来也经常帮忙送货。
现在人都爱网购,驿站生意不错,程赫也在一年前拿到了保研资格。
本来老姨家的日子已经走向最圆满幸福的结局,谁承想程赫会出了那件事。
老姨夫一着急突发脑出血,程赫的事还没解决完,他倒是先一步走了。
当时,老姨得给程赫拿赔偿的钱,也需要给老姨夫处理丧事的钱,就是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也凑不够,老姨已经在张罗卖房子了。
是周远站出来说别卖房,要不他接手驿站吧,然后他给了老姨一笔高额的转让费。
程赫有点眼眶微湿,他明白周远让他来驿站帮忙干活的意思是怕他一个人在家里窝着会胡思乱想,想让他出来走走换换心情。
周远的话是反着说的,但他不能反着听。
而且,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周远对他家的照顾他也是无以为报的。
“大哥,谢谢你。”
周远抬手在程赫肩上拍了拍,“我是你大哥,别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