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城今日有雪》
1. 她早已经不记得他了
十月中旬的贺城,最高气温也已经逼近个位数。
覃晴裹紧身上的羊绒大衣,快步跑下了狭窄楼道的最后两级台阶。
刚出单元门,她就差点跟一个拎着袋子从外面往里走的大妈撞个满怀。
覃晴赶紧刹住脚步,有些不悦地抬眸看向对方。
大妈却带着满脸笑容,用熟稔的语气问她:“出去呀?”
覃晴随口答应了一声:“嗯。”
但今天是她来到这座东北小城后第一次出门,她根本就不认识对方。
“我刚在市场买的桔子,给你拿一个尝尝。”大妈边说边热情地从袋子里往外掏桔子。
覃晴连忙伸手去拦:“不用不用。”
“客气啥玩意?”
大妈说这话时,桔子已经掏出来了。见覃晴推辞,她还撕吧着把桔子塞进了覃晴的大衣兜里。
覃晴不好再把桔子还回去,只能调整好表情,跟大妈道谢。顺便又冲对方问路:“你知道快递驿站在哪吗?”
刚才她手机收到一条短信,说她的快递到驿站了,让她凭码去取。
覃晴忍了几天的火气“噌”的一声就又窜起来了。
那可是她从北京寄来的装着她全部家当、比她还重的五个大箱子啊,她怎么可能自己扛回位于步梯三楼的家?
可她按着短信里留的联系电话打过去,铃声响了半天却一直没人接。
她只好跑下楼,亲自去找对方理论。
“驿站呀?”大妈抬手指着两栋楼之间的小路:“你就从这穿过去,市场外边第三家就是。”
覃晴知道大妈所说的那个菜市场,站在她家窗口就能看到。
之前卖房大叔向她介绍这房子的时候还说过,楼下菜市场和外围那圈门市里各类商品应有尽有,住在这里是妥妥的半小时生活圈。
覃晴站在驿站外拉开玻璃门,冲屋里正在整理货架的女孩报了取件码,那女孩便应声从微暗的屋内走了出来。
她在门口堆放的大箱子里找了找,指着其中几个告诉覃晴:“就这几个。”
覃晴问:“能给送吗?”
她已经做好了不能送就吵架的准备。
对方却爽快地说:“能送啊,但得晚……”
话还没说完,女孩就在抬头看清覃晴的时候笑着惊叫出来:“是你呀?你咋在这?”
覃晴又像刚才答那大妈的话一样,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她跑到这么偏远的贺城,就是为了找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隐居。谁能想到,这地方的人全是自来熟呀?
那女孩见覃晴认不出自己也没尴尬,反而笑着跟她解释:“咱们前几年在北京找工作的时候见过。”
覃晴闻言,便有些疑惑地蹙起眉来。
她向来记性不好,尤其是不记人。她真想不起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了。
不过,在女孩絮絮叨叨的描述中,覃晴还是在即将遗忘的临界点上找到一段回忆。
四年前的冬天,刚大学毕业几个月的覃晴从上海逃去北京。在某家公司等候面试的时候,旁边的女孩就一直话痨似的跟她搭话。
那时的覃晴心情很差,并不想聊天,但碍于她刚给自己立了“乐观开朗、热情阳光”的新人设,她还是扯起一抹笑意,跟那女孩敷衍到面试结束。她们好像还在那女孩的主动之下加了微信。
从回忆中抽离,覃晴说:“抱歉,我没认出你。”
“没事儿,都好几年没见了嘛。你来这边旅游啊?”
“定居。”
女孩觉得很是稀奇:“你咋想起来这定居了?你不是南方人吗?”
覃晴随口道:“这边房子便宜。”
她当然不能如实告诉对方,五天之前还在北京某电商公司加班的晚上,她在公司大堂冲着找上门来的妈妈、继父和弟弟发了疯,第二天被公司以N+3的优厚条件裁员后,她又在短视频里发现了这个她之前从未听说过的地方——东北边境小城贺城。
然后,她就认定贺城这个遥远又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就是她想要的、能与原生家庭彻底切割的隐居之地。
正是午饭时间,快递驿站没什么人来取件倒也清闲,E人属性明显的女孩叫覃晴:“那咱俩还挺有缘。来来来,坐会。”
还不等覃晴答应,那女孩便直接把她按在了门口的小板凳上,老熟人一般跟她叽叽喳喳地聊起了天。
直到一位中年大婶从驿站门前经过,女孩又转头冲对方招呼道:“婶儿,吃完饭啦?”
“吃了。你还没吃呢?”
“没呢,不着急。”
覃晴终于找到了机会,赶紧问她:“是不是我耽误你吃午饭了呀?”
“耽误啥?我天天都得下午才吃呢。”
女孩说完才刚意识到一般反问覃晴:“你吃饭了吗?”
覃晴早就没有聊天的兴致了。尽管下楼前刚在家里吃了一碗方便面,但她还是摇头道:“还没。”
“哎呀,那我还跟你唠半天,你赶紧回去吃饭吧。”
“行。”覃晴站起身,指了指旁边的几个大箱子:“我这几箱快递?”
“放心吧,晚点等人来了就给你送去。”
“好,谢谢。”
女孩低头看了一眼快递单上收件人“覃女士”的名字,“我记得你叫覃晴是吗?”
“你记性可真好。”覃晴夸奖完又做思考状:“我记得你叫……”
她其实根本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这不过是一种聊天策略,几秒钟之后她就会自嘲地拍一下脑袋,说:哎呀,你看我这破记性。
不过,对方没给她这个机会,而是在她拖长尾音的一秒钟之后就主动道:“我叫姜影。”
“对,姜影。”
姜影说:“我名没你名好记,我一想‘谈情说爱’这个词儿就能想起你了。”
谈情说爱吗?
覃晴想:当初给自己起这个名字,她倒是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
门被敲响的时候,覃晴正在到处找东西要把被她压断了一条腿的沙发垫起来。
她刚搬来短短四天,这屋子里好像就再没有一件好家具了。
离职那天,余疯未消的她仅凭网上认识的房东给她发的几段视频和介绍就交全款买了这房子,第二天就带着行李直奔新家而来。
只是到了这里她才知道:这个五万块就能买一套房、地址为“贺城市沿江区”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市区,而是个原本属于贺城某小县城的沿江镇。
两个月前因为镇上在建的什么重点项目即将完工,才被正式划入贺城市直接管辖,改为了沿江区。
而且这房子里据说可以拎包入住的家具家电们跟美颜视频相比也差了很多,覃晴至今都没忍心将衣服从行李箱里拿出来装进那泛着霉味的旧衣柜。
实在找不到可以垫沙发的东西,覃晴深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去开门。又边走边安慰自己:算了,反正没塌的另一端还能凑合坐。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身高差太大了,覃晴只能仰头看他。
他是典型的东北大汉模样,身高优越体型健硕,穿一身黑色卫衣配深蓝牛仔裤,头上戴着顶遮住额头的棒球帽,帽檐下隐约能看到他皮肤黝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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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深邃。
周远见来开门的人是覃晴,便如同被点了穴一般地愣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的脸上。
几秒钟后,周远的惊讶变成了惊喜。他想要开口跟覃晴说话,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将话咽了回去,依然紧紧地盯着她。
但在覃晴看来,这人实在表现得太奇怪了。她在两人隔着门槛一里一外无声地对视的时候,悄悄将开了大半的门重新推回去了一些。
然后,她声线冷淡地问他:“你找谁?”
周远听到覃晴的话,才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他明白了,进而失落。
曾经唇齿相贴的柔软和温热还印在他心里,可她却好像早已经不记得他了。
之后的短短几秒,周远又自己释怀了。毕竟那只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匆匆相遇,她不认识他了再正常不过。
他收回看向她的炽热目光,清了下嗓子,将帽檐压得更低,沉声道:“你的快递。”
覃晴犹豫了一下,又将门整个拉开,指着客厅茶几旁的那块地方:“搬进来放在那吧。”
周远没再说话,就直接弯腰去搬箱子。
待到三个箱子并排放在客厅里,覃晴刚想往里挪一挪,给后面的箱子腾出些地方,就听周远说:“齐了啊。”
然后,他像要逃跑似的,转身快步往门口走。
覃晴赶紧叫他:“哎,我还有两个箱子呢。”
周远停住脚步,回头:“没了。就这三箱。”
“不可能,我一共寄了五箱。”
“你是一起寄的五箱?”
“当然了。”覃晴想想又摇了摇头。“不是。我上午寄了三箱,下午寄了两箱。但寄件和收件地址都是一样的。”
周远说:“那我回去再给你查查吧。有的快递公司是一天走两批件,你后寄的那两箱要是走的晚上件,差不多明天就能到。”
“哦。”
覃晴答应着蹲在那三个箱子旁,用指甲去抠箱子封口处的胶带头。
见她是想要验货,周远从兜里掏出一把没开刃的拆箱小刀,弯腰递给她。
覃晴接过刀,顺着箱口的缝隙把贴在上面的胶带从头至尾划开。
掀开箱盖,里面是一箱子衣服。她又把另外两箱也依次打开,同样是衣服。
看来她的五箱东西确实是被分成两批运送了。上午寄的三箱衣服现在收到了,下午寄的装鞋和其他杂物的两个箱子应该明天能到。
覃晴微皱着眉头,不自觉地鼓起腮帮,回头看向摆在门口那唯一一双能穿着出门的小白鞋。
第一天来到这的晚上,楼道里的灯坏了,她刚拖着行李箱要踩着步梯上楼,一抬脚却踢到了转角处那有些变形突起的铁栏杆。
她赶紧收回自己被撞疼的左脚,却在与铁栏杆拉扯的半秒间听到了鞋子被撕裂的声音。
周远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过去,那双白鞋的左脚前端赫然一道黑洞洞的豁口。
覃晴站起身,把刀还给他。
“那明天的两个箱子到了,麻烦你再帮我送一下。”
“行。你收到取件码之后给我发个短信。”
覃晴从大衣兜里摸出手机,问他:“你手机号是多少?”
“就取件信息里留的那个。”
“可我打了好几次都没人接。”
想起中午忙完之后看手机时,里面确实有几个未接来电。周远说:“我中午有事,没听着。”
见覃晴没再接他的话,只是将他的手机号按了保存,又抬头看向自己,周远才再次开口:“那我先走了。你……别忘了给我发短信。”
2. 世上没有免费的朋友
第二天上午,覃晴又去快递驿站找姜影,问她附近哪里有卖家具的?
姜影依然热情,她拉着覃晴详细介绍路线:“就从你家外头那条大路往西走到路口,再往南走二百米,路东有个郑强家具城。”
覃晴站在那里举着手指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地辨别了一会方向,又计算了一下距离才说:“行,我去看看。”
正好有人来取快递,姜影问了取件码,转身进屋帮人找件去了。
覃晴在外面跟她告别:“那你忙吧,我先走了。”
姜影从屋里快步跑到门口,冲着她的背影喊:“你跟他说是周远介绍的,让他给你便宜点。”
“好。谢谢啊。”
按着姜影给她指的路线,覃晴顺着路走了七八分钟就看到了郑强家具城。
拉开玻璃门,店面小得令人失望,店里只有一个长得显凶的高壮男人。
对方见她进来连忙站起身问她:“老妹儿,要买点啥?”
覃晴顺着店中间的过道往里走:“我是周远介绍来的,想买衣柜和沙发。”
郑强显然热情了不少,他从柜台里迎出来。“大哥的朋友呀?那你随便看看,我给你便宜点。”
“嗯。”
店里家具款式不多,覃晴很快就选好了衣柜、床、沙发,还翻着画册定了鞋柜和茶几。
郑强按着计算器算好总价,又爽快地说:“零头抹了,你给个整就行。”
见覃晴点头,郑强才把三联订货单的顾客联撕下来递给她。“那就后天上午十点给你送货,到时家里留人。”
“行。”覃晴接过单子折好装进包里,然后掏出银行卡递过去:“刷卡吧。”
郑强没接,他说:“刷不了卡。”
覃晴抬手指向柜台:“你这不是有POS机吗?”
“坏了,还没修呢。”
“那我怎么付款呀?”
郑强好心提醒:“你要是想用银行卡里的钱不用非得刷卡,你在微信里绑一下卡,扫微信付款也照样是扣银行卡里的钱。”
这话简直是在戳覃晴的伤口呀。
她冲着郑强嚷:“我要是微信能绑卡,还在这费什么劲呀?”
她搬来贺城的那天,卖房大叔带她办完过户手续,又把她送到楼下之后,她问大叔哪里有招商银行?
大叔却告诉她:镇上没有招商银行,得去几十公里外的市区。她要是取钱,从小区往东走五分钟就有个农业银行,自助取款机很方便,跨行也不收手续费。
她想:这是跨行不收手续费和走路五分钟的问题吗?
这是没有招商银行她就变更不了银行预留手机号,装着她所有存款的招行卡就绑定不了新微信,也不能网购新家具的问题呀。
离开北京时为了表示自己与过去告别的决心,覃晴把手机恢复出厂设置后换上了新办的手机卡,又把之前的旧卡甩进了火车站的垃圾桶。
她当时那动作有多洒脱,现在就有多傻逼。
因为她再也收不到发给她旧手机号的登陆APP们和绑定银行卡的任何一个验证码了。
郑强被她嚷的不说话了。
覃晴黑着脸,一屁股坐到了店里展示用的床上。
过了一会,覃晴自己顺了气,才再次开口问郑强:“哪有银行?”
郑强指给她:“前面那个路口往东走有个农行。但今天礼拜六,银行不上班。”
“自助提款机总得有吧?”
“那倒有。”
覃晴站起身,边往外走边语气低沉道:“等会回来给你钱。”
顺着路口一路向东,走了五分钟就看到了农行的绿色招牌。
覃晴快步穿过马路,正要迈上银行前面的台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短促又极大的男声:“嘿!”
覃晴毫无防备地被这声音吓得身体一抖,失声尖叫:“啊!”
几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便得逞地哈哈大笑起来,之后一个个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覃晴反应过来他们是故意吓她,怒气上涌,她想拿砖头拍死他们。
可她低头在脚边看了看,地上没有砖头,只有水泥台阶的转角处因为年久失修而裂开了缝隙,一小块水泥挂在边缘摇摇欲坠。
她弯腰抓起那小块水泥用力扔向几个摩托男。可惜,她的水泥块还没靠近疾驰而去的摩托就已经先落了地。
追不上又打不到,她就只能不甘地冲着那几个人的背影骂:“你他妈的有病呀?”
那几人听到她的骂声,反而笑得比刚才更加肆无忌惮了。
气死了。可是她又没有一点办法。
看着那几辆摩托车快速驶远进而消失,覃晴才自己骂骂咧咧地走上了银行的台阶。
从卷帘门旁边的玻璃门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台自助取款机。可是现在那取款机黑着屏幕,上面贴着一张A4纸:“维修中,敬请谅解。”
覃晴有一种想要砸了那机器的冲动,她谅解个大头鬼。
推开玻璃门出来,覃晴把怒气化做力气,狠狠一脚踹上了外面的卷帘门。
卷帘门上经年积攒的尘土在外力作用下霎时便在空中飞扬了起来。
周远骑着电动车路过时,正好看到她一边挥手扇着尘土跑下银行门前的台阶,一边大喊:“妈的,这破地方没有一个好东西。”
周远没有停车跟覃晴打个招呼,他从电动车后视镜里再看她的时候,她已经蹲在银行门口的马路边,双手环抱着膝盖,整张脸埋进了臂弯里。
*
周远回到驿站,先从电动车把手上把装保温桶的塑料袋摘下来递给姜影:“吃饭吧。”
然后,他弯腰把大件快递们一个个搬上平板车准备去送货。
他这个驿站一直都是小件自取,大件给送。
姜影拍了拍写着覃晴家地址的那个,“十号楼这个晚点送吧,她去郑强那买家具了,没在。”
周远再把一个箱子摞上去,才应声:“嗯。”
两个多小时之后,大件几乎都送完了,门口地上只剩下覃晴的那一箱。
周远进屋喝了口水,又掏出手机看了看,覃晴应该早就收到取件码,也买完家具回家了吧?可她到现在都没给他发信息让去送货。
姜影说:“我打个电话吧?她要在家你就去送。”
“行,你打吧。”
快递公司那边还没给回复另一件快递的消息,先把这个给她送去也行。
姜影的电话打通了,对方语气恹恹地说:“在家,来吧。”
周远便把箱子搬上了平板车,拖着往十号楼走。
覃晴从银行回家就在卫生间跟热水器奋斗。她想把落了满身的尘土洗掉,可热水器自从她前天洗澡洗到一半水变凉之后就再也流不出热水了。
直到敲门声响起,她才彻底放弃了。
覃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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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指着昨天送来的三个箱子:“还放那吧。”
周远把箱子搬进去放好,才又说:“另一箱快递公司还在查。”
覃晴抬眸看向他:“什么意思?”
“那箱没有物流信息,不知道现在到哪了,得等快递公司消息。”
早上周远帮着快递员卸货时就发现了,写着覃女士名字和地址的快递只有一箱,但覃晴昨天跟他说了,是两箱。
他让快递员给公司打电话查了,结果只能查到覃晴那天寄的最后一箱快递的揽收信息,却查不到后续的物流记录。
覃晴听周远说完,声音骤然变大:“你就说丢了不就得了吗?”
周远还没再说话,就看到覃晴蹲下身,使劲拉扯着新送来那个箱子上的胶带。
可那胶带缠了厚厚的几层,她根本就扯不开。
周远也蹲下身,他拦住覃晴的手,自己掏了把小刀出来,帮她从箱子的接口处划开了。
覃晴打开箱盖,里面是她的零碎物品们。
她那一箱鞋丢了。
覃晴嘭的一巴掌挥到了纸箱上,又冲着周远吼:“我付了那么贵的快递费,你们凭什么把我的箱子弄丢了?我整整一箱子鞋全丢了。”
这几天积攒的委屈达到巅峰,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们这破地方,为什么银行不上班,取款机还是坏的?我连钱都取不了,我买不了家具,也没钱买鞋。我就只能穿那一双破鞋了。”
覃晴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说:“我要投诉你们。”
她掏出手机想打电话,可又不知道要打多少号,只能继续冲周远喊:“投诉电话是多少?”
周远就把快递公司的电话告诉了她。
覃晴打通了电话,客服问她要快递单号,她情绪更加激动了。“你们把我东西弄丢了,凭什么跟我要快递单号?”
周远觉得覃晴这样实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冲覃晴伸出手,示意她把手机给他,他来跟客服说。
覃晴看他一眼,把手机重重地摔在他手上,自己走去沙发尚且完好的那一端坐下了。
周远跟客服交涉了好一会才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覃晴:“快递公司那边会尽快查清楚给你答复。”
覃晴接过手机,没说话。眉头皱成了川字,眼泪虽然不再流了,却蓄在眼眶里随时预备滚落下来。
“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再打电话。”
周远等了好几秒,覃晴都没搭理他,他才转身往门口走去。
刚要伸手去拉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了“咣当”一声。
他回头看时,沙发的另一边也塌了下去,覃晴蓄在眼中的泪水随之滚落。
周远想要过去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可覃晴却看都没看就冲他吼了一句:“滚!”
周远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才再次拉开门出去了。
覃晴在沙发垫上呆呆地坐到天黑,然后跳下沙发跑回卧室开始收拾行李箱。
她再也不想待在这破地方了。
等她把衣服都塞进行李箱推到墙边,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她回身抓过接起:“喂?”
那端传来了姜影的声音:“覃晴,我明天结婚,你能来当伴娘吗?”
覃晴愣了两秒,又扯起唇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果然啊,这世上没有免费的朋友。无事献殷勤,不是借钱就是随礼。
3. 痛打出轨新郎这件事
覃晴把手机按了外放,一边打开12306查询明天的火车票,一边对着手机冷淡地拒绝这种无效社交:“我银行卡取不了钱,随不了礼。”
姜影说:“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让你随礼,我是想请你帮个忙。”
覃晴这破房子别的不行,网速倒是真快,火车票查询结果一秒钟就显示出来了:贺城直达北京的火车只有一趟,但明天已经没票了。
覃晴按着手机退出12306,随口问姜影:“帮什么忙?”
“就是典礼的时候我不是得穿婚纱吗?我那个婚纱是拖尾的,到时得有人帮我看着点,要是歪了卷了的就扯一扯,给整板正了。”
姜影又跟她解释:“我原来不知道还有这说道,就只找了我小妹一个伴娘管送戒指、话筒啥的。刚才来婚庆公司对流程他们才说还得再有一个人,可我一时也找不着离得近还未婚的朋友,就想起你来了。”
覃晴的手机停在机票查询界面:贺城跟她老家一样没有机场,如果想坐飞机就得去邻市,不但路途周折而且价格昂贵。
看来明天是飞机和火车都走不了了。
电话另一端的姜影还在继续说:“我可以给你包伴娘红包,行吗?”
覃晴深深叹了口气,既然走不了,那就再多留一天顺便赚点路费吧。
毕竟她现在的全部可用资金,就只有手机后壳里放了N年、用来应急的一百元纸币了。
她答应姜影:“行,我明天去帮你。”
“太谢谢了,覃晴,你太好了。”
“都是朋友,别客气。”
“那我先给你选了伴娘服,明天一早我让人去你家接你。”
“好。”
覃晴天没亮就醒了。
来到贺城的这几天,她都没有睡好。
下床,趿拉着拖鞋去卫生间洗漱,她又被自己那零乱又沾满油灰混合物的头发恶心到了。
自从热水器里流不出热水,她已经好几天没洗头了。
覃晴不死心地把热水器电源重新插拔了两次,又将开关关上再打开。但她这样折腾了半个小时,原本该显示温度的地方却还黑着,水也依然是凉的。
她只好把花洒取下来拿在手里,弯腰将凉水淋在了头发上。
家里可以烧热水的东西除了热水器,就只有那个比碗大不了多少、泡面用的不锈钢小锅了。
在小锅和凉水之间,覃晴选择了凉水。
她先从发梢开始淋水,再一点点移向发根,可即使是做足了心理建设,在水淋到头皮的时候她还是被冰得打了个寒颤。
覃晴在头发上抹了洗发水,快速揉搓了几下又赶紧用凉水冲洗了,然后再将吹风机打开到最大档的热风去把头发吹干。
洗过的头发变得蓬松柔顺,也被吹风机吹出了令人满意的自然弧度。
覃晴回到卧室打开昨晚已收拾好的行李箱,从里面选了件羊绒大衣,再拿着化妆包盘腿坐在床上细细地化起了妆。
半小时后,她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喜欢参加婚礼,但并不妨碍她唇色红得张扬,眼线翘得飞起。
刚把化妆包收进行李箱,覃晴的手机就响了,是姜影委托堂哥来接她了。
覃晴套上她的小白鞋就匆匆跑下了楼,又在一阵风吹来时紧紧裹住了身上的大衣。
今天的温度好像更低了。
化妆师正在给姜影化妆,听见声音她转头看向门口,就被正推门进来的覃晴惊艳到了。
“覃晴,你也太好看了吧?”
其实覃晴本来就长得很漂亮。
平时素颜,她就是南方女孩特有的温柔小白花模样。今天化了妆,她又变成了让人移不开眼的明艳大美人。
覃晴关了门,回身冲姜影扯出一抹笑容:“新娘子才是今天最美的。”
姜影也笑了起来。
她指着站在旁边跟她一样看愣了神那个穿着灰蓝色伴娘裙的年轻女孩:“这是我小妹鑫鑫。”介绍完又对姜鑫道:“快把那件裙子给晴姐试试。”
“哦,好。”
姜鑫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拿挂在柜子里的另一件伴娘裙。
那伴娘裙跟姜鑫身上的是同色同系列的薄纱长裙,不同的地方就是姜鑫的裙子是圆领半袖款,而给覃晴的这件是斜肩无袖款。
待姜影化好了妆,姜家人也已在床上铺好了大红的喜被和福垫。
按规矩:新娘在新郎来接之前都要坐在福垫上,称之为“坐福”,以示婚后可以幸福美满。
外面传来嘈杂声的时候,摄影师正在给姜影和房中各处拍后续剪辑婚礼视频的物料。
姜鑫问:“是不是姐夫来了呀?”
姜影说:“应该是。”
陪在屋内的亲戚朋友们兴奋了起来,小孩们纷纷跑到门口去挡着,一副等会收不到大红包就不给开门的架势。
可她们等了几分钟,外面的人却并没有进来。
覃晴说:“要不我出去看看吧?”
姜影点头:“也行,你去看看他们磨叽啥呢。”
覃晴便拉开门出去了。
姜影家住的是那种自建的三间式民房,坐北朝南,房前有一片很大的院子。院子中间是一条连接房子和院门的水泥路,两边的土地里种满了绿油油的大白菜。
覃晴出了姜影待嫁的东房,穿过门厅便到了房门口。房门是木质的双开门,两扇门的上方各镶了两块玻璃,方便里面的人不打开门也可以看到外面。
覃晴透过玻璃向外望去,房前的院子里已站了些来迎亲的新郎家人。
听他们话中的意思是迎亲车队来的路上有两辆车走错了路口,所以他们在一边等着后面的人一边看新郎方的摄影师拍物料。
覃晴正要转身回姜影的房间,忽然看到了站在房门右侧墙边、给她送过两次快递的周远。
他也不再是之前那样粗旷随意的模样,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精心打理过头发,侧脸线条硬朗有型,胸前别着朵红色的花。
有风吹过时,那花下的缎带呼扇着飘了起来,覃晴隐约看到上面写了个“郎”字。
原来,那快递驿站是他和姜影的夫妻店呀。
一个年轻女孩来到周远身边亲热地挽起了他的胳膊,语气矫揉造作道:“大哥,你今天好帅呀。”
“你别闹。”
“为什么不让我闹?怕被你老婆看见呀?”
女孩说着还伸手调戏地勾了一下他的下巴。
周远笑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中带着点无奈和宠溺:“是啊,怕被我老婆看见。”
覃晴气得差点拉开门出去扇他们两巴掌,什么渣男渣女呀,居然在结婚当天还这么不避人耳目地勾搭。
可她忍住了冲动。她出去打人算怎么回事?痛打出轨新郎这件事得让新娘亲自干。
覃晴提着裙摆快步跑回姜影的房间。
她看了还在说笑的众人一眼,又凑近姜影小声道:“我看到你老公在外面跟一个女的勾搭呢。”
姜影愣了两秒,“啊?”
站在旁边的姜鑫说:“不可能,我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姜影也说:“就是啊。你也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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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错了吧?”
“不会。他穿一身西装,还别着个新郎的胸花。我就是不认识他,也不可能不认识字呀。”
覃晴说完又把她刚才在门口的所见所闻向姜影详细复述了一遍。
“反了他了。”姜影说着扯起秀禾的裙摆,起身跳下床就光着脚往外面跑去。
“姐你别去。”姜鑫在后面想拉住姜影,可姜影一闪身就甩开了她的手。
房间里的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赶紧追着跑了出去。
门外,迎亲团的人已全部到齐,正在婚礼司仪的指挥下进行着仪式。
按规矩,新郎要在门外大喊三声:“妈,开门。”
然后新娘的母亲才能将门打开,给新郎递上改口红包,再将他让进门去接自己的女儿。
可门外的新郎刚喊了一声:“妈,开门。”
房门就忽地一声被人从内大力拉开了。
众人惊讶之际,一道穿着秀禾的身影从门内冲出,一巴掌扇在了新郎的脸上。
“谁是你妈?”
新郎被打蒙圈了,“影子你干嘛?”
“你说我干嘛?是不是你刚才在外面跟人勾搭了?”
“我勾搭谁了?”
姜影扯起新郎的西装领,“你还不承认,覃晴都看见了。”
被点到名字的覃晴也是顾不得冷,就直接穿着无袖长裙从屋里跑了出来。
可她刚从人群中挤过来,就又被一拥而上来拉架的人挤了出去。
覃晴一边扒拉着前面的人想要再挤进去,一边冲里面大喊:“就是啊,你这个渣男,我都看见了。”
刚才跟周远调情的年轻女孩使劲推了覃晴一把,“你谁啊你?在这瞎嚷嚷什么?”
覃晴也一掌推了回去。“你管我是谁,你个小三。”
“你骂谁呢你?”
新娘跟新郎已经打得够热闹了,人群外的覃晴也跟小三起了正面冲突。
上前拉架的人太多,你撞我一胳膊我绊你一脚的,就有人在这混乱的场面中摔进了白菜地。
覃晴正在跟小三扯头发,脚腕忽然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她的身体便站立不稳地向后仰去,眼看也要摔进白菜地。
刚才在屋里姜鑫给她介绍过了,这些大白菜在不久之后就会被拿来积酸菜。
真是可惜了这些好白菜了呀。
就在她即将摔进白菜地时,有人救了那些白菜,不,是救了她。
那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用力往回一提,她便重新站直身体又顺着惯性撞到了那人身上。之后,她条件反射地反手紧紧抱住了救命恩人的胳膊。
对面的小三还要再上前拉扯她,却被人一把薅住了。
小三使劲挣扎:“大哥你别拦着我,就是这个女的在这胡说八道,我哥和我嫂子才打起来的。”
“你个不要脸的,勾搭别人老公还说我胡说?”
覃晴松开了抱住人的手,想要趁着小三被钳制住时去报刚才的扯头发之仇。
可她一松手,那人却反手抓住了她。
男人带着不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都别闹了。”
声音有点耳熟,覃晴赶紧抬头去看,只见周远也正低头怒视着她,以及她乱糟糟的头发和蹭上了脸颊的艳丽口红。
“你,你怎么在这?”覃晴回身指向仍然混乱的人群,“那里面是谁?”
小三大吼道:“那里面是我哥和我嫂子。”
覃晴看看对面的小三,又看看身旁的周远,有风吹过时带起了他胸花下的缎带,上面赫然写着“伴郎”两个字。
4. 伴娘红包真是没白花
覃晴在重新补妆的时间里终于弄明白了今天的人物关系:
那位快递大哥名叫周远,他的母亲跟姜影的母亲是姐妹,所以周远跟姜影是表兄妹。
而那一副文弱书生模样的新郎周明是周远二叔家的儿子,所以周远跟周明是堂兄弟。
至于被覃晴误认为是小三的女孩名叫周琳,是周明的妹妹、周远的堂妹。
刚才大概是在外面等着时闲极无聊,周琳便戏精上身地跟堂哥开起了调戏的玩笑。
两家本来就有亲戚,今天迎亲送亲的人也都彼此认识,周琳跟周远再怎么开玩笑大家也就是在一旁看个乐子。
可他们却偏偏遇到了初来乍到并不认识几个人的覃晴。
覃晴站在一旁看着脸上还明显能看出巴掌印的周明捧着花跪在床前,冲着重新坐回福垫的姜影表白:“影子我爱你,请你嫁给我吧。”
姜影笑着俯身接过捧花,屋内的众人便是一阵起哄。
覃晴暗自感叹这些人的心理真是够强大,刚才都打成那样了,现在却能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婚礼流程。
覃晴悄悄问姜鑫:“新郎不会记恨吧?”
“不会,我姐夫从小被我姐欺负大的,打打闹闹都是常事。”
“那就好。”覃晴说完又小声问:“他们从小就认识,怎么现在才结婚?”
照她以往的认知,两个同在老家又从小就谈恋爱的青梅竹马应该很早就会结婚,可姜影和周明却都二十七八岁了才结。
姜鑫大概觉得覃晴是姐姐的朋友所以没对她隐瞒,她凑近覃晴小声说:“因为我姐夫家穷拿不出彩礼,他这几年都在外面打工挣钱来着。”
“又是彩礼害人。”
姜鑫赶紧解释:“我家可不是那嫌贫爱富的人啊。主要是我们这嫁女儿收不到彩礼让人笑话,我爸妈也怕彩礼要少了周家觉得我姐不金贵,以后欺负她,所以才多要的。那彩礼钱我爸妈可一分没留都给我姐带回去了。”
姜影跟周明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初中就谈起了恋爱。大概就是那种霸道小青梅和她的受气包竹马的相处模式。
他们这生活在小镇里最普通家庭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对孩子考大学当白领的远大期许,所以父母们不但没有阻止他们早恋,反而觉得亲上加亲也是件挺好的事。
两人顺顺利利地交往到结婚年龄,却在姜家父母提出20万彩礼时将这场婚事按下了暂停键。
就像姜鑫说的那样,姜影无论是长相还是家庭条件都不错,如果结婚要不到彩礼,不但她父母在亲戚朋友间没面子,姜影日后也可能会被人看不起,甚至被欺负。
姜家前院邻居家有一位姐姐,当初就是自认与男朋友感情深厚,不想让彩礼玷污爱情,所以什么都没要就结婚了。
但婚后她丈夫的家人却没有因为她的深情和诚意而珍惜善待她,反而觉得她不要彩礼是因为她和她的娘家懦弱可欺,并且夫家到处跟人说她是非要倒贴嫁进他们家的。
最终,那场婚姻在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两家人打得不可开交之后,以两败俱伤的离婚收场了。
虽然不是所有人家都像那位邻居姐姐的夫家一样,觉得没给彩礼就没有损失、大不了离婚再娶,所以不珍惜妻子。
但既然有前车之鉴,姜家就不能让姜影有机会被别人这样对待。
可周家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
姜影和周明有多年的感情基础,不可能为了彩礼的事就散了呀。
于是他们一商量,反正姜影在外面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索性回家照顾两家父母,周明就出去打工赚钱。
就这样一直等了好几年,周明打工存了些钱,再加上亲戚帮忙终于凑够了彩礼,两人才定了日子领证结婚。
覃晴听完姜鑫的话便笑着点头:“这样啊。”
她对周明倒是生出了几分好感。
她看了一眼正在司仪的安排下坐在床边跟姜影一起拍照的周明,又不经意地转头看向门口,就见站在那里的周远也正好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两人只隔空对视了两秒,周远就率先移开了目光,并在司仪的招呼下过去跟新人拍合影。
刚才要不是他在外面力挽狂澜,姜影和周明的婚礼此刻也不能这样顺利进行了。
周远把打得不可开交的覃晴和周琳拉开之后,又推开混乱的人群去把姜影和周明扯到了两边。
“都别给我闹了。”周远说完回身叫覃晴:“你过来说。”
覃晴只好从站成两排给她让出路的围观人群中穿过,来跟姜影道歉:“对不起啊,我刚才认错人了。”
她指了一下周远:“我以为他是新郎呢。”
“哎你这人怎么……”周明谴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周远制止了。
他看向姜影:“你回屋去。”
“哦。”
姜影听话地扯着裙摆就转身往里走,姜鑫赶紧跟了进去。
周远看了覃晴一眼:“你也进去吧。”
进门时,姜母一脸严肃地训姜影:“你这狗脾气,也就周远能治你。”
覃晴回头透过玻璃看向外面,周远正低头帮周明整理被扯歪了的西装和领带。他口里似乎还在跟周明说着什么话,不过距离太远,覃晴就听不清了。
戴花、拜父母、吃喜面等一系列流程走完,姜影的堂弟背着她出了房门,众人便在后面跟着出去。
男方来迎亲时是十人队伍配十辆车,每人坐一辆车而来。回去时再带上女方送亲的十人和伴娘,就是二十二人坐十辆车。
司仪特意叮嘱了,大家随意坐哪辆车都行,但每辆车都要坐人,不能空车。
覃晴不认识什么人,自然也就没人结伴,她随手拉开最近的那辆车门,就见周琳已坐在后座怒视着她。
她连忙反手将车门关了回去,继续往后走去找下一辆车。
反正十辆车,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车坐。
拉开下一辆车的车门,周远正坐在上面转头看着她。
覃晴条件反射地想要再将车门关上,可刚推了一半却被周远从里面撑住了。
他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地轻声叫她:“上来吧。”
覃晴犹豫了几秒,便躬身坐了进去。坐个车而已,凭什么要内耗?
两人就这样各坐了后座的左右两侧,本来谁都没说话,周远却在车子开动后忽然出声道:“把鞋给我。”
覃晴正看着窗外,闻言她转头不解地看向周远。
周远指了指她脚上的鞋:“我给你处理一下。”
覃晴跟周远对视了一会才弯腰脱下张着口的那只鞋递了过去。
周远接过之后从兜里掏出一串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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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横在白鞋的豁口上一个一个地别了上去。
早上在二叔家别胸花的时候有人别针坏了,周远特意跑去路口的小卖店买了一串,给人用完之后他就顺手把剩下的放进了西装兜里。
刚才低头看见覃晴还穿着这双豁口的鞋,他才忽然想起来了。
覃晴的目光在他别别针的宽大手掌和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来回切换,她有点想笑,最终还是抿着唇忍住了。
也不知道周远是不是真的没有感受到她的注视,反正他就是没有理她。直到专心地帮她别完别针,他才转头把鞋递了回来。
覃晴把鞋重新穿上,冲周远道谢:“谢谢。”
周远拍了拍西装裤上被鞋底蹭到的土,沉声回:“不用谢。”
之后,两人又是一路无话。诺大的空间唯有司机开着的车载电台里不时传来其他车司机的交流声。
本来镇子不大,但为了显示婚礼的喜庆和隆重,车队特意按以往惯例慢慢地绕镇半圈,开了半个小时才将车停在了举行婚礼仪式的酒店门口。
覃晴推门下车,双手同时抓着大衣和里面几乎拖地的长裙下摆,顺着楼梯往二楼走。
胸前别着“父亲”胸花的中年男子站在楼梯口有点着急地冲跟在覃晴身后上来的周远道:“远儿呀,这时间不够了咋整啊?”
