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语姝抬眸问道：“何事？”
“你沉睡这两日，我一直在想洞内的阴人，这些人显然是中毒所致，而且这毒还能经过抓咬传播，留着他们终究是个祸害。估计他们就是枚家的底牌，银矿只不过是掩盖阴人存在的幌子。眼下咱们必须把这儿连根捣毁。”
季语姝点头，面犯愁容道：“话虽如此，可这些人压根杀不死，难道要每个都劈成几瓣吗？如今你的身体……”她看了一眼萧晏单薄的身体，声音又有点哽咽。
“我计划着用火。”
季语姝恍然大悟道：“你是打算火攻？把那一片全烧了？”萧晏点头，二人谋划一番，记得这农夫招待自己的时候是从大酒窖里取的酒，眼下就地取材，萧晏指挥，季语姝大汗淋漓地将洞口全都撒上酒，一把大火付之一炬。火光映着二人的面庞，听到里面的哀嚎，良久后方消散，二人面色才放松下来。
“这下枚家的希望破碎了，待会到了镇上，我休书一封给嫣儿，让他们抓紧搜集枚家的证据，将之扳倒，剩下的事情，我便不再管了，只与你一心一意远走天涯。萧郎，我还想去祭拜一下念奴。”在念奴的墓前，季语姝抚着那块小小的碑，眼眶不禁又红了：“念奴，你在地下有没有找到爷爷，如果找到了一定要告诉他，事情我们已经查明了。顾中丞是个好官，你爷爷也是个忠仆。你就在那边陪着爷爷好好过，一定要多吃点，别再忍着了。”说完季语姝任由眼泪掉落。
“姝儿，接下来你想去哪里？”萧晏捏了捏她的肩，试图安慰道。
季语姝抬起泪眼，之前一直抱着希望去乔家看看，希望能治好他。可现在看来，他的身体都不一定能撑到乔家……
一阵风吹来，轻轻带起萧晏的银丝，整个人都飘逸出尘，如果不是那苍白的脸色，真若谪仙一般。他的手心抚上季语姝的脸庞，淡淡地笑着道：“既然姝儿没有想去的地方，那我们就还去乔家。”季语姝点头，内心还是燃起了一丝期望。
这一路上，季语姝都小心翼翼地照顾萧晏，生怕力气大一些，他就要破碎了。萧晏一直忍着咳嗽，不敢惊动季语姝，只敢在她睡着的时候轻轻咳，可沉闷的声音还是把季语姝吵醒了。萧晏立刻捂住帕子，将上面的血迹掩盖，对上面色焦灼的季语姝云淡风轻地一笑。季语姝连忙上前扶着他，替他抚着背。
“我哪有这样娇气。”萧晏笑道，从怀中取出了那枚鲤鱼模样的玉佩。
“咦，这玉佩怎得在你这里，前日我还找了一下，以为丢了呢，还怪可惜的。”季语姝接过玉佩，高兴地摸了摸，又佩戴在身上。萧晏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看你这么紧张，这玉佩对你有特别的意义吗？”季语姝一愣，道：“也说不上什么特别的意义，是很小的时候母后给我的，说是定要我好好保管，切不可丢了。小时候有次我玩的时候把它弄丢了，母后很是着急，还把我打了一顿，至今我都不知她为何打我。小孩子弄丢东西也很正常吧。”
“那你没问问她为何这么重视这个玉佩？”萧晏不动声色地问道。
“怎么没问，那时候我可不服气了，委屈得差点把这个玉佩给砸了，然后被母后拦下来又打了一顿。我也是脸皮厚的，就一直追问母后，她总是表情很严肃，让我好好珍藏这个玉佩，日子久了，我也便失去了兴趣，不问了，母后让带着，带着便是。”季语姝一连串说了很多，很快回过味来，挑眉问道：“我瞧你今日对我这玉佩很是上心，它不过是一块普通玉佩，看起来并不华丽，造型也不出彩，怎得你也对这玉佩感兴趣？有什么秘密，快从实说来。”
萧晏明媚笑道：“我哪有什么秘密，我只是觉得这鲤鱼玉佩应是成双出现的，只有一个在你身上，另一个怕是在和硕公主身上。”
季语姝摆摆手道：“这才奇怪呢，嫣儿并没有这个玉佩，小时候她还和母后闹过呢。说母后偏心，非要一个和我一样的，母后总是拒绝，说只有一个。那嫣儿哪让呀，就要抢我的，母后不仅不许，还把她的小胖手打掉了，嫣儿泪珠子直掉，我看着都心疼，但母后就是不松口。”季语姝更纳闷，为什么今日萧晏偏要追着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问东问西，很是奇怪，很快她回过味来，调笑地说道：“我知道了，你说这个鱼是一对，还旁敲侧击地问嫣儿有没有，你是不是怕母后给我定了娃娃亲，怕另一块在我情郎那？你吃味了是不是？”季语姝见萧晏面含笑意，连日阴云的心情也松快了些，跟着笑着说道：“除了你以外，我可没有和任何人订过亲哦，更不会有娃娃亲或者指腹为婚的情况，以后也不会有人拿着另一块玉佩，来找我成亲的，这辈子，不，下辈子，我也赖定你了。”
