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渡红尘》
1. 迫接状纸遭非议
大魏八年,墨染云角,刚还好好的天气忽的就变了脸,刮起了风。细碎的沙尘不住地顺着小窗钻进来,车内的贵人眯起眼睛,微微侧过头去躲。一旁的姑姑赶忙起身,顶着风将小窗合上,再轻轻拂去贵人面上尘沙。
“今儿天气变化大,早知便不让公主出门了,刚看好像快到城门口了。主子再休息一会吧,等到了奴婢叫您。”姑姑边说边把披风盖在贵人的身上。
公主不语,轻轻合上双目,头靠在车厢上,随着马车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姑姑看着紧锁的凤眉不由得心痛,相府老夫人过寿,宴请满京的贵女前去,明面上是去祝寿,实际上是给相府的长孙相看合适的女子。皇上有意与相府结亲,便派公主前去。谁知还未见到长孙,却听见几个官家女子背后嚼舌根,暗讽公主年长,还被逃过婚,就这样皇家还要强按着头,让相府接受这门亲事。贵女们都争奇斗艳想往相府里钻,可谁又能争过皇家?于是她们只能抱团背后口伐公主,碰巧又被这不饶人的祖宗听见,当下就罚了贵女们跪在花园中,丢了好大的脸面。最后还是老夫人出面求情方才作罢,估计不日事情又要被传遍,给公主本就破碎的名声再雪上加霜。
一想到这,姑姑心里不禁埋怨起萧晏来。公主豆蔻年纪时,就一心地念着萧晏,日日听着他惩治贪厉、维护公正的故事,皇上有意成全,本是金玉良缘,却承想萧晏在大婚当日消失了,就这样杳无音讯地消失了三年,任凭找个天翻地覆也没影儿。这三年里,公主承受了太多流言蜚语、假意关心,原本眉眼含笑的可人儿再不见了,眼神中生出几分凌厉,性格也大变,其实公主也不过才双十年纪。
季语姝正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回想自己今儿惩治了贵女们,不动声色地搞砸了父皇安排的联姻,正暗自庆幸呢。突然车子一顿,猛得晃了一下。季语姝随着晃动睁开了眼。只听外面侍卫拔刀发出冷冷的兵器声:“来者何人,你可知车驾里的人是谁?”
隔着车撵都能听见来人以头触地闷重的声音:“公主,公主,大人,求求您救救我们,我们实在没有活路了。”然后又是一阵密集的磕头声。
姑姑试探性地观察着季语姝的神情,只见她云淡风轻地又合上了双目。姑姑便对外面的侍卫说:“快些撵走吧,告状自有官府,他们找错地儿了。”
得到指令后,侍卫们便提刀上前,把来人驱赶。那人声音嘶哑却仍在竭力地大喊:“他们官官相护,我弟弟一家就是被官给害死的,现下也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实在没法了,求公主开恩,救救我们。”
此人挑选在昭阳门口拦驾告状,再过一会儿城门就会关闭,想要进城的人都会赶在这时候进城,人流量也最大。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群众,人们挡住了马车的去路,侍卫们只得去驱赶他们,可人却越来越多。
只听跪在地上的人一字一顿哭道:“请公主明察,小人名叫仝卓,家住兰城,家中兄弟二人。小人弟弟在太常寺典籍家做工,可无缘无故死在府上,连尸首都不让我们见,只派人给了二十文钱就把我们打发了。若是正常死亡怎得不让我们见尸首?我便偷偷跟着府中小厮,终于让我打听到弟弟的尸首就扔在乱葬岗,发现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身上全是伤,脖子上是绳子的勒痕,家中老母更是因这事哭瞎了眼睛。”
男人声音有点哽咽,几度哽咽地说道:“我那可怜的弟妹七月怀胎……去典籍家里要个说法,竟……竟……竟被奸污!被衣衫不整地扔回家中,衣裙上全是血!她受不了侮辱,跳河身亡!我气恼不过,便去县衙状告,谁知他们不仅不受理,还联合起来把我关在狱中,说是秋后问斩,我寻了个机会逃了出来,又怕他们报复孤儿寡母的,方才带着她们来京城寻找一线生机。”说完一个大男人呜咽地哭了起来。周围的人群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季语姝斜瞥了素莲一眼,里面的责备一闪而过,素莲姑姑立刻起身,对着外面说道:“壮士有冤屈,理应到所属衙门递送状纸。如依壮士所言,所告是官吏的话,也应移步至都察院。公主并无断案之权,更不能干政,现在我们便安排侍卫送您至都察院。”说着素莲还低声催促侍卫赶紧清道。
“朝廷这是不想管呐!”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人家的老母亲和幼子还在那儿蹲在,看瘦得跟小鸡仔似的,还请公主开天恩啊!”
侍卫们开始推搡涌上前来的人,可围住的人越来越多,侍卫清楚里面这位主子的性子,不敢懈怠,用刀柄和手肘击退最前排的人,引起了更多人不满,场面顿时一片喧嚣。
跪在地上的男子绝望地抬起了头,脸上血水混着着尘土,连眼睛都像蒙了一层黄土,他抬头看了看远处暗黄的天空,苦笑了一下,大呼一声:“自萧大人走后,我大魏再无青天!”说完便快步起身,冲向车马,打算一头撞死在公主的车马上。而侍卫忙于驱散人群,一时间竟没人看管仝卓。远处仝卓的妻子绝望地喊:“不!”两个孩子瞬间被吓得哭成一团。
惊惶间,季语姝淡然地喊了一声:“千峰。”一道黑影从车顶闪出,还未来及看出身形,便牢牢地扣住了仝卓,把他压在地上。仝卓的妻子和孩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半趴在地上抱着仝卓,孩子哭闹着喊爸爸,妻子责备他:“你怎得这样傻,你若也走了,孩子怎办,母亲怎办,我又怎办?”仝卓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努力地斜着眼望向妻子和孩子:“我这也是没法了,被抓回去,我也活不成了,只求能一死,能换你们娘几个的平安。”
“你说得什么浑话,要死,我陪你一起去,你不能撇下我们娘仨。”仝氏也磕头求饶,求公主给条生路。
紧闭的厢舆打开了一道窗缝,透过缝隙,可窥见一双狭长的美目,疏离的眼神,微微上扬的眼角,美得动人心魄,却也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你们……知道萧晏?”提到这个名字,季语姝的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柔。
男子以额触地,答道:“萧大人曾在我们兰城做过父母官,那时候吏治清明,没人不称赞,我们还为萧大人立了像。可是自从萧大人走后,典籍没多久搬到了兰城,这里便成了屠宰场!”