周远收回望着覃晴背影的目光,早有准备一般地沉稳道:“没事二叔,我已经跟婚庆那边说了,改到11:18。”
覃晴没回头也没搭话,但她知道是原定10:58分开始的婚礼仪式因为刚才打架的关系所以要推迟了。
覃晴进了新娘休息室,姜影已经脱下了秀禾,化妆师和姜鑫正在帮她换婚纱。覃晴连忙上前帮忙扯起了婚纱后面的绑带。
换好了婚纱,化妆师又重新帮姜影换发型戴头饰。
姜鑫看了下手机,催促道:“十五了。”
“好了好了。”化妆师把头纱别在姜影的脑后又扯了一下让它披散开,“可以了。”
姜鑫和覃晴赶紧扶着姜影出去站到舞台尽头处的时候,司仪已经站在舞台上说起了开场白。
覃晴蹲下身把姜影的婚纱拖尾摆成了拍照十分出片的大大扇形。在姜影跟周明挽手走向舞台的时候,覃晴又快步从坐满宾客的酒席外围绕过去,待到姜影和周明站上舞台一转身,覃晴就赶紧跳上去给姜影整理婚纱。
谁看了不得说一句:姜影这二百块伴娘红包可真是没白花。
不过,感动了两位新人及他们父母的婚礼仪式并没有感动其他参加婚宴的人,在双方父母致辞的环节,台下观礼的人们就已经在酒菜陆续端上桌时大快朵颐了起来。
就在覃晴因为流程太多而越来越觉得不耐烦、她再也不想扯一下婚纱的时候,冗长的婚礼仪式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一个环节:新娘抛手捧花。
司仪说让在场所有未婚的女孩都站到一起,谁接到了手捧花就是下一个拥有幸福的人。
覃晴从来不认为结婚是会拥有幸福的事,她也并不想要那一捧花。
可姜鑫却热情地挽着她的胳膊过去凑热闹:“晴姐快来。”
司仪已经举着话筒开始倒数:“三、二、一。”
话落,新娘捧花便在姜影随手一抛后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入了被硬拉过去、还没站直身体的覃晴手里。
5. 满屏都是他的大长腿
覃晴叹了口气,目光在旁边集体鼓掌的众人脸上扫过,又在看到站在最后的周远时收回了视线。
捧着花陪姜影去休息室换完敬酒旗袍再出来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姜鑫陪姜影去给亲朋好友们敬酒了,覃晴一个人站在会场外环顾了一圈,婚宴上的人全都互相认识,他们推杯换盏、热络闲聊,就没有一桌是她可以插足之地。
与其让她觍着脸挤进陌生人中间被集体围观,她还不如自己回家泡方便面。
覃晴刚要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就听身后的服务员大姐叫她:“丫蛋,你花忘拿了。”
她只好转身接过捧花抱在怀里,另一手扯着长裙摆往楼下走。
见一楼的楼梯旁放着一个立式垃圾桶,覃晴便毫不犹豫地将花丢了进去。
丢完花再一转头,正好与从玻璃大门进来的周远撞上了视线。
他应该也看到她丢花的动作了,因为他状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垃圾桶,之后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覃晴有一点被人抓到把柄的心虚,但随即又释然了。反正她明天就会离开贺城,管他怎么看她呢?
她冲他点了下头算是告辞,之后就要继续往门外走。
听姜鑫说她们这里的规矩是新娘家送亲的人必须在中午十二点前离开婚礼现场,否则就会不吉利。
看来,周远应该是代表新郎家人来送新娘家客人的。
覃晴觉得她自己走就可以了,不需要周远送。
周远确实也没有想送她,而是在她经过身边时开口问她:“你还没吃饭吧?”
覃晴停下脚步:“我不认识人,不好意思去别人桌上吃饭,我就不吃了。”
周远说:“没事,你来我们桌吃吧。”
覃晴稍稍犹豫了一下才答应:“行。”
早上她就没吃东西,现在还真有点饿了。而且,她来了贺城这么久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明天就要走了,她总得尝尝这里有名的东北大米吧。
覃晴转回身,双手提着裙摆跟在周远身后一起往楼上走。
周远本来个子就高,现在穿着西装更显得腿长,至少从覃晴的角度来看,满屏都是他的大长腿。
其实周远之前并没有固定在哪桌吃饭,因为他一直在忙碌。有后来的客人他要接待,有先离开的客人他也要去送。
现在,周远也像之前覃晴那样在会场外环顾了一圈。
已经有吃完饭的人们拿着塑料袋在各桌打包剩下的菜了,几个中年大叔也收罗了两瓶白酒凑到一起继续碰杯豪饮。
一片残羹剩饭中唯有那张被周琳等年轻小辈们坐着的桌子还算保持完好。
周远带着覃晴过去,拉开了周琳特意帮他留着的椅子,叫覃晴:“你先坐吧。”
周琳看向已不客气地坐在自己身边的覃晴,又抬头不满地冲周远道:“大哥,你把她带来干嘛呀?”
周远状似安抚地拍了拍周琳的肩膀:“别说话,好好吃饭。”
覃晴看着果然不再说话却对她怒目而视的周琳挑衅地一笑。
这周远说话还真管用,好像不但弟弟妹妹们都听他的话,连长辈们都把他当主心骨。
因为刚才婚礼的时候,紧张的二叔二婶来找周远问了好几次事,门口收钱写礼单的姑父和表姐也来找他拿主意。
周远走去后面的空桌旁搬了把椅子过来,众人就极有默契地挪着自己的椅子给他腾出了地方。
周远站在周琳身后冲她道:“往那边挪点。”
周琳噘着嘴气呼呼地往旁边挪了两下,周远便把自己的椅子放在了覃晴和周琳的中间。
对面不明就里的两人眼神交流了一会,其中一人开口问周远:“大哥,这是你对象呀?”
周远没表现出尴尬或者害羞的任何情绪,而是边把撕开塑料皮的一次性筷子放到覃晴面前的餐具上,边坦荡道:“不是。这是影子的朋友。”
周琳坐在一旁小声嘟囔:“我大哥才不能找这样的对象。”
周远没再接他们的话,而是转着桌上的玻璃盘,把可乐转到面前问覃晴:“你喝可乐吗?”
“不喝。”
周远便起身离开座位,一会又拿了壶热水回来,给自己和覃晴各倒了一杯。
覃晴其实看到了周远为她提供的服务,但此刻她实在无暇顾及。
她用筷子挑了一口碗里的米饭,果然松软可口,稻香浓郁。
她笑着冲周远道:“你们这的大米可真好吃。”
这是周远第一次见她笑。
他看向她时眼中也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那你多吃点。”
*
第二天早上,覃晴醒来就觉得头疼的厉害。抬手在额头上贴了贴,那温度不用测就足以表明她是发烧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用冷水洗头,还是穿着单薄地在室外打架导致的,反正昨天晚上她就开始觉得特别冷,穿着加绒睡衣再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不暖和。
覃晴挣扎着爬起来去卫生间洗脸,她等会还得去火车站呢。
依然冰凉的水冻得她想流泪,她强忍着把水扑在脸上胡乱划拉几下就伸手要去架子上拿洗脸巾。
可那个地方已经空空如也了。
她忘了,洗脸巾前天就用完了。她去市场外那号称各类商品应有尽有的半小时生活圈里问了好几家,都没有卖洗脸巾的。
有一位老板告诉她,镇上的人不认那玩意,所以大家都不进货。他还提醒覃晴可以上网买,毕竟现在网购那么方便。
覃晴只好在他那里买了一条毛巾。
用毛巾去擦脸上水渍的时候,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虽然马上就要离开了,但覃晴还是越想越觉得委屈。
她抽风地跑到这个破地方,绑不了银行卡、取不了钱、买不了家具、快递丢了、冻感冒了、还没有洗脸巾……
覃晴扔下毛巾来到客厅,边哭边用胶带把那四个装着她衣服和杂物们的纸箱子重新缠好,又拿出手机要给周远打电话让他来取件。
可即将按下拨号按钮时她却停住了手,她要把这些东西寄到哪里去呢?
她在北京租的房子已经退了,她四年间一个朋友都没有交下,她更不可能把东西寄到广西老家去。
而且她还悲催地发现,就算她能自己带着这些箱子坐火车,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火车站,因为这小镇上根本就没有出租车。
她被困在这个破地方了。
覃晴起身跌跌撞撞地回到卧室,蜷缩在被窝里放声大哭起来。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是哭得有些缺氧了,脑袋晕乎乎的,眼皮也变重了。
覃晴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睡梦中好像有人在敲门,但她迷迷糊糊的,听得不太真切。
一会,敲门声停了,手机响了起来。
覃晴拿起看了一眼,不认识的号码,她实在不想花力气去应付,就直接按了挂断。
安静了不过半分钟,手机又响了。
覃晴再次想要挂断,却看到来电显示是:快递大哥。
她以为是那一箱鞋找到了,便按了接听键冲着手机有气无力道:“喂?”
浓重的鼻音和哭腔让站在门外的周远愣了好几秒,之后他才开口:“你买的家具到了。”
什么家具?她都绑不了银行卡,能买什么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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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忽然想起来,她前天去郑强家具城订了家具,当时是约好了今天要来送货安装。
可她根本就没有付钱呀。
覃晴掀开被子下床,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就见周远和郑强并肩站在她家门外。
郑强看了一眼覃晴头发零乱、脸颊通红又哭肿了眼睛的模样,之后满脸疑问地转头去看周远。
覃晴拒绝他们的强买强卖道:“我现在没钱买家具。”
她说话时带着幽幽怨怨的颤音,仿佛他们要是说了什么不合她心意的话,她就会随时哭给他们看。
郑强赶紧说:“没事没事,我们先给你装上,你取钱了再给我就行。”
覃晴花了几秒钟思考这话里的意思,之后吸吸鼻子“哦”了一声,回手指向屋里原有的家具们:“这些我都不要了,你们能帮我搬下去扔了吗?”
“行,我们搬。”
“要钱吗?”
“不要。”
“谢谢。”
覃晴礼貌地道完谢,再没有精力和体力管他们了,她转身回到卧室继续蜷缩着躺在床上,任凭外面两个东北大汉在她家里搬进搬出。
周远和郑强先把客厅的旧沙发搬下楼,又把装在楼下货车上的新沙发搬了上来。
旧沙发下是清洁死角,此刻正聚着一大片黑乎乎的土渍。
周远指挥着郑强先把沙发放在另一边,他去卫生间找了扫把出来,把地面上的脏东西清理干净,两人才把沙发搬过去摆好。
之后,他们把客厅的茶几、鞋柜、电视柜等全都搬到楼下,将半空的客厅从头打扫了一遍,才又将新的家具们搬了上来。
布置完客厅,周远站在卧室门口敲门,窝在床上的覃晴没动也没说话,只掀起眼皮有些懒懒地看着他。
“客厅家具都整好了,现在得换床和衣柜。”
“哦。”
覃晴应声用手撑着床,费力地坐起来,再慢慢下床穿好拖鞋,站在床边用床单将被子和枕头卷在一起,就要抱着往客厅走。
可那被子卷起来比她都重,覃晴试了一下没抱起来,她又弯腰准备再试一次。
原本觉得自己不方便进来所以站在门外的周远见她差点被带得栽倒在床上,赶紧两大步上前从她手里把被子接了过去。
覃晴就跟在周远后面,等他把被子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她自己也脱了鞋枕着被子躺上了沙发。
床和衣柜是大件,不好抬。周远和郑强就拿了工具上来,将旧床和衣柜拆成板子一点点地运下去。
照例再把卧室打扫干净,将新床新衣柜的板子抬上来重新组装好,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
两人一起去卫生间洗手,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冰得郑强手都抖了两下。
他胡乱地就着凉水把手搓了几下,用力把多余的水珠甩掉,又双手在两侧裤腿上蹭了蹭,就赶紧跑出去把刚才为了干活方便而脱掉的外套穿上。
“这屋里也太冷了。”
周远也觉得屋里冷。
他走到门口蹲下身把阀门箱打开,摸了摸里面的暖气入户管道,果然是冰凉的,难怪她会冻感冒了。
周远将阀门箱重新关上,来到沙发前低头看蜷缩着躺在那里的覃晴。
她是典型的南方女孩模样,瘦瘦小小的,此刻穿着加绒的家居服,披散头发躺着,好像是一团柔软的小毛球。
“你没事吧?”
覃晴声音弱弱又带着点哭腔道:“没事,就是太冷了。”
郑强也走了过去:“那个……”他看了一眼订货单,谨慎地确定了姓名才接着说:“覃女士,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东北是得交取暖费屋里才能暖和。”
6. 罐头神保佑东北孩子
郑强的“覃女士”三个字一出口,周远就带着惊讶地转头看向了他。
平时说话吵吵吧火的郑强,居然能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地捏着嗓子说话。
覃晴说:“我知道要交取暖费屋里才能暖和。这不是还没供暖呢吗?”
“我们这十月中就供暖了。”
“啊?”覃晴用手撑着那卷被子,从沙发上坐直身体。“那我家怎么这么冷?”
“可能是你没交取暖费?”
“去哪交?”
“热力公司。”
“多少钱?”
郑强回头打量了一下房子面积,“你这房子,一千八九百吧。”
覃晴说:“我没钱。”
语气委屈又理直气壮的。
郑强不再说话了,整个屋子也安静了。
周远站在那里跟覃晴对视了几秒,才说:“把你家供暖卡给我。”
“供暖卡是什么?”
周远给她解释:“银行卡那么大的一张卡片,蓝色的,去交取暖费得用。”
覃晴想了想,从沙发角落把自己的背包捞过来,又从里面翻出一个卡包递给周远。
那天她跟卖房大叔办完过户之后,大叔就给了她几张卡,说是这房子里会用到的。
她也不知道都是干什么的,就全都塞进了卡包里。
周远把供暖卡拿出来,“就是这个。我等会先去给你把取暖费交了,你取钱了再还我。”
“哦,谢谢。”
周远又转身告诉郑强:“你也先回去吧,她那家具钱过两天给你。”
“没事哥,钱不着急。那我先回店里了啊。”
郑强的目光在周远和覃晴身上又来回打量了一番,没看出什么不同寻常,才转身出门蹬蹬蹬往楼下跑了。
周远帮覃晴把那卷被子从沙发抱回卧室,简单铺平之后,叫跟在自己身后的覃晴:“你先躺着吧,等会交完取暖费就暖和了。”
覃晴躺了上去,周远想了想又问她:“你吃药了吗?”
覃晴摇了摇头。“感冒药治不好感冒。”
周远看了她一眼,扔下一句:“感冒药是治不好感冒,但能让你不那么难受。”说完转身出去了。
几秒钟后,覃晴听到了防盗门关上的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覃晴又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敲门声。她没有力气,不想去开。
敲门声持续了半分多钟才终于停了,接着覃晴的手机响了。
又是快递大哥,覃晴要被烦死了,她就想睡觉,这个人为什么总给她打电话呀?
滑开接听键,还没来得及骂人,周远的声音就在电话那端传来:“开下门,把药拿进去。”
算了,伸手不打送礼人。
“门框上有钥匙,你自己开门进来吧。”
覃晴不是没有防范意识,但她现在真的一动都不想动。她还极力说服自己,这个快递大哥见过几次,应该不算陌生人了。
周远挂了电话,抬手在门框上面摸了摸,果然有一把沾满尘土的钥匙。
开门进去,他先把装药的塑料袋放在门边新买的鞋柜上,又蹲下身去打开阀门箱,确认里面的地暖阀门是否打开了。
之后,他按药盒上的服用剂量拿了药,进屋去递给覃晴:“行了,一会就暖和了。你先把药吃了再睡。”
覃晴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就着矿泉水把药喝下去,又再次钻进被窝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周远看了一眼闭上眼睛、没精力招待他、也不怕他是个坏人的覃晴,之后转身出了卧室,拿起之前被他放在客厅茶几上的卡包,把供暖卡插回去,再把卡包放回茶几。
卧室里不再有动静传来,周远便又轻手轻脚地出去,从外面帮她把门关上了。
*
姜影正在给客户发取件短信,听到开门声一抬头就见周远两手空空地进来。
“哥你干啥去了?饭呢?”
“我今天没去食堂,帮郑强给人送家具去了,才回来。要不咱俩下点方便面得了?”
驿站有小电锅,周远有事不能从食堂给姜影带饭的时候,他们就用小电锅煮方便面。
姜影语气有点抱怨:“你自己干好几份活就够累了,还得去帮他们。”
周远一边洗锅一边说:“郑强那店买卖本来就不怎么好,雇人也不值当的,我能帮就帮一把呗。”
“你倒是挺能以德报怨,当时要不是孙静跟郑强好上把你甩了,你能到现在都不找对象呀?你还自己耽误工作去帮他们。”
姜影觉得周远哪都挺好,就是有点恋爱脑。
当年周远跟孙静处对象都要谈婚论嫁了,可孙静却转身就嫁给了郑强。
她们这些外人都挺埋怨孙静的,周远却一句坏话都没说过孙静。后来见孙静跟郑强过的不好,他还各种照顾帮忙。
那对前女友不离不弃、爱屋及乌的劲,真是让人怒其不争。
周远叱了姜影一声:“别说这话,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行行行,就我嘴欠。”
姜影说完,正好有人进来,她就转身去帮人找快递了。
周远叹了口气,背过身把小锅装好水插上电源,又拿了两包方便面扯开了袋口。
驿站下午有点忙,周明来接姜影下班,又陪着他们一直忙到晚上六点多才关门。
刚要骑车回家,周远手机响起了嘀的一声微信提示音。
他滑开手机给朋友回了个微信,就看到覃晴在申请加他好友。
他点了通过之后,覃晴立刻给他发了一张灶台的照片,问他:“你会修燃气灶吗?”
周远跨坐在电动车上,用脚撑着地,给她打字回复:“燃气灶怎么了?”
“打不着火了。”
“等会,我过来看看吧。”
周远回完,又叫等着他的周明和姜影:“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行,那我俩走了哥。”
周远把电动车放在覃晴家楼下,踩着步梯上楼。
一楼楼道里的灯暗着,但二楼往上却都能看到亮光,应该是电路没有问题,而是灯泡坏了。
到了三楼敲了门,覃晴很快就来开门了。她还是上午那身家居打扮,但气色倒是比上午好了不少。
周远问:“能进吗?”
“能。”覃晴让开路,回身指向厨房:“那边。”
周远径直走向厨房,覃晴在后面跟着:“我刚才想煮点面吃,可怎么都打不着火。”
厨房里没开灯,周远按了几下墙上的开关,灯还是不亮。
覃晴说:“灯也坏了。”
果然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呀。
“没事。”周远说着掏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周远尝试着拧了几下燃气灶上的旋钮,确实打不着火。他又蹲下身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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橱柜门,用手电筒去照里面的情况。
覃晴也跟着蹲下,仿佛能看懂一般地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在橱柜下各处查看。
覃晴正盯着他手电筒聚光的地方,周远却忽然转回了头:“你……”
因为覃晴是抻着脖子在看橱柜,周远一转头就显得两人的距离特别近。
覃晴抬头看向周远的眼睛,周远则在垂眸对上她目光,又缓缓下移至她的唇瓣时喉结滚动,咽下了还未出口的剩下的话。
微凉的空气中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安静的空间里也像是能听到她怦怦的心跳声。
氛围一时变得暧昧至极。
好一会,周远才反应过来,他想要结束这场对视,可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见覃晴睫毛忽闪了两下,又身体向后一靠,坐在地上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
周远便没再站起来,他清了清嗓子,把开着电筒的手机递给覃晴,“你帮我照着点。”
覃晴接过手机,将光打向橱柜里。
周远就钻进半个身子去检查液化气罐的阀门和软管。最后,他抓着液化气罐的提手用力摇晃了几下,然后再抬手去拧燃气灶的旋钮。
居然就能打着火了。
覃晴从地上站起来,语气中带着几丝惊喜:“这怎么回事?”
“不是燃气灶坏了,是液化气罐没气了。”
这是个建于九十年代的老旧小区,建的时候就没有暖气和燃气。以前大家都是自己在屋里盘了炕,冬天烧炕取暖,顺便在炉子上做饭。
直到前几年旧小区改造才通了暖气,可却一直没有通燃气。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做饭都是用的液化气罐。
覃晴家这个应该是液化气用完了,刚才周远晃了几下让沉底的一点余气又飘了起来,所以火就又着了。但坚持不了多久。
果然,火着了几分钟,水还没烧开就又灭了。
覃晴转头问周远:“怎么办?”
“今天先将就一下,明天再去灌气吧。”
周远下楼去开了驿站的门,把他们煮面用的小电锅拿出来。想了想又去附近一家还没关门的小超市买了灯管灯泡和两瓶黄桃罐头。
他给覃晴晃液化气罐的时候看到她放在旁边的垃圾桶里全是方便面袋。
生着病呢也不能光吃方便面,还是得有点营养。但这么晚了,他也实在找不到什么有营养的东西。
再回到覃晴家的时候,周远把罐头盖子拧开递给她:“你先吃点罐头吧,我给你煮面去。”
覃晴抱着罐头坐在沙发上,用勺子舀着吃,甜甜凉凉的罐头汤果然适合感冒时吃,因为吃药而留在口中的苦味一下子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她歪着头透过厨房的玻璃门看正踩着凳子在里面换灯管的周远。
前两次他来送快递,覃晴对他印象不深。
但现在一看,他还真是挺耐看的:浓眉大眼尽显英气,高大挺拔一身腱子肉。
妥妥的第二眼帅哥。
覃晴冲着厨房的方向说:“我在网上看过东北黄桃罐头的梗,说是感冒的孩子吃黄桃罐头病就会好,因为罐头神会保佑每一个东北孩子。”
她又舀了一口罐头汤送进嘴里:“可惜我不是东北孩子,也不知道罐头神会不会保佑我?”
“会。”厨房灯重新亮起的瞬间,周远醇厚的声音也同时传了过来:“只要来了东北就是东北孩子,罐头神一定能保佑你。”
7. 她就不是个长情的人
事实证明,罐头神真的保佑她了。
因为第二天覃晴就觉得自己快要痊愈了,只是还有点鼻子不透气,说话时总是闷闷的。
覃晴一早起来去卫生间洗漱时也惊喜地发现,屋里暖和了,连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也不那么冰凉了。
昨天还边哭边下定决心等病好一点就要想办法离开的她,现在却想再给贺城一次机会。
虽然银行的自助取款机还没有修好,但柜台正常上班,覃晴取了号就戴着口罩坐在一群大爷大妈中间等着叫号。
坐在她旁边的大妈把自己的存单递了过来,“丫蛋,你给我看看我这钱是不是今天到期?”
覃晴接过来核对了一下,“没错,就是今天。”
“那就行。可不敢提前取,要不利息就瞎了。”
覃晴问:“你这存一年能有多少利息呀?”
“差不点两千呢。”
“那还真挺多。”
“这还算少的,要是上旁边那村镇银行存,利息更高。但闺女不让去,非得让上这存。”
覃晴也顺着大妈的话说:“是,宁愿少要点利息也得上大行存钱,心里踏实。”
大妈见覃晴捧场,似乎更来了聊天的兴致。她从椅子上挪了一下,怕被别人听见似的跟覃晴凑得更近了些:“可不是咋地,我告诉你,我听人说啊……”
覃晴想起了网上的段子:东北人都是天生的社牛,不管性格多内向的人,聊天时也绝不会让话掉在地上。
之前的四年她也在努力假装自己有这样的潜质。
而且她给自己定下的人设是:乐观开朗,热情阳光,见谁都要笑呵呵的。
但她伪装得实在是不成功,因为她办完离职那天,上一次离职时曾上演过的场景又在公司洗手间里再次上演了。
那个跟她合租房子、平时一起上下班、整天笑眯眯管她叫“亲”的女孩向另一个女同事吐槽:“我早就受不了覃晴那样了,假惺惺的还特能装。”
另一个同事也附和:“我也烦她,茶里茶气的,咱公司的男的就没有她不勾搭的。”
“要不你搬来跟我一起合租得了,咱们把她撵走。”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反正现在她都让人开了,以后谁还有闲工夫跟她装朋友?再说,万一她哪天又发疯了呢?”
如果说上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她刚开始立人设,不熟练才容易被拆穿,那这一次就足以证明她的演技是真的差。
覃晴想,其实她们说的也对。反正她被开除了,离开以后她很快就能忘记这些路人甲,所以她也不想再跟她们演戏了。
她当即推开格间的门出去,打开水龙头用水冲洗着双手的同时抬眸从镜子里看向身旁的两人:
“我是挺装的,但真比不过你们,我还没走呢就在背后说坏话了。我绿茶怎么了?我长的好看招人喜欢,有本事你们也勾搭男同事去。哦,你们这条件得先整个容。”
说完,她关了水龙头,也不拿纸擦手,就对着那两人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直到成功引起了两人的尖叫。
覃晴抱起装杂物的小纸箱出了卫生间再穿过工区外的走廊,站在电梯门口平静地看着楼层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一点点跳动。
电梯门打开,里面只站着一个人,是她在这家公司的现男友蒋昊。
刚进公司不久,覃晴就在所有对她表现出好感的男同事中选择了这位技术部组长成为她的男朋友。
蒋昊享受跟覃晴这样漂亮温柔的女朋友站在一起时,别人投来的羡艳目光。
而对于覃晴来说,蒋昊虽然普信又无趣,至少能够近距离陪着她。
他们便就这样平淡无波又相安无事地谈了三年。
但这一切都止于前一天晚上。
昨晚覃晴在公司楼下大堂发疯,指着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大骂:“你要是想跳楼就自己上去跳,这栋楼有30层,正好适合你跳。”
当时正在技术部加班的蒋昊闻声跑来拉她,怒斥她别再闹了,别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丢人。
杀疯了的覃晴怎么可能搭理蒋昊,她骂蒋昊算什么东西,敢来管她?最后,她直接甩开蒋昊大吼了一声:“滚!”
滚,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
蒋昊大约是被她吓到了,毕竟她在他面前一直都装得很温柔明媚。
两人一里一外无声地对视了好几秒,最终在电梯门即将重新合上时蒋昊按了开门按钮,然后他从里面出来,垂着眸与覃晴擦肩而过。
没有人主动提分手,互不理睬、形同陌路便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覃晴也并不在意,反正所有人都会在时间流逝后成为被她忘掉的过客。
她就不是个长情的人。
*
银行的叫号声再次响起,覃晴拿着号码去到窗口将银行卡递了过去。
这次取钱倒是顺利,她取了家具钱和取暖费,还给自己取了些生活费。
也不知是不是她因为感冒所以多穿了一些的缘故,今天倒是感觉没有前几天那么冷了。
覃晴顺着路溜达了五六分钟到了郑强家具城。
柜台那里有个人正抱着POS机鼓捣,郑强和另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人就站在一旁看着。
覃晴语气中带了几分熟稔地问:“干什么呢?”
郑强说:“修POS机,省得下回再刷不了卡。”
“早说呀,我还特意去银行取钱给你送来。”
覃晴掏出刚从银行取回来的纸钞,数完递给郑强:“你再数数。”
“行。”郑强接过就递给了自己身边的女人,他给覃晴介绍:“这是我媳妇孙静。”又向孙静介绍她:“这是大哥的朋友,覃女士。”
本来她在快递单、订货单上写联系人覃女士倒是没什么不妥,可现在变成半个熟人了,郑强向人这么介绍她,倒显得有点别扭了。
覃晴笑着冲着孙静自我介绍:“我叫覃晴。”
孙静也笑了起来,“你好。”
孙静数完钱,数额正好。
覃晴说:“谢谢啊,非亲非故的还赊给我那么多家具。”
郑强有点大大咧咧的:“谢啥?大哥特意给我打电话说的,我还能信不过他呀?”
覃晴知道郑强口中的大哥是周远。只是之前不知道原来是周远让郑强先给自己送家具的。
“那你们忙吧,我先走了。”
郑强把她送到门口:“慢点啊,哪天有空找大哥一块吃饭。”
“行。”
覃晴又去了快递驿站,那里还是只有姜影一个人。
“你哥没在呀?”
姜影说:“还没来呢,他得下午来。”
“这么清闲?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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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班?”
“清闲什么?”姜影蹲在地上边整理快递边跟她唠叨:“他每天一大早就来跟快递员卸货,然后去沿江公园做饭,下午忙完了再回来送货。”
覃晴拿着快递一个个给姜影递过去,方便她扫码入库。
顺便问她:“他还会做饭呀?”
“会。他在外面饭店干了好几年,前年开始建沿江公园,他就包了那边的食堂。”
难怪他第一次给她送快递时说自己中午不方便接电话,原来是中午要在食堂做饭。
“他干两份工作,忙得过来吗?”
“现在比以前强多了。以前食堂是中午晚上都得去做饭,他一天来回跑好几趟。不过最近说是公园快竣工,工人撤走一多半了,吃饭的人少,他就跟另外一个师傅倒班,下午不用去了。”
“那也挺辛苦的。”
“倒也是。”
有人进来取快递,姜影在手机上输入了取件码,就抬头去看向覃晴身后的那排货架。
覃晴立刻会意:“你别起来了,我去拿。”
说完转身在自己身后的货架上找写着那个取件码的小盒子。
取件的人应该跟姜影挺熟,他问姜影:“雇人啦?”
“不是,这是我好姐妹。”
给人取完了快递,覃晴又继续蹲在地上帮姜影整那乱糟糟的一堆。
等上午到的件全部整理完,都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了。
覃晴站起身抻了抻胳膊,从包里掏出钱递给姜影:“这是那天你哥帮我垫付的取暖费,我就不等他了,你帮我给他吧。”
姜影接过钱,叮嘱她:“那你回去歇着吧,药得按时吃,别忘了多喝热水。”
“嗯。”
覃晴出了门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市场外卖鞋的小店。
在店里选了一双跟她脚上款式差不多的小白鞋,覃晴换好又拎着旧鞋出来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她好像不像前几天那么倒霉了。
半小时后,周远回到驿站,姜影把钱递给他:“这是覃晴还你的取暖费。”
周远接过塞进兜里,“她来啦?”
“嗯,刚走不一会。”
周远没再问什么,他把两个装着饭菜的保温桶递给姜影。“先吃饭吧。”
姜影眼尖地看到他车把上挂着的塑料袋里还放着另外一个保温桶。
“你今天怎么拿这么多回来?”
“我也没吃呢,等会回来吃。”
姜影看了眼时间,他今天比平时回来得早。平时他在食堂做完午饭、吃了饭再收拾完卫生回来,怎么也得快一点半了。
可今天不到一点他就回来了。
周远重新骑上电动车就要走,姜影喊他:“你干啥去?”
“覃晴家液化气罐没气了做不了饭,我给她送点去。”
刚才他正在食堂准备吃饭,覃晴就给他发微信问他:“去哪灌液化气?”
他觉得那罐那么沉,她一个生病的小姑娘哪能搬得动?
所以他给她回了微信:“我去给你弄吧。你别煮方便面了,我等会给你带点饭。”
姜影说:“你俩啥时候那么熟了?”
周远握在车把上的手顿了顿,而后缓缓收紧。他没回头看姜影,只在几秒钟后声音低沉地道:“也不怎么熟。她一个人在这不容易,咱能帮就帮一把。”
8. 跟那南方小土豆似的
周远进了覃晴家,把保温桶递给她之后就直接往厨房走。
等覃晴把一荤一素两个菜和米饭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周远已经动作麻利地把液化气罐拎着出来了。
覃晴站起身跑过去,“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感冒还没好,在家歇着吧。我弄完就给你送回来。”
覃晴微微噘起嘴,故意扭捏道:“其实我是想去认认路,要不以后我自己灌气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哪。总不能每次都麻烦你吧?”
“那行,一起去吧。”
“我能不能先吃点饭呀?”
周远还是一贯的好说话,“行,那你吃完给我打电话,我再过来。”
覃晴问他:“你吃了吗?”
“没呢,正好回去吃。”
“跑来跑去的多麻烦呀。反正你带了那么多饭我也吃不完,要不你在这一起吃点得了?”
见周远犹豫,覃晴又说:“你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呀?那我拿个碗去旁边吃也行。”
“不是。就是怕你不够吃的。”
“再煮点方便面就够了,正好我想喝点热汤。”
周远想了想,答应了:“那你去坐着吧,我煮面。”
覃晴笑得灿烂,“好,谢谢啊。”
不过覃晴没有去沙发上坐着,她就站在厨房的玻璃门外歪头看周远在厨房里背对着她煮方便面。
其实覃晴现在这样的茶艺并不是天生的,她也是在不知不觉中修炼出来的。
大学的时候她很忙,除了上课和吃饭睡觉以外的全部时间她都用来打工赚生活费了。
所以她没有时间跟别人交际,不但同寝室的室友混得不太熟,甚至到大学毕业的时候都还有她叫不出名字的同班同学。
那时候大家都说她高冷、不合群。
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的那段时间她也忙,白天忙公司的事,晚上还要去餐厅兼职,她要快点赚钱还读书时的助学贷款。
那时候的同事都说她很有年轻人的热情。
直到她只身一人从上海去北京,她才开始为自己重新设计人设,并逐渐学会了这种虚伪又绿茶的处事方式。
起初,她并不觉得自己绿茶,她只是想按照人设,对所有人表现自己的温柔和友好,不分男女。
但她在北京工作过那两家公司的同事都说她假惺惺、绿茶。
她认真回顾了一下过往,之后才对别人的评价表示了认可。
她还真挺茶的。
待方便面也被端上桌跟其他饭菜摆在一起,覃晴尝了一口周远带来的菜,差点就要惊呼了。
“你做的也太好吃了吧?”
虽然无论这菜味道如何,她都会不吝表扬。但这菜是真的好吃,就是食神电影中演的那种让人想躺在菜上打滚的好吃。
“那你多吃点。”
“我以后能去你那个食堂吃饭吗?”
“影子告诉你的?”
“嗯。”
“现在不行。公园没建完,食堂不对外开放。”
覃晴叹了口气,无限惋惜:“可惜了,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了。”
见周远没说话,覃晴又问他:“要不我给你交点伙食费,你给我开个小饭桌得了?”
周远笑了,“不用,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带点。”
“行。”
吃完饭,覃晴回卧室去换衣服,周远就找了个大塑料袋把小电锅和保温桶装了进去。
等覃晴穿着一件米色的新中式短款毛呢外套,又把头发在头顶扎了个丸子再出来时,周远就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拎着液化气罐往楼下走去。
他依然是不怕冷地将袖子微微卷起,覃晴跟在后面盯着他因为单手拎液化气罐而绷起的手臂肌肉看。
这让人移不开眼的力量感呀。
周远打开电动车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头盔递给覃晴。“你戴这个吧。”
覃晴接过头盔,周远把塑料袋放进后备箱,液化气罐放在前面的踏板上。
刚转头要叫覃晴上车,就见她把戴了一半的头盔又从头上取下来了。
覃晴叹了口气,这丸子头算是白梳了,头盔戴不下去。
她把头盔重新递回给周远,开始抬手解头顶的丸子。
周远就垂眸看着她把皮筋一圈一圈地松开,然后整个从头发上摘下,原本聚在头顶的发丝便如同瀑布一般地倾斜下来披在了脑后。
大约是因为之前被扭曲缠绕的缘故,头发披散下来之后还有些弯曲的弧度,发尾处更是有些零乱地翘了起来。
覃晴便以手当梳子,从上到下将头发一缕缕地捋顺,又晃着脑袋随意甩了几下头发。
等到她整好头发再抬头去看周远时,他却像被人抓到什么把柄一般地赶紧收回了一直注视着她的目光。
覃晴将手掌摊开伸到他面前,周远才有些没反应过来地重新看向她。
“啥?”
“头盔。”
“哦。”
周远连忙把手里的头盔递给她。
覃晴戴好头盔,周远说让她先上车。可覃晴是第一次坐电动车,再加上她个矮腿短,实在不知道要怎么上车才能安全又不狼狈。
她微皱着眉头看向周远:“我怎么上去呀?”