季语姝说着便扑进了萧晏的怀中，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她轻轻一扑，他竟有些支撑不住，险些被撞倒，撑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季语姝倒是顺着这个力，整个人半压在他怀中，二人虽然点破了那夜的事情，但终究是半梦半醒间的事情，总是有些羞涩，都红透了脸。一看到萧晏这苍白的脸色，刚驱散的阴云瞬间又压在了季语姝的心头。她痛心地警告着：“你是不是打听我有没有娃娃亲，想把我托付给别人？我可警告你，你切莫那样想！”
萧晏用指背撩了撩季语姝的鬓边青丝，盯着她的眼眸贴近说道：“我怎舍得。”季语姝的脸更热了，甚至感觉身体整个燥热起来，她连忙从他的怀中钻出来，小声地嘟囔了一声：“那就好。”
“姝儿。”
“嗯？”
“我只是想问问，你的生辰，看到这个玉佩我也想送你个礼物……至今还不知你的生辰，怕是不知还能不能赶上……”
“呸呸呸，不许胡说，怎么会赶不上，我的生辰是腊月初十，距现在可还有半年之久，我不许你出事，你定要长长久久，陪我过每个生辰，至少……至少……过今年的生辰。”说着季语姝低垂着眸子，眼泪又夺眶而出，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落下。修长的手指覆在泪珠上，把它轻轻抹去：“别哭，看我的心更痛了。”说着萧晏拉过季语姝的手，贴着她的手覆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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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心上，柔声道：“不信你试试。”
一阵风吹过，虽是和煦的微风，但萧晏还是剧烈地咳嗽起来，季语姝紧张，赶紧将他扶在床边躺下，自己起身将窗户关上，关切地叮嘱着：“快快躺下休息会，莫要再说话了，我懂，我都懂。”萧晏点点头，闭目休息，过了片刻，季语姝见萧晏没了声响，很是担心，将手指凑近鼻息试了试，确定他呼吸均匀，才松了口气，轻声说道：“你好好睡一觉，我去做些吃食，可别这么快醒来，等我回来再醒，若是醒了，没见着我，也莫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然后季语姝凑近他精致的脸庞，轻啄了一口。
等季语姝走出屋子后，萧晏缓缓睁开眼睛，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将口中的鲜血吐在了上面，血很快殷红了帕子，似朵朵红梅。他的思绪飘飞，飞到了师父离世的那日。
顾中丞案被调查已有些日子，师父为了避嫌，一直不肯见萧晏。今日也不知怎得，萧晏再次求见，他竟然同意了。他步入亭子，看到梨树开得正丰，朵朵梨花飘落，师父一袭宽敞白衣，坐在梨树的棋盘下，对他招手道：“晏儿来了，咱师徒俩有多久没下过棋了，主要是你太忙了，来，陪师父杀一盘。”
萧晏焦急，他踱步上前道：“师父……”
“哎，为师怎么教你的，遇事莫要心急，别把心思挂脸上，这样对手把你的心思摸了个透，你呀，你的脸上将今日想来干什么的都摆在上面了。”师父捋了捋胡须，说着落下一子。
萧晏并不在意，反驳道：“师父，您既知晓徒儿所来为何，为何不与徒儿细说？徒儿只有知晓真相，才能更好地为你写清罪名！师父难道您不想……”
师父摆摆手，仿佛事不关己地说道：“晏儿，咱师徒俩今日不聊这些，只下棋。”萧晏不死心，心不在焉地陪着师父下棋，但总是想寻找机会撬开他的嘴。师父也不接茬，每当萧晏提起案情，他就喝酒，一口接着一口，只专心致志地下棋。这场棋的输赢早已注定，师父落了最后一子，起身掸了掸本就纯白无暇的衣袍，爽朗地对萧晏说道：“晏儿，你早已从为师这儿出师了，很多事情，你比为师做得还要好。你一直想寻找的答案，为师今日就给你。这一生，为师很幸运有你和夕儿两个徒儿，都很好，都很好。今日，也便当为师交给你的最后一课吧，首先，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为师做错了，自然也要负责。最后，时也命也，这便是为师的命，你莫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今日是为师一生中最快乐的一天，你不要有执念，只有往前看，方能不困住自己。”
萧晏猛然站起身来，道：“师父，徒儿并不相信您会做出这类贪腐之事……”还未等萧晏说完，顾中丞便倒了下去，永远沉睡在那片梨花之下，花瓣依旧随风而飘，一片，两片，缓缓落至师父的脸上，他走得很安详，脸上甚至还未等萧晏的话说完。萧晏失声痛哭，扑倒在师父的身旁，他发现师父手中紧紧攥着一样东西，萧晏费力地抽出，发现正是和季语姝身上佩戴的玉鱼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