“是了,萧晏以前在兰城做过官,你们是兰城人。”季语姝有片刻的失神,随后便吩咐道:“千峰,把他带进宫吧。”名叫千峰的暗卫道了一声“是”,然后又带着仝卓消失不见了。“素莲,把他的妻儿和母亲也带入宫安顿吧。”素莲心里很是担忧,但还是很麻利地吩咐小婢女们将这她们安排到后面一辆马车里,好生照顾。
百姓们看到公主为仝卓做主后,都高呼“公主万岁”,还有一些人激动得想要冲上来把马车举起来,被侍卫们狠狠地挡了下去,百姓们自发地拥护着公主,随后便给马车让出一条路来。
季语姝很快又神色如常,像是入定了一样,只有素莲愁眉不展地望向公主。季语姝虽然闭目养神,也知道此刻素莲在盯着她。
“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你像个佛祖。”
素莲本心事重重,可听到公主这样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随即还是说出了担忧:“公主在相府里发生的事情不日就要传到皇上耳中,到时候可少不了一顿责骂。虽这事怪不得公主,可皇上对公主向来要求严格……”
“既然怪不得我就行,如果父皇责骂,便是他错了。”季语姝说得淡然,仿佛要受责罚的是别人一样。
“可……今日昭阳门的事,很快就会传入宫中,公主私下救了这一家人,可打算如何安排呢?相府事情是小,如今这事,公主算是揽下来了。公主这样贸然干政,怕是……哎,而且背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神仙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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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季语姝何尝不知其间的厉害,这个人拦住马车便喊“公主救命”,能够准确的知道自己出行的路线,这背后怕也是一场博弈。自己本可以不管,这三年,她一直深居简出,避免再沦为别人议论的话题。可,可那个人提到了他的名字,她没来及多想便拦了下来。想来,盛世清明也是他的愿望吧……那便替他来实现。想着,季语姝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笑意,似冬日破晓的暖阳。
待交代好仝卓一家后,季语姝便来坤宁宫和皇后汇报下相府的事情。母后对这件事颇为上心,一心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所以对这次行程颇为看重。季语姝摇摇头,这次又要让母亲失望了。
还未到坤宁宫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假意的笑声。
“皇后娘娘,您可真要试试这个琉璃盏,这个是额驸托人从西域带回来的,花了好些子金锭呢!用这个喝酒,入口更加醇香,有一种冰凉滑润之感,涌动在喉头,尤其是夏日时饮果酒,更是舒爽。”说话的人约莫三十出头,身材略有些丰腴,她满脸堆笑,推着女儿接着道,“快去拿给皇后娘娘尝尝。”
被推的女孩十四五岁的年纪,一脸娇羞,捧着琉璃盏至皇后面前。这琉璃盏粉嫩晶莹,在阳光下竟似朵朵粉梅,散发着柔和的光,甚是好看。“皇额娘,请您品尝。”
皇后接过酒水,一饮而尽,含笑说道:“味道甚好,静妃和柔嘉公主有心了,刚嫁为人妻,可还适应?”
女孩的脸上更是娇羞了:“驸马待儿臣极好,谢谢皇额娘关心,今早儿归宁,他不放心儿臣,非要和儿臣一起来,如今还在外殿等候着。”
皇后拍拍柔嘉公主的手,笑道:“那就好,如此,皇上和本宫都能安心了。日后在夫家也要恭谨柔顺,日子才能顺遂。但若是受了委屈,也尽管回宫来,皇阿玛和皇额娘会为你做主的。”
还没等柔嘉公主说什么,静妃就抢着说:“皇后娘娘可是多虑了呢,驸马待柔嘉那是极好的,这才结婚几日,日日带着不一样的新鲜玩意给柔嘉,昨儿送夜明珠,今儿送翡翠珊瑚,明儿还不知道又要找什么新鲜玩意送过来呢。”静妃用绢子轻掩口鼻,眉眼的笑意却是藏不住,她接着说道:“要我说,就应该给咱们的固伦和静公主找个好人家给嫁了,总是留在宫中,白白蹉跎了这好年华,等再过两年,皇后娘娘就更要着急了。”
皇后脸色一沉,很快又恢复了端庄。这个静妃常年不得宠,宠幸甚少,所幸她命好,得了个女儿。皇帝为了笼络军工集团,便让柔嘉嫁给了一个资质平平的二世祖。可如今这样的人竟也敢在这炫耀优越感。虽是这样想,皇后还维持着表面的平和,温声道:“和静公主是嫡长女,婚事自要慎重,多考虑些时日也是应当的。”
静妃面色为难道:“是呢,和静公主身份尊贵,这次可要看清,可不能再像萧晏那样,中看不中用的。公主委身下嫁已是抬举他,他竟敢不辞而别。”
皇后敛了笑意,将手中的琉璃盏重重放下,静妃赶紧跪到堂中,面上惶恐,努力压抑着嘴角的笑意。皇后得意这么多年,已经贵为皇后,却得皇帝独宠。好不容易能把皇后比下去,此时跪下去她也觉得腰杆笔直。
柔嘉公主也跟着跪了下去,泪眼婆娑地说:“皇额娘请恕罪,额娘她无心之言,请皇额娘为了身体切勿动怒。皇长姐的事,臣女都记在心上呢,也和额驸多次商量,定要在同僚、故友中寻一位良人,样貌身世倒是其次,主要是人品贵重。我们都希望姐姐能够幸福顺遂,其心灼灼,请皇额娘明鉴。”
皇后很是恼火,这一对母女惯用一个路数,打着为人好的名义,实则做着暗讽的事情。可无奈自己身为皇后,一言一行皆为表率,不能落人以柄。
正在皇后吃闷亏之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姐姐的婚事你也配来操心吗?”
2. 舌战敌人疏关系
厅后走进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穿着白绸赤金的旗袍,包裹着玲珑有致娇小身躯,嗔怒着樱桃红唇,显得更为俏皮可爱。她继续责骂道:“让你的夫君给姐姐留意夫婿?你夫君的品阶配得上嫡长公主的身份吗?他的同僚朋友,我看你是好大的胆子,你怕是指望着再指个你丈夫的下属给姐姐,好僭越了姐姐去,其心可诛!”
柔嘉一下子面如纸白,颤抖着声音道:“皇额娘明鉴,儿臣绝没有和硕公主所说的意思。儿臣真是一片好心。”
皇后并未接言,也未看她,只是捧起了眼前的茶盏,淡淡地品了一口。和硕公主不依不饶道:“再说你的额驸史元成,身高才五尺,样貌和他的才干一样,十分普通,如何能和长姐的夫婿相提并论。即使萧晏下落不明,可他的样貌何人能及?他的手段能力,谁又能比?满宫内外,大家都叫萧晏玉面阎王,也就是萧晏现在不在,不然第一个收拾的人肯定就是你家额驸。”
静妃知道和硕公主嘴最是不能饶人,本觉得自己闺女嫁给军工集团的独孙,军工集团又抱团在朝堂上站稳脚跟,连皇上都得礼敬三分,这才来皇后面前耀武扬威,谁知竟被和硕公主讽刺一通,而且再不打断她,指不定还要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于是静妃便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地哭了起来,抽泣道:“瞧公主说的,您虽贵为嫡公主,但柔嘉怎的也是公主的姐姐,竟被这样编排。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了,满腔真心是错付了,不如一头撞死了去。”说着就哭哭啼啼要往柱子上挪去。
柔嘉抱住了静妃的腿,哭道:“额娘,您别想不开,和硕公主说些什么,咱们便听着就好,只当是训诫。”
这么多年,和硕早就看透了这对母女的虚情假意,尤其是萧晏谈婚以后,以前不常来坤宁宫的,后来时不时就跑来,一坐就是半晌,也没别的话,就是虚情假意地关心萧晏回来没,为什么逃婚?自己的好性子也被磨出脾气来,于是又开口道:“你要撞墙且去自己的宫中,在坤宁宫算什么事,说出去还以为皇额娘欺负你呢!”