周远便笑着把自己的胳膊伸了过去,“扶着我。”
等覃晴撑着他的胳膊费力地坐上电动车后座,周远则自己长腿一跨轻松上了驾驶座。
覃晴抓住他腰两侧的衣服,“我准备好了。”
“那走了啊。”
周远说完,直接拧着车把向前驶去。
液化气站其实不算太远,但周远怕骑快了风大再把覃晴的感冒加重了,所以一路上他的电动车就跟遛弯似的慢慢晃悠。
覃晴转头去看身边的景物和路过的行人们,这小破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不太宽阔的街道上干净整洁,人口外流也让这里远离了喧嚣。
覃晴松开了抓着周远衣服的手,双臂在空中大大地伸开,她想拥抱午后的暖阳、飘落的树叶,以及迎面而来的风。
周远察觉到她松手了,连忙把车速放得更慢,叫她:“抓好了。”
“哦。”
覃晴再次握住了他的衣服。
又向前骑了一小段,覃晴晃了晃抓住他衣服的手,“你能骑快点吗?人家走路都要超过你了。”
周远笑着说:“那你扶好了。”
之后,在覃晴把他的衣服抓得更紧时加快了车速。
到了液化气站,周远拎着罐去灌气,覃晴就站在后面双手插兜等着。
她看到那个穿着液化气站工作服的年轻男人似乎跟周远很熟,两人说话时还不时往她这边望一眼。
高瑞问:“真不是你对象呀?”
周远说:“不是,就一朋友。”
“还以为你想通了呢。”高瑞说着又看了覃晴一眼,“这小丫蛋还挺好看,打扮的跟那南方小土豆似的。”
“哎,你别看了,等会给人看不好意思了。”
高瑞笑了起来,“行行行,我不看。”
液化气很快就灌好了,周远带覃晴去交了钱,又拎着罐过来放在电动车踏板上。
高瑞也笑呵呵地跟了过来,“远儿,哪天上你那院里烧烤去呗?”
“行啊,我那随时,你们啥时候有时间就去。”
周远边跟高瑞说话,边伸出手臂让覃晴扶着坐上电动车。之后他也自己跨了上去,跟高瑞告别:“走了啊。”
覃晴也很不见外地笑着跟高瑞摆手:“拜拜。”
高瑞赶紧回礼:“哎,拜拜,拜拜。”
电动车驶出液化气站,覃晴才从周远后面歪着身子问他:“你们刚才说我了?”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们看我了。”
“他没见过你,好奇。”
“好奇心还挺重。”
“你坐好了。”
“哦。”
覃晴又重新坐正了身体。
刚才来时,她一直看着马路北边,现在回去时走反方向,她正好可以看马路南边。
一路都是蓝色的、看不见尽头的施工围挡。
覃晴在后面拍了拍周远的后背:“这是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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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沿江公园。”
哦,姜影跟她说过,周远做饭的食堂就在沿江公园里。
覃晴继续看着那一片蓝色围档向他们身后跑去,她问周远:“我真不能来你这食堂吃饭呀?”
“现在真来不了。”
覃晴开始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像赌气似的开口:“你等着,我以后肯定能来吃你做的饭。”
周远哈哈大笑,“行,那就等景区营业的。”
回到家,周远动作麻利地把液化气罐的管子接上,再重新打火试了没有问题才离开。
周远下楼以后,覃晴就趴在客厅窗台上看他骑着电动车回到驿站,把后备箱里的塑料袋拎出来拿进屋,又脱了外套出来开始搬快递。
整个下午,他就几乎没闲着,送完一车大件快递,他就回来装另一车再出去送。
一直到夕阳西下,覃晴才拿了件外套穿上,准备去市场买些吃的,她实在不想再吃方便面了。
但覃晴不做饭,无论是读书还是工作她都是吃食堂或者点外卖。要不是这个小破镇上没有外卖,她连方便面都不会煮。
今天菜市场生意好像不太好,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空间里没什么顾客,几个崇尚国粹的大叔大妈还就地支起了麻将桌。
覃晴买好炒锅、白钢盆、速冻水饺和调料们,又去了离门口最近的那个菜摊。
挑菜的时候,她听到身后正在打麻将的大叔冲牌友们闲问道:“听说程赫回来啦?”
另一位大妈边摸牌边答话:“啊,好像回来一个礼拜了。”
“他不是判了一年吗?这也没到呀。”
“说是在里面表现好,减刑了。”
大叔叹息:“也是造孽,你说这些孩子里就数他有出息,结果出这事。”
“可不是咋地,要不是他出事,他爸也不能早早就没了。”
覃晴把挑好的一根黄瓜和一个西红柿递给卖菜大叔。
大叔应该是极少见到像她这样按个买菜的,边称边问她:“就买这么点,够吃呀?”
“够了。”
大叔把她的菜装进塑料袋:“一块一,给一块吧。”
“好。”
覃晴掏出一张纸币,还没等递给大叔,就被旁边传来的狗叫吓了一跳,纸币直接掉在了菜摊上。
卖菜大叔冲着那关在笼子里的柴犬训道:“核桃别叫。”
大叔训完狗又边捡起纸币边安抚覃晴:“它不咬人,就是关笼子里闷得慌,想跟你玩呢。”
覃晴果断拒绝了大叔的话:“不了,我怕狗。”
小时候她被狗咬过,虽然这么多年过去痛感早就不记得了,但她依然怕狗。
因为当年她被咬了之后没有打狂犬疫苗。
是她妈妈的第二任丈夫不让她打。
那时她们家生活不富裕,继父没有正经工作,全靠着她妈妈打零工赚点小钱养家。
所以覃晴被狗咬了之后,继父就不让妈妈带她去打狂犬疫苗。继父说就咬那么点小伤口,连血都没流几滴,能有多大事,打那什么疫苗浪费钱干嘛?
她妈妈就真的听话地没有带她去打疫苗了。
覃晴小的时候不懂,伤口也很快就好了。可她长大了才知道,狂犬病是有多么可怕。
与其说她怕狗,不如说她是恐惧狂犬病。
她总自嘲地想:她现在这么容易被激怒,动不动就想发疯,说不定就是潜伏在体内多年的狂犬病毒发作了呢。
覃晴刚拎着买好的东西从市场出来,手机就收到了短信,是一个取件码。
她最近不能网购,也不可能有人给她寄东西,所以这个取件码就只能是她那箱失而复得的鞋。
覃晴高兴地跑到驿站把手机递给姜影看,又亲热地用叠字叫她的名字:“影影,我那箱鞋找到了。”
姜影笑得比她还爽朗:“是啊,我早放外边了,等我哥回来就给你送。”
回家时,覃晴一边踩着楼梯慢慢往上,一边解锁了手机,她把短信收到的取件码复制发到周远的微信,又用愉悦的夹子音给他留言:“大哥,帮我送一下快递。”
9. 再也不想去澡堂子了
周远是天黑之后才把快递给覃晴送来的。
覃晴给他开了门又转身匆匆跑向厨房,边跑边冲他喊:“你帮我搬进来吧,我锅里煮着东西呢。”
周远把箱子搬进去放到茶几旁,“放这了,我先走了。”
覃晴从厨房探出头来,“箱子丢了这么久才找回来,总得检查一下有没有损坏吧?”
周远点头,“行。”
“那你过来帮我看着锅,我去拆箱子。”
周远便走过去,两人在厨房门外交接了漏勺,覃晴出去拆快递,周远进厨房帮她看着已在锅里飘起来的饺子们。
锅里的水再次沸腾起来,周远就用小碗接了凉水顺着锅边倒了进去。
白白胖胖的饺子们覆盖了整个水面,周远实在怀疑覃晴是对自己的饭量有什么误解,居然煮了这么一大锅。
覃晴用放在茶几上的钥匙划开了快递箱上的胶带,将里面的鞋盒一个个拿出来打开查看再摆进鞋柜。
其实她并不担心鞋子会有什么损坏,快递箱完好,鞋盒完好,鞋子当然不会隔空坏了。她不过是与这些鞋子们久别重逢,所以忍不住想挨个看看而已。
周远找了个大些的盆盛上凉水,关了燃气灶将锅里的饺子捞出来放进盆里过了凉水,然后再用漏勺遮住盆沿把凉水倒了出去。
覃晴从厨房的玻璃门进来问周远:“煮好了呀?”
“嗯,好了。”
覃晴弯腰从橱柜里拿了两副碗筷,又在伸手去调料架上拿醋时问周远:“你吃醋吗?”
周远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啥?”
覃晴拿着醋瓶子向他示意了一下:“吃醋吗?”
“不吃。”
覃晴便只给一个碗里倒了醋,然后拿着碗筷转身往外走。
“你拿饺子吧,咱们去茶几上吃。”
她家地方小,所以没单独买餐桌,平时她吃饭就都坐在沙发上就着茶几吃。
周远端着饺子盆跟在覃晴身后出来,又把盆放在了茶几上。
“那你吃吧,我……”
周远话还没说完就被覃晴打断了:“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点呗?”
“不用了,我回去自己弄点就行。”
“这么多饺子我根本就吃不完,扔了也太浪费了,你就当是给我帮忙了嘛。”
周远再次看向盆里的饺子,以覃晴的饭量两顿都吃不完。
他笑问:“你怎么煮这么多?”
覃晴语气无奈:“我不经常做饭,没有概念,所以就这样了。”
她当然不能让周远知道,是她趴在窗台看他们关了驿站,姜影和周明骑车离开,周远拉着平板车向她家走过来,她才跑进厨房往锅里扔了两大包饺子。
覃晴拿起筷子递给周远,周远觉得自己不接实在是不太好,只能接过筷子跟她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对了,”覃晴嘴里嚼着饺子,有点含糊不清地问周远:“我要想去市里怎么去呀?”
“客运站有小客,半小时一趟。你要是想随时走也可以坐穿线车。”
“穿线车是什么车?”
周远想了想,跟覃晴解释:“就是从这边拉几个人去市里,再从市里拉几个人回来,一人一趟收20块钱。”
哦,覃晴明白了,黑车嘛。
“穿线车在哪坐?”
“直接在群里叫就行,说好时间地点,司机来接。”周远说着掏出手机,“我给你拉群里去?”
“行。”
周远在手机上操作完,又问覃晴:“什么时候去?”
“还没定,越快越好吧。”
周远说:“我后天要去市里,你要是不着急可以到时候坐我车去。”
“不着急,那我等你。”覃晴说完顺口问他:“你去市里干嘛?”
“给我妈拿药。你呢?”
“去招商银行变更手机号。我离开北京的时候一时冲动把旧手机卡扔了,所以到了这我微信绑不了卡,也用不了网银。”
覃晴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跟周远讲起了她来这之后的各种倒霉经历。
能够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方式之一就是痛说革命家史,其间如果再加几句玩笑甚至自黑,还有可能效果加倍。
周远听完却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为什么把旧手机卡扔了?”
“因为我想隐居,不想让别人找到我。”
周远没再继续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故事,她如果想讲,他会当个好听众,她如果不想讲,他也不该主动探究。
覃晴倒是表现得乐观:“不过现在我有钱了,屋里也热了,快递也找到了。就差去市里找银行改手机号,然后绑卡网购洗脸巾了。”
周远笑了起来,“你对洗脸巾还挺有执念。”
覃晴也跟着哈哈笑:“好像是。”
*
隔天早上,覃晴刚化完妆换好衣服,周远就来敲门了。
他进门将保温桶递给覃晴。
覃晴接过,问他:“什么?”
“带了点小米粥和煮鸡蛋。”
覃晴不喜欢这种寡淡的食物,无论多么养胃和补蛋白质,她都不喜欢。
但她还是笑着打开保温桶,一勺一勺地慢慢舀起了里面的小米粥。
等到周远转身去了卫生间,覃晴才站起身小跑着去厨房拿来酱油,哗啦啦地倒进了粥里。
周远并没有察觉到覃晴的举动,他正认真地帮她检查热水器。
那天在她家吃完饺子,周远去卫生间洗手,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虽然比他和郑强来送家具时好多了,却依然是凉的。
覃晴说热水器坏了好几天了,她感冒大概也是因为用凉水洗头。
但是那天太晚,周远觉得自己不方便久留,所以今天想趁着覃晴吃饭的时候去帮忙看看。
周远鼓捣了好一会,奈何热水器实在太老,现在算是寿终正寝,不再具备任何维修价值了。
覃晴吃过饭后将保温桶收拾好才过去叫周远:“算了吧,等会我们去买个新的。”
必须得买个新的。
前天去灌液化气回来的路上,覃晴因为好几天不洗澡实在难受,就问周远哪里可以洗澡?周远给她指了个离家不远的澡堂子。
覃晴去了之后才发现,这世上最恐怖的事情之一就是去澡堂子洗澡了。
一群陌生女性聚在同一个空间里脱得光溜溜的。
重要的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她才是那个陌生人。所以,她从一进门就开始收获各个方向投来的打量目光。
那可真是,她都不知道是要挡脸,还是挡胸,还是挡哪里……
吓得她用最快速度把自己涮了涮,就赶紧拎着东西跑了。
太吓人了,现在想起来还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以后再也不想去了。
周远重新洗了手,“行,走吧。”
两人一同下了楼,周远的车就停在覃晴家楼下的马路边。
一辆老款捷达,扔二手车市场大概只能卖几千块那种。
不过他倒是将车收拾得干净,虽然不常开,但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饰都可以算是一尘不染。
覃晴坐上副驾驶拉过安全带系好,周远又递给她一瓶矿泉水。“开车得半个小时,你要渴了就喝。”
小镇的好处就是:车少。虽然路上有限速不能快开,但没有大城市那样的拥堵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
覃晴将矿泉水瓶盖拧开,趁着等红灯的间隙递给周远。
周远接过刚喝了两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又把矿泉水递回给了覃晴。
在车内这样密闭的空间里,覃晴清楚地听到从他手机里传来了周琳的声音:“大哥,你在家还是在驿站呀?”
“去医院路上了。”
“啊?你怎么走那么早?我还想跟你一起去呢。”
“医院有什么好去的?”
“我是想跟你在一起待着嘛。要不我在驿站等你吧?”
“别等我了,我一会还有点别的事,指不定几点回来。”
“你要干啥去呀?”
周远看了覃晴一眼,又冲着手机道:“别瞎打听。”
“好吧。那我晚上去你家找你,你早点回来。”
“嗯。”
周远挂断电话,继续开车。
覃晴问:“你妈妈是什么病?”
“糖尿病。”
周远觉得自己应该不算是说谎,妈妈确实有糖尿病,需要常年吃药。
他只是没告诉覃晴,妈妈除了糖尿病之外还有其他的病。不光没告诉覃晴,也没告诉过家里的亲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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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让大家跟他一起承受这份压力。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后驶上了跨江大桥。
覃晴指着窗外问周远:“这是什么江?”
“澪江。”
“这就是澪江啊?”覃晴兴奋地降下车窗,望向桥下宽阔的江面。“这么好的地方应该发展旅游呀。”
“这不正发展吗?沿江的江就是澪江。这几年东北旅游挺火,只要咱们沿江公园建设没问题,服务和宣传到位,应该能吸引不少人。”
覃晴好像忽然灵光一闪,“我刚来的时候就听说沿江镇是因为什么重点项目才划入市政直接管辖的,这个重点项目是沿江公园吗?”
“对。政府这次是投了不少钱和资源,要往旅游城市转型了。”
覃晴也不怕冷了,她手掌垫在车窗上撑着下巴,任凭风将她的头发吹得飞扬起来。
车子缓缓驶下跨江大桥就算是进入市区了。可他们刚下了桥,车子却忽然在晃动几下之后熄了火,再也发动不起来了。
周远跳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三角架支在车后,又掀开车前的引擎盖查看了好一会,才告诉站在旁边的覃晴:“估计是零件坏了,得叫拖车拉到修理厂修。”
覃晴出门时心情其实不错,看到澪江也很开心。可周远鼓捣着检查车的时候,她就开始越来越烦躁了,现在连路人向他们投来几缕好奇的目光,都让她觉得很不顺眼。
她还不如昨天就自己坐穿线车来了呢,省得坐周远的破车浪费时间。
周远给拖车和保险公司打完电话,又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他拉开出租车门叫覃晴上去。“幸好车坏在桥下了,打车方便。你先去银行吧,我等会办完事去找你。”
覃晴坐上车,周远跟司机报了招商银行的地址,司机便发动车子向前驶去。
覃晴回头从车后玻璃望出去,周远已经关上了引擎盖,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之后就站在路边等拖车了。
招商银行很近,不过七八分钟就到了。
覃晴的烦躁也慢慢缓解了,车子坏在桥下确实不是最坏的结果。如果车子坏在了桥上,她还得等着拖车来把他们拖下桥才能打到车呢。
银行人少,业务办得顺利,覃晴变更完手机号就坐在银行大厅里给新申请的微信和支付宝操作绑卡,又重新注册购物平台账号网购了些东西。
算着时间周远也差不多该忙完了,她才给他打电话。
周远说:“回来了,在路对面,马上过来。”
覃晴转头透过银行的落地玻璃看出去,银行在一个路口的东南角,此刻周远就站在路北等红灯。
“你别过来了,我过去。”覃晴说完便挂断电话快步出了银行。
对面的灯已经变成了闪烁的绿色,她便踩着斑马线穿过马路。
可她刚走了没几步,闪烁着的绿灯却忽然变红了,覃晴连犹豫都没有就赶紧转身小跑着回到了银行门前的马路边。
这绿灯怎么不数秒呀?
周远看见变灯了还怕她过马路会有危险,结果她那一连串努力保命的小碎步直接把他给逗笑了。
虽然隔着马路,但路并不宽,覃晴站在路边看着周远在对面露出笑容,她也冲着他笑了起来。
小城市的人还保留着“凑够一小拨人就可以走了”的过马路习惯,身边的人也一个个地趁着车少时结伴横穿马路。
但覃晴没有走,在绿灯再次亮起前,她就那样乖乖地站在原地与周远微笑对视。
直到周远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舔舔嘴角,笑着垂眸看向了地面。
绿灯亮起,覃晴快步穿过斑马线来到周远身边叫他:“走啊,去买热水器。”说完就往他身后的方向走去。
周远问她:“你知道去哪买?”
覃晴晃了晃手机:“我在地图上搜了,往北走五分钟就是商场。”
他们住的小镇可能有些地方搜不出来,但市区里的各建筑可是标注得很详细,连他们要去的那个商场里三楼卖电器,地下有超市和小吃城都写得清清楚楚。
周远有点哄小孩似的笑着夸奖:“真厉害。”
“还行。”
毕竟她是从高中开始就要自己负责未来和人生了,这么多年她一个人都还活得好好的,靠的就是顽强不屈和自食其力。
10. 把超市逛成了大观园
时间已经是中午了,覃晴说先吃饭吧。
毕竟早上那小米粥实在太寡淡,她就没吃几口。
两人乘着商场的滚梯下楼,从地下一层左边写着“美食街”的拱形门进去,里面一大圈都是各式美食小吃档口。
中午吃饭的人多,覃晴和周远一边躲着人走,一边看各档口的招牌,挑选要吃的东西。
路过一家米粉档口,周远问覃晴:“吃米粉吗?”
他觉得南方人应该是喜欢米粉的。
覃晴却冷淡地看了一眼那广西米粉的招牌,带着嫌恶的语气道:“我最讨厌吃米粉。”
有人端着装饭菜的托盘经过,周远连忙伸手在走神的覃晴旁边护了一下。
“小心点。”
覃晴回过神来,快速调整好表情,她看了一眼周远挡在自己身侧的手,又回头看向刚端着东西走过的人。
“他拿的什么?”
“冷面。”
“我们就吃冷面。”
“行。”
周远带着覃晴找到卖冷面的档口,要了两碗冷面和一份拌花菜,又端着托盘就近找了座位。
覃晴尝了一口冷面,面条筋道,汤汁清凉,酸辣爽口,比她以前在北京点外卖的那些好吃多了。
还有那拌花菜,有一次她点外卖不满起送价,她只好随手点了个拌花菜凑单,结果给她送来的是用那种白色的花菜拌成的凉菜。
其实人家真正的东北拌花菜是用黄瓜、木耳、胡萝卜、腐竹、花生米、香菜等加入调料拌出来的酸甜咸辣的爽口小菜。
果然啊,什么食物都得到当地现吃才是最正宗最美味。
两人慢慢吃完了午饭,又乘电梯上楼直奔电器区,去买热水器。
导购员问了覃晴家卫生间的大小情况,就极力向她推荐一款小巧的即热式热水器。
“美女你看啊,那种储水式的太大,占地方,要洗澡还得提前烧水,费时间。这个即热式的就挂墙上,一点不占地儿,你随时打开就有热水,不用烧。”
见覃晴还在打量着那热水器没表态,导购员又转向周远:“帅哥你看呢?”
覃晴也转头看向周远。
周远问:“这个出水稳定吗?”
“稳定。你只要调好了就一直是这个恒温,不存在里面的热水用完就变凉的情况。”
“安全性怎么样?”
“那必须安全。”导购给他们看机器内部的构造图:“水电分离,隔空加热。”
导购又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了优惠和保修政策,周远就在覃晴伸手抓着他袖子摇晃的时候点头,“我觉得可以。”
导购笑道:“哎呀,看来你家是帅哥当家呀。”
覃晴说:“不行吗?”
“行啊,那怎么不行呢?”导购边开单子边捧场:“美女多有福呀,啥事人帅哥都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
覃晴去交钱了,周远就看着导购帮他们拿现货。对好型号、配件和保修卡等东西,周远才将装进箱子的热水器提在了手里。
现在正好是商场周年庆,折扣力度大,覃晴就说想把之前房主留下的洗衣机和冰箱一起换了。
热水器本来也是可以跟其他东西一起等着送货上门安装的,但一想她家里那洗不了澡的旧热水器和水龙头里冰凉的水,周远觉得还是先把热水器拿回去吧。
反正这小东西安装简单,他等会回去帮她安上,她晚上就能用热水了。
两人又去看了洗衣机和冰箱,有了买热水器的经验,覃晴也不那么操心了。她只要说自己的基本需求就行,之后就会有导购来给他们推荐,周远就会仔细帮她分析挑选。
精明的导购也是看出了门道:这家是男的做主。
所以他们就只专攻周远,力求自己的商品能得到他的认可。
覃晴拉着周远的袖子凑到他身边,在他跟导购认真咨询的时候转头看他侧脸。
真挺帅的。
这样想着,笑容就悄悄地爬上了覃晴的唇角。
周远跟导购咨询完再转头看向覃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她弯唇浅笑的模样。
小动作被人抓了个正着,覃晴也没表现出什么尴尬,反而在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笑容更大了一些。
周远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看她笑,他也不自觉地冲她露出了笑容。
只有导购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心想这咋买个冰箱还撒上狗粮了呢?
买好了电器,两人又坐电梯下楼,去地下二层的超市。
零食、日杂、粮油、生鲜,分区明确又品类齐全,这才是超市该有的模样。她家楼下那半小时生活圈里挂着超市招牌的只能叫小卖店。
周远推着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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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车跟在雀跃的覃晴身后,看她把超市逛成了大观园。
覃晴拿了货架上的自热米饭给周远看:“买这个吧?”
周远点头:“行。”
覃晴就搬了几个不同口味的扔进购物车,还顺便抓了两盒旁边货架上的自热小火锅。
牛奶区,覃晴用手点了两个不同品牌的牛奶问周远:“要哪个?”
周远看了配料表和保质期,指了其中一箱:“这个吧。”
“好。”覃晴答应着抱了牛奶放进了购物车。
泡面区,覃晴拿了号称泡面中高富帅的那款,“我想吃这个。”
“行。”
覃晴把手里那包放进购物车后,想想又回身再抓了一包放进去。
生鲜区,两人路过卖鱼的水缸时正好目睹了一个越狱现场。本来在水缸里游的好好的鱼忽然从缸里跳出来,落到了覃晴脚下的地面。
吓得她惊叫一声连忙躲到了周远的身后,周远则是本能地伸手护住了她。
大约是反应过来那鱼落在脚下,他伸手挡在她面前也毫无用处,周远才收回了手,而覃晴却在他手臂落下的时候又顺势抓住了他的衣袖。
卖鱼的服务员从旁边跑过来边给他们道歉边网起鱼要重新放回水缸里。
覃晴从周远身后歪头看他:“你会做鱼吗?”
“会。”
“那咱们买条鱼回去做吧?就要刚才那条越狱的。”
周远转回身面对面地看着她。
覃晴说:“就算为了答谢你带我来市里还陪我买东西吧,我请你吃鱼。”
“你请我吃鱼,我做?”
覃晴有点为难地翘起唇角:“我想吃鱼,但我不会做嘛。”
周远说:“等会回去得坐穿线车,拿着鱼不方便。要不下次吧?你家楼下市场里就有卖鱼的。”
覃晴极不情愿地小声答应:“那好吧。”
临走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养鱼的水缸。
她已经很久没吃鱼了。
最后路过日用品区,覃晴惊喜地在货架上发现了她心心念念的洗脸巾。虽然不是她常用的牌子,但总比没有强。
她举起一包洗脸巾兴奋地在周远面前晃了晃。
周远问:“这什么?”
覃晴将洗脸巾扔进购物车,“这是我的执念。”
11. 你下辈子就当我亲哥
推着满满一购物车东西来到收银台时,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
两人跟着队伍慢慢向前挪动,过了有十多分钟,终于下一个就要轮到他们了。
覃晴看到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有棒棒糖,她顺手抽了一颗苹果味的,又问周远:“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还没等周远回答,两人身旁就传来了一个女声:“你好,我是孕妇,能让我先结吗?”
那孕妇说完还晃了一下身旁被她牵着的那小女孩的手,小女孩就乖巧地冲覃晴和周远道:“谢谢叔叔阿姨。”
看这配合默契又训练有素的模样,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周远说:“那你们……”
“先结吧”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被覃晴抬手拦住了。
她瞥了一眼孕妇和小女孩,冷淡地扔下一句:“不让。”
孕妇应该是每次请求先结账都能遇到好心人,却没想到看起来瘦小柔弱的覃晴会这样。
她愣了一下之后才说:“不让就不让,你什么态度呀?”
“就这态度。大家都是按规矩排队,凭什么你就要插队?如果我让你插队了,那我怎么跟后面辛苦排队的人交待?按排队规则,如果我把我的位置让给你了,我就要回到队尾重新排,我就问你凭什么?”
“你不让拉倒,跟我嘚啵这些干啥?”
“我生下来话就多,我就爱嘚啵。”
周远拉了拉覃晴:“别说了,到咱们了。”
后面排队的人也纷纷劝她:“是啊,丫蛋别说了,结账吧。”
那孕妇被怼了一通,倒还有了点想不依不饶的架势:“你别跟我这呜呜渣渣得得嗖嗖的,你等着,等你生孩子的时候别人也都不让你才好呢。”
覃晴一边帮周远把东西往收银台上拿,一边黑着脸道:“我这辈子都不生孩子,你那么爱生就自己生吧。”
“你一个女的不生孩子你还有啥用?明个就让你对象把你给踹了。”
周远本来想息事宁人劝覃晴别再跟对方吵了,但他一听对方这么说话,他也有点不乐意了。
这是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他把手里最后一件东西放上收银台,转头瞪向那孕妇:“你没完了是吧?”
“咋地,你个老爷们还能动手呀?”
收银员已经扫完了所有的商品,覃晴就把手机调出微信付款码递了过去。
等到收银员扫了码,把购物小票递给她,覃晴把小票塞进袋子里,转头冲着那孕妇丢下一句:“没那闲工夫。”
说完拎起两个袋子就转身往外走。周远连忙拎着剩下的两个袋子追了上去。
“我拿吧。”周远说着就要去接覃晴手里的袋子。
覃晴却微微侧身,躲开了周远的手。“不用,我能拿。”
周远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轻声劝她:“你别生气。”
覃晴有些不屑地冷淡道:“生什么气?吵个架而已,又不是没吵过。”
周远给跑穿线车的陈硕发了微信之后,两人就坐在商场一楼的休息区等着陈硕来接。
覃晴虽然嘴上说自己没生气,但却情绪不太好。周远转头看了她几次,她都始终目光没有焦距地透过玻璃门看向商场外面的地面。
陈硕将近十分钟才过来,当时副驾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周远让覃晴先坐进后座,他则跟陈硕一起把热水器和超市买的东西们装进了后备箱。
上车后,陈硕又顺路去接了另一个人,周远就往里挪了位置,紧挨着覃晴坐到了后排座位的中间。
一路上覃晴都没有说话,她连澪江都不看了,就一直闭着眼睛歪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可她刚才来时还说等会回去要让周远在桥上慢点开,她要再吹一次江风呢。
大约是坐姿不太舒服,覃晴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等到周远转头去看她时,她又往周远的方向一侧,将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远便顺势将肩膀略微沉下一些,让她可以靠得更舒服。见她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也再没有其他举动,他才重新转回了头。
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周远抬眸,果然在后视镜中看到了陈硕探究的目光。
周远和陈硕是小学同学,认识这么多年了他当然明白陈硕的意思,他冲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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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使个眼色,让他别八卦,好好开车。
陈硕便冲他露出一抹暧昧不清又心照不宣的了然笑容。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覃晴家楼下。
周远先帮覃晴把东西搬上楼,又回驿站去取工具要帮她装热水器。
等周远再来到覃晴家时,她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常态,换了一身家居服还洗好了刚才在超市买来的葡萄。
周远把提在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扔进厨房的水池,再去卫生间支起梯子拆旧的热水器。
覃晴就在下面配合递工具和提供情绪价值。
“周远,你是不是当过兵呀?”
“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部队出来的人都特别帅气挺拔有血性。”
周远笑:“都十来年前的事了。”
“你在哪当兵的?”
“新疆库车。”
“那的葡萄好吃吗?”
“挺好吃。”
“你以后带我去吃呗?”
“太远了。”周远说完又叫覃晴:“把尖嘴钳子递给我。”
覃晴在工具盒里拿了一个,“这个吗?”
“不是。左边第二个。”
覃晴把手里那个放回去,又将左边第二个钳子拿了出来。
周远正在查看旧热水器架另一边的螺丝,覃晴就扶着梯子踮起脚把钳子递了上去。
顺便夸奖:“还得是你这种大长腿才能干这活,我这身高就是踩着梯子都够不到。”
“没事,这本来也不是你该干的活。”
覃晴落下脚跟又仰头看着他:“周远你真好。我这辈子是没机会了,要不我预定你下辈子吧?”
周远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她。
覃晴便也冲着他唇角上扬笑弯了眉眼,又在四目相对暧昧值拉满之际再次开口:“你下辈子就当我亲哥。”
周远也笑了,他说:“也行。”
覃晴笑容灿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心且无害,但她却真的没想让周远当她哥哥。
因为,她不喜欢多生孩子的家庭,也不想再有下辈子了。
12. 养她这女儿就是没用
等到周远把新热水器装好,天都已经黑了。
他插上电源试了试,果然是即热的,开关和水龙头一开,热水直接就流出来了。
覃晴笑道:“周远你可真棒。”
周远把工具和梯子收好,边洗手边说:“你等一会吧,我去把鱼炖上。”
“哪来的鱼?”
“刚才回去拿工具时顺便在市场买的。”
周远去厨房把米饭蒸上,又从放在台面上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柿饼递到覃晴面前。
“尝尝。”
覃晴接过咬了一口,糯糯甜甜的。
她边吃边跟周远开玩笑:“柿饼炖鱼吗?”
周远笑了,“不是。今天霜降,我们这的人都买柿饼吃。”
说完,他从来时扔进水池的黑袋子里拿了条已经收拾好的鱼出来在水龙头下冲洗。
将鱼身两面都用刀划上菱形的花刀,再用锅烧了一锅热水,拎着鱼尾将鱼身在热水里快速地过了一下。
之后将锅里的水倒掉,热好锅之后在锅里倒了油,把鱼放进去两面煎了,再放各种炖鱼的佐料。
做这些的同时,周远叫已吃完柿饼,正在水池边洗手的覃晴:“帮我接一碗水过来吧。”
“好。”
覃晴把手擦干,拿碗在水龙头下接了满满一碗水端回来就要往锅里倒。
可她手刚伸到锅的上方,听着锅里的鱼被油煎得滋滋作响,她仿佛怕那鱼会忽然跳起来咬她手般地一翻手腕,在水倒进锅里的同时,碗也跟着掉了进去。
周远以为她被烫到了,赶紧转身抓住她的手。
“我看看。”
可他把覃晴的两只手全都手心手背地看了,别说烫伤,她手上连一滴水都没沾到。
再将目光移到她脸上时,她正一脸无辜地抬眸看着他。
周远松开她的手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拿勺子去捞锅里的碗,一边调侃她:“谁说你不会做鱼,这不都会自创调料了吗?”
覃晴也跟着笑。边笑边抬手去摸自己被衣袖遮住的右手腕处,那里有一块因为烫伤而留下的疤痕。
是十岁的时候吧,她放学后照例回家给全家人做晚饭,可那天的油锅里似乎是掉进了水滴,噼里啪啦地炸开了。
覃晴害怕就想躲到一边去,可她在躲闪时不小心碰到了锅把,那锅便随着她的动作从灶台上翻了下来。
当时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蠢,居然想伸手去接那掉下来的锅。结果锅没接住,锅里的热油却全洒在了她的手腕上。
妈妈听到声音跑过来对她破口大骂,说她什么都干不好,养她这女儿就是没用。却没有看一眼她被烫伤的手腕。
幸好呀,穷人家不舍得在炒菜时放太多油,才让她的烫伤面积没有太大。
覃晴把手背到身后,问周远:“这鱼还能吃吗?”
“能吃。碗都是干净的,没事。”
米饭和鱼很快就都好了,周远将鱼盛出来端到茶几上。
覃晴就把放在角落的笔记本电脑扯过来。“咱们看个电影吧?”
“行。”周远说完又转身去厨房盛米饭。
覃晴找了个喜剧出来,问周远:“你看过这个吗?”
“没看过。”
“挺好看的。”
覃晴点了播放键,回身从沙发上拿了个垫子扔在地上,她自己就地坐在了垫子上。
这就是东北的好处,家里有地暖,冬天坐在地上比床上沙发上都舒服。
周远也拿了个垫子下来,跟覃晴并肩坐在了地上。
两人边看电影边吃晚饭,覃晴嘴里嚼着饭就指着电脑含糊道:“太逗了,我都忍不住想跟你剧透了。”
周远也跟着笑,他觉得是挺逗的。
等到电影播完,片尾曲响起时,周远就见覃晴已经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周远看了看时间,九点半了。
他从地上站起身,犹豫了一会还是弯腰把覃晴抱起来,大步走进卧室把她放在了床上。
从卧室出来,周远把茶几上的饭菜收拾了,去厨房把锅碗洗好,又站在卧室门口看了一眼,覃晴依然睡得很熟。
他才关了屋里所有的灯,带着厨房垃圾和他的工具盒、梯子出门,回身将她家的防盗门轻轻推上了。
*
覃晴睡到早上六点多就醒了。
摸过放在床头的手机,给周远发微信:“你昨晚几点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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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远很快就回了:“九点半。”
居然九点多就睡着了?她好像很久都没睡过这么早了。
“我睡着了,一点印象都没有。”覃晴按完发送,又连着打了第二条:“谢谢。”
她没说谢什么,周远也没问,就只给她回了个:“不客气。”
覃晴没有再发微信,她起床去卫生间打开新换的热水器洗澡。
里面流出的热水让她觉得这水不光是洗去了她脸上身上的油光和灰尘,好像也能把她这几天的疲惫和烦躁全都洗去了。
痛痛快快地大洗了一场,她又煮了个昨天买回来的自热米饭当早餐。
刚吃完,送冰箱和洗衣机的人就来了。
她指挥送货的人把东西分别放进厨房和卫生间,帮她插上电源调试没有问题之后,她又把这几天攒下的脏衣服扔进了洗衣机。
覃晴在家里这样宅到第二天下午,就收到了快递取件码的短信,是她那天去招行变更完手机号后网购的东西们到了。
驿站里,姜影正在帮人找快递,见覃晴进来她直接指了指里面,“你先坐会。”
“行。”
覃晴答应着往里走,却看到一个小男孩正坐在最里面支起的小矮桌后写作业。
小男孩抬头见覃晴在看他,就操着一口极具喜感的东北腔问她:“你瞅啥?”
覃晴思索了一下,觉得这题她会。她说:“瞅你咋地?”
“瞅我不行。”
姜影送走了取件的人,过来问他们:“你俩干啥呢?”
覃晴说:“对暗号呢。”
姜影笑了起来,“对啥暗号?你这几天干啥呢?也没个动静。”
“在家宅着。”
“没事别老在家待着,下来溜达溜达。”
“这不是来了吗?来取快递。”
覃晴把取件码给了姜影,姜影去找件时覃晴也跟了过去。“你哥怎么还没来?”
据她所知周远每天下午一两点钟就会来,可这都快三点了。
姜影回头用下巴指了一下写作业的小男孩:“他妈不舒服,我哥陪着去医院了。”
覃晴愣了一下,“这是你哥的儿子呀?”
13. 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什么呀?”姜影把快递给覃晴,“这是郑强的儿子,郑强上工厂去了没在家。孙静给我哥打电话说不舒服,我哥就赶紧带她去医院了。这不,孩子还送我这看着了。”
“那你哥这人还真挺好的。”
“唉,人好有啥用呀?”
姜影扯了个凳子放在远离小男孩的门边叫覃晴过去坐,她自己则坐在了旁边的另一个凳子上。
“我看我哥对你也挺好的,你咋想的?跟他处一处呗?”
覃晴先是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啊?”之后又故作为难道:“不了吧。”
“你就一点都没看好他呀?”
“他是挺好,但也不用非得谈恋爱吧?”
“那你每次一来就问他,我以为你也有那意思呢。”
覃晴笑道:“我这不是因为有大件等着他去送吗?”
姜影又深深叹了口气,“这下完了,我哥继续打光棍吧。”
“你哥条件挺好的,怎么可能找不到女朋友?这要是放在大城市,小姑娘们都得生扑。”
“喜欢他的姑娘再多,他自己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呀。”
覃晴有点八卦了,“什么意思呀?”
姜影看了一眼还在写作业的小孩,又再次跟覃晴确认:“你真没看好我哥呀?”
“嗯。”
姜影是典型的东北大妞,性格爽朗又大大咧咧的。尤其是经历了上次结婚前一晚给覃晴打电话,覃晴第二天就跑去给她当伴娘的义气之举后,姜影更是把覃晴当成知心好友了。
既然覃晴对她哥没有意思,姜影也就不避讳地将故事跟覃晴展开说说了:
“我哥以前跟孙静处过对象,当时俩人挺好的,都快结婚了,我们也都改口管孙静叫嫂子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孙静忽然跟我哥分手,跑去跟郑强结婚了。”
覃晴说:“她什么眼神呀?你哥跟郑强放一块怎么可能选错呢?”
“谁说不是呢?结果我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从那以后就不找对象了,谁给介绍也不看。孙静也够逗的,后来居然还认我哥当哥了,郑强也跟着她一口一个大哥叫的比我都亲。
我哥也是实在,对他们两口子真跟自己家人似的,郑强那家具城买卖不好,我哥就像自己家生意不好似的着急。”
“大哥”这事覃晴知道,她第一次去郑强那买家具的时候郑强就说她是大哥的朋友,所以给她便宜。她还以为是郑强跟周远关系好,原来是因为孙静。
难怪她那天说下辈子让周远当哥时,周远一口就答应了,原来很多年前就有人跟他玩过哥哥妹妹的游戏了。
这么看来,孙静的段位比她高多了。至少人家是周远心中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呀。
覃晴跟姜影八卦完刚走没一会,周远就回来了。
姜影问:“孙静咋样?”
“大夫说没什么事,就是累着了,让多休息。”
“那就行。”姜影指了指身后的箱子,“我叔家苹果下来了,刚给你装了一箱,你晚上回家时别忘了带回去。”
周远打开箱子看了看,“今年这苹果长得可以呀。”
他拿了三个出来去水池边洗了,递给姜影和正写作业的郑满意一人一个,另一个则送到自己嘴边咬了一口。
果然清脆爽口,甘甜多汁。
吃完苹果,周远开始搬快递,送了两趟回来之后,他又第三次把大箱子们搬上了平板车。然后他进屋从箱子里拿了两个苹果塞进自己的外套兜里。
搬着快递箱子上了十号楼的三楼,站在覃晴家门外敲了敲门。
“覃晴,快递。”
没有人来开门,屋里却传来覃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放在门口吧。”
周远正低头从兜里掏苹果,听到覃晴的声音他忽然顿住了动作。他缓缓松开握住苹果的手,又抬头望向面前紧闭着的防盗门。
覃晴应该能听得出他的声音吧?可他又等了好几秒,那门还是没有打开。
周远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度:“哦,那我放门口了,你想着拿进去。”
里面没有再传来回应声,周远只能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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悻悻地向楼下走去。
周远回到驿站时,郑满意正趴在门口的快递箱上挨个看收件人地址。
周远问他:“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大舅,我帮你送快递呗?”
“行。”
周远回屋把兜里的苹果掏出来放回苹果箱,再出来弯腰搬剩下的几箱快递。
带着郑满意又跑了两趟,小孩倒是精力旺盛,连着爬了好几层楼依然上蹿下跳的。
等他们把最后几箱大件全部送完,郑满意跳上平板车让周远把平板车当滑板拉着他往回走。
“大舅,我明天还来帮你送快递行不?”
“行。但是你得先把作业写完才能送。”
反正他陪孙静去医院回来时也跟她说好了,这几天郑满意就在他那待着,让孙静好好休息。
路过十号楼,周远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那个窗口。可惜,除了倒映着夕阳的玻璃窗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周远去送快递时,覃晴正在客厅地板上练瑜伽。
以前她工作太忙,周末和晚上加班是常态,她实在没时间练,筋都有些拉不开了。
那时候的她能在凌晨一点前睡觉就已经算是早睡了,甚至在活动上线前时间紧张时还经常彻夜加班。
不过,她这样不休闲不娱乐只一心工作的好处真的很大。她只用一年多就还清了读大学时的助学贷款,还在之后的几年间给自己存了十来万的存款。
练了将近两个小时,覃晴又顺势躺在地上抱着手机刷起了视频。
难怪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刷视频,看着还真有点上头。
就连对政治和军事一窍不通的她都在各大博主的卖力科普下听了一下午的中东局势。
一直刷到晚上十一点多,覃晴洗漱完回到卧室,拿起手机准备将里面的软件们再巡视一遍就睡觉,却在看到购物软件的小图标时忽然想起她的快递还在门口。
她只好重重叹了口气,重新掀开被子下床,趿拉着拖鞋自己去门口费力地把两大箱快递搬了进来。
14. 随时帮忙的热心市民
又在家宅了两天,覃晴接到姜影打来的电话:“姐妹,干嘛呢?”
“玩手机。”
“那你能不能来我这玩手机?顺便帮我个忙。”
覃晴起身抻了个懒腰,踱步到窗前问她:“帮什么忙?”
快递驿站门口摆着许多大箱子,周远的电动车不在,看来他还没回来送快递。
姜影说:“我下午有事得出去,你帮我看一会驿站呗?”
“你哥不回来吗?”
“他又帮郑强送家具去了。”
听那语气,还有几分抱怨。
覃晴也在心里暗自感叹,这周远对白月光一家可真是上心,自己是食堂不去了,驿站也不管了,就知道帮别人送家具。
而且,她在姜影心里的人设什么时候就变成可以随时去帮忙的热心市民了呢?
不过,覃晴也没拒绝姜影。在家里闷了两天,她正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她冲着手机答应:“行。等会啊。”
覃晴不想化妆了,她在脸上抹了素颜霜,唇上涂了口红,把两天没洗的头发在头顶卷成了丸子,然后套了件白色短款薄棉服就下楼了。
姜影在驿站门口挽住了覃晴的胳膊:“覃晴,你可真是太好了,不愧是我的好姐妹。”
姜影夸奖完就拉着覃晴进屋,开始教她怎么在手机上输取件码查件,又给她指每个数字段对应的货架区域。
正好有人来取件,覃晴拿着姜影给她的手机即时测验学习成果。可看似简单的重复劳动,却也不少费脑细胞。她输入取件码查到了区域,又得回忆那个区域是在哪?
这驿站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真不小呢,货架摆了好几排,而且每排都是上下四五层。
她这两天刷视频从中东局势看到连锁咖啡馆运营,再到香港豪门秘史、视频拍摄技巧,可以说这些五花八门的没用知识们已经把她所有的活跃脑细胞都用光了,现在她实在不想再动脑了。
姜影看着覃晴眉头紧锁、想发火却又努力自我和解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凑近看了手机上显示的货架区,转身去给人拿了快递。
看着取件人推门出去,覃晴把手机塞回给姜影:“你下午干嘛去?”
姜影说:“给郑满意开家长会。”
覃晴指着在里面用手机看动画片的小孩:“他叫郑满意?”
这是得让人多满意呀?
姜影点头,“嗯。”
“怎么你去给开家长会?他家长呢?”
“郑强跟我哥不是都送家具去了吗?他妈身体不舒服在家歇着呢。”
开家长会这活自然就落到姜影头上了,谁让人小孩还从周远那论辈分管她叫一声姨呢?
覃晴想了想:“你说有没有可能你看家,我去开家长会?”
“你去?”
“嗯,你擅长给人找快递,我擅长坐教室里听老师讲话,这不是各取所长吗?”
姜影笑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姜影说完把郑满意叫了过来,“今天你覃晴姨去给你开家长会行不?”
郑满意看了覃晴一眼,觉得不怎么行,但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勉强答应:“那好吧。”
覃晴对他的表现不太满意,指着他威胁:“小孩你给我表现好点,要不我回来就跟你爸妈说你坏话。”
郑满意无奈地叹了口气,率先推开驿站玻璃门出去了。
覃晴回头看姜影,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覃晴跟着郑满意出了市场商圈,顺着马路往学校的方向走。
郑满意从兜里掏了个雪饼出来边走边吃,覃晴看他一眼:“你吃的什么?”
郑满意就又从兜里掏了一个出来递给她。
覃晴也没客气,她接过之后就撕开包装跟郑满意一样边走边吃。
两人溜达着到了学校,从一楼走廊走到头就是郑满意所在的二年一班。
教室门敞开着,班主任李建辉正站在讲台上跟陆续进入教室的学生家长们打招呼、签到。
东北男人大多身材高大,李建辉也不例外。本来就身高腿长再配上一身虽然不昂贵但却板正合体的深色毛衣配西裤,显得他更加成熟稳重、身姿挺拔。
李建辉跟上一个家长说完话,余光瞥见又有人从门口进来,便转头看了过来。
覃晴连忙扯起一抹专业的微笑,两步来到讲台边:“老师好,我是郑满意的妈妈。”
正面看到李老师的脸,虽然算不上多英俊,但五官端正、干净清爽,黑框眼镜一戴,就是斯文儒雅、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即视感。
李建辉愣了一下,又转眸去看郑满意。
郑满意赶紧接话:“的妹妹。”
覃晴与郑满意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转回头冲李建辉点头:“对。”
李建辉貌似有点不太相信,像是郑满意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假家长似的问他:“你爸妈呢?”
覃晴赶紧替孩子澄清:“他爸爸早就跟客户约好去送家具,今天要不去就不守信用了。他妈妈身体不好,前天还去医院了,医生让在家休息,所以才让我来开家长会。”她指了指站在身边的郑满意:“他真管我叫姨。”
李建辉笑了,说:“那在这签个到吧。”
覃晴签完名,郑满意就带着她去找自己的座位。
开家长会时学生们不用留在教室,所以同学们把自己家长送到座位之后就都结伴去外面玩了。
郑满意临走还不放心地小声叮嘱覃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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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乱说话,李老师认识我妈。”
覃晴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我办事,你放心。”
郑满意的表情显然是很不放心的。但事已至此,他再操心也是无济于事,只能转身出去了。
从下午两点到四点,是包括李建辉在内的四位主科老师每人半小时地轮番登台,向家长们介绍学生的在校表现、成绩和各学科出现的常见问题等。
之后的四点到五点,就是李建辉这位班主任的个人时间。他就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跟家长们探讨如何帮助学生提高学习兴趣、有效利用在校与课后时间……
郑满意不是学霸,但也不是学渣,就是处于成绩中等所以存在感不强的那种位置,所以整个下午被点到名字的机会有限。
覃晴便也乐得清闲地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听老师和其他家长们各自发表意见。
不过,她同桌的那位学生奶奶倒是挺不见外的,时不时的就想跟她唠叨两句。
“这咋整啊?老师说让家长辅导孩子,我连字都不认识,咋辅导呀?”
覃晴问:“孩子爸妈呢?”
“都在外面打工。”
覃晴也跟着叹了口气:“真难呀。”
当初她因为刷到一个五万块买到一套房的视频,而选择来贺城隐居的时候就知道,这里虽然房价便宜,但发展落后、就业机会少。大部分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了,一年到头能回来的时间屈指可数。
父母们出去打工,孩子就要留在老家交给年迈又没有文化的爷爷奶奶照看。小孩自律性差又缺少管教,自然出不了几个能靠学习改变命运的学霸。
等到孩子长到成年,再随波逐流地结婚生子继续去外面打工,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只会一代不如一代。
可父母如果不出去打工,老家又没有什么能做的工作,赚不到钱,一家人就连基本的生活都没有办法保证。
这矛盾是真的很难调和呀。
“今天非常感谢各位家长的到来。”李建辉指了一下打在PPT最后一页的二维码:“这是我的微信,各位家长可以加一下,以后有什么事情我们多交流。”
李建辉的结束语从讲台方向传来,漫长的家长会终于结束。家长们纷纷上前扫码加微信,社牛的那几位再围着李建辉聊上几句。
覃晴这个临时家长没想加微信,她跟在不想和老师打交道的社恐家长们身后,正想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教室,就在路过讲台时被李建辉叫住了。
“郑满意的家长,你加一下微信,晚点我给大家发今天的会议记要。”
“哦。”覃晴掏出手机,扫了投在黑板上的二维码,之后把申请界面举到李建辉面前给自己作证:“我加了。”
李建辉微笑着点头:“好。再见。”
15. 这废话文学让你说的
家长们陆续走出教室被等在走廊的学生们各自认领走。
成绩好的学生和家长脸上洋溢着笑意,同时还要在别人的恭维声中谦虚几句。
成绩不好的学生则在家长不悦的“等回去再收拾你”的挨骂预告中垂下了脑袋。
覃晴找到了等在门边的郑满意,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全班一共37个学生,你考了第19,妥妥的C位,你是怎么做到的?”
郑满意瞥她一眼,“不用你管。”
覃晴不高兴了,“你要这么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啊。全班一共37个学生,你居然考了第19,你是不是天天就想着玩不学习了?要不我现在就回去跟你们老师说一说,让他以后再多给你留点作业?”
覃晴作势要回教室,郑满意赶紧拉住她:“哎呀姨,你饶了我吧。”
话音刚落,覃晴的手机响了。
那端的姜影问她:“开完了吗?”
“开完了,刚从教室出来。”
“我们晚上在我哥家老房子那烧烤,你一起来呗?让郑满意领你过来。”
“我能不去吗?”
“别呀,都给你带份了。我哥烤串可好吃了,你不吃后悔一辈子。”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倒没有。”覃晴低头问郑满意:“你知道周远家老房子在哪吗?”
“知道呀。”
覃晴对着手机答应姜影:“行,我们一会就去。”
郑满意抬头看覃晴挂断电话,问她:“去我大舅家呀?”
“嗯,去吃烧烤。”
“烧烤?”郑满意来精神了,蹦跶着欢呼:“耶!”
郑满意带着覃晴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了小镇和某村交界处的一个自建独门小院。
斑驳陈旧的暗红色大铁门虚掩着,郑满意双手使劲才给推开一条半人宽的缝,他动作敏捷地从那缝中钻了进去。
覃晴不想动手推门蹭一手灰锈混合物,便也侧身从那门缝挤了进去。
进门便是一条水泥路直通坐北朝南的正房,水泥路两边的地里不像姜影家那样种着大白菜,而是密集地种着一些覃晴不认识的高大藤本植物。
顺着水泥路往里走,错过那些植物的遮挡便能看到正房前右侧的空地上摆着两张桌子,一群人正围坐在桌边的小板凳上闲聊。
周远站在最里边的烤炉后,手里握着一串串肉串正在翻面,郑强则在他身边打下手。
郑满意边跑边跟在座的叔伯姑姨们打招呼,众人笑着应声,又冲跟在他身后的覃晴望了过来。
姜影挥着手热情招呼:“覃晴快来。”
覃晴便向她招手回应。
微微侧眸看向周远,他也正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覃晴冲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周远则冲她点了下头,但两人却都没有说话。
坐在桌旁的周琳倒是见到覃晴就有些不满,“你来干什么?”
覃晴看向与她有过扯头发之恨的周琳:“来吃烤串呀。”
说这话时她已走到了众人围坐的桌旁,跟在座的周明、高瑞和另一个没见过的微胖女生“hello、hello”地打了招呼。
再转头看向周琳,她正把手捂在自己旁边的凳子上,不想让覃晴坐下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姜影也看出了周琳的意思,她用力拍了一下周琳的胳膊:“干嘛呢你?”
覃晴却没搭理周琳,她悄悄瞥了一眼还望着她的周远,又冲周琳笑道:“我明白,我还小呢,得去小孩那桌。”
直到覃晴在旁边的小孩桌坐下,周远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继续翻动炉子上的肉串。
郑满意从进门就直接跑过来跟他的好朋友——高瑞家的龙凤胎兄妹一起玩起了拼图。
覃晴刚拿手机对着院中各处拍了几张照片,就听身后传来一句大嗓们的声音:“覃晴……”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郑强拿着烤好的肉串站在她旁边,冲她道:“今天谢谢你了。”
是说她去给郑满意开家长会的事。
覃晴微笑:“不客气。”
郑强心想,完了,他咋又忘了要小点声说话了?
他把肉串放在覃晴面前的桌上,像服务员一样地弯腰用自以为温柔的夹子音问她:“你喝酒还是饮料?”
覃晴声音里带着实在忍不住的笑意,“我喝矿泉水行吗?”
“行,等会啊。”
郑强答应完就转身进屋去找矿泉水。
等他拿着矿泉水出来经过周远身边时,周远把两个装着烤串的盘子递给他:“先拿过去吧,少的那盘给覃晴。”
周远边说边又拿了两把五花肉串出来放在了炉子上。
刚才给小孩那桌的肉串是没加辣椒的。但周远知道覃晴喜欢吃辣,所以从大人桌的肉串里分出几串让郑强给她送过去。
覃晴接过肉串咬了一口,“好吃。”
姜影从她身后答话:“对吧?我没骗你吧?”
“嗯。”
周明站起身进屋,拿了个毛毯出来披在姜影的身上。“晚上凉,你披上点。”
那个覃晴不认识的女生说:“你看人家周明对媳妇多好。”
高瑞接话:“人俩是新婚能不表现一下吗?咱俩都老夫老妻了,还整这干啥?”
覃晴才知道,那是高瑞的媳妇许阳。
“啥新婚,他俩处对象的时间比咱俩结婚时间还长呢,你就是没长那个心,还新婚旧婚的。”
周明笑道:“别管处多少年对象,反正我这辈子都对影子好。”
姜影也笑:“他是怕自己有歪心思,我一巴掌拍死他。”
周琳边拉开新一罐啤酒边表达自己的不满:“差不多得了啊,我是来吃烧烤又不是来吃狗粮的。”
那桌众人就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覃晴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小口,真凉。
她有点搞不懂这些人了,今天白天最高温也才10度,太阳落山后就更冷了,他们为啥大冷的天要在外面冻着吃烧烤呢?
覃晴把矿泉水瓶盖拧回去,也起身进了屋里。
刚才她顺着院里水泥路进来时屋门是开着的,她看到屋里最北面的墙上安了一排暖气片。
她把矿泉水瓶放在暖气片上温着,然后转身出来继续跟郑满意他们一起玩拼图。
郑强又陆续给她们送了一些五花肉串、羊肉筋和烤鸡翅鸡爪之后,他和周远就先暂时封炉,坐回大人桌跟其他人一起喝酒吃串了。
覃晴是侧坐在桌旁的,她不用转头都能用余光看到周远是坐在了刚才周琳用手拦着不让她坐的那个凳子上。而那个位置刚好正对着她们这桌。
姜影叫覃晴:“覃晴你过这边坐吧?”
好歹是她请来的朋友,让人家自己坐小孩桌玩,这也太不像话了。
周琳也是的,就算她婚礼那天因为覃晴误解闹了点小混乱,那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她和周明这两个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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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都不介意,周琳怎么还不依不饶了?
覃晴转头看了一眼,周远刚跟郑强碰了杯,正举着一罐啤酒往嘴里倒。他没说话,但也在仰头喝酒的同时垂下眼帘看向了她。
覃晴笑道:“等会就过去,我们拼图马上拼完了。”
说着还像是自我证明一般地又拿起一块拼图放了上去。
“行,你拼完就过来啊。”
“嗯。”
旁边的几人还在喝酒吃串热络闲聊,他们说的事和提到的人都是覃晴不知道的,她还挺庆幸周琳排挤她,不然她也想自己主动坐到小孩桌。
在别人面前假装开朗聊天这事她做了好几年,太累了,以后她再也不想做了。
姜影问周琳:“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郑强问:“明天就走啊?”
“嗯,休了十多天了,再不回去上班经理要疯了。”
高瑞也问:“几点走?定车了吗?”
“七点,我哥送我。”
周明说:“对,我明天没啥事,送完她回来正好送老姨和程赫去给老姨夫上坟。”
“程赫终于想通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程赫回来这么久却没去给爸爸上坟,不是因为他不孝。而是因为他自责害死了自己的爸爸,所以想要逃避。
“是啊,换成谁也不好过心里这道坎。”
众人沉默了一会,郑强才转移话题地问周远:“大哥,明天老姨不在,你食堂那边能忙过来不?要不我去帮你吧?”
“不用,能忙过来。”
覃晴又转头往那桌看过去,她一动,周远便也立刻抬眸向她看过来。
见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需要,他才拿着啤酒跟郑强碰了一下,又叮嘱举着酒杯递上来的高瑞少喝点,然后自己仰头喝酒。
覃晴冲郑满意勾了勾手指,在他凑近时小声问他:“老姨是谁?程赫又是谁?”
郑满意学着她的样子用气声告诉她:“老姨就是姨姥,程赫就是程赫舅舅。”
覃晴冲郑满意竖起了大拇指:“这废话文学让你说的,真棒。我上一次听见这种废话还是上一次。”
又过了一会,小孩桌的拼图顺利完工,覃晴有点口渴就起身去屋里拿她之前放在暖气上的矿泉水。
可那瓶水还是冰凉的。她伸手摸了摸暖气片,居然没有一点热气。
她叹了口气刚想出去,就听到一墙之隔又开着门的后屋传来了周琳的声音:“大哥,要不我回来得了?”
接着是周远伴着哗哗水流的声音:“还是在外边吧,有发展。咱这小地方,回来了工作都不好找。”
“那覃晴都能从北京跑这来,我为啥不能回来呀?”
覃晴其实没那么想听别人讨论要不要回家,但既然对方连名带姓地提到她了,那她就是当事人之一,理应适当参与。
水流声停止了。
几秒钟后才重新听到周远的声音:“她跟你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周琳说话的语气带着点幽怨:“我再不回来你都要被她勾搭走了。”
周远扯了毛巾擦手,“瞎说什么呢?”
“我怎么瞎说了?你一晚上都看她多少回了?”
“她是客人。”
“根本就不是。”周琳说完就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又过了一会,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地说:
“大哥,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你别老看她行吗?”
16. 狗血骨科加虐恋情深
以前周远不找对象,周琳也不找。
即使她知道周远是因为对孙静余情未了才不接受别人,但她觉得两个人就一直这样用别人拆不散的亲近关系彼此照顾和依靠也很好。
可今天从覃晴进门,周远虽然没跟她说过一句话,目光却是无数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琳觉得自己要是再不把心意告诉周远,他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属于她了。
周远声音不大却带着点训斥:“周琳你说什么醉话?我是你哥。”
周琳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抬头看他:“我知道你的事,我爸妈偷偷说的时候被我听见了。”
周远愣了好一会,才说:“周琳,这话不能再跟别人说了,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这辈子我只能是你哥。”
周琳哭的更大声了,“我不,我不想让你当我哥。”
听到声音的周明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坐着小板凳听墙角、并在心中感叹好一场狗血骨科加虐恋情深的覃晴,又大步从她旁边那开着的门进去。
“咋地了?咋还哭上了?”
周琳泪眼婆娑地盯着周远看了一会,见他还跟刚才一样目光坚决,她才转身跑了出去。
周远说:“明天要走了,闹情绪呢,你把她送回去吧。”
“行,大哥那我和影子先走了啊。”
周明从屋里出来时,外面原本在喝酒聊天的几人也因为周琳哭着跑出门而不解地站起了身。
周明给大家解释:“没事,耍酒疯呢。我们去送她,你们慢慢喝。”
说完,他抓起姜影的手,拉着她一起小跑着去追周琳。
周远刚才拿肉串时手上不小心蹭了油,他来后屋的卫生间洗手,没想到周琳跟进来闹了这么一出。
他从卫生间出来,覃晴还坦坦荡荡地坐在墙边仰头喝矿泉水。
见周远看她,覃晴连忙拧上瓶盖表明态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怕周远不信,她还真诚地竖起了手指发誓。
周远叹了口气,拉开门出去了。
高瑞说:“远儿,今天也吃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也撤了吧?”
周远说:“行,那就下回有空再聚吧。”
几个人帮着周远把桌子炉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高瑞两口子带着龙凤胎,郑强带着郑满意一起离开了。
周远从大门口折身回来问覃晴:“我送你回去?”
覃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坐在小板凳上仰头问周远:“你家以前住这呀?”
“嗯,老房子,好几年没人住了。”
“那还挺干净的。”
完全不像印象中没人住的房子那样积着经年的尘土。
覃晴又转头看向院中那掩映在夜幕中植物们。“院子里种的是什么?”
“五味子。”
也是好多年了,小时候他爸种的。
那时每到秋天五味子成熟的时候,爸爸就会叫亲戚朋友来帮忙采摘。大家说说笑笑、热火朝天地干一下午,他们家再做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客人。
后来爸爸不在了,再后来他和妈妈搬进了镇上的楼房。
亲戚朋友们都说要不把这些五味子都铲了吧,本来年头多了产量就下降了,再加上前些年隔壁镇建了五味子种植基地。他们自家院里种的这点早不像小时候那样能卖上好价钱了。
可妈妈不让铲,说是只要这五味子还能结果就必须留着,除非她死了。
去年,妈妈自己顶着大太阳在院里摘五味子时晕倒了,幸好周远忙完食堂的事来帮忙,才能及时发现并把妈妈送进医院。
周远听从医生的建议,想让妈妈住院调养几天,可妈妈不干,非要出院回家摘五味子。
周远没办法,又不想麻烦亲戚朋友,只好花钱雇人去摘。
收购价格低,再加上人工和运输成本,他这两年卖五味子全都是在赔钱。
但周远不想让妈妈生气,他只能像网上说的那样没苦硬吃。
覃晴从板凳上站起来,说:“我能参观一下你家吗?”
“参观呗。”
周远家老房子是个三间式民宅,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右侧是落地橱柜和洗碗池,左侧的简易架子下面是液化气罐,上面是燃气灶,架子旁边靠门的地方有个用硬纸板盖住的老式土灶。
覃晴刷视频时刷到过这种东北土灶:在没有燃气的年代,老东北人们不但用土灶烧火取暖,还在土灶上架锅做菜。
他们喜欢把各种菜和肉放进大锅里一起炖煮,在锅里咕嘟咕嘟沸腾起来时,带着菜香味的热气也会弥漫整间屋子。
之后,他们将菜盛进大盆里,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那一盆热腾腾的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酸菜汆白肉、东北乱炖……
覃晴觉得自己光想想就要流口水了,她赶紧转身进了左边的房间。
房间里占着一半地方的是个一米来高的火炕,火炕上铺着红色基调的东北大花式地板革。
覃晴虽然知道东北农村是睡炕的,但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她抬手在炕上拍了拍,真硬。
炕上西边对着门的那一面墙从上到下打了样式老旧的衣柜,除此之外屋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覃晴出了房间,又转身去右边那间房。
这间房跟左边那间几乎是同样的炕和柜子,但在地上靠近东侧墙的地方摆着一张长方形木桌和几把椅子,木桌上有一个小型投影仪。
周远说那投影仪是放电影用的,夏天的晚上他们几个朋友没事干就来这看过几次电影。
刚才周远跟周琳说话的地方是卫生间,虽然跟正房连在一起,推门就能进去,但覃晴怎么看都觉得卫生间跟整个房子的布局不太协调,像是在房子后面接出去一块。
其实也的确如此,小时候周远家的厕所是在院子里的旱厕。后来农村改造,大家才陆续在房子里修了能接太阳能热水器和抽水马桶的卫生间。
覃晴没进去参观,只抻头向里面瞥了一眼。卫生间的洗手盆旁边摆着洗漱用品,架子上搭着毛巾。
“没人住,却有生活用品?”
周远笑:“有时候想家了也来住两天。”
覃晴小声自语:“想家?”
周远没再答她的话,他想:应该是想家吧。毕竟,现在住的地方只能叫房子,小时候住的地方才是家。
覃晴出了屋门,站在之前吃烧烤的地方看向院中,可除了那两边的五味子,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了。
一阵凉风吹来,她抬手在胳膊上搓了搓,“有点冷,我想回家了。”
“等会啊。”
周远转身进了左边的房间,跳到炕上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宽大的棉外套。
“穿上吧。我喝酒了不能骑车,咱们得走回去。”
覃晴也没客气,她接过外套穿上身,瞬间有了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错觉。
她抬头去看周远,他大概也觉得她穿的有趣,正满眼笑意地低头看她。
两人站在那里对视了好一会,覃晴才甩着袖子悠悠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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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关灯吗?”
不光是屋里开着灯,周远还在屋前的檐下安了一盏超级亮的大灯,只要打开便能照亮整个院子。
“关。”
周远说完,再次进屋直接把电闸拉了,院子里瞬间变得只能依靠微弱的月光照亮。
本来不住人的农村院子就有点荒凉,再加上那满院藤蔓繁茂的五味子树,更是显得阴森。
覃晴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了某个住着女巫的古老城堡,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缠住,再也跑不掉。
她连忙回头看向屋门,又在周远从里面出来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说:“我有点怕黑。”
手上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周远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没说话也没看她,几秒钟后他才缓缓将自己宽大的手掌收紧,包裹住她的手,然后带她踩着水泥路往院门的方向走去。
那一段路并不长,可两旁的五味子却像是化作了广袤的丛林一般,生生被他们走出了看不见尽头的漫长感。
等到他们终于出了院门,两人又极有默契地同时松开了自己的手。
周远将两扇大门拉上,用一把大铁锁将门锁好。
覃晴则转头看向身后,穿过这条小巷就是外面并不宽阔的街道了。
小镇的生活悠闲安逸,各种店铺都在天黑前就毫不内卷地关了门。再加上镇上没有娱乐场所,最近又降温厉害,所以入夜后的路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
“走吧。”
周远说完率先转身向路灯昏暗的街上走去,仿佛刚才在院中的牵手而行从来没有发生过。
覃晴跟上去边走边问:“老姨是在食堂帮你做饭的吗?”
“是。”
“郑满意说老姨就是姨姥,是什么意思?”
周远笑了起来,给她解释:“其实‘老’在我们这是称呼最小的人,比如最小的姨叫老姨,最小的舅叫老舅。老姨是周明妈妈最小的妹妹,所以我们都管她叫老姨。郑满意是从我这论的辈分,我的老姨他就得叫姨姥。”
覃晴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还是决定等再有小孩去她家楼下小超市门口坐摇摇车的时候,她也得跟着多听几遍“爸爸的爸爸叫什么”。
覃晴又问:“程赫是老姨的儿子吗?”
周远点头,“嗯。”
原本覃晴只是在心理上觉得曾听菜市场大叔大妈们聊起的那个坐过牢的程赫离她很近,没想到居然这么近。
但她听周远的语气,明显是不愿跟她这个外人多说关于程赫的事。
覃晴换了个话题:“明天老姨不在,谁帮你做饭?”
“还有一个姨帮忙。”
“要不我去帮你吧?”
“你?”周远看着她好笑道:“你也不会做菜,能帮什么?”
“别瞧不起人。我虽然不会做菜,但我会给你加油呀。”
周远还是笑,“那不用了。”
覃晴没再说话。
两人安静地又往前走了一段,覃晴才再次悠悠开口:“我都好几天没吃到正经饭菜了。要不我去帮你摘菜,你管我中午饭行吗?”
周远转头看她:“又天天吃方便面啦?”
“也没光吃方便面,还吃自热米饭和小火锅了。”
周远想了想说:“行,那我明天早上去接你。”
覃晴卖惨成功,随即笑着答应:“好。那吃完饭咱们能逛沿江公园吗?”
还没等周远回答,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声:“远儿。”
17. 白月光待遇就是不同
两人停住脚步回头,市场里那个卖菜大叔骑着个小电动车已经来到了近前。
周远打招呼:“三舅。”
“我老远一看这大高个就是你。”三舅说完又笑着看向覃晴:“这不买黄瓜西红柿那丫蛋吗?”
覃晴学着东北人说话时的儿话音自我介绍:“三舅,我叫覃晴儿。”
只可惜她的舌头不会打卷,没法把晴儿两个字连在一起发出那种丝滑的儿话音,听起来就有点不伦不类的。
三个人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三舅问:“你俩溜达呀?”
在他们这,问一对男女说“你俩溜达呀”就约等于是问“你俩搞对象呀”。
周远赶紧否认:“不是。刚跟影子她们吃完饭,我给她送回去。”
三舅明摆着不太相信地点了点头:“啊。”
“三舅你这么晚来这干啥?”
“你三舅妈有点腰疼,我出来给她买药。东面那个药店关门了,我就上这边瞅瞅。”
“要紧不?用不用上医院看看?”
“没事,就是年轻时月子没坐好,落下病根了,吃点药就行。那啥,你俩溜达吧,我先回去了。”
“慢点啊三舅。”
覃晴也道:“三舅再见。”
“诶。”
三舅答应着重新发动电动车,往他们的同方向骑了过去。
大街上又只剩下覃晴和周远两个人了。
覃晴甩着袖子边走边说:“你家亲戚真多,我买菜的大叔居然是你舅。”
“他是我妈的表弟,算是我表舅。”
正好经过一处路灯,那灯本来是暗着的,可他们刚一走近,灯却忽然在他们头顶亮了起来。
覃晴感慨:“长得帅就是好啊。”
周远问:“啥?”
覃晴抬起长长的袖子指向上方的路灯:“看你长得帅,灯都亮了。”
周远反应过来,抿着嘴低头笑了起来。
两人顺着那条路又走了将近十分钟,在拐上另一条大路时行人稍多了起来,不远处还隐约传来了音乐声。
覃晴问:“那边有活动吗?”
周远说:“没有。就是个街心公园,晚上有跳广场舞的。”
“我想去看看。”
“走呗。”
周远带着覃晴穿过马路,进了那个直径不过二三十米的街心公园。
公园中央是一群大妈正跟着音乐节奏挥拳踢腿,旁边的长廊下则是孩子们在追逐打闹。
覃晴指向大妈们问周远:“你管这叫广场舞?”
周远点头:“啊。”
覃晴笑了起来:“大哥,这叫中国功夫。”
但是换个角度想想,周远说得也没错,在广场上练的确实是广场武。不过是武术的武。
大妈们练的是拳脚套路,既不像太极那样柔和缓慢,也不像剑术那样敏捷灵动,反而有点随便划拉几下的花拳绣腿。
不对。覃晴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空隙望过去,最前面那位穿着白衣蓝裤运动套装的领武大妈倒是练得刚柔并济、英姿飒爽。
也不对。看这背影高挑纤细又轻盈矫健的样子,应该不是大妈,倒像是位小姐姐。
一套拳法结束,领武过去拿起手机低头调放新的音乐,其他大妈就在原地列队准备开始下一套拳法。
覃晴蹦跶着跑到大妈们身后,在音乐再次响起时跟着学起了动作。
只是这拳法看起来没什么力量感,可练着还真有点累,尤其是周远的大外套重得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太影响发挥了。
覃晴给自己找完借口,就直接脱了外套。一转头,周远正站在不远处跟一位大叔热络闲聊呢。
大约是察觉到覃晴在看他,周远也转头向她看了过来。
见她把外套拎在手里,他就自然地伸出了手,覃晴便顺势把外套扔过去,然后再次加入了练武的行列。
一直练到快九点,大妈们才关了音箱互相告别后陆续离开,小公园也逐渐恢复了安静。
周远跟那位大叔说完话,大叔冲覃晴的方向看了一眼,笑着转身离开了。
覃晴双手插在衣服兜里踱步过来,“你认识人还挺多的。”
“地方小,就这么点人。”周远说完拍了拍手里的衣服问她:“还穿吗?”
“不穿,练热了。”
周远就抱着衣服跟覃晴一起出了小公园。
覃晴站在公园门口左右看了看,好像每条路她都不怎么眼熟。
她转头对上周远的目光,“我家在哪?”
周远笑了起来,他轻抬下巴指了指她的右边:“那边。”
“哦。”
覃晴蹦下台阶,往周远所指的方向走去。
其实这个小公园离覃晴家不远,只是她没往这个方向走过,所以不认识路。
两人又走了五六分钟就到了覃晴所住的小区。
覃晴最近晚上没有出门,今天一进单元门她就发现一楼那盏从她搬来就坏了、还害她扯坏了一只小白鞋的灯泡比任何楼层的都要明亮。
她随口自言自语了一句:“修好了呀?”