皇后瞧着也闹腾差不多了,也由着和硕把气出了,便开口阻止:“胡闹,语嫣,一个女子家成日里耍嘴皮子功夫,日后如何寻得婆家?静妃和柔嘉也别把孩子胡吣的话放在心上,皇上为你觅得的,自是良缘,而且皇上和本宫都对你有很深的期待。时日也不早了,早日回去吧,也别让额驸久等了。”
静妃和柔嘉期期艾艾地出去,和硕给皇后做了个鬼脸,又撒娇似的依偎在母亲身边,皇后脱掉护甲片,用手轻点了一下和硕的额头,笑着责备道:“你呀……”
“皇额娘,今儿要是没我,你都快被那对母子气吐血了吧,快剥个橘子瓣儿奖励我。”和硕半仰着头,撒娇道。
皇后塞了一瓣橘子在她嘴里,说道:“快吃吧,算算时间,语姝也快回来了,佩兰,去看看小厨房饭菜如何了。”大宫女领命,便退出去催促,正巧碰上回来的季语姝,便行了礼:“殿下回来了,可叫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好等。”
里面的季语嫣听了,像小燕子一样扑出来,给语姝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还不忘邀功:“姐姐,你没看见我刚刚舌战静妃母女的场面,可威风了。”
语姝淡淡一笑:“听见了,我全听见了,现在又长能耐了,下次再有儒家辩学,怎么都得你上。”
语嫣听了姐姐的夸奖更得意了,道:“姐,你刚刚在外面怎么不进来?你要是进来,保准她俩没一个搬弄是非的,说不定都不敢对视。”
“行了,有你在,还需要我出面吗?”语姝重重地捏了一下语嫣的脸蛋。语嫣疼得叫了一声:“姐,我是在帮你出气,你怎么舍得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皇后看这二人的样子,甚是温馨,笑道:“好了,好了,你一看到姐姐讲话就停不下来。看你姐姐以后嫁出去你怎么办!”皇后说完话,便觉得多言了,打量性地看了一下季语姝的表情。
季语姝云淡风轻地说:“额娘,今儿相府的家宴我搞砸了,辜负了你和父皇的好意。”皇后怅然若失,很快又安慰季语姝:“多大的事,良缘天赐,好的良缘总是不怕等的,快些让上菜吃饭吧。”季语嫣也附和道:“是的,姐姐,那是相府家那小子没福气,我打小看他就不是有福之人。”
季语姝觉得好笑,等季语嫣长大能记事的时候,相府长孙已经长大了,她还打小……接着,季语姝就把相府的事云淡风轻地说了一遍。皇后和季语嫣都震惊了,季语嫣只觉得自己已经很跳脱了,而姐姐永远快她一步。还好她反应快,安慰姐姐道:“要我说这些人就该罚,这样的惩罚已经很轻了,以下犯上,对皇室不敬,本是死罪,姐姐这样做,肯定是怕父皇知道后给她们更重的处罚,所以好心地提前责罚,这样父皇就不能够一事二罚了。她们若真有心,就应该对姐姐感恩戴德。”
季语姝是真佩服这个妹妹,什么事情都能为她这个姐姐找到借口,往自己身上贴金。只是皇后面露难色,道:“话虽如此,只怕你父皇知道后又要责备,他素来看重你,总是对你严格要求。语嫣,到时候如果皇上找姐姐,你要溜进去为姐姐打圆场。”皇帝平日里最宠季语嫣,只要语嫣撒撒娇,就什么原则都没有。相反,约莫是长女,对语姝有较高期待,所以就异常严格,时常责罚。
语嫣当然欣然答应,只是皇后又叹口气:“哎,只是可惜了。这事不日就要传入各家府中,坏了语姝的名声,日后……怕是……”说着皇后竟有些垂泪,还好拿帕子及时擦拭。
季语姝摸摸皇后的手,温声道:“皇额娘莫要发愁,再坏也坏不到当日去,而且萧晏不是也还没找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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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摇头叹息:“你怎得心里还念着他,你打小就崇拜他,这人都走了三年了,连个音讯都没有,白白让你吃这么多年的苦。”
季语嫣揉了揉皇后的肩头:“皇额娘,要我说萧晏大哥的模样确实英俊,为人也正直,确实鲜有人再能比上,姐姐难忘也是正常的,再多给姐姐一点时间。姐姐你也是,这萧大哥都走了三年了,你还困在里面,一年,再给一年好吧,赶紧让母后定定心。”说着语嫣对姐姐做了个暗示的表情。
季语姝立刻低下头,接言道:“是,是孩儿不争气,还请母后责罚。”皇后坦言道:“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额娘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如果你觉得坚守便是幸福,额娘也不勉强了。”
饭菜很快上齐了,两个女儿一左一右坐在皇后两边,轮流给皇后夹菜,其乐融融。季语姝席间向皇后和妹妹讲了今日下午回来时,救下的一家人。季语嫣听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了,豪情地说:“姐姐,你不愧是我的偶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事我要和你一起办,要办得漂漂亮亮的,到时候咱们姐妹齐名。”
季语嫣总是有小孩子心性,没有参透里面的厉害,皇后确实越听越皱起眉头,放下筷子道:“这事情你不该接,照你这样说,这个人明显就是在等你,包括怕你不接,提到萧晏也是在算计你,就笃定你听到这个名字一定会接,那这个人一定是熟知你的人。不如等过两天,把这个人悄悄送回去吧。”
季语姝没表态,慢慢地咀嚼着米饭,心里想着如何说服母后,既然把萧晏都搬出来了,那就不能让他失望。季语嫣倒是又蹭得一下站起来:“母后,这人怎么能说送就送回去呢?姐姐已经接下了这个人,这么多城内外的百姓看着呢!这再送回去,那让百姓如何看待皇室?咱们的脸面和信用呢?而且这么明显枉顾人命的案子,当地官员还沆瀣一气,咱们就不管吗?这天下是父皇的天下,更是母后、姐姐和我的家,咱们怎能不维护呢?”