周远应声:“嗯。”
顺着楼梯走到三楼,覃晴掏出钥匙开了门,回身问陪着她上来的周远:“你进来吗?”
“不了。你早点睡吧,我明天上午九点来接你。”
说完,周远就踩着楼梯蹬蹬蹬地往楼下走。
覃晴一直等到楼下不再传来脚步声才转身进屋,关上了防盗门。
*
第二天上午,周远在驿站跟来送货的快递员一起卸完车,就给覃晴打电话让她下楼。
覃晴坐上电动车,周远就骑车往沿江公园走。
覃晴本来是像上次一样抓着周远的衣服,但天越来越冷,他们骑着电动车前行,风从前面吹来让覃晴觉得有些冻手,她就摸索着把手伸进了周远外套两侧的兜里。
只是,她抓着他衣服时身体还可以跟他保持距离,现在她把手放进他兜里取暖,身体就必然要向前贴在他的后背上。
不光手暖和了,好像身上也暖和了。
周远从她在他腰侧摸来摸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边骑车边问她:“冷了?”
她歪头靠在他的后背上,“现在不冷了。”
周远笑了,“过几天下雪就得降温了,你以后出门多穿点。”
一会儿,电动车停了。覃晴听到周远问:“你怎么来了?”
他边说边下了车,覃晴才看到孙静站在架着建工标识的公园门口。
“郑强说老姨今天请假了,我怕你忙不过来,就来帮帮忙。”孙静说完,还笑着跟覃晴打了招呼:“覃晴。”
周远伸出胳膊让覃晴扶着下车,又跟孙静说:“不用。中午我跟黄姨就行,你回家歇着吧,别累着了。”
“我没事,歇这么多天早好了。就你们非让我在家躺着,像我得了啥大病似的。”
覃晴觉得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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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看起来确实气色不错,不像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样子。
说起来这白月光待遇就是不同,覃晴说来帮忙,周远嫌弃她不会做菜。孙静说来帮忙,周远却怕她累着了。
覃晴摘下头盔递给周远,然后上前冲孙静伸出了手。
“人家孙静都来了,你怎么还赶人走呀?”
孙静便笑着握住覃晴的手,跟她一起进了公园大门,周远也只好推着电动车在后面慢慢跟着。
到了食堂,帮厨的黄秋萍已经到了,正在打扫卫生。
见他们三人一起进来,黄秋萍的目光便在覃晴和孙静身上来回打量起来。
孙静认识黄秋萍,先开口叫人:“黄姨。”
“哎,孙静来啦?”
黄秋萍说完,又看了一眼覃晴,最后才看向周远。
周远给她介绍:“黄姨,这是覃晴。”
覃晴说:“黄姨好。”
“哎,你好你好。”
周远把覃晴和孙静带到厨房外的操作间,给她俩一人搬了一个小板凳,让她们坐在那摘菜。之后他进厨房去准备配料。
孙静拿着个勺子刮土豆皮,覃晴就抓过一把芹菜摘菜叶。
覃晴抬眸看了孙静一眼,她听姜影说过,孙静没有工作,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她们家就靠郑强那个家具城生活。
但小镇人少需求也少,家具城生意不好,所以她们家日子过得不太富裕。
孙静见覃晴看她,就冲她客气地笑了笑。
覃晴说:“你这土豆皮刮得可真好。”
孙静以为覃晴是没话找话,就敷衍了一句:“还行吧。”
没想到覃晴居然是认真的。
她说:“真的。我之前看别人都是拿着削皮刀削土豆,不管怎么小心都会连皮带肉削掉一块。但你这样刮就真是只把那层薄薄的皮刮掉了,一点都不浪费土豆。”
“那倒是。我们小时候没有削皮刀,都是这么刮土豆皮的。”
两人因为覃晴有理有据的真心夸奖而熟络起来,又一边干活一边聊起了东北名菜。
从土豆拌茄子聊到杀猪菜,再从锅包肉聊到拌香菜根。
黄秋萍从厨房出来,哄小孩似的递给覃晴和孙静一人一卷山楂片,然后弯腰把她俩处理好的土豆和芹菜搬了进去。
覃晴撕开包装纸,把一片山楂片放进嘴里,又随口问道:“黄姨也是周远家亲戚吗?”
“不是。她是大哥家以前的邻居。”
孙静也拿了山楂片吃。“大哥看她家生活太困难,就让她来食堂帮忙,挣点钱。”
“他人还挺好的。”
“人确实是好……”
覃晴总觉得孙静的这句话后面应该会接上一个表示转折的“但是”,可孙静却什么都没再说,而是擦了擦手,又把豆角拿过来掐筋了。
覃晴便也没问,她把装蒜的小盆拿过来,坐在那里剥起了蒜皮。
覃晴剥这种老蒜有技巧,她从蒜头撕开一个小口,然后两手分别捏住蒜头和蒜尾同时往正反两方向一拧,蒜皮和蒜肉就分开了。之后她再一搓,蒜皮就自己掉下来了。
孙静说:“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呢,没想到干活这么利索。”
“我确实不会做饭。”
“是吗?那你挺有天分的。”
覃晴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天分。”
或者说,她用了许多年来忘记小时候会做饭的事,她再也不愿想起来了。
18. 最讨厌别人乱生孩子
厨房里响起了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几分钟后又飘出了菜香味,看来周远已经在炒菜了。
黄秋萍从厨房出来把最后一盆菜搬进去,正要回身关门,那门把手就被覃晴轻轻拉住了。
她看了覃晴一眼,然后笑了。
活了大半辈子,覃晴这点小心思她还能看不明白?
黄秋萍是周远以前住在老房子时的邻居,在她眼里,周远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心善还仗义。
她老伴早年间在煤矿上班,有一次出事故,老伴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却落下了终身残疾。不但不能再出去上班,甚至连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
老伴被人送回来时,她觉得天都塌了,她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当时还在上初中的周远劝她:“姨,没事,这不还有我吗?以后你家要有什么活就招呼一声,我啥都能干。”
周远小小年纪真是说到做到,而且都不用黄秋萍招呼,啥时候该干什么活他自己就上门了,干起活来又痛快又卖力。
黄秋萍有一个比周远大一岁的独生女儿,她还曾有过私心,要是周远能给她当姑爷该多好。
可惜呀,周远去当兵那两年,她那在外面打工的女儿就给自己找了个婆家,嫁去了几千公里之外的南方。
后来,周远退伍回来跟孙静搞起了对象,黄秋萍又有点像自家儿子带了个媳妇回来似的高兴。
每次孙静到周远家玩,她总要送点水果和菜过去帮着招待。
只是没想到追了周远好几年、每次看他都一脸崇拜的孙静会跟他分手嫁给了别人。
最近这几年,周远虽然买了新房子带着妈妈搬走了,但他依然没忘了照顾黄秋萍这个老邻居。
现在她在食堂帮忙,离家近,活不累,还不耽误照顾老伴。等下班回家她再从食堂带点饭菜回去就够她们老两口吃了。
黄秋萍每次跟别人聊天提起周远的时候都感慨,这周远真是比自己家孩子都有用。
还有和她一样在食堂帮忙的张艳,跟周远就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周远却把她当成自己亲老姨似的。
去年,张艳她老伴因为儿子程赫的事一着急,突发脑出血死了。
周远帮着张罗完丧事之后就把张艳也弄食堂来干活了。
其实最早食堂就黄秋萍、周远、林师傅,再加两个帮忙洗碗和打杂的小时工,忙活食堂这点事完全够用,可周远还是以忙不过来的名义把张艳叫来帮忙了。
黄秋萍知道周远的意思,他是怕张艳因为儿子和老伴接连出事会想不开,也想让张艳自己能赚点过日子的钱。
要不像她们这样大字不识几个、只会在地里刨食的农村妇女上哪挣钱去呀?
即使现在,公园里的工人大部分都撤走了,没多少人来吃饭,食堂就用不上这么多人,可周远也没说让谁别干了。
他就把人分成两班,周远和黄秋萍搭班中午做饭,林师傅和张艳搭班晚上做饭。一天就干半天活,可工资还是按全天给。
她们说想少拿点工资吧,周远却说啥不听,非得让她们都拿着。还说等公园开园,员工加上游客得比之前吃饭的人多多了,到时大家肯定得挨累,这段时间就算是提前歇一歇吧。
*
黄秋萍笑着把厨房门拉上一些,给覃晴留了一条缝,又小声告诉她:“就站在这看看,可不能进来啊。”
覃晴点头:“嗯。”
黄秋萍端着菜盆进去忙了,覃晴就站在厨房门口,透过门缝望了进去。
周远手里握着个长柄的炒菜勺子,从装调料的不锈钢小盆里舀了一勺酱油洒进那口比平常炒锅大了几倍的大锅里,又快速翻炒了起来。
待菜炒好,他先盛了一勺放进姜影那个保温桶的小餐盘里,然后又把锅里的菜全盛进了食堂的大白钢盘,黄秋萍就端着白钢盘送到打菜窗口前的保温炉上。
周远洗了锅,又热锅倒油继续炒下一个菜。
覃晴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以往她对厨师的认知是:胖胖的中年男子,系一条油乎乎的围裙,身上透着一股油腻的烟熏火燎味。
可这些刻板印象放在周远身上却一个都对不上号了。他围裙干净,身姿挺拔地抡着勺子,而且他身上的味道是好闻的人间烟火味。
随着一个个炒好的菜被盛进白钢盘,园区的工人们就陆续来食堂吃饭了。
黄秋萍拿了两个小碗各装了两个包子,又来给覃晴和孙静投喂。
“来,刚出锅的,你俩趁热吃。”
“谢谢黄姨。”
覃晴接过,咬了一口包子,热乎乎软绵绵的满口肉汁味。“太好吃了。”
东北人就是实在,以前她吃过的所有包子就没有一个是这样皮薄馅大的。
甚至有一次她在某连锁早餐店买的肉包子,咬了一口发现距馅还有五十公里,再咬一口居然咬过了。她都怀疑那个包子其实是馒头假扮的。
“你要爱吃,我再给你多留几个,一会慢慢吃啊。”黄秋萍乐呵呵地说完,转身进厨房继续忙去了。
孙静把自己的碗递给覃晴:“这包子我没动,你要是爱吃就都吃了吧。”
“你不喜欢吃包子吗?”
“不是。我现在闻着肉味还是有点恶心。”
覃晴想起孙静好像是身体不太好,前几天周远还陪她去医院了。
“你怎么了?”
“没啥事,就是现在还有点孕反。”
覃晴夹包子的手顿住了,“你怀孕了?”
“是啊,已经快四个月了。”
“你不是已经有郑满意了吗?”
孙静点头:“嗯,满意现在大了,家里老人一直催生二胎,我和郑强也想要个女儿。而且,两个孩子将来也有个伴。”
让孩子有个伴?这可真是世上最大的谎言。
不管孩子们长大以后是否能相互扶持彼此照应,却都不能否认他们从生下来就已经注定是抢夺资源的竞争对手了。
覃晴放下装包子的碗,神情冷淡地问孙静:“你有什么资格生二胎?就你家那样的条件,你以后能给孩子什么样的生活?”
孙静没想到刚才还在说笑的覃晴会忽然变了脸色,还这样质问她。
“啥条件也不至于养不起个孩子呀。”
“是。给口饭吃孩子怎么都能长大,可是以后呢?孩子十几岁就去工厂打工辛苦赚钱和名牌大学毕业后进大公司当白领,那能一样吗?”
孙静笑:“以后孩子怎么样也得靠他自己奋斗,哪个父母也不能管孩子一辈子呀。”
“你凭什么不管一辈子?每个孩子的出生都是父母的选择而不是孩子自己的选择。既然你决定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你就应该对他的一生负责。
你就因为老人催生二胎,你想要个女儿就随便把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把本来就有限的资源分成两份,让哪个孩子都得不到完整的机会和爱,然后再轻飘飘地说一句以后要靠他们自己奋斗。
他凭什么要自己奋斗,凭什么要为你的选择买单?你知道一个孩子自己在外面奋斗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累吗?
如果在这个孩子没有成人之前你们就没有能力抚养他了,你们是不是还要道德绑架郑满意,说他作为哥哥有义务照顾弟弟妹妹?然后让他拼尽全力去帮你们养孩子?”
覃晴越说越激动,她觉得自己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她转过身,出了操作间的门,又穿过食堂大厅快步往外走。因为走得太急,还与迎面而来的男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覃晴出于本能地开口道歉,之后便错开身,继续往外走。
对方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他冲着她的背影问道:“你没事吧?”
覃晴没有回答,她来到食堂门口,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周远本来站在窗口帮忙打菜,听到那边的动静一转头,就看到覃晴快步出了食堂。
他连忙把勺子递给黄秋萍,转身去了操作间。
孙静一个人坐在板凳上还有点生气。她生二胎关覃晴什么事?覃晴不祝福就算了,跟她嚷嚷那一大堆干啥?
周远问孙静:“你俩咋的了?她怎么走了?”
“谁知道呢?本来好好的说话,她忽然就生气走了。”
周远看出孙静不高兴了,轻声劝她:“你别生气啊,她就是有点小脾气,其实心眼不坏。”
“她有脾气冲我撒什么呀?我招她惹她了?”
“对不起,我替她给你道个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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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静看了周远一眼,凭什么他来替覃晴道歉呀?
但孙静终究不想让周远太为难,她叹了口气:“算了吧大哥,我没事。”
周远出了操作间,站在门口给覃晴打电话。可铃声响了半天她就是不接。
黄秋萍过来问他:“咋回事?覃晴为啥走了?”
“不知道,孙静也没说因为啥。”
周远说着又继续打电话。
黄秋萍说:“能不能是因为她知道你跟孙静处过对象,生气了?”
周远转头看向黄秋萍,“不能吧?”
“那背不住啊。她俩一上午坐那叨叨咕咕的,万一孙静说了你俩以前的事呢?”
黄秋萍看着像是比周远还着急,“你别打电话了,赶紧出去看看吧。”
“那这边咋整?”
“啥咋整?这不都打完饭了吗?再有几个零星后来的,我看着就行。”
“那行。麻烦你了黄姨。”
黄秋萍一巴掌拍到了周远的背上,“别搁这磨叽了,你杀楞地。”
周远回到厨房拿了带给姜影的保温桶,又从柜子里把自己的外套抓出来就大步往外跑。
等他骑着电动车往覃晴家的方向追到快一半路时,就看到她正踩着马路牙子溜达呢。
周远在她旁边放慢了车速,跟着她一起溜达。
“你咋走了?”
覃晴没看他,说话也没什么好气:“活都干完了还不让走呀?”
“活是干完了,但我还没管你饭呢。”
“我不饿。”
周远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覃晴语气还是倔倔的:“不用。”
说话间,她踩在那窄窄的马路牙子上的左脚一崴,差点从上面掉下来,周远赶紧伸手扶了一下,等她站稳了身体又继续往前走。
周远又陪着她走了一会才问她:“你生什么气呢?”
“我没生气。”
见她还是不想说话,周远也不问了。他一路慢慢骑着电动车跟在她身边,直到她走累了才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周远连忙从车上下来,伸手让她扶着坐上了电动车。
把她送到她家楼下,看她进了楼又踩着楼梯上去,周远才再次发动车子回到驿站。
姜影看了一眼时间:“今天挺早啊。”
周远没解释原因,他把保温桶递给姜影:“你先吃饭吧,我还得出去一趟。”
周远去市场买了些食材,又拎着去覃晴家。
敲了好一会门,覃晴才过来开。
其实她一点都不想开,奈何敲门的人太执着,她不开他就一直敲。
覃晴拉开门向后让了一步,就眼中泛着泪光地望向周远。
“你咋了?”周远边问边进门,反手把门带上了。
覃晴没答他的话,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前,大声哭了出来。
她忍了一路,本来想回家自己一个人哭的,可是现在有人来了,她就好想抱着那个人哭。
周远不再问她为什么哭了,他轻轻抱住她,抬手在她后背轻抚,无声地安慰她。
去年冬天,在漫天飞雪的北京街头,她也是这样抱着他大哭的。
覃晴哭了好一会才停住,她用手摸了摸周远胸前的那块地方,已经全都被她哭湿了。
周远脱了外套晾在沙发扶手上。“没事,你歇一会,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覃晴抽抽搭搭地道谢:“谢谢。”
之后她走去沙发,脱鞋躺到了沙发上。
周远一会就端着碗从厨房出来了,覃晴起身看到茶几上放着两碗疙瘩汤。
她顺着沙发边缘滑到地上坐下,拿起勺子舀了碗里的疙瘩汤。
还是一贯的好吃,周远做什么都好吃。
而且这疙瘩汤跟周远的怀抱一样,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两人默默地吃完疙瘩汤,周远去厨房洗了碗出来,又蹲下身问还靠着沙发坐在地上的覃晴:“好点没?”
覃晴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了良久,才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周远,我最讨厌别人乱生孩子。”
因为她和那位照亮她人生的宁妍姐姐,都是别人乱生孩子的牺牲品。
19. 照进她心里的那道光
覃晴家有姐弟四人,不,其实应该是姐弟五人或者六人。
她妈妈年轻时很漂亮,据说是那种十几岁时跟小姐妹结伴去镇上看露天电影,会被众人围观并追问是哪家女儿的漂亮。
十七岁那年,外公外婆做主把她妈妈嫁给了邻村那个能拿得出五千元彩礼的林家独子,也就是覃晴的亲生爸爸。
说是嫁过去了,但因为妈妈不够登记年龄,而且林家要求得生下男孩才能正式结婚。所以,外婆只是收了钱就把妈妈送到林家去生活了。
一年后,妈妈生下了一个女孩。
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生了一个女孩当然就得继续生下一个,直到妈妈连续生了四个女孩。
覃晴就是那个不被人期待和喜爱的第四个女儿。
不对,她那时不叫覃晴,她叫林雨。
她爸爸不愿自家的香火没有人传承,在覃晴还没满月时,爸爸就无情地抛弃了妈妈和她们姐妹四人,又去找了另一个女人继续努力生儿子。
听村里人说,当年妈妈被抛弃后爸爸和他的家人还跑到外公外婆家要求退回那五千元彩礼。
因为他们当初说好了,要生了男孩才正式结婚。现在婚结不成了,彩礼当然得退回。
可外婆不是什么善茬,进了口袋的钱也没有再掏出去的道理。她在自家门口撒泼打滚、哭天抢地了好几天,终于把爸爸的家人们赶走了。
从此以后,爸爸就再没来看过她们。
在九十年代的落后农村,没有什么抚养费的概念,妈妈也觉得自己没生出男孩就是理亏,所以不敢去找爸爸要钱。
不久后,媒人给妈妈介绍了另一个男人。
妈妈想把四个女儿都留在外公外婆家养着,她自己去嫁人。可外公外婆说他们年纪大了又要干农活,没有能力照顾四个孩子,让妈妈把年幼的覃晴带走。
其实从覃晴懂事起就知道,家里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因为她是女孩,是她的出生导致了妈妈被爸爸抛弃。
妈妈没办法,只好带着覃晴去了继父——也就是妈妈的第二任丈夫家。
妈妈让她改了姓,跟继父姓刘,改名刘雨。
大约是她被狗咬的一周后吧,从外婆家传来消息说她三姐跟村里小伙伴们去河边玩的时候溺水死了。
那时覃晴年纪还小,很多往事都记不住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永远忘不掉妈妈和继父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但没有悲伤,反而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
三姐的去世让外婆家有了照顾孩子的空缺,妈妈草草处理完三姐的事之后就把覃晴留在了外婆家。
因为那时妈妈已经怀孕八个月,她准备迎接新的孩子了。
只是可惜,妈妈的第五个孩子依然是女孩。
覃晴没见过那个妹妹几次,妈妈和继父不常来外婆家,只有逢年过节时她们才能见上一面。
那时,内向胆小的女孩子们只是乖乖地各自坐在小板凳上隔着整个客厅偷偷打量对方几眼,连话都不好意思说上一句。
妈妈跟第二任丈夫一起生活了五年,离婚后,继父带着妹妹去了外地,从此覃晴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后来,妈妈又嫁给了家住邻村的第三任丈夫。
可第三任丈夫不但好吃懒做只知道花妈妈的钱,还酗酒家暴,每次都把人往死里打。
可笑的是:妈妈对家暴丈夫的反抗不是离婚,而是婚内出轨,她跟同村一个老光棍好上了。
那天,覃晴跟两个姐姐一起去挖竹笋回来,正好看到妈妈被发现她奸情的第三任丈夫拿着刀追到了外婆家,那男人扬言要砍死她们全家。
覃晴吓得跟姐姐们一起躲到了房前的草丛里,然后看着那个男人发疯,而村民们只远远围观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
最终,那男人没有砍死她们全家,却砍伤了她的外公。
血腥的场面和外公断掉的左臂,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会让覃晴从睡梦中惊醒。
后来是有人跑去找了村长,村长带来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才把妈妈的第三任丈夫带走了。
之后两个村的村长坐在一起调解谈判,妈妈才和第三任丈夫顺利离了婚。
然后,妈妈就无缝衔接地嫁给了她出轨的那个男人——她的第四任丈夫。
两个月后妈妈就怀孕了,还如愿地生了个儿子。
妈妈终于能在人前抬起头了,连她那之前因为贫穷而娶不起老婆的第四任丈夫也跟着扬眉吐气了。
家里有了皇位继承人,就得有丫鬟干活伺候。
妈妈去外婆家想要把大女儿接回去照顾小儿子,再帮家里做些家务。
可外婆不同意。
外婆说要接就接小四走,不然就把三个都接走。
因为两个姐姐早就能帮家里干活了,无论是农活还是家务都能干,而且她们从小在外婆身边长大,乖巧听话又会看人脸色,从来不惹外婆生气。
可覃晴不一样,她内向又倔强。以前就不跟外公外婆和姐姐们亲近,也不跟村里的小伙伴们玩。外公受伤以后她就更沉默寡言,整天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像孤魂野鬼一样阴森森的。
外婆让她干活,她就连声都不吱地默默去干,干完再继续躲回角落。外婆看着她生气,打她两巴掌踢她两脚,她也不像姐姐们那样知道要跑开,她就站在原地乖乖挨打,不跑也不哭。
外公外婆一直觉得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四是个脑子有问题的傻子。
妈妈最终还是把覃晴接走了。
比起接这个年纪最小还干不了太多活的小女儿回去慢慢教,妈妈更不愿意自己养三个女儿。
从此之后,覃晴又有了新的名字:张雨。
那时的她只有八岁,她每天除了照顾弟弟还要打扫卫生和给全家人做饭来换自己的食物。
如果她偷懒或者少干活了就要挨打和挨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她也一天天麻木地忍受着。
直到她遇到了照进她心里的那道光。
宁妍是在覃晴读小学六年级时从上海来她们学校支教的大学生。
她不但像其他老师一样在课堂上教孩子们学英语,也像大姐姐一样带着孩子们课后玩耍、嬉笑打闹。
覃晴很喜欢宁妍,因为她开朗阳光,温柔明媚,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可惜,支教期只有短短一个月。
宁妍离开那天,覃晴顺着土路追了很远。后来,宁妍让司机停了车,她下车将覃晴轻轻抱进了怀里。
宁妍告诉覃晴:以后一定要好好读书。那样,她才能长出一双隐形的翅膀,带她穿过风雨泥泞,飞越高山湖泊,去看最美丽的彩虹,去遇见更广阔的世界。
从此之后,覃晴就把所有对命运的反抗都赌在了学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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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像姐姐们那样被妈妈安排着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赚几年钱就回来嫁人生子。
她用此生的第一次发疯换来了读高中的机会,又在三年后以全市高考文科状元的成绩考上了上海的大学。
虽然妈妈因为生了儿子而不会再轻易跟第四任丈夫离婚了,但覃晴也不想再过那种随时可能改变姓氏的生活了。
她成年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自己跑去改了名字。
派出所不给她改,她就坐在门口不走,软磨硬泡了好几天,人家才最终给她改了。
覃晴这个名字是她自己起的。
“覃”是妈妈的姓氏,虽然她也不是很想姓这个姓,但至少妈妈不会随意改变。
而“晴”是因为她再也不想下雨了,她希望未来的人生全都是晴天。
后来,她去了上海读大学,又去了北京工作。
大概是她真的无情吧,在上海读书四年,她只回过一次家,在北京工作四年,她一次家都没有回过。
而且,不回家的那些年,她丝毫没有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有的只是对不被打扰、自在生活的庆幸。
可是今年十一假期之前,她的二姐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希望她能回家看看。
小时候跟大姐和二姐一起在外婆家生活的那几年,大姐是对她满心怨恨的,因为是她的出生才让她们被爸爸抛弃了。
只有二姐会偶尔对她展现出些许善意。
后来覃晴被妈妈接走,她们就没再见过几次了。
说起来她们的关系还比不上周远和姜影这样的表兄妹。
但好歹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在二姐一再邀请后覃晴还是买了票,坐高铁倒汽车,历经十个小时终于在十一那天晚上回到了久别的家。
那时覃晴才知道二姐怀了二胎,已经七个多月了。
可二姐家条件很差,二姐夫身有残疾,只能在家里种点地勉强赚些吃食,二姐白天去工厂上班,晚上回家还要伺候一家老小。
覃晴没怎么见过二姐家的孩子,因为她最后一次回家时那孩子还小。
这次一见,那小姑娘就跟她小时候一样,像个乞丐似的被散养着,瘦弱的身体被包裹在满是污渍的旧衣服里。见到覃晴带回去的零食,小孩两眼放光,却又怯生生地躲在门后不敢上前。
覃晴当即就有点不高兴,质问二姐:“你有什么能力生二胎呀?你养得起吗?”
二姐还没说话,她妈妈倒先不以为意道:“这叫什么话?怎么养不起了?你们姐妹好几个也没见哪个饿死了。再说,你二姐家没个儿子,以后是要被人笑话的。”
合着在她们心里,到现在还觉得养个孩子就是给口饭吃不饿死就行了。就为了不被人笑话,所以不管多贫穷都要不负责任地一个接一个生孩子。
覃晴不想跟她们理论了,她说:“我住哪?”
这个家里早就没有她的房间了。
二姐赶紧说:“去我家住,已经给你收拾好了。”
覃晴拖着行李箱跟二姐回了家。也许是坐了一天车实在太累,所以虽然是陌生的环境她也依然睡得不错。
第二天早起,二姐说要请她吃米粉,把她带到了附近一家米粉店,并在那家脏乱差的小店里给她介绍了一个名叫赵磊的男人。
二姐说:“赵磊这人和家庭条件都挺好的,你们聊聊吧。”
20. 劣质又不负责的精子
覃晴对相亲这种事很反感,妈妈的不断改嫁和姐姐们被迫的婚姻都让她下定决心,此生绝对不会结婚。
可她昨晚回到家就没吃饭,再加上她许久没吃过正宗的家乡米粉,早就馋了。现在米粉已经端上桌,她没有不吃的道理。
她只想专心吃米粉,对面的男人却觉得她是想跟他相亲。
他唾沫横飞地向她持续输出:“我在电力公司上班,你知道我这工作有多吃香吗?好多女孩子都想嫁到我们家。要不是你家里人说你是名牌大学毕业,长得还漂亮,我都不可能来见你。”
覃晴说:“哦。”
赵磊又说:“我在市里有房子,八十多平呢。但是咱们结婚以后先不能去那边住,不然我上班不方便。我工资也挺高,一个月四千八。”他满脸炫耀地说完后,问覃晴:“你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覃晴眼都没抬地随口回他:“两万吧。”
她工资加上业绩奖金、年终奖金等,平均到每个月大概能有两万多点。
她比赵磊多出几倍的工资没有打消赵磊的优越感,反而让他对她说教起来:“北京是赚钱多点,但花销也大,你出去这么多年也没剩下什么钱吧?你就是目光太短浅,跑北京干个临时工能有什么用?人家说把你开了就开了,以后还不是得靠我养?”
赵磊说完还像怒其不争似的叹了口气:“这样吧,我托人在县里帮你找个工作,你以后就照顾好老人孩子,把家务做好,再上个班贴补点家用就行。”
覃晴觉得有点恶心了。妈的,这男的是怎么做到这么普通还这么自信的?
女人累死累活地上班赚钱、伺候一家老小,到头来还得被这个除了上个破班就什么都不管的臭男人PUA说女人嫁给她是高攀、是享福、是靠他养家了?
覃晴忍着吐出来的冲动,放下筷子起身去结账。
赵磊追过来说:“我来吧。”
“你付你那份吧,我付自己的。”
“都回来了就别弄大城市那些臭毛病了,以后过日子分那么清楚让人笑话。”
覃晴没搭理赵磊,直接扫码付了自己那碗米粉钱。
等到柜台后的小音箱传出覃晴的付款金额,赵磊见她没听懂他刚才那句话外之音,才也扫码把自己那碗米粉钱付了。
之后他指着货架冲店主道:“送我们两罐可乐吧?”
店主说:“我们这一碗粉也就赚一两块钱,没那么大利润,送不了可乐。”
“你这开店也不给客人发票,看来我得去举报你偷税漏税,让工商税务都来好好查查了。”
覃晴烦死了,她白了赵磊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身后的赵磊继续跟店主扯皮,还作势要拿手机打电话。
早上吃粉的客人多,店主大约也不是怕赵磊举报什么,而是不想跟他拉扯影响生意,所以拿了两罐可乐给他。
赵磊小跑着追上覃晴,拉开一罐可乐的拉环喝了一口,又把另一罐可乐递给她。
覃晴没接,“我不喝可乐。”
“女孩子不都爱喝饮料吗?”赵磊说完还给她解释:“就得有人治治这些偷税漏税的小店,这要是大家都不交税,得给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
覃晴实在是不想跟他说话,她停下脚步看向他:“你别再跟着我了,我对你没兴趣。”
赵磊愣了一下,随即变了脸:“你怎么说话呢?你以为我对你有兴趣呢?要不是你家人死皮赖脸地推销,我能浪费时间来跟你见面呀?就你这样还要18万彩礼,我看你1万都不值。”
覃晴嫌恶地瞪他一眼:“一边去,烦死了。”
覃晴回到家,妈妈问她相亲怎么样?她也没什么好气:“我回来不是相亲的,我对他那样的人也没兴趣。”
她妈妈一下子就拔高了音调:“人家那样的人怎么了?工作好家庭好,就算是结过两年婚也比你强多了。我告诉你,你也别想着回北京了,要是赵家愿意,你就赶紧给我结婚。”
覃晴气极反笑:“他还是离婚的呀?”
“是离婚了,那怎么了?人家跟前妻就领了个结婚证,都没有事实婚姻。”
“你天天趴人家床底下看人睡觉了?你怎么知道有没有事实?”
结婚两年却没有事实,要不是男的不行,就是糊弄鬼呢。
覃晴都不知道她那大字不识几个的妈妈是怎么说出“没有事实婚姻”这个词的。
她转头看向二姐:“你们联合骗我回来的是吧?”
二姐一听这话也有点不乐意了:“什么叫骗你?妈给你安排的人比你姐夫强了一百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覃晴冷笑一声,曾经淋过雨的人,现在要来撕她的伞了。
覃晴的两个姐姐都是初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之后在父母安排下嫁人。
大姐19岁就嫁给了一个大她20岁的男人,一年后就生了个儿子。
本来大龄光棍娶了个年轻的娇妻,又在重男轻女观念极重的村子里给他生了个儿子,他应该珍惜宠爱妻子才对。
可当时读高中不常回来的覃晴,却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大姐被打得脸上手上到处青紫的模样。
即使这样,家里也没人帮大姐说话,妈妈反倒劝她忍着,说是谁家的日子都是这样过的。
二姐则是在广东打工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可那男孩家穷,妈妈就逼二姐回来嫁给同村那个腿有残疾的男人。
二姐不愿意,甚至想跟那个男孩私奔,妈妈就带着她的第四任丈夫跑到二姐打工的地方大闹,硬是把她捉回来送到了二姐夫家。
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姐夫和二姐夫能拿出比别人更多的彩礼。
她妈妈收了彩礼可不会像姜影家那样跟嫁妆放在一起让女儿带回自己的小家。大姐和二姐嫁人的彩礼全部被妈妈和她的丈夫挥霍,或者拿去给张海善后了。
张海就是覃晴妈妈跟第四任丈夫生的儿子,作为家里的皇位继承人,张海从小就任性胡闹惹是生非。
张海比覃晴小八岁,却从小就欺负她。而且无论谁对谁错,妈妈和继父永远都会揍覃晴来给弟弟出气。
因为她们家的女孩就是用来干活、打工赚钱和结婚收彩礼的,除此之外毫无用处,更不能惹男孩生气。
像覃晴这样跑去读高中读大学的,简直就是个异类,是个不受父母管教的不孝女。
但这次覃晴回来没见到张海,听邻居说是跟人打架把对方打坏了,怕人家找上门要钱所以躲出去了。
覃晴想:看来她们家是要拿卖她的彩礼来给张海赔钱了。
不过她们也算对她客气了,毕竟两个姐姐都是被逼结婚的,她却走了个相亲的过场。
但后来覃晴也知道了,相亲这个过场也不是对她客气,而是赵磊家自认是体面人,当然不能干那种买卖婚姻的事,所以赵家要求相亲。
说白了,就是怕覃晴家吹嘘自己女儿太过头,他们得先验验货才能给彩礼钱。
覃晴说:“你们想卖我?门都没有。”
妈妈则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我把你从小养到大,供你念书,花了多少钱?我要你点彩礼就是应该的。”
覃晴双手环抱胸前,大声把妈妈的话怼了回去:“我从小到大衣服都是捡别人剩下的,吃的东西是靠自己劳动换的,能吃饱的时候也屈指可数。
小学和初中是九年义务教育不用花钱。高中你不让我念了,让我出去打工赚钱,要不是我跑去找村长和教育局闹,他们也不能帮我找资助,学校也不能给我减免学杂费。
大学你也不想让我去念,还抢走了我的奖学金,是我自己申请了助学贷款,每天下课就出去打工赚生活费才最终念完的。毕业后也是我自己没日没夜地工作赚钱来还贷款。
除了把我生出来,你到底为我的人生做了多大贡献?我工作的这几年你不停地找各种理由跟我要钱,那些钱加起来早就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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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我从小到大花你的钱了吧?”
覃晴吼完就不再理她们了,这假期让她实在不爽,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可她查了12306,当天已经没有回北京的车票了,第二天的高铁也没票,她能买到最早的票就是第二天下午那趟要历经近三十个小时才能到北京的慢车。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还没坚持到第二天下午,关于她的谣言和诽谤就满天飞了。
她妈妈第二天早上从外面回来就开始骂她,说她把那么好的婚事搅黄了,人家赵家都谈好彩礼了,现在却不要她了。
细问之下,覃晴才知道是赵磊的妈妈在到处说她的坏话。
说她在外面待那么多年赚钱又多,回来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谁知道在外面是做的什么工作?村里也不是没有女孩在外面打工,但正经上班的哪有她赚得多?
别是在外面做肮脏工作,被人睡烂了还带一身病,却想回来找个老实人嫁了那种,她们家赵磊才不当接盘的。
还说昨天赵磊浪费时间跟覃晴相亲那么久,花钱请她吃饭,他们也不想计较了,就当花钱买教训,自认倒霉吧。
赵磊妈妈是怎么骂覃晴的她不知道,但她自己妈妈却说得真难听。
正在吃米粉的覃晴一巴掌把吃了一半的米粉碗挥到地上,然后跑出去找赵磊妈妈算账。
可她从昨天开始就胃不舒服了,这会更是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慌,刚跑到门口就吐了出来。
等她把刚吃下的那半碗米粉全都吐完,覃晴抬手抹了一把嘴角,就继续往村口跑。
赵磊妈妈在村口开了一家小超市,十一休假的赵磊正在店里帮忙。
覃晴站在超市门口指着两人破口大骂:“你这个隐瞒婚史想骗婚,吃碗米粉还强抢别人两罐可乐的傻逼。我昨天好好吃个米粉,是你一直坐我对面满嘴喷粪的,你昨天恶心我就算了,今天还来恶心我?
还有你这个为老不尊在背后给别人造谣的死老太婆。我在外面赚多少钱那是我的本事,我没从你口袋里掏钱,也用不着你惦记。我被你们母子俩恶心了两天,我才应该自认倒霉。
我告诉你们,我就算想找个老实人嫁了也不找你家这样的,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不要脸的狗东西?”