季语姝看着眼前半熟还嫩的女娃子,眼神真挚,心里更生出一些怜爱。皇后却摇摇头:“语嫣你还太小了,不懂的其中的厉害,能把他们一家从牢里一路护送到天子脚下,还能顺利拦截到语姝的车架,这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背后这个人既然已经有这么大的能量了,为什么还要利用语姝呢?无非是他得罪不起背后的势力,或者说他不方便出手。无论是哪一点,语姝最好都不要沾染。”
季语嫣不服,辩驳道:“母后,从小你就教我们要正直,要明辨是非,怎得今日遇事却是这样的说辞呢?姐姐,你喜欢萧大哥,也是因为他正义吧?如今咱们怎能把这丢弃呢?”
皇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们知道这太常寺典籍官职虽小,背后之人是谁吗?”随后,皇后低声说了个名字,却是语姝和语嫣都没料到的。
3. 两难受命担任务
语嫣睁大了眼睛,刚准备塞进嘴里的酥饼都停在了半空中:“怎滴是他?”
皇后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低声些!”
季语姝面色平静,一口接着一口吃粥,季语嫣倒是转念一想,笑了起来:“这可算是冤家路窄了不是,这次看静妃和柔嘉还笑不笑得出来,估计下次就要哭着来宫里求额娘开恩了。”
季语姝停下了筷子,笑着对语嫣说:“这事要是你去办,倒是好办,提着柄尚方宝剑大杀四方。”
季语嫣以为姐姐在夸她,得意道:“那便让我去,我去求父皇。”
“你是爽利了,那父皇可要头痛了。”季语姝打趣道。
“我少讲两句,不吵得父皇头痛。”
“你是不吵,到时候自会有人吵得父皇头痛。你大手一挥,把额驸的妹妹、妹夫办了。这额驸可不能答应。你且想父皇尚要用柔嘉去安抚军工集团的老人儿,你却一通乱判,到时候他们抱团,要把你交出去,你让父皇可如何是好?”
季语嫣一下泄了气,不满道:“那该如何?是非对错如此分明,难不成就不能办了?如果是姐夫在,肯定有办法!”
皇后这次重重拍了季语嫣一下:“胡吣些什么,成婚之礼尚未完成,压根算不得数的。你这样乱喊,是盼着姐姐一辈子嫁不出去呢。也不知是萧晏有什么迷魂汤,你姐姐迷得颠三倒四也便罢了,你也成日姐夫姐夫的乱喊。”
季语嫣吐了一下舌头,和姐姐相视一笑。季语姝接言道:“所以这背后之人没有找上你,而是找上我,定是觉得我有法子平衡,防止你把朝堂上的整盘大棋都搅乱了。”
“是,是,是,还得是我姐姐!”季语嫣立刻都不正经地吹捧道。倒是皇后还是有些担心:“不管怎样,这背后之人定是没安好心,把你推入这漩涡之中。真的不想推掉吗?我去找你父皇。”
季语姝阻拦道:“母后,我如果退缩岂不是陷父皇两难之中,而且儿臣也想看清这幕后推手是谁。”
皇后点了点头:“如此,你便去吧,只是要仔细给你父皇回话,别再惹恼了他。”季语姝点头,皇后还是不放心,继续交代:“语嫣,你也跟着去,在殿外侯着,要是情况不对,就进入劝劝你父皇。”两位公主都郑重点头,再闲聊一会便回自己的宫殿去了。
刚步入昭阳殿,素莲便迎了出来,脱下季语姝身上的大氅,取下铜手炉,道:“主子可算回来了,人已经安顿好了,就安置在偏殿柴火房里,一家人许是受了惊,都不怎言语。千峰在那里盯着,眼下可怎么办?”
“去瞧瞧吧。”说着便带着素莲步入偏殿,叮嘱她:“你且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素莲点头,远远的守在几米之外。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里面十分昏暗,只有一丝月光透了出来,季语姝从墙边摸索出火折子,点了开,也还是不够明亮。一家人瑟缩地蹲抱在墙角,仝卓看起来被包扎好了,但人还是没有力气,蜷缩地躺在杂草堆上,身上也盖着一层厚厚的杂草。
“仝卓,来的时候我已问过,你身上的伤并无大碍,起来回话。”烛火照得季语姝的脸更加冷艳,尤其是一双微微上挑,更是清丽出尘,给人不易亲近之感。
地上的仝卓仍无力地躺在地上,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一家人都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妻子像母鸡一样遮挡在他身前,怕季语姝伤害他。
“你来见我,想来不是为了在我这避世的吧,你来之前为弟弟报仇的决绝呢?”季语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一旁的老母亲听到弟弟,老泪浑浊,小声地抽噎着。
仝卓蜷在一起咳嗽了两声,但发出的声音却很轻,听起来真是受了不轻的伤,他气若游丝地说着:“公主,小人讲的句句都是实情,还请公主明察。我弟弟、弟妹真是让奸人害死的,可怜我那未出事的侄儿……”
“是否实情,本宫自会调查,本宫要问的是,谁派你来的,或者说得更明白点,谁告诉你那日在城门口等我的?”忽明忽暗的火苗在季语姝的脸庞上跳动,隐藏着她的想法。
仝卓暗暗握了握拳,很快又松了下来,强撑着力气道:“小人命大,趁着守卫交班,喝多了酒,偷了钥匙逃了出来,心想连县令都要包庇典籍,这背后之人定是比县令还大,所以只能拖家带口直奔京城而来。”
“哦?我的耐心可有限,而且最恨别人欺骗与利用。你愿不想说,本宫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皇城宫中,哪一口枯井没有无处诉苦的冤魂,多几个也无妨。既然你有满肚子冤屈,便下去到十殿阎罗那去伸冤吧,那里定是人世间最公平的地方。千峰。”季语姝拉了拉金丝黑绒的大氅,拢了拢衣袖便准备出门了,千峰从外闪身入内,便从地上将仝卓重重提起。
“不要,公主,不要,奴家说,奴家说,是……”仝卓的妻子跪着往前爬了几步,试图扯住季语姝的大氅,却被千峰用腿挡住,只能抓住千峰的裤脚,哭着说出了一个名字。
“你……!”仝卓试图去拦住妻子,却为时晚矣。本来少气无力的他,此刻瞪着妻子,怒其不争,“那是咱们的恩人,你……!咱们就是死了,也不能为了苟活而寡恩。”
仝氏哭得发髻已经散乱,糊在脸上,绝望地哭:“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不能看着你死,还有两个孩子,我们还有两个孩子……我知道我忘恩负义,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你为弟弟一家已经做得够多了,还要搭上我们吗?”说着仝氏又爬回去,将孩子抱在怀里,一家人哭成了一团。
“千峰,把他们变更户籍,不要走户部,找个安全的地方,重新生活去吧。”季语姝一脚跨出了门,又回过头来,半个身子置身在月光中,似渡上一层银纱,多了一层柔和,少了一分凌厉。她看着这苦命的一家人,终于和缓道:“如若事情真依你所言,便安心带着你弟弟未完成的人生去过活吧……”说完便消失在冷风中。
素莲看到季语姝赶忙迎了上去,用手给她挡住一些风:“主子,乾清宫派人传话来了,让主子您过去一趟。”素莲又低声说了句:“听说乾清宫那边不太平,额驸史元成带着一帮子开国功勋弟子前来哭诉,说跟妹妹感情亲厚,一定要保住妹妹一家,其他那些弟子都是平日里一起玩的,自然一起帮腔,皇上听后面色不太好看。”
“不是听说这个妹妹是远房亲戚吗?以他的身份舍弃了明哲保身便是,何以拉帮结派惹得一身腥?”
“这奴婢也不是很懂,这女子是驸马额娘庶出妹妹的女儿,许是小时候两人比较亲近,感情深厚,各自嫁人后交集变少。听闻这女子小时候生活艰苦,没投奔驸马爷前,连饱饭也吃不上几顿,现下投奔了驸马爷,夫婿还当了官,定是要紧紧抱着这个支柱的,许是驸马爷也不忍心。”
季语姝一路无言,只听见踩在落叶上沙沙声,到了乾清宫门前,掌事太监便引她入内,还低声交代:“殿下,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待会儿说话尽量柔一些,挑些好话儿说说,事情就囫囵过去了,万不可较真。”
季语姝感激地点了下头:“谢公公指点。”随手就把大氅脱了去,径直步入殿内。
殿内一抹明黄端坐正中,浓眉虎须不怒自威,季语姝屈膝行蹲礼:“儿臣参加父皇。”
皇上并未表示,任凭她跪着,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方才问她:“眼下朝堂形式当是如何?”
“后宫不得干政,儿臣不敢妄言。”季语姝身子半伏在地上。
“你既救下了那家子人,便已是干政,只管直言便是。”皇帝的声音波澜不惊,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难过,季语姝从小便没像妹妹那样在父皇身边撒过娇,父皇也很少对自己笑,似乎压给她的只有责任与大体。
“父皇的励治自是圣明,天下更是一片清明。”
“这话说的不实心,如若真是一片清明,又怎会有拦车告状之事,你尽管直言便是。”
“父皇自然是励精图治,只是一室之内尚有积灰之隅,况一国乎?一家之内人心尚不能齐,更论朝堂。”季语姝不卑不亢地回道。
“可如今有这伙子人就是心往一处想,口说一样言,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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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与朝堂中,甚至快成了一家之言,朕也处处受到钳制。如今你如此行事,将朕置于何地?”讲到最后的时候,皇帝的声音突然拔高,质问着季语姝。
季语姝低下头,沉声道:“父皇,儿臣知错。只是当时那样情境,若是儿臣不管,也会造成不小的舆论,给父皇英伟的形象抹黑。”
啪——一个白瓷茶盏应声而碎,“你当朕是聋子瞎子,如此好糊弄?还是你和那些子弟一样,都对朕有贰心?!”
茶盏里滚烫的茶水滚落在季语姝的手边,把她的手烫得不自主地缩了缩,又虔诚地伏地认错:“儿臣绝无二心,儿臣愿父皇千秋万代。”
“皇上,和硕公主来了,您看见是不见?”门外太监来禀。
“不见,告诉她,朕正在谈军国大事。”皇帝听说是季语嫣,语气软了下来。
“父皇,那可不行,再忙也不能不照顾身体呀,女儿带了您最爱吃的茉莉茶酥,您快尝尝女儿的手艺。”话音未落,季语嫣推门而入,朝着季语姝眨了下眼睛。
“胡闹,你进来做什么,朕忙完了再去看你。”皇帝虽表面斥责季语嫣,但给她挪了半张龙椅,让她坐下来。季语嫣也不客气,便坐在上面,搂着皇帝的脖子撒娇:“父皇没道理,有什么事情姐姐能听得,我听不得?”然后她假装才看到季语姝跪在地上,连忙说:“有什么事又跪又骂的,父亲,你这样做,女儿会害怕的。”
皇帝看了臣服在地的季语姝一眼,道:“起来吧。”“是。”季语姝直立起身,并不抬头去看那刺痛的父慈子孝的场面。
“父皇,要我说这事简单,父皇派个得力的人查,想查个怎样的结果,还不是您说了算。”皇帝点了一下季语嫣的鼻子,笑道:“哪有你说的这样简单,民意和臣子之心都要兼顾到,不能行差踏错。”
“女儿不懂,只觉得父皇是天底下最有办法的人,要是这会子没有办法,便多吃点酥饼,许就能想出办法来了。”说着便把茉莉酥饼往皇帝嘴里塞。刚刚还威严的皇帝,现在眼尾都绽出花来。
季语姝低头接言:“父皇,不如让儿臣前去调查,一来,此事是儿臣所接,由儿臣去查更有说服力;二来,儿臣定会知轻重,不会乱来。”
皇帝还在咀嚼着酥饼,但是眼睛已经眯了起来,射出一丝精明的光:“如此可行,就当你将功补过了。但你一定要知晓分寸,切莫再要惹出祸端。便让那千峰随你一同去吧。”
“是,那儿臣先行告退了。”说完,季语姝便倒着退出了乾清宫。然后抬眼望了一下那柔和的月光,竟觉得月光也如此刺眼,刺得人想流泪。
季语姝觉得从乾清宫回昭阳殿真是冷,连手中的铜炉都凉了几分。“主子,皇上怎么说?”素莲关切地问。
“便是让我去查清此事?”季语姝苦涩一笑。
素莲大吃一惊:“让您?可是……”素莲不敢说出口,这样的事,查轻了民愤难平,得有人平这悠悠之口;查重了涉及到军工集团,定是更有危险,搞不好也要让皇上交出人来。左右怎么查都是峭壁,皇上怎会让公主去查?素莲试探地问:“要不然咱们去求求皇后,让皇上收回成命。”
“不必,不要再让她们担心了,让千峰收拾一下,明日就出发去兰城。”季语姝又恢复了淡然。
“是,公主,我已经准备好了。”千峰突然倒吊着出现,冷不丁地吓了人一跳。
季语姝微微皱眉,道:“千峰,你来无影,去无踪,藏着便好好藏着,别突然吓人一跳。”
“是。”话音刚落,千峰又突然消失在夜幕中。
“另外,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隐身,不要偷听别人讲话。”季语姝不满道。
“……可是公主,这样你叫我的时候,我会听不见的。”远方的夜幕中千峰的声音,听起来是走远了。
季语姝莞尔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抬头看那一轮圆月,像被云层笼住一层暗纱,月影逐渐缥缈起来,不知明日又是何光景,若是他在,眼下的困境定可迎刃而解了吧。
4. 虚与委蛇巧设局
兰城离京城并不远,那地方土地肥沃,草嫩羊肥,堪称是京城的后花园,尤其是萧晏在的时候可谓是物阜民丰,几年之隔,亦是物是人非。季语姝掀开车帘,衣着简朴的百姓们正在街头巷尾摆摊儿做点小买卖,脸上漾着知足的笑。不知是在车里待久了,初见阳光,还是被笑容感染,季语姝感觉心里泛起一层暖意。许是萧晏的原因,季语姝对这里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之感,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故里,眼前的百姓看起来都平添了几分可爱。