覃晴的当街大骂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他们站在旁边对着她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仿佛她就是个像妈妈的第三任丈夫那样手握砍刀的疯子。
可覃晴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要是不把疯发在别人身上,她就要自己憋屈的疯了。
她不歧视二婚,但她不能忍受所谓的家人跟别人一起算计她。
覃晴回家之后,觉得自己的面子全被丢光了的妈妈正在又哭又闹的,覃晴根本没理,她直接拖着昨天就已收拾好的行李箱就要离开。
寻死觅活这招妈妈已经在逼大姐和二姐结婚时用过两次了,在覃晴这里别想再发挥一点作用。
妈妈的第四任丈夫当然不想让覃晴就这么跑了。
可他上前阻拦时,却见覃晴一把操起厨房里的菜刀,面无表情地指向了他。那见识过他的上一任用刀砍残了岳父的男人便不敢再动了。
毕竟覃晴也是个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的小疯子。她更不可能对他这个继父手下留情。
据说覃晴刚离开家,那个在她出生不久就抛弃她去找别的女人生儿子、素未谋面的亲生爸爸,就跑到妈妈家去找覃晴要钱、要求她赡养了。
其实覃晴早在一年前就咨询过律师了。当时律师告诉她,即使父母没有抚养过子女,子女也依然要赡养父母,这是基于血缘关系而产生的法定义务,与是否抚养之间没有因果关系。
除非她能证明父母曾虐待或遗弃她。
这个答案让覃晴感到无比绝望和不公,那颗劣质又不负责任的精子凭什么让她尽赡养义务?
她凭什么要为别人的愚昧、自私和卑劣买单?
21. 送快递的门槛可真高
夕阳从窗口照射进来,周远转头看了看早已枕在他肩膀上睡着的覃晴。
她曾在半睡半醒间叫他:“周远,你别走。”
他说:“好。”
之后,在她睡着的两个小时里,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被她倚靠着,静静坐在那里陪着她。
周远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然后慢慢站起身,一手穿过覃晴的手臂抱住她的腰,另一手托住她的膝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转身走进卧室。
将覃晴放在床上,周远把她散乱的发丝从额前拂开,又轻声叫她的名字:“覃晴,他们乱生孩子是他们的错,我们不该用别人的错惩罚自己。”
周远回到驿站的时候周明正在把门口的大件快递搬上平板车。
周明下午来接姜影,周远不在,他就帮着送了几件着急的大件。但因为不熟悉业务,送件的效率实在是有点低。
周远上前跟周明一起搬,把剩下的几件都摞到车上之后,周远才说:“我去送,你俩早点回家吧。”
说完,拖着车转身走了。
周明回身问姜影:“大哥咋的了?”
姜影也看出周远有心事,但她实在是不知道他怎么了。
毕竟周远一向情绪稳定,很少会不声不响地跑出去一下午而耽误工作。
“不能是大姨有啥事吧?”
周明说:“不能,我来时路过麻将馆还看见她在那打麻将呢。”
周远把最后一个大件送完回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开了驿站的门,把平板车放进去,就坐在门边透过玻璃看对面三楼的那个窗口。
他也是偶然发现的,坐在驿站刚好能看到覃晴家。
可那个窗口一直是黑着的,看来覃晴从他走后也是一直在睡觉。
周远便也没有开灯,他独自坐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那个窗口。
*
覃晴睡了一天两夜。
其实中途她也醒过几次,去趟卫生间再回来刷一会手机,困了就继续睡。
最后一次醒来是被饿醒的。
去厨房把方便面泡上,覃晴又去卫生间洗脸,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前天哭肿的眼睛已经完全消肿了。
吃完面,覃晴再次满血复活。她随手把头发扎成马尾,下楼溜达着去快递驿站。
姜影正在帮人找快递,郑满意则坐在最里面摊开书本的小桌子后面吃冰棍。
覃晴也没客气,她跟姜影打了声招呼就直接进门,走过去问郑满意:“你吃什么呢?”
在东北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你吃东西时有人问你在吃什么?或者问你好不好吃?都意味着那个人也想吃,你得热情大方地把吃的拿出来跟对方分享。
可现在,郑满意抬头看她,表情和语气都有点为难:“我就这一个了。”
“哦,那算了吧。”覃晴说着拉了个凳子过来在桌旁坐下。
她不想跟郑满意计较没给她冰棍的事了,谁让他是个马上就会因为妈妈生二胎而变得要跟人分享宠爱,还要因为被迫当了哥哥就得被道德绑架,以后处处让着弟妹的悲惨小孩呢。
覃晴双臂搭在桌上看郑满意正在写的练习册。写的什么破玩意?字丑就算了,还错题连篇。
“难怪你考试能考C位。”覃晴用手指点了点练习册:“谁教你的五六三十五?”
郑满意低头看了看,“哦。”
他拿橡皮把算错的那得数擦掉,之后陆续做了抠手指、挠头发、嘴里嘟嘟囔囔的一系列操作,才又重新写了个答案。
覃晴又在下一个错题上点了点,郑满意冰棍也不吃了,他再次擦了那个得数,继续新一轮的魔幻操作。
覃晴就拿起他放在桌上的另一本练习册翻看起来。
现在小孩的课本和练习册全都图案精美、色彩艳丽,比她以前用的强多了,也比她以前用的干净多了。
进入高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覃晴成绩都不算太好。不是她不够努力,而是只会死磕课本的她怎么都比不过刷题无数的学霸。
可她太穷了,她没钱买那些题型齐全又解析细致的练习册们。
后来有天晚上放学她路过学校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在那门口的地上踩到一张被扯烂的高中练习册封面。
从此,一到周末她就去废品站帮忙干活,然后求老板让她把分类捆装时淘出来的练习册带走。
不管那练习册是折角缺页还是染上了污渍,也不管上面是被人写满了答案还是画满了简笔画,只要能看清题目和解析,在她眼中就是好练习册。
可她不偷不抢地用劳动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却总有人觉得她寒酸且肮脏。
就像那天课间,她只是路过同班某位女同学的身旁,对方就捂着鼻子冲她抱怨臭死了。
就算她高中三年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小小年纪就把自己打扮得像个中年妇女一样,但她经常洗头洗澡洗衣服,她身上根本不会有臭味。
她知道,那女同学不过是在上周末看到她在废品收购站干活了而已。
另一个男同学讽刺带笑地问刚才的女同学:“哈哈哈,死胖子真去捡垃圾啦?”
“死胖子”是他们给覃晴起的外号。但其实她一点都不胖,她只是因为没有厚衣服,才不得不在冬天降温时往身上层层叠叠地多穿几件单衣,所以显得有些臃肿。
那时的覃晴虽然经历过一次生死,但并没有像爽文小说中所写的那样成为重生归来的大女主,也不像现在这样会发疯。她不敢说话,只能低着头快步逃开。
高中时代,覃晴就一直是这样被人嘲笑和厌恶的。她性格孤僻、内向自卑,从不跟任何人交流,整天活在自己世界里。就连一向喜欢好学生的老师们,都对她生不出一丝好感。
她强忍住泪水走出教室,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口吹着风安慰自己:再忍忍,三年后她就可以与这里永别了。
*
驿站的玻璃门被人拉开了,覃晴以为又是来取快递的,就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
那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身影隐在背后的阳光里,看不清模样,只觉得高大清瘦。
他问姜影:“嫂子,大哥没在呀?”
正在门边整理快递的姜影见是他,连忙站起身惊喜地笑道:“你咋来了?我瞅瞅,哎呀,黑了也壮实了。”
对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有点。”
“不过没事啊,还是咱们家最帅的。”
又有人来取快递,姜影拎了个凳子递给他:“大哥去送货了,一会就回来,你上里边坐着等会。”
那人接过凳子本来是想往里走的,可却在看到覃晴和郑满意时停住了脚步。
“我在外面等会吧。”说完,他就拎着凳子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覃晴凑近郑满意小声问他:“那谁呀?”
郑满意说:“程赫舅舅。”
覃晴想再看看传闻中曾坐过牢的程赫到底长什么样,可他出门之后就坐到了驿站旁边的空地上,透过玻璃门根本看不到。
又过了一会,周远回来了。
他老远就看见程赫了,连忙快走了几步。
程赫也在看到周远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板板正正地立在那里。
等周远走近,他才开口叫道:“大哥。”
“啥时候来的?咋不进去?”
“刚来。”
周远把平板车放在一边,见程赫有些拘谨,便问:“有事呀?”
程赫虽然是周明的表弟,跟周远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但他从小就喜欢追着周远跑,“大哥大哥”叫得比亲兄弟还亲。
在周远心里,程赫不但学习好,是亲戚圈里唯一一个考上名牌大学的孩子,也是个从小就阳光热血、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从没见过程赫在他面前像现在这样拘谨。
程赫说:“没啥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没事就行。你等我一会,晚上咱们一块吃点饭。”
“行。”
周远弯腰把门口剩下的几个大箱子往平板车上搬,程赫就连忙搭手帮忙。
两人搬完箱子,周远也没着急去送,而是转身叫程赫:“进来坐会。”
程赫有点为难,“屋里有人。”
以他现在的情况,他怕别人有忌讳。
“谁呀?”
周远边问边拉开玻璃门,然后一眼望见了坐在最里面桌旁正吵架的覃晴和郑满意。
周远眉头有些舒展,唇角也不自觉地带了些上扬的弧度。
看来她已经缓过来了。
他掸了掸身上的灰,冲着屋子里面轻轻抬了下巴,问姜影:“他俩干啥呢?”
姜影就给他现场解说:郑满意乘法题错的太多,覃晴让他背一遍乘法口诀表,郑满意表示不服,说我凭啥给你背呀?然后两人就吵起来了。
本来姜影还过来劝了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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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实在能力有限,劝不好,她也就不管了。爱吵就吵吧,反正她也不会少块肉。
覃晴一见周远向他们走过来就立刻告状:“周远,他不听我的话。”
周远被逗乐了,“他怎么不听你话了?”
覃晴就伸手去拿郑满意的练习册,郑满意想伸手护住,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覃晴手一扬就把那册子送到周远面前了。
“你看他,错这么多题,他根本就没背乘法口决。”
郑满意连忙辩解:“大舅,我背了。”
周远看了几题,确实是简单的乘法都算错了。
他把练习册放回桌上,对郑满意道:“你这错题是太多了,要不改对,可就不能跟我去送快递了。”
自从上次郑满意跟着周远去送了一次快递,居然还有点上瘾了。今天周五放学早他也不回家,非要跑来找周远送快递。周远就给他下了任务:作业做完了才能送。
没想到现在因为覃晴的“搅局”,周远又把规则改了:得把题都做对了才能送快递。
覃晴冲周远竖了个大拇指,“送快递的门槛可真高。难怪一般人干不了你这活。”
周远笑容更大,“别贫嘴了。你要没事就在这瞅着他写作业吧。”
周远倒了两杯水给自己和程赫,喝完又叫他:“陪我送货去吧。”
本来想让程赫进来聊一会,但他知道程赫这时候应该是不太愿意见生人,所以他们有什么话倒是可以边走边聊。
“行。”
程赫答应着就跟周远一起往外走,出门时他还回头看了覃晴一眼。
周远这人虽然一直就是豪爽直率的性格,但程赫也没见过他对自家姐妹以外的女孩这样笑过。
覃晴骄傲地扬起下巴告诉郑满意:“我可是奉你大舅的命令来看你写作业的。”
郑满意叹了口气说:“覃姨……”
覃晴连忙抬手打断他的话:“你别这么叫啊,容易把我叫老了。”
郑满意也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他问:“那我怎么叫?”
“要不你管我叫姑姑得了,听着年轻点。”
“叫啥姑姑?太娘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们这都叫大姑二姑老姑,没有叫姑姑的。”
覃晴想了想,跟郑满意商量:“要不你管我叫老姑?”
按周远的说法,老姑就是最小的姑姑。
郑满意说:“那也行。”
两人达成一致,覃晴就把练习册还了回去。
“快改错题吧,不然可就当不了快递员了。”
*
周远和程赫拉着板车顺着大路往南走。
“我听老姨说你回来这些天就在家待着了。”
程赫点头:“嗯。刚回来还有点不适应。”
其实要按他跟周远这关系,他早就该来找周远了,毕竟这是他从小就当成亲哥一样的人。
可他又怕周远会因为他的事而心里不舒服,所以一直没敢来。就像他之前也没敢去参加周明和姜影的婚礼一样。
这几天他妈说周远每天都在打听他的情况,对他的关心跟之前相比没有一点差别,他才敢来看周远。
“也别老在家待着适应了。最近驿站事多,我跟影子有点忙不过来,你要没事就来帮忙干点活,反正你也都熟。”
这个驿站以前是老姨和老姨夫俩人弄的,程赫放假回来也经常帮忙送货。
现在人都爱网购,驿站生意不错,程赫也在一年前拿到了保研资格。
本来老姨家的日子已经走向最圆满幸福的结局,谁承想程赫会出了那件事。
老姨夫一着急突发脑出血,程赫的事还没解决完,他倒是先一步走了。
当时,老姨得给程赫拿赔偿的钱,也需要给老姨夫处理丧事的钱,就是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也凑不够,老姨已经在张罗卖房子了。
是周远站出来说别卖房,要不他接手驿站吧,然后他给了老姨一笔高额的转让费。
程赫有点眼眶微湿,他明白周远让他来驿站帮忙干活的意思是怕他一个人在家里窝着会胡思乱想,想让他出来走走换换心情。
周远的话是反着说的,但他不能反着听。
而且,在他不在的那些日子里,周远对他家的照顾他也是无以为报的。
“大哥,谢谢你。”
周远抬手在程赫肩上拍了拍,“我是你大哥,别跟我说这些见外的话。”
22. 宠是唯一的形容词了
有了家教,郑满意写作业的速度和准确率便大幅提高。
等到覃晴检查完又表示所有题都做对之后,郑满意就直接跳起来,嘴里边喊着“耶耶耶”边蹦跶着往门外跑。
“大舅,老姑说我都写对了,能送快递了。”
覃晴跟出去,站在玻璃门外看周远和程赫把最后几个箱子搬上了平板车。
周远直起身看向覃晴,见她点头,他才笑着答应郑满意:“那走吧。”
郑满意得到许可,伸手抓住了平板车的扶手,又回头问覃晴:“老姑去不?”
覃晴假装不经意地瞥了程赫一眼,却正好与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覃晴连忙移开视线,程赫也赶紧低下了头。
程赫十分识趣地小声道:“大哥,我有点累了,要不我在驿站等你得了?”
周远说:“行,那你歇会。”
周远拉着平板车往外走,郑满意搭着手帮他拉车,覃晴略微想了一下就悠闲地迈着步子跟在了他们后面。
既然郑满意邀请了,她就跟着去送快递呗。反正她也不怎么想跟个坐过牢的人待在一起。
周远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覃晴便若无其事地双手背到身后,用脚踢了下路上的小石子。
周远没说话,转回身继续拉着车往最后那几个箱子的收件地址走。
平板车停在一栋居民楼的楼下,周远搬着箱子带着郑满意上楼去送货,覃晴就自己到旁边临街的小卖店买冰棍吃。
等到最后几个快递全都送完,周远和郑满意下楼,就看到覃晴正举着冰棍踩着窄窄的马路牙子晃晃悠悠地来回踱步。
见郑满意看向她手里的冰棍,覃晴学着他之前的话说:“我就这一个了。”
“哦。那算了吧。”
郑满意又像上次一样跳上平板车,让周远拉着他走。
周远也没主动说要给郑满意买冰棍吃,他刚才在驿站已经吃过一根了,天冷了,小孩冰棍吃多了怕他肚子疼。
覃晴跟在车旁边走边看了郑满意好几眼,这小孩年纪不大倒是挺听话的,也不吵闹着让大人给买好吃的。
跟她小时候一样。
不过,她小时候不吵闹不是因为像郑满意这样被教育得好,而是她麻木且认命。她知道不管她怎么闹都不会有人理她,甚至可能会换来一顿打。
那时,冰棍两毛钱一根,如果买三根只需要付五毛钱。
可每次有卖冰棍的小贩推着车从外婆家门前经过,邻居家的小孩都跑回家去要钱买冰棍时,覃晴和她的姐姐们就会默默躲到一旁,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因为即使五毛钱三根的冰棍,外婆也不会给她们三姐妹买。
后来,她被妈妈接到了第四任继父家,妈妈每次也只给弟弟买冰棍,从来没给她吃过一口。
她能用劳动换来几顿饱饭吃已经很不容易了,冰棍简直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事。
覃晴不记得自己第一次吃冰棍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上了大学能自己赚钱的时候吧。
路过一个小路口时,覃晴还是忍不住冲郑满意开了口:“你下来,让我玩一会。”
郑满意正觉得自己站在车上挺拉风,他有点不太情愿,抬头看向周远,想让大舅为自己撑腰。
可周远却在跟覃晴对视一眼之后,配合地停下了平板车。然后两人的目光一起转向了郑满意。
僵持了足有半分钟,最终郑满意还是跳下车,把位置让给了覃晴。
覃晴冲周远得逞地笑笑,之后抬脚要往平板车上踩。平板车下面是四个轮子,周远怕轮子滑动,便用身体撑住平板车扶手的同时用脚顶住了下面的轮子。
覃晴抬手,周远又连忙把自己的一条胳膊伸过去让她扶着。
覃晴笑着在平板车上盘腿坐了下来,周远便也笑着转身拉她继续往回走。
郑满意很快就又高兴了起来,他蹦过去陪周远拉着平板车扶手,说:“老姑也是快递,我们把她送回去。”
覃晴配合地从周远兜里抽了张快递底单递给郑满意,“呐,这是我的快递单。”
郑满意接过,煞有介事地看完,又指着驿站的方向欢快喊道:“收件地址,快递驿站。”
覃晴哈哈笑了起来。
难怪一个八岁小孩会沉迷送快递,要是天天这么送,她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程赫坐在驿站门口,远远就看到周远和郑满意一起拉着平板车,覃晴坐在车上惬意地吃冰棍。
宠,大约是他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了。
待平板车停在驿站门口,程赫也站起了身,他没敢看覃晴,就有些不自在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面。
覃晴则在周远把她扶下平板车后,假装翻了几下手机,然后冲着屋里的姜影喊道:“影影,我先回家了。”
姜影从屋内出来,问她:“你明天还来不?”
姜影还挺愿意让覃晴来的,不但有人能陪她??八卦,而且覃晴多少也能帮她干点活。
覃晴说:“来呀,我还得来赚补课费呢。”
她刚才已经跟郑满意说好了,以后他每天放学就来驿站,她帮他补课,直到他能把每道题都做对。
作为报答,郑满意得给覃晴交补课费。
当然了,她也不能跟个八岁小孩要钱,所以她的条件是郑满意每次来都得给她带好吃的。
是什么好吃的她不限制,雪饼、冰棍、水果糖,甚至是一把瓜子都行,反正就是不能不给。
看着覃晴转身离开,周远刚把平板车折起来送回屋里,郑强就来接郑满意了。
周远想叫郑强一起吃点饭,可郑强说今天就不吃了,他得回家给孙静做饭。等过些天他再做东,请周远跟程赫。
周远说:“那也行,你先回去吧。”
送走郑强,周远和程赫就在附近找了家做家常菜的小店。本来是想在店里吃饭,但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几桌人,他们说起话来实在不方便。
两人只好点了几个菜,让老板帮忙打包,带回驿站去吃。
进门时,周远回头看了一眼对面亮着灯的三楼。
覃晴似乎没有挡窗帘的习惯,每次她家亮灯时他都能看到她家客厅屋顶的吊灯。
只是,他从来没见过她站在那个窗口看过他。
周远在屋里支起了桌子,程赫就把打包回来的饭菜在桌上摆好。周远又开了瓶白酒,给自己和程赫各倒了一杯,然后两人边喝边聊。
说了一会闲话,周远才问程赫:“后面怎么打算的?”
“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工作。”
现在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他妈在食堂给周远帮厨,他这么大人了,实在心里有愧。
可他们这小镇本来工作机会就少,而且好点的工作要学历,差点的也得身家清白,这两样他全都没有。
周远说:“沿江公园那边就快招人了,岗位应该不少,你到时候去看看。”
“行。谢谢大哥。”
程赫举杯跟周远碰了,仰头喝了一大口,又被辣得眉眼都皱到了一起。
周远笑了起来:“慢点喝。”
两人边吃边聊到八点多,才收拾了东西,关门离开驿站。
周远再次抬头看向覃晴的窗口,灯已经关了。他想,她睡得还挺早。
跟程赫告别后,周远溜达着回家。
路过街心公园,里面传来了音乐声。周远不经意地转头去看,便刚好透过那开放式的拱形门看到了正在一群大姨前面领武练拳的覃晴。
周远忽然笑了起来。
他转了脚步走进公园,站在旁边的回廊下看着她。
覃晴看到周远,正想冲他笑着招一招手,可手抬到一半她却又收了回来。她实在是怕后面的大姨们也跟她学着招手。
又练了半个小时,众人才停了音乐。跟覃晴一起领武的大姨临走还热情地相约:“晴呀,明天还来啊。”
覃晴满脸笑意地冲对方挥手答应:“好嘞,蓉姐拜拜。”
她晚上闲着没事干,出来溜达到了这个街心公园,然后就跟着练起拳法套路。
本来她是跟在最后面练着玩,结果没练一会,就被领武兼武团队长的蓉姐发现,把她扯到前面去了。
蓉姐,姓唐,名书蓉,一起练拳的姐妹们无论年纪比她大还是小,都管她叫“蓉姐”,算是一种特定尊称吧。
而且,覃晴是被扯去领武才发现,唐书蓉还在前面架着手机直播呢。
覃晴躲开镜头偷偷瞥了几眼,呦呵,真不得了,名为“蓉姐”的某音账号此刻观看人数居然有一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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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网红蓉姐为什么让她去领武呢?覃晴当然不会自恋地以为是她练得好,她猜测可能是蓉姐觉得她年轻漂亮有才华……
因为唐书蓉刚才乐呵呵地跟她说了一句:“我就稀罕你这样长得好看还有眼光的小丫蛋。”
覃晴走到周远跟前,抬眸看他一眼,又倾身上前凑近他的下颚处闻了闻。
周远在她凑近时便本能地想要后退,可他退到一半却又停住了,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覃晴重新站直身体,若无其事地问他:“喝酒啦?”
周远觉得喉咙有点干,他声音沙哑地道:“嗯,喝了一点。”
覃晴没再继续问,她转身往公园门口走去,周远便在后面跟了过去。
没有人提议或邀请,但周远就是在出了公园之后陪覃晴顺着马路一起往她家的方向走。
快到楼下时,覃晴又问周远:“你没骑车吗?”
“喝酒了就不骑了。”
覃晴把手背到身后,转身一边后退着走路一边问他:“要不你教我骑车吧?以后你喝酒了我就骑车带你回家。”
这话说得暧昧,但周远没答,只在覃晴后退着走路不稳时轻轻扶了她一把。
路过覃晴家楼下,她并没有停住脚步,而是继续往市场的方向走。
周远叫她:“干嘛去?”
覃晴理所当然地看他:“不是要学骑车吗?”
周远笑了,没再拒绝。
两人去了驿站,周远把停在门口的电动车推过来,扶着覃晴坐上车座,让她在市场外无人的空地上学车。
周远先给她讲了油门、刹车、灯光等等各项功能之后就扶着车把和车座,让她慢慢地往前骑着走。
骑电动车跟自行车一样,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平衡。
这个技能覃晴算是熟练,因为她高中时骑了整整三年自行车。
那时,妈妈和继父想让她辍学出去打工,是她大闹一场才惊动了教育局和妇联,他们帮她找了资助,让她得以上高中。
但她也不能再留在家里了。
她读的高中是个老学校,宿舍不够,所有想住校的学生都得抽签决定资格。
覃晴很不幸,她没有抽中,只能自己在外面租房子。
学校附近的房子很抢手且价格昂贵,即使她有资助却并不多,只够她日常读书和最基本的生活费。
她找了好久才在距离学校七八公里外的村里租了一间只放得下一床一桌的杂物房,又在废品站花二十块钱买了一辆破旧到嘎吱作响的自行车。
不过她还挺感谢那辆自行车的,虽然它又老又旧还经常坏,但也是它陪她度过了三年的寒来暑往。
可电动车跟自行车终究是不一样。电动车太重了,覃晴有些控制不住,骑起来歪歪扭扭的,身体总不由自主地要往周远身上靠。
周远只好在扶着车子的同时用自己的胸膛挡住她,不让她从车上掉下来。
好一会,覃晴终于能自如地骑着电动车前行、转弯、倒车和刹车了。
她停下车,笑着叫周远:“你上来,我带你兜风。”
周远便也笑着跨上了后座。
覃晴等了一会,周远都没有像她之前坐车时那样抓着她的衣服防止摔下去。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周远是用双手扶在了车座的两侧。
覃晴回手抓过他的手,带着他环在了自己的腰侧。
周远的身体有些僵硬,覃晴却握着他的手自然道:“你手好热呀。”
周远的声音嘶哑却仿佛在她的耳畔传来,他说:“你手……有点凉。”
深秋的夜晚,月光清冷,温度很低。
可此刻,覃晴的后背贴在周远宽阔坚实的胸膛上,除了能感受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还有一片足以让她脸红的火热。
覃晴没有发动车子,两人也没有再说话。
周远依然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而覃晴则紧紧握着他的双手。
覃晴不记得自己是否曾像现在这样情动过,她好想转身与他相拥,让自己融化在他的温暖里。
但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周远却已经松开了他的手。
他抬脚下了电动车,与覃晴拉开了不近不远的距离,低垂着眼眸,声音微弱又透着隐忍地道:“我今天喝多了,你先回家吧。”
23. 还没有一条狗吃的好
第二天下午,覃晴去菜市场买菜。
卖菜的三舅正跟另外几个大叔大妈围着张桌子打麻将。
他见覃晴过来,连忙热情招呼:“晴儿呀,要啥自己拿啊。”说完,他又抽了一张牌丢出去:“八万。”
覃晴说:“三舅你忙吧。”
她自己去摊位上拿了四个西红柿,扔秤上称了称,又告诉三舅:“一斤三两。”
三舅说:“给三块五吧。”
“行。”
覃晴扫码付完钱刚要走,就听三舅随口问她:“晴儿会打麻将不?”
覃晴又不想走了,她说:“不会。但我可以跟三舅学一学。”
转身从三舅的摊位旁边找了个塑料凳子,搬着过去坐在旁边看他们打麻将。
坐在下家的大叔笑问:“老三,这丫蛋啥时候成你外甥女了?”
三舅说:“你管呢?”然后扔了一张八饼出去。
坐在上家的大妈赶紧喊:“对。”
她不是说三舅说的对,是三舅打的八饼跟她手里的另外两个八饼刚好对上了。
覃晴歪头看着三舅的牌,一副虚心学习的模样。
麻将又哗啦哗啦地打了几把,三舅问覃晴:“学会没?”
“会了一点皮毛。”
“那你替我打两把,我去上个厕所。”
覃晴笑着答应:“行。”
其他人已经在重新码牌了,覃晴也一边从桌子中间捡牌码起来,一边冲着三舅的背影喊他:“三舅,输了算谁的?”
“这孩子,输了算的我。”
三舅落音刚落,就见周远从门口进来了。
“正好远儿来了,赶紧去给晴儿罩罩住。”
周远听了三舅的话就抬头看向麻将桌,覃晴因为不熟练所以正在手忙脚乱地码牌,旁边已经码完的大叔还好心地帮她码了几摞。
周远笑着过去,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三舅的菜摊上。今天食堂做排骨,他给核桃带了些骨头回来。
放完东西,他转身坐到覃晴之前坐的那个塑料凳上。
覃晴边摸牌边小声问他:“酒醒了?”
周远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嗯,醒了。”
然后就看着她把摸回来的牌插进了之前的牌里。
周远问:“会打吗?”
覃晴抽了张二饼甩出去。“会。刚才三舅教我了,不会打,打二八。”
下家没要她的牌,摸了一张后又打了张发财。
“碰。”
覃晴喊着就要把自己手里的两张发财推倒,周远赶紧抬手去拦。可他的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麻将,就被覃晴一把抓住了。
她握着他的手,换了另一只手继续推牌。之后那两张发财就在众人的注视中华丽丽的倒了下去。
下家大叔说:“没事丫蛋,你拿回去重打也行。”
按他们这打麻将的规则:二八不能做掌,不能缺平胡,不能断幺九,不能缺门,小胡不能对红牌(红中、发财、白板)。
他们不能欺负这个新手丫蛋呀,否则等会有人胡了她就得自己赔三倍的钱。
覃晴说:“落子无悔,我不拿回来。”
她把三个发财挪到旁边,又从自己的牌里拿了张东风打出去。
周远轻轻抽回被她抓住的手,蜷缩着放回自己的大腿上。
覃晴转头看他,他没敢跟她对视,只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然后专注看她手里的牌。
周远是会打麻将的,他们这没什么娱乐活动,逢年过节就是跟亲戚朋友们凑到一起打打麻将扑克啥的。
但他越看越觉得覃晴真的是不按常理出牌,她打的那些牌大部分都是他不会打的。
可她也是正应了那个新手手壮的定律,不管她怎么乱打,只要她伸手摸牌,拿回来的就一定是有用的。
再次摸了一张六条回来,周远发现,她碰的那三个发财还真是碰对了,因为她手里的那副牌正往大胡的方向发展。
所谓大胡,就是胡牌时除了做掌的那两张牌以外,其他所有的牌都是三张一样的对子。
而且,如果她大胡了,不但刚才对的红牌不用赔钱,还能收到别人翻倍的钱。
现在,覃晴手里的牌只要再碰上一对,就可以听牌了。
周远刚想完,对家大妈就甩了一张六条出来。
“碰。”
覃晴把六条拿回来,又把最后一张没用的牌打了出去。
待其他三家打过一圈,再次到覃晴摸牌。她摸了张牌拿回来就握在手里左右比划着要把那张牌放在哪。
周远确信她是真的不会打牌,而并非什么隐藏的麻将高手了。
他说:“胡了。”
覃晴惊讶地转头看他,又重新把自己的牌摆弄了一遍,才笑道:“真胡了。”
她把牌推倒,然后冲周远伸出手掌,周远也笑着举起自己的手,她就愉快地跟他击了掌。
“看不出来,这丫蛋挺厉害。”
覃晴说:“承让承让。”
收了其他人给的钱,覃晴干劲更足了。她撩了一把垂在脸颊旁碍事的头发,就伸手在桌子中间跟大家一起哗啦啦地洗牌。
再连赢了两把后,三舅回来了。
“咋样?没把我钱全输光吧?”
“没有,我不能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覃晴说着站起身,把座位重新还给了三舅。
三舅在麻将布侧边的小钱兜里翻了翻,“这咋比我走的时候多这么老多呢?”
下家大叔说:“你大外甥女厉害,连胡好几把。”
三舅有点得意:“我教出来的徒弟肯定差不了。”说完又冲着覃晴道:“晴儿啊,以后要没事就过来打麻将啊。”
“好嘞三舅。”
周远起身去摊子上把骨头拿过来,倒进核桃吃饭的小碗里,然后拿去后面喂核桃。
覃晴跟着周远过去,站得远远地看核桃在笼子里冲周远摇尾巴,又在他把碗递进笼子时低下头呼哧呼哧地努力干饭。
覃晴轻轻叹了口气,“我还没有一条狗吃的好。”
周远回头看她一眼,笑了,没说话。
正在码牌的大叔大妈们跟三舅小声八卦:“他俩搞对象呀?”
三舅说:“你们少打听。”
喂完核桃,周远回驿站,覃晴也拎着买好的西红柿一起去了。
程赫正在外面搬大件快递,准备等会陪周远去送。
周远转身看向覃晴:“你进屋吧,我俩去送货了。”
“好。”覃晴答应完又用茶里茶气的夹子音冲他道:“加油!”
周远被她逗笑了。他抿着唇没说话,低头去搬地上的快递箱子。
覃晴伸手要去拉驿站的玻璃门,可她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那门就呼的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对她怒目而视。“你就是那个勾搭周远的丫头吧?”
覃晴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就听身后传来了周远的声音:“妈,你怎么来了?”
梁玉梅抬手指向覃晴:“我来看看这个不要脸的。”
周远赶紧扔下手里的东西,两步过来压下了周妈妈的手。“妈,不是那么回事。”
“什么不是那么回事?就你俩这不清不楚的,都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了?”
覃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这话骂的,要不是她确信周远未婚,她还以为是她勾搭有妇之夫让人家正室夫人找上门了呢。
“我们俩怎么不清不楚了?他是快递员,我是收件人,我们俩关系特别清楚。”
覃晴说完就叫跟在梁玉梅身边也拉着她的胳膊,想让她别再说了的姜影:“影影,我来拿快递,取件码是658945。”
她上午就收到短信了,一大一小两个件。她本来想跟郑满意写完作业再顺便叫周远去她家送快递,看来现在她得自己提前拿走了。
见姜影站在原地没动,覃晴又催促道:“给我拿快递呀。”
“等会啊。”
姜影答应完,跟周远对视一眼算是心照不宣的交接,然后转身跑回屋里去给覃晴找快递。
周远就拉着还跟覃晴互相瞪着彼此的梁玉梅,想把她也带回屋里去。“妈,咱们有话回家再说。”
梁玉梅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继续冲着覃晴嚷道:“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嫁给周远。”
覃晴也不示弱地双手叉腰回怼:“你可真逗,我就来取个快递,怎么就要嫁给他了?我有钱有学历长得还好看,谁要嫁给你们家这样……”
后边那句:“儿子是穷鬼妈妈是泼妇,我又不是收破烂的”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可覃晴最终还是忍住了。
虽然她以前给自己立过人设,对谁都客气亲切甚至假惺惺的,但从一年前开始她就渐渐不想再装了。
尤其是十一回家发过疯之后,她发现放飞自我可比戴着假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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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开心多了。
所以她决定:以后只要有人惹她不高兴了,不管那个人是谁都别想好过。
而且,她发起疯来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怎么难听怎么骂。
可现在,她却忽然不想让周远太难堪。
她将出口的话骂成了:“谁要嫁到你们这样不讲理的人家?你可真是长得不咋样,想得倒挺美。”
姜影把快递拿出来递给覃晴,又上前扳过她的身体,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小声道:“你先走吧,我跟我哥说她。”
覃晴便不再说话,接了快递转身往市场外走去。
梁玉梅还在后面继续骂:“你想得才美呢。以后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勾搭周远,你看我不抽你?”
周远使劲拉着妈妈,低沉的语气中能听得出极力隐忍,“妈你别再说了,我不跟她处对象。”
程赫从刚才吵起来后就一直站在门外的平板车旁不知所措。
周家大娘以前就不太喜欢他,现在他这情况,他更不敢上前去拦着周大娘惹她生气,他只能默默杵在那里。
周远说完那句不跟覃晴处对象的时候,覃晴刚好经过程赫的身边。
程赫就听她小声“切”了一声,语气不屑地说:“谁稀罕。”
覃晴走远了,梁玉梅也渐渐没有了刚才的暴躁。
姜影松开拉住梁玉梅的手,十分不满地抱怨:“大姨你干嘛呀?覃晴是我朋友。你这么骂人,我以后还怎么跟她见面?”
“什么你朋友?她要不是勾搭你大哥,能一天到晚往这跑吗?”
“大哥这岁数就是搞对象也正常,怎么就成勾搭了?再说了,她是来找我的,她对大哥根本就没有那意思。”
“有没有那意思还能告诉你呀?”
“怎么不能?我早问过她了。我本来就想把她介绍给大哥,但人家覃晴说她没看好大哥,不想跟大哥搞对象。”
周远闻言转眸看向姜影,神情渐渐变得落寞,手掌不自觉地抓着裤子边缘的布料缓缓收紧。
程赫也看到了周远那仿佛被人丢弃一般的无助眼神,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他。
周远倒是率先回过神来,他转身冲程赫道:“你帮我去送货吧,我先把我妈送回家。”
程赫连忙答应:“行,哥。你先送大娘回去吧。”
周远又劝妈妈:“咱回家吧?”
梁玉梅瞪他一眼,语气冷冷地道:“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说完转身就走。
周远没应声,就默默跟在了梁玉梅的身后。
他当然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敢回应覃晴。
把妈妈送回家,周远又给覃晴发微信:“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再让我妈找你麻烦。”
覃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回。
她把姜影的手机号输入微信添加朋友的搜索栏,留言:“我是覃晴,我换微信了。”之后申请加姜影好友。
申请很快就通过了,姜影说:“难怪前几次给你发微信都没回,原来你换微信了。”
之后她又接着说:“我大姨一直就是脾气不好,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覃晴回:“我没事。等会郑满意来了你就让他来我家写作业。”
“行。那你真不许生气了啊。”
“嗯。”
覃晴刚回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她以为是周远来给她送快递了,就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却见程赫站在自家门口。
程赫见到开门的人是覃晴也有点意外,他低头局促不安地指着地上的纸箱子:“那个……覃女士,你的快递。”
覃晴本来是将门开了一大半,此刻又不着痕迹地稍稍关回去一些。
“放在门口吧,谢谢。”
“不客气。”
程赫说完,就像松了口气似的转身快速往楼下跑去。
他又不傻,当然看得出来覃晴对他的排斥。可这也不是覃晴的错,有几个陌生人会对一个刑满释放人员毫不设防呢?