“殿下,到县衙了。”车马停了下来,千峰一袭黑衣挺立在阳光下,更衬线条流畅,肌肉紧实,一柄长剑环抱在胸前。
季语姝低头从马车里钻出,县令满脸堆笑迎了上来,到了季语姝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恭迎公主殿下,下官何夕有失远迎,望公主见谅。”县令带着一众的仆从纷纷跪地不起,偏县令声音又很响,惹得百姓们驻足,不明就里的百姓,一时间有好奇地打探公主什么模样的,瞧瞧张望的;有搞不清状况,看众人跪,也跟着跪下的。
“公主殿下莅临兰城,举城欢喜,有公主的视察,我兰城积案难案一定能早日破解。”县令又是一通恭维,百姓们搞清楚状况后也纷纷跪下,还有些人不懂规矩又想表达激动之情地,磕头大喊“公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季语姝冷着脸从县令何夕身边经过,跨进了衙门。何夕也不气恼,仍弓着腰小跑跟着季语姝。“公主殿下,殿下,您慢些走,衙门内有石头,小心硌着您的脚。”
县衙外部俭朴,连正中央朱红的柱子都微微有点脱漆,到了里面确实别有洞天。高低不平的小山石连成一片竟有一种山峰错落有致的感觉。每块山石上竟长着不同的植物,淡黄缱绻的梨山狮王兰花,隔着甚远已飘来一股淡淡的清幽;迎风绽放的杜鹃,在寒风中抖着骨朵儿,让人倍感怜惜……众多的花儿汇在一起,竟在冬日连成了一片花海。连脚下的鹅卵石走起来都令人觉得温润平滑,花尽了心思。
“何县令,你应知道本宫来此目的,现下本宫去县廨等你,你带着与本案有关的卷宗过来。”季语姝晦暗不明地打量着何夕。
“是,是,是,小人这就送去。”何夕立即称是,便向下属递了个眼色。
季语姝坐在梨花木官帽椅上,把玩了好一阵子?彩漆缠枝莲纹紫毫笔,随从才捧了一卷卷厚厚的卷宗走进来。小厮从没见过公主,声音紧张到发抖:“殿下,这是何大人让奴才送给您的,请您过目。”
季语姝狐疑道:“这案子才发生不久,竟有如此厚的卷宗?”
小厮迟疑道:“这……这奴才就不懂了,奴才是听吩咐办事,请公主恕罪。”
季语姝挥了挥手,示意他放下卷宗出去。然后随手拿起一卷卷宗,发现这压根不是此案的卷宗,而是萧晏在任期间处理的案子卷宗,每一个案件都记录成可读性很强的话本,看来是何夕知晓自己要来,连夜做的准备,连墨香还未散去,季语姝摸着卷宗眼神闪烁,索性坐定下来看看接下来还要唱哪出戏。
这话本里记录了太多萧晏的一颦一笑,是她不曾了解的,她深深地为之着迷,竟产生错觉仿若自己与他一起治理兰城一般,这感觉深深牵动着三年逐渐抚平的情绪。季语姝重重合上卷宗,想把自己抽离出来,她狠狠地拧自己的大腿,疼得眉头轻皱在一起,疼痛让她清醒。
再望向窗外的时候,日暮已经翩然来到窗外,晚霞大片大片渲染了云朵,挂在远方翠绿的山峰上。何夕也像算好了时间一样,轻扣门扉:“殿下,马上要用晚餐了,还请您移步。”
“不必,让千峰送点清粥来即可。”
“公主千金之躯,怎能只喝清粥,这要是回去,皇上定要治下官一个怠慢渎职之罪。”何夕的声音极尽诚恳,但季语姝并不作声。
何夕等了一会,见屋内没有动静,又低声道:“殿下,待会晚饭有特意给公主安排的节目,还请公主移步。而且不是下官邀请您,另有他人。”
季语姝移步,看来事情的主角也要登台唱戏了,那自己如何能不配合呢,想着便打开了门,正对上何夕往屋里滴溜溜看的眼神。何夕立刻直起身子,双手作揖:“公主殿下,请。”
何夕给季语姝安排了一辆马车,约莫行驶了两盏茶的功夫,车才又停了下来,下车便看到一个黑底赤金的匾额,上面描金边地写着“木府”。何夕解释道:“殿下此次来主要是为了公务,下官也不敢耽误公主的事情。这不是引殿下前来,这驸马连襟太常寺典籍木海通想亲自向您请罪,还望公主能赏赐这个机会。”
季语姝也顺坡下驴,道:“如此,便进去吧。”
“殿下可算来了,之前只从柔嘉公主的口中听闻和静公主才貌兼至,今日终有幸得见,臣乃柔嘉公主额驸史元成,拜见公主。”说完便行了个大礼。
史元成是开国功勋之孙,虽然能力平平,但由于军工集团抱团,倒是在朝堂上也有一席地位,也算是季语姝的妹夫,情理上也不用行此大礼,但是他还是给足了季语姝的面子。
“妹夫请起,一家人之间原不用行这么大礼。”要是依自己来之前的性子,她是断不会正眼看史元成一眼,但碰巧她出门前看了萧晏的卷宗,讲的就是萧晏初来此地时,此地民风未开化,封建迷信,人们都把一个萨满的话俸若天言。萨满怕萧晏来了后,地位受到威胁,便鼓动民众将他驱逐。萧晏虚与委蛇,假装也是萨满教的信徒,多次让萨满执掌城内政事,还不断地行贿,取得信任后,方寻找良机拆穿他,借此把民众唤醒的事迹。
于是,季语姝便学起了萧晏,安抚了史元成,接着便毫不客气的来到了座首,一挥大氅坐了下来,然后爽朗地说:“诸位请入座吧。”
然后史元成便挟着妹妹及妹夫在公主斜下侧坐了下来,何夕坐在了另一侧。史元成端着一杯酒,领着妹妹及妹夫给季语姝敬酒,半弓着身子,恭敬道:“殿下,这二位是舍妹朱若烟和内兄弟冷骏,来,快拜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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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史元成侧着身子,给公主引荐两人。
季语姝上下打量着这两个人,朱若烟媚眼如丝,双目含笑,身材纤瘦,一颦一笑媚态万千,冷骏模样倒是平平,让人一眼记不住的感觉。冷骏内里算是个倒插门,模样如此普通,竟不知朱若烟相中了他哪点。季语姝心下生疑,但是面上不作声色。
朱若烟极尽谄媚地给季语姝敬酒:“早就听闻公主殿下如明月之朝晖,连御花园的花都比之不及。今儿有幸得见。发现传闻有误,这哪里是明月之朝晖,这分明是太阳之德泽,万物无光,真是让奴家羞见天颜。”冷骏倒是真如他的名字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诚恳地看着季语姝。
季语姝笑着轻轻晃了下酒杯,低头笑了一下,红唇烈焰,明艳妩媚,确实配得上朱若烟的称赞,她没有回话,微微侧身抬了一下酒杯以作回应,然后便一饮而尽。朱若烟夫妇像是受到了鼓舞,也欢天喜地地一饮而尽,冷骏喝完后,还不知所措地双手交叠,搓了搓衣摆,被朱若烟偷偷轻蔑地看了一眼,然后冷骏的动作立刻身体缩了缩,腰更弓着了。
说着朱若烟还打算再敬第二杯,季语姝举起纤手,以示拒绝:“本宫并不擅饮酒,一杯足以,再多怕就要误事了。”
朱若烟举着酒杯,不知怎样才好,便抬头望向驸马史元成,史元成给了个眼神示意她退下去,然后打圆场道:“是了,公主能同你饮一杯,已是你天大的荣幸,莫要贪心。殿下,不如尝尝我这蟹黄苏,可是专门从苏州那儿走官道运过来的,运了200多只,就只活了10来只,这可等来了公主才敢一饱口福,还请公主品尝。”
季语姝挑起一筷子蟹黄,放入口中,面上更加放松。她和史元成说:“味道确实不错,不过——”季语姝面上扫了一圈,大家都如芒在背。季语姝不慌不忙接着道,“额驸,论亲近,我也称你一声妹夫。我今儿来,可不是为了吃蟹而来,我可是听何夕说今儿可安排好了节目,我才过来的,可不要让我失望。”
史元成和朱若烟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笑着附和道:“那是,那是,殿下尽管放心,我都安排妥帖了,饭也要吃,吃饭不耽误,不耽误。”说着,史元成站起身来,拍了两下手。
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季语姝这才好好打量了眼前的地儿,下午一个小小衙门的奢华已让他有不小的震撼,而眼前这座府邸,虽然不大,但也精致玲珑,四周的柱子竟不是木质,而是汉石白玉,上面还刻着荷花、孔雀等繁复的图案。而自己正对面的是一座亭台水榭,安静下来后的能清晰地听闻山石上留下来叮铃咚隆的流水声,甚至比音乐更让人凝神。而水榭中央立着一个方形的台子,像是戏台。
突然,一朵朵花球从空中落下,稳稳地被水托起,飘荡其中,那花色绚烂炽热,仿若从漆黑的水中扎根生长出,黑与红交织在一起,更显妖异。
一席白衣从天上翩然而至,一柄软剑贴身舞动,翩若游龙,宛若惊鸿,仿佛人剑合一,是他!
5. 黑白颠倒分辨难
季语姝感觉心跳得太快,想从胸口蹦出,寻找个出处,却不得释放,她紧紧地捏着酒杯,骨节已经捏得发白。手微微地颤抖着,她往衣袖里掩了掩,尽量不让外人看出。
史元成眯着本就不大的眼睛,目光如炬地盯着季语姝的反应,然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台上的人每次出剑,剑锋都会激起一层水与花,凌厉的剑气将花瓣横切,裹挟着水珠儿散落,宛若花雨,而舞剑之人身上却没有分毫的水汽,更显天人之姿。
待舞剑之人将身转圜,看清容貌,竟与萧晏也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琼瑶玉鼻,挺拔又不失俊秀,那一双深邃美目更得精髓,七分英气中还带着三分妩媚。仅这七分相似的容颜已奉若天人。季语姝半缩在袖笼中的手渐渐松弛下来。
史元成看季语姝已经看呆,便适时地提出来:“殿下,您说舍妹和内弟的事情冤不冤,本是一个家丁偷了主家的东西,打死也便罢了。偏这一家人是个不安生的,非说内弟草菅人命,到处状告,如今更是闹到御前,内弟名声尽毁,于仕途有损。如今更是牵连至我,不少人正准备拿这事做我的文章呢,恳请公主为臣做主,定要还内弟一个公道。”
季语姝沉默半晌不语,舞剑之人正在舞弄萧晏的惊鸿掠影,本是上乘的轻功,略过水面应是未看清来人,只惊觉一层水波,可舞剑之人没有那深厚的功力,所以身形略显笨重。“混账!竟敢糊弄本宫?”季语姝突然发难,众人皆惊,跪了下来,舞剑之人也受惊般的鹿儿,匍匐在地上,单薄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史元成连忙道:“殿下息怒,微臣所讲句句属实,绝无半点欺瞒殿下的意思,就是给微臣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确实是那小儿偷了主家的东西,手下人教训他,也是个没轻重的。那小儿还嘴硬,手下人是个急性子,这一失手竟给打死了。”说完史元成往旁边一暗示,立刻身后有个人哭着扑出来跪倒在地:“公主殿下饶命,是小人打死了仝贵,小人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让他把东西还回来,他却想藏私,所以小人下手就重了些。这人看着壮实,原是个纸壳子,没打几下就死了。”说着便如砰砰地直磕头。
季语姝缓步走到此人面前,跪在地上的人也不敢抬头,只能看着一双蓝绸金丝的秀鞋,在衣角中半藏半露地绕着自己慢慢踱步。然后又移步到史元成旁,声音冷冽地说:“额驸何以跪地?快起来吧。我原是说这舞剑之人,没点真才实学,竟也冒充萧晏,鱼目混珠。心想额驸怎就拿这样的成色糊弄我。”
史元成没料到是这个意思,忙圆场道:“是,是,是微臣招待不周,还望公主见谅。”然后怒斥身后的小厮,“不争气的东西,就这点微末手段,也敢没了萧大人的名声。来人,快给拖下去。”
台上之人浑身战栗,却不敢发一言,身子软了下去,任凭两个小厮把他架着拖行。“且慢。”季语姝冷眼制止了。史元成立刻让小厮们停手。
“能有几分像萧晏,已是他的福气。”季语姝没往下说,史元成已懂了其中的暗示,喜声道:“是,今晚就把他送到公主府上侍奉。”
“不必劳烦妹夫,待会走的时候让千峰把他带上即可,先把他安顿下去吧,我与你有要紧事谈。”季语姝便说边踱步回席座上去,众人也跟着回座。只有那个承认打死仝贵的人还跪在原地。
季语姝挑眉问朱若烟与冷峻:“这便是打死仝贵之人?”朱若烟和冷峻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稳住。朱若烟低眉顺耳地答到:“是了,公主,奴家也没想到会出了这样子的事,该死的奴才,下手没个轻重,今儿就将他交给公主处置。”
“地上之人头抬起来回话。”季语姝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地上的人。“既然是失手打死,为何尸体上除了伤痕,还有勒痕,若是一时泄愤,又怎会准备一条能勒死人的绳子?可是蓄意打死的?”