一会儿,周远回到驿站跟程赫一起把最后的几箱大件送完,就让程赫和姜影先回家了。
他一个人坐在驿站门外的台阶上望着对面三楼的窗口。
他后来又给覃晴发了两条道歉的微信,可她还是没有回。
周远默默地看了那个窗口许久,直到有些眼睛酸涩,他才低下头,将头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
24. 搞个对象都搞不明白
黄秋萍给覃晴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窝在沙发上吃着糕点看今天的第二部电影。
她按了电脑的暂停键,然后从沙发上起身,边走去窗口伸懒腰,边滑动手机接电话。
驿站门口有人在搬快递,但不是周远。
因为那人虽然也个高腿长,却不像周远那样健硕有力量,反而带着点清瘦单薄的少年感。
是程赫吧。
电话那端的黄秋萍说:“晴儿呀,还记得黄姨不?”
“当然记得了,上次谢谢黄姨的包子。”
黄秋萍呵呵笑了起来:“你爱吃就行。正好我晚上包饺子,你过来一起吃呗?”
覃晴刚才还在猜测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黄秋萍为什么会忽然给她打电话,没想到是请她去家里吃饭。
不过,她还是本能地拒绝了:“不用了黄姨,谢谢啊。”
“跟黄姨客气啥?我这也没准备什么,就是家常便饭随便吃点。”黄秋萍说完也没给覃晴再拒绝的余地,就自己下了决定:“我这就让周远去接你啊。”
覃晴赶紧拦住:“不用不用。”
“咋地,怕黄姨包的不好吃呀?”
“不是。”
那天在食堂吃的包子就是黄秋萍包的,是真好吃,想来她包的饺子也差不了。
覃晴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拒绝圆了回来:“我是说我自己能去,不用接。黄姨你家是不是住在周远家的老房子那?”
“对对对,就他那个院子东边就是。”
“好,我一会就去。”
“行。那我等你啊,你找不着就给我打电话。”
黄秋萍挂了电话,又转身看了看自家房顶,周远正在上面挥汗如雨地晒大白菜。
这两天她见周远在食堂干活虽然还是卖力,但就是提不起精神,一天天眉头紧锁的。她旁敲侧击地换了八百个问法,才终于整明白是覃晴不搭理周远了。
周远这人啥都好,就是太完蛋,搞个对象都搞不明白。
黄秋萍怒其不争,又怕他都三十来岁了还要继续打光棍。他们这小地方打光棍的大龄男青年已经不少了,不能再加周远一个。既然周远不争气,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覃晴按着上次来周远家时的路线找到了黄秋萍家,又把她从家提过来的一袋子糕点递了过去。
黄秋萍嗔怪道:“这孩子,叫你来吃饺子,你买啥东西?”
“就从家带了点糕点,不算买东西。黄姨,这是木糖醇的,不升血糖也不长胖。”
周远听到院门口传来熟悉的说话声,便停下动作站在房顶向下看。覃晴也用余光察觉到房顶有人影晃动,她一抬头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她那天没回他的微信,他就再没联系过她了。
黄秋萍说:“周远在上面晒白菜呢,你上去看看不?”
“好啊。”
“来。”黄秋萍带着覃晴到了房子侧面架着铁质楼梯的地方,指给她:“从这上去就行。”
看覃晴顺着一人宽的楼梯往上走,黄秋萍又叮嘱:“扶着点啊。”
“嗯。”
覃晴的背影缓缓向上,直到从楼梯迈上房顶,黄秋萍才笑着转身进屋继续剁菜馅。
黄秋萍家的房顶不是那种铺着瓦片的斜面顶,而是个极大的平台,秋冬时节便可以在平台上晒稻谷、玉米和冬菜,当地人管这样的房子叫“楼座”。
九十年代,谁家要是能盖上几间这样的大楼座,那可是要羡慕死人的。
但现在这楼座可没有任何能让人羡慕的地方了,因为太旧了。房前装饰的彩砖早已斑驳脱落,房顶的平台也看得出开裂又多次修补留下的痕迹。
此时房顶平台上已经摆好了三排大白菜,一个挨一个整齐的跟站军姿似的。
自听到覃晴在楼下说要上来看看开始,周远就也像是站军姿一般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上了房顶又一点点向他走过来。
覃晴径直走到周远身前,没说话,却在抬眸看他的同时伸手在他唇边的脸颊上轻轻抹了几下。
她的手指有点微凉又柔柔软软的,让周远没由来的浑身一颤。他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便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垂眸看她。
然后听她开口道:“小心点,土都蹭到脸上了。”
那语气听起来仿佛前天妈妈来找茬,她们当街对骂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覃晴说完收回手,两人相视一笑。
覃晴问:“要把白菜晒干吗?”
“不是。就是晒几天把水分晒出去点,到时好保存。”
覃晴盘腿坐在房顶空地上,一边看周远继续把白菜摆整齐,一边听他给自己讲东北晒冬菜的事。
周远说以前东北的冬天太冷,种不了什么蔬菜,所以大家都会在冬天来临前把白菜大葱这一类好保存的菜晒一下,表面水分少了菜就不容易腐烂。
然后这些晒过的白菜会被拿去积酸菜或者放进地窖里保存,一般晒一次菜就能够一家人吃一冬天的。
虽然现在冬天也能在大棚里种或者在市场买到南方运来的新鲜蔬菜了,但很多人家里还是保留了晒冬菜的习惯。有的人家即使晒几棵也会晒,算是一种东北人过冬的仪式感。
覃晴说:“黄姨家就两个人,能吃这么多白菜呀?”
周远头也没抬地边摆白菜边说:“黄姨积酸菜好吃,我就多买了点白菜,到时让黄姨积了冬天食堂用,也能给亲戚们都送点。”
覃晴想:真是不辜负亲戚朋友们对他的信任和喜欢,他连冬天积个酸菜都要想着给别人带份。
周远下楼去把剩下的白菜抬上来,还顺手给覃晴带了个小板凳。
“别坐地上,凉。”
覃晴站起身拍了拍身后沾到的土,又转头看向周围,今天天气好,房顶的视野也好。
远处的澪江波光粼粼,将这个小镇与对面的市区整齐地分隔开。江边的沿江公园已经进入开发的尾声,原本高高耸起的塔吊正在陆续拆除。
近处几家民宅的房顶也是这样的平台,有的上面已经晒好了白菜大葱,还有一家的房顶正有人像周远这样,把白菜搬上来一个挨一个地码放起来。
她往房顶边缘走了走,去看隔壁的周远家。“原来上面看是这样的。”
周远却两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小心点,别站边上。”
覃晴瞥了一眼被他拉住的手,周远便连忙松开了。
她没再说话,走去坐到小板凳上,周远就继续弯腰晒大白菜。
太阳渐渐西沉,跨江大桥倒映在江面,在江水静谧缓慢的流动中光影摇曳。远方的天空被金色的光辉染成了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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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粉橙相接的柔光涂层。
覃晴一手握着调出拍照界面的手机,另一手缓缓伸向前方。在视觉错位的照片里,她细白的手指正触摸着将要没入地平线的太阳,似乎她稍一用力就能将太阳捏扁揉圆。
覃晴再拍了几张照片,便又悄悄按了相机的转换按钮。原本在拍夕阳的镜头变成了拍她自己,以及在她身后晒着大白菜的周远。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这样看夕阳:她坐在东北小城某个农村民宅的房顶,文艺又浪漫地遥望远方。她身后的男人却对这美景毫不在意,只一心卖力地晾着大白菜。
明明该是这世上最违和的场景,可现在她却觉得好像一切都本该如此。
周远将最后几棵白菜摆好,便直起身体看向覃晴。
此刻她正背对着他,身影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舞飞扬。
周远没有打扰她,就直直地立在她身后,跟她一起遥望着天边的夕阳和晚霞。
直到黄秋萍在院子里喊他们:“远儿,晴儿,下来吃饭了。”
两人同声答应:“哎。”
覃晴回头看向周远,冲着伸出了手,“坐得我腿都有点麻了。”
周远就笑着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小板凳上拉了起来。之后,两人顺着一人宽的梯子一前一后下来走去正房。
黄家的房子格局跟周远家几乎一样,覃晴一进门就看到黄秋萍正从烧着火的土灶上把蒸锅端下来,然后掀开了锅盖。
覃晴惊呼:“好香呀。”
黄秋萍边从蒸锅里把饺子一个个捡出来,边冲覃晴笑道:“等会多吃点,你瞅你瘦的。”
覃晴转头看了在水池边弯腰洗手的周远一眼,说:“我天天在家吃方便面,肯定瘦呀。”
“咋天天吃方便面呢?”
“我不会做饭,咱这又点不到外卖,只能吃方便面了。”
这么说纯属故意。
她刚搬来的前两天确实因为这里方圆十几公里都没有外卖商家而烦躁过。
但等她熟悉了之后才发现没有外卖只是小镇上的人没有点外卖的需求,不代表没有吃饭的地方。她家出门不远的那条路上就有各式卖家常菜和烧烤冷面饺子面条的小饭馆。
她不过是不喜欢一个人承受着别人打量的目光去吃罢了。这小镇上的人好奇心可真重,遇到个陌生人就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地盯着使劲看。
黄秋萍把捡好的一盆饺子塞进刚洗好手的周远手里,又像训自家孩子似的训他:“你也是的,不好从食堂给晴儿带点饭呀?这年纪轻轻的哪能天天吃方便面?”
覃晴站在旁边笑得幸灾乐祸,周远看她一眼,之后笑着答应:“行,下回我给带饭。”
其实那天覃晴说她吃的不如狗的时候,周远就想着以后从食堂回来给她带点吃的,反正也是顺带手的事。
可惜,从那天之后覃晴就不搭理他了。
覃晴跟在周远身后进了屋,黄秋萍的老伴坐在炕上,乐呵呵地招呼覃晴:“来来来,晴啊,快上炕。”
覃晴冲炕上的人扯出一抹客气的假笑:“姨夫好。”
说实话,她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黄秋萍的老伴,但她对他有一种未见其人先闻其名的不喜欢。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那个爱八卦的话痨小喇叭姜影。
25. 难道你是金屋藏娇了
覃晴每次去驿站,姜影只要不是在整理快递和帮人找件,她就一定会拉着覃晴东聊西聊,仿佛她肚子里的那些小城故事再不讲出来就会失传了一样。
前几天听说覃晴去食堂给周远帮忙,还被黄秋萍热情投喂了,姜影就给她讲了黄秋萍家的故事。
姜影说:“黄姨这人是真好,能干还实诚,就是她那个老伴不咋地。”
覃晴真是个好听众,最主要是她也八卦。而且她们俩人一拍即合,只要姜影开了头,覃晴就会瞪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认真地问:“怎么回事呀?”
黄秋萍的老伴姓段,年轻时在煤矿上班。那个时代在煤矿上班该有多牛呀,共和国长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老段在矿里上班,福利待遇都不错,黄秋萍就安心在家务农照顾老人孩子,日子平淡倒也安逸。
后来,兢兢业业在矿上工作了多年的老段被破格提拔成了副矿长。
职位和待遇同时提高,段家也在村里率先盖起了大楼座,这本来是一件全家高兴、外人羡慕的事。
可当了官的老段就渐渐跟之前不一样了。他成天牛逼哄哄地在村里横着走,把左邻右舍全都得罪了个遍。
而且那时老段是越看越觉得黄秋萍不顺眼,一个父母包办娶进门又长相普通身材臃肿的农村妇女,怎么配站在他这个副矿长、以后还有可能当矿长的男人身边?
老段闹着要离婚。他要娶矿上新来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会计。
覃晴插嘴:“上岸第一剑,先斩枕边人呀?”
姜影点头:“嗯。”
之后又接着讲:当时因为段家父母特别满意黄秋萍这个儿媳妇,所以一直拦着不让离。
离婚的事就这么僵持了好几年,老段也搬到外面跟女会计搞了好几年破鞋。
直到老段遇到煤矿事故。
老段当上副矿长之后已经很久没下过矿了,那天他是下去视察工作,准备走个过场回去写报告。
谁知矿却忽然塌了,埋了好多人。
老段也算是幸运的,虽然他残疾了,跟他搞破鞋的女会计跑了,但他捡回了一条命。
伤好出院之后,段家亲戚把他抬回了黄秋萍家。
黄秋萍拦在门口不让进,几个人就在门口吵嚷了起来。
当时动静太大,正好陪妈妈去看大姨的姜影跑出去看热闹时,黄家门前已经围满了人。
段家亲戚就当着众人的面骂黄秋萍:“你这个女人怎么心眼这么坏?老段受那么重的伤你一次没去看过就算了,现在连门都不让进,还有没有人性了?你就不配当段家的媳妇。”
黄秋萍也没给谁留脸,直接指着老段和亲戚们回怼:“我还就没有人性了。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跟段家没有一分钱关系。他不是能搞破鞋吗?你们把他送破鞋那去,让配得上的人伺候吧。”
黄秋萍和老段是什么样的人,邻居们比谁都清楚。面对这样的场面,虽然有人出声劝了一两句,但大部分人看老段这下场心里还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段家亲戚实在讲不出道理又骂不过,只好把老段扔在门口,冲出人群跑了。
黄秋萍起初也没搭理,也直接转身关门回院了。
但到了半夜,老段在外面鬼哭狼嚎的,她还是出来把他带进去了。
毕竟老段是她女儿的爸爸,总不能让他大冷天在外面冻死。
老段是工伤,起初每月还能拿到工资,可后来煤矿效益不好,工资时常拖欠,再后来煤矿倒闭,他的社保也查不到缴费记录,办不了退休,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黄秋萍就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没有一技之长的她为了撑起这个家,只能去市里的澡堂子找了个搓澡的工作。每天早出晚归地给人搓澡,手脚都被水泡到发白浮肿了。
可老段非但不感谢和心疼她的辛苦,反而又作又闹。经常在她上班的时候给她打电话,说自己摔了烫了怎么了,骂骂咧咧地让她马上回家。
在他看来,他能搞破鞋,那黄秋萍天天不着家,也是在外面搞破鞋。
老段这么没完没了地闹,澡堂子只好把黄秋萍辞退了。毕竟人家是要做生意的,来洗澡的人动不动就找不到搓澡大姨,那谁能愿意?
当时黄秋萍也是被气得不行,她直接收拾东西带着女儿回了娘家,再不管老段了。
整整一个月,老段只能靠着邻居偶尔送点吃的和家里之前剩下的那袋子饼干活着。
这一次算是彻底把老段治服了。
黄秋萍回来之后,老段就开始对她百依百顺,人前人后还表现得特别恩爱和在乎。
姜影说:“谁不知道呀,他就是怕黄姨再跑了,没人伺候他了。”
覃晴听完这事也是心里五味杂陈的,连握在手里当饭后水果啃的黄瓜都瞬间不好吃了。
这男的可真是自私和算计,自己仕途顺利的时候就想抛弃糟糠之妻,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就死死扒着人不放了。
“真是太不要脸了。”
姜影重重点头赞同覃晴的话:“可不是咋地。现在黄姨血压血糖都高,身体不好还得出来挣钱养活这老渣男。”
*
黄秋萍跟在身后端着饺子进来也招呼覃晴:“还站着干啥,赶紧上炕。”
“好。”覃晴便不客气地脱鞋上炕,盘腿坐到了炕上放好的那张圆桌旁。
圆桌上摆放着已经做好的几样炒菜、凉菜,周远和黄秋萍再把两盆饺子放上去,桌面便被摆得满满当当。
周远弯腰把覃晴的鞋拿到旁边的炕沿下摆好,又脱了自己的鞋上炕,坐在她旁边。
黄秋萍指着那两盆饺子告诉覃晴:“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馅就包了两种,这个是牛肉芹菜,那个是猪肉白菜。”
覃晴说:“黄姨,我哪个都爱吃。”
“那就行。上黄姨家别装假,多吃点。”
“嗯。”
覃晴答应完又看向那两盆饺子,跟她以往吃过的饺子都不一样,黄秋萍家的饺子皮是几乎透明的,连里面绿绿白白的菜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饺子可真好看。”
周远给她解释:“这是粉饺子,用淀粉做的皮。”
“你会做吗?”
“会。”
“那你以后给我做呗?”
周远低头笑了,没说话。
黄秋萍在旁边看的要急死,搞对象腼腆给谁看呀?
她赶紧替周远答应:“那有啥不行的,以后就让他给你包。”说完,她又推周远:“给晴儿倒蒜酱。”
黄秋萍想再给周远一个表现的机会,周远却没动。
他转头问覃晴:“你吃蒜酱吗?”
据他上次在她家吃水饺的时候发现,她吃饺子是蘸醋的。
覃晴果然摇头:“不吃。”
“我去给你拿醋。”周远说着就跳下炕穿鞋往厨房走。
覃晴在碗里倒了些醋,老段殷勤地给黄秋萍和他自己都倒了些蒜酱,周远则是什么都没倒。
刚才周远去拿醋的时候黄秋萍跟覃晴解释了:东北人包饺子时都会把菜馅调的淡一点,然后把蒜拍成蒜泥用酱油泡起来,等到吃饺子的时候就蘸蒜酱。这样不但饺子味道咸鲜,还不用单独就蒜。
覃晴悄悄瞥了周远一眼,他不喜欢吃醋,但他今天也没吃蒜酱。如果蒜酱是东北的饮食习惯,那他应该不是不喜欢吃,而是怕吃了蒜酱跟她说话时嘴里会有蒜味。
覃晴说:“既然是咱们东北的习惯,那我也得试试。”
她拿着酱碗里的小勺子往自己碗里舀了两勺蒜酱,又问周远:“你要吗?”
要吃就大家一起吃吧,到时谁也别嫌弃谁。
周远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她手里的勺子,“来点吧。”
黄秋萍在旁边看的乐呵呵的,对象就得这么搞嘛。
她给覃晴夹菜:“晴啊,多吃点菜。”
自己给覃晴夹完菜还不满意,黄秋萍还得一直催促周远:“你给晴儿夹菜呀。”
周远就乖乖往覃晴碗里夹了菜。
等众人慢慢吃喝完,周远要下地去帮着收拾碗筷,却被黄秋萍一把推着坐了回去。
“这几个碗还用你呀?你给我坐这陪晴儿说说话。”
这不争气的玩意,要把她气死了。
覃晴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周远看她一眼,也跟着笑。
两人临走时,黄秋萍还塞给覃晴一个包裹严实的塑料袋。“这里面也是饺子,我蒸好了又晾凉的,你回家放冰箱,吃的时候放锅里一溜就行。”
覃晴也没推辞地接过:“谢谢黄姨。”
两人出了大门,周远要去推停在门口的电动车,覃晴却转头看向他家院子:“时间还早,去你那看个电影吧?”
周远停下手上的动作,却没有答应她的话。他看了一眼自家院门,再回头对上覃晴的目光。
“不方便吗?”覃晴问完就自己笑了起来:“难道你是金屋藏娇了?”
周远也笑了,“藏什么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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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不想大晚上带她回家被人看到,到时传出一些新的闲言碎语就不好了。
如果他心中坦荡,他还可以跟人解释。
但谁让他又没那么坦荡呢?
周远把电动车重新锁好,带着覃晴往自家院子走。
院里黑着灯,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对方也是想起了上一次他们在这院里牵手而行的事情。
不过,这次覃晴没牵周远的手,她在周远将大铁门重新关上后就紧紧跟着他,顺着水泥路快步往里走。
进了屋门,周远啪啪啪地按了墙上的一排开关,把所有灯全都点亮了,又回身将门关严实才带着她去有投影仪的那个房间。他把投影仪和电脑都接好,让覃晴自己挑电影。
覃晴蹲在地上滑动着手里的鼠标,很快就发现来看电影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因为这里上不了网,没法继续看她下午只看了个开头的那部电影。这里的电影可选范围只有已经下载的那些,其中最多的就是她不感兴趣的战争片和武侠片。
而且,这屋里真的好冷呀,跟黄姨家烧了炕的温度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
周远又去衣柜拿了件棉衣出来递给覃晴:“你先披着吧。”
“你干什么去?”
“去把火烧上。”
周远把盖在土灶上的纸板拿开,把引风机插好,然后从装劈柴的编织袋里拿了几块木柴摆进灶里,用打火机把一根细长的木条点燃,伸到木柴下面做火引子。
在引风机的帮助下,灶里的火很快便呼呼地着了起来。他又从另一个编织袋里掏出几块煤扔进了灶里。
劈柴和煤都是周远昨天送来的,本来想过几天烧烧炕、烘烘屋子,没想到今天就派上用场了。
周远洗了手再回到房间的时候,覃晴已经将灯全都关了。她从电脑里那唯二的爱情片里选出的电影正在放片头。
周远就挪了把椅子过去,跟她并排坐在一起看电影。
一部电影要将近两个小时,可两人却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仿佛那电影好看到让他们腾不出精力来讨论或闲聊。
就连男女主在那偌大的屏幕上断续地亲吻了一分多钟,两人也依然目不斜视。
直到一只又小又软的手落到了周远的大手上。
虽然屋里已经暖和起来了,但她的手依然有些冰凉。
周远睫毛轻颤了几下,他觉得浑身的血液不但没有被她的冰凉凝住,反而在那一刻全都沸腾了起来。
可他却不敢转头去看她。
覃晴用手指一个个地撑开了他的指缝,把自己的手指伸进去与他十指相扣。
周远没有反对但也没有回应,就任凭她握住他的手。
过了好一会,没有得到回应的覃晴不想再上杆子了,她要收回自己的手。
可她刚一动,那一直被她握着的大手却忽然反将她的手指扣住了。
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演到了结局:女主跨坐在男主的腿上,两人甜蜜又热烈地拥吻。
覃晴那不知何时开始的心动在这暧昧的氛围中达到了巅峰。她呼地从椅子上起身,学着电影中女主的样子跨坐在了周远的腿上。
周远似乎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大胆动作吓了一跳,但他也条件反射地搂住了她的腰,避免她像披在身上那件棉衣一样滑落到地上。
覃晴被他的搂抱鼓舞,她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她能感受到周远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炙热,近在咫尺的呼吸也越来越深重。
她微微翘起唇角,倾身向他靠近,目光从他的眼睛缓缓向下移到他的唇。
周远当然明白她的意图,他收紧搂在她腰后的手,也微微躬下身体,在两人的呼吸完全纠缠在一起时,闭上眼睛贴住了她的唇瓣。
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触感,柔软而温暖,让他心跳加速,剧烈喘-息,却又一刻都不想放开她的唇。
周远不知道他们到底吻了多久,直到覃晴掀起他的毛衣下摆,将她软软的小手摸上了他的腹肌。
周远被她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一激,条件反射地把腹部收紧的同时,又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一般,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之后,他身体后仰,离开了她的唇。
覃晴抬眸去看他,周远却有些心虚地躲开了她的视线。只有还搂在她身后的手掌慢慢收紧,在她身后握成了拳。
电影片尾滚动的忽明忽暗中,覃晴听到了周远嘶哑又隐忍的声音:“覃晴,我不行。”
26. 你他妈的就是个傻逼
覃晴心想:什么叫他不行?他是忘不了前女友还是硬不起来?
她快速分析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后者,不然孙静就不会跟周远分手了。
她之前就有疑惑,孙静为什么会在周远和郑强之间选择了郑强?两人的感观差别真不是一般的大,她还曾觉得孙静眼光有问题。
现在看来她是找到答案了,孙静跟周远分手的原因是周远不行。
正常的女人都会选择正常的男人和婚姻,有情不能饮水饱,但某些方面能力优异的男人却可以在双方深入交流时俘获女人的身心。
难怪覃晴能感受到周远对她的喜欢,可她茶了很久,他却没有想要向她表白的意思。
原来是他不行。
覃晴盯着周远,这宽肩窄腰大长腿,肌肉流畅孔武有力的,就不说功夫一流吧,也不可能不行呀。
出于一探究竟的心思,覃晴趁周远不备,再次动作麻利地掀开他的毛衣下摆,伸手进去摸在了他的小腹。
之前她坐电动车时搂过他的腰,当时就能感受到那腰部紧实得连一丝赘肉都没有。现在重新验证了一下,果然,他腹部也硬邦邦的,应该拥有傲人的腹肌。
可她刚用手指戳了一下,周远就又将她的手抓住,防止她继续越界。
“别动。”
覃晴抽回被他抓住的手,然后摸上他的脸轻轻扭转过来,不让他再躲避自己的目光。
“你哪不行?”
周远垂眸看她,她这举动和问话,好像是想歪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周远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单手操作滑开了接听键。
手机那端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大爷,快来救命!”
周远连忙问:“咋了娇娇?”
覃晴知道,娇娇是高瑞家那对龙凤胎的妹妹,小孩从高瑞这边论辈分,管比高瑞大半岁的周远叫大爷。
覃晴重新用双手搂住周远的脖子,凑近他贴在耳旁的手机听娇娇跟他告状:“我爸喝酒了回来骂我哥,我妈说了我爸,然后他俩就打起来了。”
“你别着急,跟隆隆回屋待着,我这就过来。”
“行,大爷你快点的,我害怕。”
周远挂了电话,抱着覃晴站起身,把她放到地上。“我得去趟高瑞家。”
“那就去呗。”
覃晴松开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没事人一般地率先转身往屋外走去。
周远看她背影一眼,回身直接拔了电脑和投影仪的电源,快步追着她出了院子。
来不及送覃晴回家了,也不能让她大晚上自己走。周远只好扶着她跨上电动车,带她直奔高瑞家。
覃晴坐在后面故意避嫌似的两手轻轻揪着周远的衣服边。
周远感觉到了不对劲,覃晴坐过他那么多次电动车,一会搂他腰,一会把手往他兜里伸的,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见外”过。
他放慢车速,问她:“你干嘛呢?”
覃晴声音悠悠的:“你不是不让我摸吗?”
“别闹,扶好了,别掉下去。”
等了几秒,覃晴没动,周远只好自己腾出一只手,伸到后面拉过覃晴的手揣进自己的棉衣兜里。
覃晴这才不情不愿似的把另一只手也伸进周远的另一个兜里,身体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周远问她:“冷不冷?”
“不冷。”
周远这才再次加快了车速。
高瑞住在距离周远家老宅五六分钟车程的一个新建小区,还没等他们骑到楼下,就见单元门里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边跑边喊救命,身后追出来的男人则伸手要去薅她的头发。
可男人有些脚步不稳,踉跄了一下,便被女人闪身逃开了。
周远赶紧停住电动车,冲着男人喊:“高瑞,你给我站住!”
高瑞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选择无视周远的话,他边继续追许阳边骂脏话:“X你妈的,我让你跟我嘚瑟。”
许阳倒是听到周远的话了,她连忙转身快步往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等许阳跑到他们车后,周远刚好跳下车拦住了已到近前的高瑞。
高瑞一副谁来都不好使的架势,举着拳头越过周远的身体冲许阳乱挥,叫许阳痛快给他过去。
“你他妈欠抽啊?”
周远骂完,直接抬手抓住高瑞的胳膊用力往身后一拧,压着他的身体弯成了弓字。
高瑞使不上劲又挣脱不了,只能舌头都捋不直地对着周远喊:“你别管我,这他妈老娘们一天天跟我逼逼赖赖的,我不揍她她不老实。”
覃晴隔着好几米远就闻到了高瑞身上那浓重到让人觉得恶心的酒臭味。
原本以为只是夫妻吵架,没想到竟然是酒后家暴。
她抱住脸上掌痕明显、还在痛哭流涕的许阳,冲着高瑞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有种你上外面打架去,你看别人打不打死你?人家有本事的男人都在外面努力赚钱呢,就你这种没本事的男人才喝点破酒回家打老婆。”
高瑞之前就已经因为许阳骂他的话而极度敏感,现在被覃晴这话一激更是破防了。
他用另一只没被钳制的手指向覃晴:“你他妈是个什么玩意?你说谁没本事?”
比覃晴反应还快的是周远。他一脚踹到高瑞的膝窝,直接把高瑞摔跪在了地上。
“你他妈骂谁呢?”
周远对着高瑞吼完,又回身冲覃晴道:“你先带许阳上楼。”
覃晴点头。
搂着许阳往单元门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骂歪在地上的高瑞:“我是个什么玩意不用你管,你他妈的就是个傻逼。”
高瑞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你再给我说一句?”
周远再次抓住他往后一扯:“还想挨揍是不?”
覃晴和许阳进了单元门,顺着楼梯往上走,周远和高瑞的声音便都被隔绝在了单元门外。
周远甩开高瑞的手,又在他腰背处用力一推,把他推到了楼下的花坛边上。
刚才高瑞和许阳吵嚷着往外跑的时候惊动了不少邻居,此刻楼上开窗往下看的几家已经因为天冷而陆续关上了窗户,还有几位秋衣秋裤外披着大衣下楼来看情况的大哥上前对高瑞劝了几句,说是老爷们可不兴打媳妇。
周远替高瑞给邻居们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休息了。外边冷,你们赶紧回去吧。”
劝人那大哥说:“那行,你再好好劝劝吧。”
邻居们上楼了,周远也回身跟高瑞并排坐在了花坛边上。
“你发什么疯呢?”
其实高瑞这人平时还不错,挺会为人处事,对朋友也仗义,但就是酒品太差。之前因为喝酒耍酒疯惹过几次事,后来大家就不让他喝酒了。即使亲戚朋友年节聚会也不会让他喝超过一瓶啤酒。
今天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居然喝了这么多酒,还闹了这一出。
高瑞坐在花坛边上双手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覃晴陪着许阳往楼上走到一半,就遇到了哭着要下楼找妈妈的隆隆和娇娇。
两个孩子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连外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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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穿,就光脚趿拉着拖鞋跑出来了。
许阳一把搂住孩子,母子三人恨不得当场抱头痛哭。
覃晴从身后推许阳,让她别停下脚步。“外面多冷呀?就不能回家哭吗?”
许阳也怕孩子冻着,她赶紧抬手在脸上胡乱地抹了把眼泪,然后一手扯着一个孩子快步往楼上走。
回到家里,许阳边哭边把事情给覃晴简单说了,覃晴才知道是高瑞想卷孩子卷不过,觉得孩子学习不好、不争气就骂了隆隆。许阳心疼孩子,拦着不让骂,两人就开始争吵进而升级到了动手。
覃晴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了纸巾递给他们。
“什么垃圾人,有本事自己努力工作好好赚钱,让孩子当富二代呀。自己都没本事做到的事,凭什么逼孩子?”
覃晴气愤完,从沙发上站起身,“行了,都别哭了,隆隆和娇娇跟我回屋睡觉去。”
孩子们不动,覃晴就上前把他们拉起来,强行送进了次卧。
娇娇握住覃晴的手不放:“姨,我爸呢?”
“在楼下跟你大爷说话。”
“他再上来打我妈咋办?”
“不能。”覃晴用手抹了抹小孩脸上的眼泪,“你大爷训他呢,他肯定不敢再打人了。你俩别哭了,快点睡觉。”
覃晴拍了拍上下铺的下铺:“谁睡这?”
娇娇还在哽咽:“我。”
“上去。”
娇娇便听话地躺在了床上。
覃晴又冲隆隆使眼色,“回你床上去。”
隆隆便也踩着上下铺旁边的木质台阶爬上了上铺。
覃晴检查了两个小孩的被子,“都把眼睛闭上睡觉,谁也不许再出来了,听见没?”
两个小孩一起声音弱弱地答应:“听见了。”
覃晴关上门回来,重新坐回许阳身边,问她:“他经常打你吗?”
许阳摇了摇头,边哭边说:“没,这是头一回。”
可覃晴还是越想越生气,她掏出手机按了110,告诉对方这里有人家暴,让他们赶紧来。
警察问地址,覃晴说不清楚,只能问许阳。
许阳见她打了110,也停住了哭,鼻音很重地问她:“不用报警吧?”
“他都把你打成这样了怎么不用报警?”
“他要是被拘留了怎么办?”
“拘留也是应该的。”覃晴比被打的许阳还生气,她冲着许阳催促:“赶紧说地址。”
许阳不敢挂报警电话,只好抽抽搭搭地对着手机报出了自家地址。
覃晴收起手机,又扯了几张纸巾递给许阳。
原本是觉得女孩应该帮助女孩的,可现在她对许阳的同情却因为对方不愿报警而降低了好几分。
被家暴了还维护男人,真是让她没有办法理解。
周远和高瑞还在楼下吹风醒酒,就见一辆警车鸣着笛开进了小区。
邻居们早已各自回家了,黑咕隆咚的楼前只剩下周远和高瑞两个人,警察下车后便自然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镇就那么大,人与人之间就算不是亲戚、朋友、同学、邻居,至少也是二大爷家隔壁嫂子的远房表舅家大外甥的脸熟关系,何况是周远这样为人随和又交友广泛的。
果然,等人走近,周远就看清那位身着警服的男警是他认识的姚震。
“你咋来了?”
姚震说:“接到报警,这边有人家暴。”
周远不用想也知道,是覃晴报警了。
他指着高瑞冲姚震解释:“这呢。喝多了,耍酒疯。”
27. 伥鬼就不值得她同情
刚才高瑞坐在那吹了好一会冷风才渐渐清醒也平复了心情,然后跟周远没什么条理地讲了今天的事。
高瑞的前二十八年都算是过得顺风顺水、十分惬意的。
他初中毕业就跟着表哥去南方打工了,先在工厂干了两年流水线后,又经人介绍去做了船员。
虽然一上船没有九、十个月下不来,但赚的钱能比工厂多一些。
过几年,等他到了结婚年龄,又正好认识了许阳。
他们俩人是打游戏认识的。高瑞的工作清闲,他平时没事就喜欢玩个手游。跟许阳在游戏里配合默契之后就加了微信好友,一聊天发现他们居然是老乡。
等到高瑞休假回家,两人自然就相约奔了现。
年轻人嘛,血气方刚又精力旺盛,高瑞的假期还没结束,许阳就怀孕了。两家就匆忙给他们办了婚礼。
之后,许阳在家待产,高瑞出海工作。再之后就是孩子们出生后,一家人漫长的两地分居。
直到两个孩子上小学,许阳终于爆发了。
高瑞每年只回家两三个月,许阳有丈夫可家里的大事小事都只能靠她自己,孩子们有爸爸却像是生活在单亲家庭。
许阳让高瑞必须辞了工作回家,否则日子就别再过了。
船员只是一份普通工作,没有理由为了这份工作而失去家庭,高瑞便在两年前辞职回了贺城。
可小镇上工作机会本来就少,再加上高瑞这样没学历没技术的,更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干液化气站这样赚钱少又没什么前途的体力活。
他们一家虽然团圆了,日子却过得越来越紧巴,尤其是最近一年多。
现在的孩子都卷,不光卷学习,也卷才艺,小镇也一样。
许阳给隆隆和娇娇报了画画和舞蹈班,每个周末她都要带着孩子们去市里上课。
最近又到了要交学费的时候,可高瑞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许阳催了好几次,让他跟老板要钱。
今天快下班的时候,许阳又给高瑞打电话问他工资的事,高瑞要不来钱又被许阳催的不胜其烦,就自己跑出去喝了闷酒。
等到他回家,许阳抱怨他不回来吃饭也不说一声之后,依然追着他问钱的事。
高瑞连鞋都没换,径直走到沙发坐下。“你别他妈叨叨了行不行?一天到晚就知道钱钱钱的。”
“什么叫我一天就知道钱?隆隆和娇娇的特长班要交钱,我跟你说了好几天了,你不知道呀?”
“我知道个屁,我就知道你个败家老娘们比谁都能花钱,你就不能学学老宋媳妇那样仔细点?人家几年都能攒一台车,就你有多少钱都得花光。”
高瑞冲着许阳吼完,又走到本来在写作业,听到吵架声便抬头望过来的隆隆和娇娇面前,要检查作业。
等他看到隆隆正在改的那张写着87分的数学试卷时,当时就炸了。
“你他妈的就不能在学校用点劲好好学习?别人家孩子都能考双百,怎么就你打这么点分?”
隆隆被骂得委屈,带着哭腔争辩:“根本没有人考双百,这次数学题难,最高分才92。”
“你还顶嘴?最高分92,你怎么才87?你一天天花那么多钱补课还考不过别人,是不是就霍霍钱?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地能挣多少钱,够你们娘们这么霍霍?”
隆隆被骂哭了,一旁的娇娇看着哥哥哭,也吓得跟着哭。
许阳上前拦住还要继续骂孩子的高瑞:“你少他妈骂孩子,你知道他们考多少名,你就骂他们不好好学习了?你不就是心疼那几个特长班的钱,故意回来找茬吗?”
在许阳看来,她给孩子们报个特长班有什么错?怎么就比谁都能花钱了?现在谁家孩子不学一两个特长傍身?
隆隆和娇娇要是什么都不会,以后怎么跟别人竞争?难道还要让孩子们像他们这样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然后碌碌无为一生吗?
而且,以前高瑞长年不在家,他不了解孩子的情况就算了,现在他回家了却还不关心孩子,他连隆隆和娇娇报的是什么班都不知道,张口就骂孩子们是不好好学习才花钱补课。
凭心而论,隆隆和娇娇的学习成绩说不上多好,但也能在班级里排名前十,怎么就要被高瑞这么指着鼻子骂了?
那些年一个人当爹又当妈地把孩子从小拉扯大的辛苦和委屈瞬间全都涌上了许阳的心头。
“你从小到大回来看过孩子几次?你给孩子辅导过一次作业吗?你知道他们报的什么特长班吗?你去开过一次家长会吗?你在这个家里有什么用?我跟丧偶了有什么区别?”
“我就一个初中毕业的,能辅导什么作业?还我有什么用?你们一天天是吃谁的喝谁的?你这么些年在家什么不干,一分钱不挣,要不是我上班挣钱养你们,你们都他妈给我喝西北风去!”
“什么叫你养我们?你挣那点破钱还养我们?要不是你爸妈成天胳膊疼腿疼的说啥不帮着带孩子,我能没法出去上班吗?哦,我又带孩子又照顾家的,倒成了我在家什么都不干,一分钱不挣了?我他妈要出去上班怎么不比你挣得多,我用得着你养吗?”
高瑞被踩到了痛处,他一脚把身旁的椅子踹翻了,手指几乎怼到许阳的脸上。
“你少提我爸妈。你要是嫌我挣钱少,你他妈看谁挣钱多你找谁去。谁愿意一天天在外面受完气,还得回家看你这死人脸你就找谁去。”
许阳啪的一声把高瑞指向她的手拍开。“你才死人脸呢,你挣不着钱那是你自己没本事,关我什么事?我天天跟你笑脸相迎,老板就能给你多发工资了?”
两人就在这你来我往中逐渐把矛盾激化,酒意上头的高瑞挥起手扇在了许阳的脸上,许阳自然不能平白挨打,她又反抗地踹了高瑞两脚。
可女人的力量终究比不过男人。高瑞抓着许阳的头发又狠狠扇了两巴掌之后,许阳知道自己留在家里还会继续吃亏,她就拼命挣扎着逃出了高瑞的控制,开门跑到了楼下。
*
听到有人敲门,覃晴过去打开防盗门,就见周远和高瑞站在门口,后面还跟着穿警服的一男一女。
她从门边让开,指了指沙发上的许阳告诉警察:“被打的在那。”
姚震和周远把高瑞推到餐厅的椅子上坐好,女警则去沙发那问许阳伤势如何?
好一会,许阳终于止住了哭,高瑞的酒也醒了大半。
姚震冲高瑞训道:“不能再打人了啊,要不就得带回派出所。”
高瑞赶紧点头答应:“是是是。”
覃晴闻言走过去问姚震:“你这意思现在就不用带回去了吗?”
姚震说:“家庭矛盾我们都是以批评教育为主。”
覃晴冲姚震竖了个大拇指:“真优秀。你管打人叫家庭矛盾?他要是在外面打人你是不是得带回去拘留,怎么他在家打老婆你一句轻飘飘的家庭矛盾就得了?难道就因为有那一张结婚证,他就可以随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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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了吗?那他们登记结婚时领的到底是结婚证还是合法家暴证?”
姚震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跟女警远远对视一眼,才问覃晴:“你是他家什么人?”
“不是他家人,我是单纯的见义勇为。”
覃晴解锁手机,调出录像界面,“我现在正在录像,如果这件事没有合理解决,我就发到网上让网友们评评理,顺便告诫所有女孩都不要跟男人去结婚领那张合法家暴证。”
女警走过来,对覃晴说:“你不用录像了,我们有执法记录仪,这事能解决好。”
“行,那就先开报案回执,然后把他带走拘留。”
许阳赶紧从沙发那边跑了过来:“别,别拘留。”
覃晴转头瞪向许阳:“你还想让他在家继续打你呀?”
“他醒酒了,不能打了。”
“就你这态度,他以后肯定还得打你。我告诉你,家暴只有0次和无数次。”
许阳再次流下眼泪:“这事你别掺和了行吗?孩子们还在屋里呢,我不想吓着他们。再说,万一高瑞被拘留有案底了,以后也影响孩子。”
周远也劝覃晴:“挺晚了,咱别闹了。让孩子们好好睡觉吧。”
覃晴真是无语死了。她明明是在帮许阳,什么叫她掺和呀?
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伥鬼就不值得她同情。
她怒视周远,把所有的不悦都发泄到他身上:“行。你们自己玩吧,我不管了行吗?”
说完转身出门,径直往楼下走了。
“覃晴。”周远想要去追她,却被许阳拉住了。
“周远,这咋整啊?”
周远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已没有人影的防盗门,回身冲许阳道:“没事,你先去看看孩子吧。”
等许阳应声去了次卧,周远指着早已老实的高瑞:“你老实在这坐着。”之后又冲姚震使个眼神,示意他去阳台那边说。
两人到了阳台,周远才小声问:“能不能把高瑞带回去醒酒,明天再让他回来。但别留案底?”
许阳说的对,不能吓到孩子,也不能影响孩子。可高瑞今天这事确实是太混了,带回派出所待一晚上长长记性也行。
姚震跟女警商量了一下,说:“行。”
刚才女警向许阳询问案情的时候,许阳已经反复说这是家务事,只要停手了就行,她不想让高瑞被拘留。
这就相当于被害人给加害人出谅解了。
再加上许阳没受伤,这事也没造成什么恶劣的社会影响,他们警察就不可能再强行把高瑞带去拘留甚至留案底。
但姚震觉得,为防他们走了之后再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把人带去约束醒酒也好。
几个人安慰了许阳,让她带着孩子们早点休息,就拉扯着高瑞一起下楼塞进了警车。
姚震看了一眼先下楼、正双手环胸倚靠在周远电动车上的覃晴,小声跟周远感叹:“你对象可真不是善茬。”
周远拍了拍姚震的胳膊:“辛苦了。明个请你喝酒。”
目送着警车离开,周远才回到覃晴身旁,边开电动车边冲她道:“我还以为你又跑了呢。”
他还想着解决完高瑞的事,又得像那天她从食堂离开时那样,他一路去追她。
覃晴理所当然地戴好头盔、扶着周远的胳膊跨上电动车,说:“做错事的又不是我,凭什么让我大半夜自己走回家?”
关键是:她还找不着家。
28. 不婚不育才能保平安
第二天下午,覃晴听到敲门声去开门,就见郑满意背着书包站在自家门外。
“你怎么来了?不上课吗?”
郑满意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大袋子递给覃晴,又不见外地从门口挤进去边低头换鞋边说:“学校下午有活动,低年级放半天假。”
“哦。”覃晴掂了掂手里的袋子,还挺重的。“你拿的啥?”
郑满意说:“学费。”
覃晴把袋口打开看了看,满满一袋榛子。
她笑着拿出一颗递到嘴边嗑开,然后夸郑满意:“小伙子都知道尊师重道了,孺子可教啊。”
覃晴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也明白:之前郑满意来时都是带颗糖或者饼干之类的小零食,今天直接一大袋榛子,一看就是家里大人给拿的。
郑满意垫了三层抱枕当凳子坐在地上就着茶几写作业,覃晴就坐在另一边翻着郑满意的课本自学。
毕竟现在的小学课本很多内容和解题方法都跟她小时候学的不一样了,她不再学一遍,都没法给郑满意讲题了。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覃晴有些饿了才合上课本问郑满意:“你吃方便面吗?”
郑满意摇头:“我妈说不让我在别人家吃饭。”
“不吃拉倒。”
覃晴站起身自己往厨房走去。
郑满意想了想,又跟着过去问:“啥味儿的方便面?”
“好几个味道呢,你来看。”
覃晴自豪地打开橱柜门,让郑满意看里面摆放整齐的各式方便面们。
两人有商有量地选好了方便面,覃晴点火烧上水,又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问郑满意:“隆隆和娇娇是跟你一个学校吗?”
“是啊。”
“那你明天放学带他们来我家呗?就说我可以教他们写作业,还可以请他们吃方便面。”
覃晴久久没听到郑满意的回答,她转头去看他,郑满意站在旁边也在抬头看着她,而且一脸为难。
“老姑,我能不带他们来吗?”
“为什么?”
“我感觉你好像是要利用我拐骗小孩。”
覃晴都被气笑了,“你这人有没有良心,我天天教你学习还请你吃方便面,你居然觉得我在拐骗你?”
“那你让他们来干啥呀?”
“我喜欢家里人多热闹不行呀?”
方便面很快就煮好了,覃晴盛了两碗,跟郑满意一人端了一碗去茶几上吃。
郑满意是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子,吃起东西来呼哧呼哧的十分卖力。
嚼面的间隙,他还有些口齿不清地夸道:“老姑,你家方便面真好吃。”
“是吗?我小时候也觉得方便面好吃。”
不光是因为从小就物资匮乏的她对那鲜香的味道惊为天人,更因为方便面陪她度过了漫长又艰辛的三年时光。
高中时,覃晴为了省钱,会买很多咸菜和方便面,中午她就去食堂要一碗米饭就着咸菜吃,晚上再回出租房泡一碗方便面充饥。隔个两三天,她才会去食堂吃一份便宜的素菜补充维生素。
可是有一次,她在妈妈给老师打了很多电话叫她回家之后推脱不掉,只能回了一趟家。
等到第二天返校去食堂买饭时,她才发现自己放在口袋里那仅剩的一百元钱不见了。
那钱不可能会丢在路上,因为她的生活费资助是每月给的,她特别宝贝,一直放在有拉链的口袋里,不特意打开拉链去掏的话,那钱根本不会自己跑出来。
她知道是家里人把她的钱翻走了。不是妈妈就是弟弟。
没钱了,她中午就不能在食堂吃饭了。
还好她每月初领了资助就会先买一堆咸菜和方便面备着,所以从那天到月底的一周多时间里,她每天中午都默默躲到操场角落去就着咸菜灌几大口凉水充饥,嘴里有了咸味就相当于吃过饭了。
她再忍几个小时,晚上就可以回家吃方便面了。
方便面啊,可真是能保命的人间美味。
两人吃完方便面,覃晴检查了郑满意的作业,又依照约定带他去帮周远送快递。
这是覃晴跟梁玉梅吵架之后第一次来驿站,姜影别提多热情了,她先是抱着覃晴不放,嚷嚷着想死她了,之后又拿出桔子、苹果、榛子等一系列零食跟覃晴分享。生怕自己怠慢了覃晴就再不来了。
周远默默看了几眼“久别重逢”的两人,就直接带着郑满意送快递去了。
覃晴和姜影在驿站里摆了个小桌,坐在旁边又吃又喝地开起了茶话会。
闲聊了一会,姜影忽然问覃晴:“对了,你知道高瑞家出啥事了吗?”
覃晴当然知道呀,昨晚高瑞因为家暴被警察带到派出所了。还是她报的警。
但覃晴没说这些,她顺着姜影的话问:“出什么事了?”
姜影真以为覃晴不知道,她边剥桔子边跟她??:“昨天晚上高瑞跟许阳打起来了,说是打得挺凶,警察就把高瑞带派出所去了。”
“警察那边怎么处理的?”
“没怎么处理呀,说是家庭矛盾,许阳也谅解了。今天一早我哥就去把高瑞接回来了。”
姜影感慨:“高瑞平常看着就是个老好人,又大方又讲义气,没想到还这样。”
覃晴不想吃零食了,她把桔子扔到一边,气道:“他家暴就这么算了?”
姜影把自己剥好的桔子分了一半给覃晴。“那能咋整呀?隆隆和娇娇还小呢,总不能离婚让他俩没爸呀,就是为了孩子许阳也得忍着了。不过,我哥说高瑞在派出所写保证书了,以后应该不能再有这事。”
覃晴把桔子塞进嘴里,边嚼边道:“保证书有什么用?还是不婚不育才能保平安。”
姜影笑:“你别吓我,我可是刚结婚呢。”
“你家周明有家暴的潜力吗?”
“那倒没有。他特老实,啥都听我的。再说了,东北老爷们哪有打媳妇的?”
“没有就好。”
有人来取快递,姜影去帮人找,覃晴就站起身踱到了门外。
周远已经送完一车快递回来,正在弯腰往平板车上搬剩下的几个大箱子。
郑满意举着回来路上捡到的一红一黄两个饮料瓶盖给覃晴看:“老姑你看哪个好?”
覃晴瞥他一眼,什么孩子呀,不但喜欢送快递,还喜欢捡破烂。
可覃晴不想搭理维护家暴男的周远,就顺便连跟周远站在一起的郑满意也想不理了。她径直绕过他们往菜市场走去。
周远直起身望向覃晴的背影,从昨天晚上她就不跟他说话了。他把她送到家门口之后,她还当着他的面用力甩上了防盗门。
周远算是把覃晴弄明白了,她是伤心了就哭,生气了就不理人。
但她生气也没办法,他真不想耽误她。
菜市场大门上已经挂起了保温用的军绿色棉门帘。覃晴一掀开门帘,就看到几个大叔大妈正围在小桌旁打麻将。
她来过市场好几次,再加上那次替三舅打麻将一战成名,摊贩们也丝毫不跟她见外了。
一位大叔见她进来直接招呼:“外甥女,打麻将不?”
覃晴笑着应声:“打呗。”
她说完,那大叔便站起身给她让了位置。“那快来,你跟他们打。我去眯一会。”
覃晴过去坐下才想起来,自从手机可以微信支付以后,她又习惯不带钱出门了。
她边跟着洗牌边问:“我没带钱,要是输了能微信转账吗?”
旁边大妈笑道:“这年轻人脑袋就是好使哈,咱们打这么多年麻将就知道得破零钱,谁也没想到还能微信转账呢。”
另外两人也附和:“可不是咋地,这玩意多省事。”
码完牌,三个大叔大妈就掏手机跟覃晴互相加了微信,然后又哗啦哗啦地一直玩到傍晚的买菜高峰。
麻将局散了,覃晴去三舅那买了几根黄瓜,想了想又去卖鸡蛋的地方买了两斤鸡蛋。
要是明天郑满意把隆隆和娇娇带来了,她就请他们吃方便面加鸡蛋。
*
三天后的中午,周远收拾完食堂厨房又来来回回地磨叽了好一会。
他那天在黄姨家答应以后要给覃晴带饭,可覃晴因为他的拒绝而不理他了。他前几天就纠结了很久最终没给她带饭,今天又再次纠结起来。
黄秋萍端着洗净的菜盆进来,见周远一脸犹豫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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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口问他:“干啥呢?”
“没事。”周远拎起放在操作台上的保温桶:“黄姨我先回去了。”
“等会。”黄秋萍瞅了一眼他手里的保温桶:“咋就拿一个?”
一个保温桶当然是给姜影的,那覃晴咋办?
周远这死孩子要把人气死了。她都给他创造机会了,他还不知道珍惜。他就活该打光棍。
黄秋萍心里虽然是这么骂,但她也不能真看着周远打光棍。
她从柜子里拿了个干净的保温桶出来,动作麻利地盛了两个菜,又在最上层装了满满一层饺子,然后把盖子拧紧递给周远。
“给覃晴送去。”
周远讷讷地接过。“哦。”
覃晴正翘着脚躺在沙发上刷视频,就接到了姜影的电话:“覃晴,快下来吃饭。”
覃晴站起身走去客厅窗口往楼下看,周远正在驿站门口弯腰搬快递。
她有些赌气地冲着手机说:“我不吃。”
“别呀,我哥特意给你带的。”
姜影一边把饭菜从保温桶里拿出来,一边给她报菜名:“土豆炖牛肉、溜肉段、酱茄条,炝炒疙瘩白,还有鲅鱼饺子。今天立冬,你要不吃饺子,冬天耳朵可要冻掉了。”
覃晴说:“你别说了,我马上来。”
虽然不想搭理周远,但饭菜是无辜的呀。
周远带饭的保温桶是三个格的,所以他每次都是给姜影带两菜一饭。
今天他和黄姨默契地在两个保温桶的菜格里分别装了不同的菜,覃晴和姜影便一起美滋滋地分享了四个菜。
姜影说:“覃晴,要不你以后都来吃饭得了,我就天天能吃四个菜了。”
覃晴瞥了一眼在帮人找件的周远,之后答姜影的话:“那得看心情。”
周远把快递拿给取件人,没看她们的小饭桌,也像是没听到她们的话一般直接推门出去了。
饭后,覃晴又溜达去菜市场打麻将。
此后几天的日子她都过得极其规律:上午起床后在家看电影、刷视频,中午到驿站吃饭,饭后去菜市场打麻将,等郑满意放学就去她家写作业吃零食,晚上她再去街心公园练武术。
退休生活就是这么惬意又自在。
周一中午,周远把饭菜送到驿站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等覃晴和姜影吃完饭,刚好看到周远又把他那辆小破车开了过来。
姜影站在门口问他:“开车干啥?你要出去呀?”
“不出去,等会程赫要去沿江公园找工作,让他开车去。”
本来程赫就想骑他电动车去,但周远想了想,今天天冷风还大,从这边过去沿江公园也有点远,到时程赫路上吹的灰头土脸的给人印象不好,不如让他开车去得了。
覃晴本来是站在那里专心咬榛子的,听周远提到沿江公园便抬头向他看了过去。
周远余光瞥见她的动作,也将目光转到她脸上,不过两人只对视了一秒就各自把目光移开了。
姜影又问:“沿江公园招人啦?”
“嗯。今天刚开始。”
外面太冷,覃晴转身回屋了。
一会儿,程赫来了。
周远把车钥匙递给他,想了想又说:“你把她也带过去吧。”
程赫问:“谁?”
“覃晴。”
那次周远带覃晴去市里时她就说想去沿江公园看看,可惜当时他车坏了没去成。后来她去食堂帮忙又跟孙静生气,连饭都没吃就跑了。
现在,他跟她挑明不能跟她好了,她也几天都没搭理他了,他就再不可能带她去沿江公园玩了。
可刚才他一说到沿江公园,覃晴就向他看了过来,他知道她还是想去玩。
见程赫有些犹豫,周远说:“没事。你把她带过去让她自己在那溜达溜达,回来再给她带回来就行。”
程赫答应:“那行吧。”
两人刚说完,覃晴就推开玻璃门出来了。
她目光在两人脸上飘过又迅速移开,转身往菜市场走去。她要去找她的忘年交牌友们切磋技艺了。
程赫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在后面轻声叫她:“那个……你去沿江公园吗?”
29. 不赢不代表她愿意输
覃晴停住脚步回身看向程赫。
虽然程赫没叫名字,但她知道是在叫她。
因为在场的几个人里,程赫会管周远叫大哥,管姜影叫嫂子,只有她在程赫这里没有名字。
覃晴又转眸去看周远,他却在她看过去时动作同步地移开了目光。
什么狗男人,她都不嫌弃他不行,他还跟她拿乔了。他以为这世上就他一个男的呀?
覃晴白了周远一眼,又冲程赫扯出一抹假笑:“去呗。”
说完,率先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进去。
程赫的目光从车内覃晴的侧脸转向周远:“大哥,那我们先走了。”
周远拍了拍程赫的手臂说:“去吧。路上慢点开。”
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路口,周远才弯腰开始搬快递。
一路上,覃晴都单手支在车窗上歪头看沿途的风景,程赫则身体紧绷地专心开车,连遇到红灯停车等候时他都目视前方,没有一丝眼神飘动。
沿江公园还没有开通其他的门,所以他们这次也得像上次跟周远去食堂时那样绕路去走那唯一开放的工地大门。
进了公园,程赫才开口问覃晴:“你在哪下车?”
覃晴看向外面,虽然建筑和景观都修好了,但还在开荒阶段,到处都有些乱糟糟的。
“先去你面试的地方吧,到时我再看看。”
“行。”
程赫按着画箭头的指示牌,把车开到了公园管理处。
公园管理处是幢三层的红墙青瓦建筑,实在太符合中国人的审美。覃晴惊喜地在楼前停住脚步,掏出手机想要拍张照片。
本来以为与她没有几句话交集的程赫会直接进去面试,任她自己在外面随便溜达。可程赫却在上了两级台阶又发现覃晴没有跟上来之后也停住脚步,回身向她望了过来。
等到覃晴快速拍了两张照片,然后跳上台阶,程赫才转身继续往管理处大厅走。
大厅中央摆着张长桌子,所有应聘的人都要先填面试表,再等着叫到名字进去面试。
长桌后坐着的人见他们过来立刻笑着起身询问:“要应聘什么岗位?”
也难怪他会这么热情,招聘了大半天全是来应聘巡逻员售票员的大叔大妈,好不容易才见到两个长得精神又端正的年轻人。
不是他歧视大叔大妈,而是他们这园区真的很需要一些年轻有活力的新鲜血液。
可没办法,小镇的年轻人太少了。
尽管他们早早就把招聘广告打到周边各市,也承诺管吃管住了,但来应聘的年轻人还是很少。
程赫说:“巡逻员。”
“哦,填张表吧。”
程赫接了表格便躬身开始填写起来。
那人又给覃晴递了张表。
覃晴摆手拒绝:“不用了,我不是来应聘的。”
那人表情略显失望,但还是没有放弃地跟覃晴攀谈起来:“你现在在哪上班呢?”
覃晴打量着大厅装饰,随口敷衍:“退休了。”
问话的人还没再说什么,就有另一个男声从旁边传了过来:“这是地仗彩画。”
正仰头看屋顶横梁上彩画的覃晴,听到这温润的声音才回过神,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男人正冲她露出十分友善的笑意。
覃晴轻扯唇角回以礼貌微笑的同时,也将对方打量了一番:三十岁左右,身高比周远略低一点,端正的五官随着笑意而变得柔和。他穿着黑白相间的小细格衬衫,外面套一件黑色的……呃……改良版行政夹克。
再将目光下移到他挂在胸前的工牌,覃晴觉得“曹孟德”这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曹孟德等覃晴的视线从工牌重新移到他的脸上,才接着笑道:“园区里有不少这样的非遗技艺,以后有得是时间看,现在先填表吧。”
他又看了程赫一眼:“以后跟朋友在一个单位,互相还有个照应,多好。”
覃晴转头去看程赫,程赫也在听到这话时停住了手中的笔。
覃晴考虑了两秒才问:“你们这员工能去食堂吃饭吗?”
曹孟德笑容更大了。这姑娘不问岗位,也不问薪资,光问能不能吃饭,还挺有意思的。
他说:“当然能,入职以后就给发饭卡。”
“那行,我填一个吧。”
之前接待他们的人便像是谈成了什么大生意一样,高兴地重新给覃晴递了面试表。
覃晴接过表格,却发现没有笔了。接待那人也很无奈,本来准备了不少笔,但大叔大妈们拿着笔去别处填完表就不给他送回来了,他一个人一双手实在管不过来也看不住。
曹孟德将别在自己笔记本上的签字笔递过去。“用我的吧。”
“谢谢。”
覃晴接过笔,微躬着腰在表格里填了姓名、年龄、学历、电话之类的基本信息之后,转了两下笔,又抬头问曹孟德:“我写什么岗位呀?”
“你以前都做过什么工作?”
“电商平台运营。”
曹孟德虽然不知道这个岗位是做什么工作的,但他们确实不是电商平台。他又左右看了看,然后把右后方那个写着岗位要求的易拉宝扯了过来。
“宣传员?”
覃晴快速看了易拉宝上的岗位要求:通过新旧媒体,如视频直播、社交软件等推广景区;制作宣传手册、海报广告等物料并投放;联系各渠道筹划和举办特色活动……
她上一份工作主要做的就是结合用户特征和行为路径来策划营销活动。她和团队需要不停地想创意、换玩法、迭代功能,持续给用户带来新鲜感和消费欲望。
虽然表面看起来岗位不同,职责不同,但终归一句话就是想办法让客户对产品感兴趣,进而产生消费行为。
这样想来,居然还算对口了。
覃晴填完表,就跟程赫一起坐到长椅上等着进去面试。
不过,程赫像避嫌似的跟她之间隔了个座位坐着,覃晴也没理他,一副他俩谁也不认识谁的模样。
旁边的大妈偷瞄了覃晴好几眼,最后还是过来搭讪了:“丫蛋,找什么工作?”
覃晴说:“宣传员。”
“家哪的呀?听口音不像本地。”
覃晴现在并不太想跟人聊天,她使出极其敷衍又做作的夹子音,希望能把对方劝退:“台湾省的。”
程赫闻言转头看她一眼,又怕被她发现似的快速低下了头。
大妈呵呵地笑了起来,“有对象没?我有个大侄子人可好了。”
覃晴虽然听说过农村有很多大龄男青年结婚难,但也不用路上遇到个女的就要推销给自家大侄子吧?
她扯着一抹假笑继续胡扯:“有对象啊,孩子都八岁了。”
热衷给人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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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对象的大妈语气中带了点惋惜:“那你结婚挺早啊。”
“不早,我都40了呀。”
大妈说:“你看着可真不像。”
程赫坐在旁边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热闹,可他却再也不敢转头看覃晴了。
工作人员来叫程赫进去面试。覃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之后,就有人来叫她的名字了。
给覃晴面试的正好是刚才在外面见到的曹孟德。
覃晴也不知曹孟德是天生就爱笑且笑容和蔼,还是像之前的她那样给自己戴了个虚假的面具,反正整个面试过程他是全程笑呵呵的。
最怕遇到这样的人,看不出真心,让人心里发毛,没有一点底。
虽然覃晴本来就没多大兴趣来这里工作,面试也只是顺水推舟地走个过场,但不赢不代表她愿意输。
好胜的心促使覃晴也挂上代表从容自信的微微笑意,用她在北京磨炼过四年的干练谈吐,向曹孟德展示了她那远高出所有面试者的名校学历,和她在知名电商平台参与策划且成功的营销活动们。
直到曹孟德笑着说让她先稍等一会,他出去打个电话,又在回来后直接把她带去见了更高级别的领导。
覃晴才在心里确认,这场面试是她赢了。
等覃晴跟领导谈完出来,程赫已经站在外面等她好一会儿了。
覃晴问他:“怎么样?”
程赫摇了摇头。“还不知道,让回去等通知。”
虽然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只要给他机会,他能干好任何岗位,但他没拿到大学毕业证,他连很多岗位的基本学历要求都达不到。
所以他才来应聘只要高中以上学历就可以的巡逻员。
景区里的保安都是跟保安公司合作外包的,只有少量巡逻员是景区直招,负责公共区域的巡逻巡视,处置景区内的各类突发情况。
虽然叫法不同,但说白了就是景区自己的内部保安。
可即使是这样的岗位,即使刚才他能看出面试官对他很满意,程赫依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机会来。
覃晴随口安慰他:“你行的。要是面试没成,就是他们没眼光。”
程赫转头看她,冲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覃晴指着江边问程赫:“我想去那边逛逛,你去吗?”
程赫想了想才点头:“去吧。”
他也想走走散散心。
沿江公园虽然还没正式开园,但已经有人从围栏和矮墙等地方进来闲逛了。
两人顺着管理处前的石板路走向江边,又沿着江边往大桥的方向慢慢溜达。
在一个木质的观景台前,覃晴捋了捋被吹到零乱的头发,想回身跟程赫说话:“你……”
可她刚开了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呼救声。
两人循声望去,下一个观景台上聚了不少人。观景台下的江里正有人不停地扑腾着胳膊,身体浮浮沉沉。
程赫连忙跳下观景台,大步往那边跑了。覃晴来不及多想,便也跟着追了过去。
岸上已经有人折了树枝伸进江里想让落水的人拉住,把他拽上来。
可那人不会水,再加上天冷水凉的缘故,体力早已耗尽,根本抓不住树枝了。
程赫边跑边脱了自己的棉衣,又在踏上观景台时踢掉了脚上的鞋,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
30. 从内裤到羽绒服都要
覃晴跑得慢,等她捡起程赫扔下的棉衣追过去时,程赫已经在江水中游向那落水的人了。
幸好那人落水的位置不远,程赫很快就在水中抓住了他。可那人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呛水太多,看起来已经有些失去意识了。
他不能主动配合程赫,程赫拉他回来就有些费力。
十一月中旬的澪江虽然还没有完全封冻,但白天的最高温度都已经接近零度,水面上也飘起了细薄的冰碴。
即使会游泳的程赫也在刺骨的江水中极快地消耗了体力,他一手尽力托住那人,让对方的头露出水面不再呛水,另一手则在水中十分吃力又缓慢地划动着游向岸边。
在围观人群的吵吵嚷嚷中,不久前在某音上刷到有位大哥为救落水儿童不幸牺牲的一幕幕划过覃晴的脑海。
甚至到那些画面的最后,她还想起了多年前她那位溺水而亡、面貌模糊的三姐。
覃晴每次想起这件事就会很难过。三姐去世时她年纪还很小,正常人都不会将当时的情形记得很清楚,何况是记性这么差的她?
可她却能连当时妈妈和继父的表情都记得。
她越想忘记的事就越是忘不掉。
覃晴刚拨开人群挤到岸边,就被脚下突起的石头一绊,直接摔在了被冻得硬邦邦的土地上。
身旁有人弯腰想去扶她,可覃晴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帮助。她一手撑地跪在岸边,另一手冲着澪江方向最大限度地伸了出去。
“程赫,程赫你抓我的手,我拉你上来。你用力划呀……你千万别沉下去,程赫,你快点回来……”
声音越来越哽咽和颤抖,眼泪也不受控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她真的很害怕看到别人溺水死去。
岸边的其他人又跑去折了更长的树枝,并且尽力将树枝冲着江里伸得更远,七嘴八舌地指挥着程赫:“快,这边,快抓住树枝。”
程赫慢慢游近,终于在尝试几次之后抓到了树枝,众人握住树枝一起用力,将他和落水的人拉了上来。
公园管理处的人已经听到消息赶了过来。可公园还没最后验收完,救援人员和设施也没到位,他们除了打电话叫120以外,也是束手无策。
程赫游回岸边的后半程呛了水,他坐在地上剧烈地咳了好几声,才用双手支撑着地面费力地站起来,跨跪到那人身上给对方做起了胸外按压。
起起伏伏地按了三十来下,他又爬到那人头边,捏着对方的鼻子,俯身开始做人工呼吸,然后再次重复胸外按压。
他在学校做过志愿者,参加过好几次救援培训,但这却是他第一次抢救真人,真的比培训时用假人做练习艰难多了。
程赫按了一会实在没劲了,他边强撑着按压边气息不稳地问旁边的人:“谁会按?我没劲了。”
曹孟德刚安排完人去公园门口等着,以免救护车来时找不到地方而耽误救人。
听到程赫问话,他赶紧接话:“我会。”
程赫跟曹孟德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两人动作迅速地换了位置。
程赫又累又紧张,他翻身坐在旁边的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覃晴赶紧把手里的棉衣披到程赫身上,然后她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虽然程赫救的人不是她,但她真的很想对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拼尽全力游了回来,谢谢他没有消失在她眼前,谢谢他还活着。
刚才救人时程赫没有精力去管冷不冷,可此刻他真的太冷了,他耗尽力气般地在覃晴怀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落水的人也终于恢复了呼吸,众人合力把他抬上救护车。
医生冲着人群问:“谁跟着去医院?”
曹孟德说:“我去吧。”
他转头看了一眼覃晴和程赫的方向,交待身旁的人把两人安排好,然后他才跳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鸣着笛向公园外驶去,覃晴也终于在刚才害怕的情绪中反应过来。
她松开抱住程赫的手臂:“你等着,我去开车。”
说完,她起身向公园管理处前面停车的地方跑去。
回来时刚把车开到一半,就见到有人又给程赫披了件棉衣,正搀着他要往公园管理处走。
覃晴跳下车,将已经冻得手脚僵硬的程赫扶上了副驾驶。
然后,暖气开到最大,车速也开到最大,覃晴一路狂奔着把车开回了自己家。
下车后,她连车都来不及锁就直接拉着程赫往楼上跑。
程赫一路都没有缓过来,他脚步虽然在跟着覃晴上楼,却还用颤抖又虚弱的声音说:“你送我回家就行。”
覃晴头也没回地嚷他:“哪有闲工夫送你回家,你想死呀?”
程赫不敢说话了。
覃晴开门把程赫拉进去,又直接送进了卫生间。
“你赶紧打开热水冲着,冲到全身暖和了再出来。”
程赫也没再矫情地拒绝,他实在太冷了。而且他比覃晴更明白,这时候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身体暖和起来,否则失温严重是会要人命的。
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覃晴才脱力地瘫坐在了沙发上。
真是太吓人了。
虽然她刚才一路超速又闯灯地把周远那小破车开出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但这却是她拿到驾驶证后第一次开车。
覃晴是半年前拿的驾驶证。她有个奇特的爱好,就是热衷于考证。从大学到现在,她已经攒了一小沓各类资格证书了。
最近很多公司在招聘时都把有驾驶证当成了加分项,所以她才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空去考的。
她对自己有点自知之明,她越来越厌烦之前的虚假人设,情绪也越来越不稳定,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控制不好情绪而失业,多个证傍身总是好的。
但她没有车,驾驶证拿到手之后她就真的只是多了个证,她一次车都没开过。
还好小镇不像大城市那样交通复杂,她才能带着程赫平安无事地回来。
而且她刚才上楼时不是真要冲程赫发脾气,她是着急。
沿江公园和她家之间的路她来回走三遍了,无论如何也比等着程赫哆哆嗦嗦地给她指路,她再开车去他家要快。
覃晴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心脏不再怦怦跳得厉害,她才起身去厨房烧热水。
这时候最好是能有一碗姜汤驱寒,可她家里没有姜。
覃晴打开橱柜翻了翻,就在角落里把上次周远来给她做鱼时用剩的花椒翻了出来。
她记得花椒也有驱寒的作用,便抓起一大把花椒扔进水里煮了。
然后,她又去自己衣柜里找衣服。但她最终还是放弃了,她的衣服就没有程赫能穿的。即使是她最宽大的棉服和羽绒服,高大的程赫也是穿不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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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晴刚拿了个干净的床单出来,就听程赫在卫生间里叫她:“覃晴,我好了。”
“哦。我这没有你能穿的衣服,我给你拿了个床单放门口,你直接裹着床单出来去床上躺着吧。”
程赫隔着门说:“不用,我直接回家就行。”
“你是准备穿着你的湿衣服,出去把刚暖和的身体再重新冻一次是吧?”
程赫又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有点怕覃晴。
覃晴说:“我去阳台待着,你自己出来吧。”
程赫等了半分钟才打开卫生间的门。门口的椅子上放着一个折叠整齐的床单,覃晴则背对着他站在客厅的窗前看向外面。
程赫把床单拿进卫生间裹上,然后快步进了覃晴的卧室。
覃晴听到他喊:“我在卧室了。”才转身去厨房把花椒水倒进碗里,拿进去给他喝。
程赫被那味道呛得眼睛鼻子都快皱到一起了,但他也不敢有反对意见,只能乖乖把那一整碗全都喝了下去。
覃晴把碗送回厨房,又回来把床上的被子压实,再从柜子里拿了羽绒服出来盖在了被子外面。
程赫躺在床上看她忙碌完,才小声道谢:“谢谢。”
“不用谢。”
覃晴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
她站在客厅窗前看了一会就见周远送完快递回来了。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微信:“拿一身干净的男装来我家,从内裤到羽绒服都要。”
周远给她回了个问号。
覃晴又说:“程赫在我家一丝/不挂呢,你赶紧的。”
微信刚发出去,覃晴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周远在电话那端语气焦急地问她:“什么意思?”
覃晴举着手机跟楼下仰头看向她窗口的周远隔空对视,语气平淡:“就是字面意思。”
“你等着。”
覃晴没说话,看着周远大步往两栋楼之间的路口跑过来,她便直接挂了电话。
一分钟后,防盗门被人敲响了。
覃晴打开门,周远站在外面,语气依然有些急:“咋回事?”
覃晴偏要让周远继续着急,她也不说话,只侧了侧身示意周远先进来。等周远迈过门槛,她又伸手要去把门重新关上。
周远在空中抓住她伸了一半的手,目光落在她脸上,另一手伸到身后,握着门把手把门拉上了。
覃晴抬眸看他几秒,之后扯出一抹笑容,故意绕弯子:“你以为出什么事了?你不行还不让别人行呀?”
周远黑了脸,重重地叫她的名字:“覃晴!”
覃晴不想逗他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把程赫跳江救人的事给周远讲了,然后她用下巴指了指紧闭的卧室门:“在里面躺着呢。”
周远松了口气。
他快步走到卧室门口轻敲了两下,没听到里面的回应声,便又直接转开门锁,推门进去。
程赫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周远没再往里走去打扰他,而是重新将门关上退了出来。
“让他再睡一会,我去给他拿衣服。”
刚转身要走就被覃晴叫住了。她把车钥匙扔给他,“开车去吧。”
周远点点头,拿着车钥匙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覃晴:“你别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