地上人一愣,没想到如何回话,就支支吾吾,季语姝突然提高声调,道:“如实回答!”
史元成怒瞪地上之人一眼,便说:“公主让你如实说,你便如实说,可是刚好手边有绳子,就顺手拿起来了?”
地上之人连忙点头:“是,是,正是,打他的时候,他一直躲,到了放整理花园的工具房那里,正好墙上拴了一根麻绳,顺手就拿了起来。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季语姝瞥了史元成一眼,无波无澜,史元成也有恃无恐,季语姝解释道:“额驸莫要介怀,此事已惊动皇上,必要谨慎回话,所以问得细致些,不要出纰漏才好。”
史元成也说着一些场面话:“是了,是了,公主想知道什么,请尽管问。他要是再满嘴胡吣,立马打死。”
季语姝不搭理他,便接着问:“那仝贵的妻子找来,怎又被人侮辱致死?”
季语姝刚问完,地上之人就忙着辩解:“公主冤枉啊,仝氏可不是被侮辱死的,她是自己自杀的,相亲邻里们可都看着呢。”
“大胆,巧言令色,本宫问了两个问题,如何只回答一个?若不是侮辱,何以致死?”季语姝身体略微直了直,拍了下桌上的案几。
史元成对下人使了个眼色,下人得令来到台下,高扬手臂,鼓足了劲,使劲扇了下去,地上之人一下被掀翻在地,满嘴的血渣子。“殿下让你老实回话,你便老实回话,怎得还有所隐瞒?”
地上的人往前快爬了几步,拼命地以头撞地,发出了咚咚的闷声,因为半边脸肿了起来,牙齿也被打豁了,发出的声音也有点囫囵:“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小人再不敢了。那仝氏,是小人的相好的,她肚子里的种也是小人的。那仝贵知道这事,便时常殴打仝氏,还一直拿这事勒索小人。那天,她受不了仝贵,来找小人诉苦,我们就温存了一下,可谁知那仝贵发现一直偷偷跟着她,完事了就进来揭发我们,仝贵动手打了她老婆,我去拦他,他力气大,一把把我推摔在了灶角上,我拦也拦不住,完了,他还踹了我两脚,威胁我不给他五十两就揭穿我们的丑事。可天杀的,小人哪有五十两,而且这个人贪得无厌,永远不会有个头,小人受够了他的勒索,就索性和仝氏一起把他勒死了。仝贵死后,他媳妇觉得还不解气,就狠狠抽打他尸体,所以尸体上都是伤痕。毕竟死了人,我害怕极了,怕官府调查起来,于是偷了主子的珠宝,塞到他身上,无赖是他偷的。”
季语姝微微抬头,微眯双目,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下巴,她思索着,问道:“依你所言,那仝氏又为什么会满身是血的被扔在仝家门口,又不堪羞辱地去死呢?”
“这事更是误会,那天仝氏被仝贵打了后,就说腹痛。谁知隔了两天,她又来了,说肚子里的孩子动静很弱,不像以前一样有力气地踢她了,而且她总是做梦梦到仝贵来索命,这两夜都没合过眼。我俩哪懂这些,只道是她被吓傻了,多心了。谁知过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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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她又来了,说血,她下面出血了,正说着,她就哗啦出了好多血,衣裙都湿了,我吓坏了。她哭着说没了没了,仝贵来索命了。她疯言疯语的,我怕沾上她,就把她送回仝家去了,她可能疯了,流了这么多血,她肯定觉得孩子没了,仝贵不肯放过她,就自杀了,这些邻舍以讹传讹,就成了外界传的那样。”
朱若烟听后,一气之下,跑到了台下,狠狠地用脚踹这个人,边踢边骂:“好你个狗奴才,自己做了这腌臜事,如今倒要整个冷府给你买单!还连累了驸马爷,你有几条狗命!真是把你拉出去喂狗都难消心头之气。”等朱若烟踢累了后,便又恢复了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哭着和季语姝说:“殿下,真是治家不严,凭白让您听了这些子腌臜话,污了您的耳朵,如今事情大白,也算还我们一个清白。”
“如此便是真相大白了吗?”季语姝冷不防地将身子探向前去,直勾勾地看着朱若烟。朱若烟慌乱了一下,以为公主会囫囵混过去,如今怎得咄咄逼人?于是朱若烟装作更委屈的模样:“殿下要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查这仝贵是不是殴打媳妇成性,可定要好好查查,还我们个清白,莫要让旁人说了闲话去。”
季语姝对着史元成道:“额驸既是调查了,定是无误的,只是一点,这仝贵的哥哥仝卓是如何下大狱的,又是何以逃脱的,这要是解释不清,怕是到了皇上那儿,也说不清吧。”
史元成稳若泰山,朱若烟便哭抢着说:“殿下,这事怪不得哥哥,是奴家的夫婿,仝卓一直说要去告御状,可真到了御前,那哥哥定要受牵连的。于是冷峻他,他便把仝卓给关了起来,然后写信告知了哥哥此事。哥哥很快就责备了我们,让我们速速把人放出来,说就算真到了御前,皇上圣明,自会还我们公道的。何大人,您快说是不是。”朱若烟双目含泪,用小鹿般无辜的眼神望着何夕。
何夕一晚上静观其变,此时拱手上前,作揖道:“正是如此,驸马爷也给下官写了封信,督促下官尽快放人,莫让妹妹一家做糊涂事,此信为证。”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信,上面署名正是史元成。
季语姝拿过信,并不拆开,对着信哼笑一声道:“桩桩件件事情都如此明了,既是如此,那本宫就能放心了。今日听了好些子戏,有些乏了,我先回去休息,难得出宫,本宫想多逗留几日,过几日再回宫回复皇上。”季语姝往地上斜视一眼,道:“这个人犯,额驸便帮我看管起来吧,过几日一并带回京城,莫要让他死了。”
史元成低头称是,便恭送公主,季语姝娇唤一声“千峰”,便叮嘱他把那个酷似萧晏的替身带走。
待季语姝走后,史元成命人关上门,方对面前的人说:“幸亏你把人放走了,当日我还怀疑你有贰心,如今看来还是你有先见之明,还安排我把信写好,把戏做全。”
“驸马爷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皇上自是不会因为这件事为难驸马爷。但驸马爷也需要给皇上一个交代,如此驸马爷便能安心了。”
“还是你这出戏安排得好啊!天衣无缝!你要是不当官去唱戏,也是个角儿。”史元成大笑起来,被夸赞的人也跟着附和笑了起来。
“这件事办好,我定不会亏待你,百两黄金不日便会送至你府上,美人暖玉也一并送上!”史元成拍拍那个人的肩。
“下官一定会尽心竭力为驸马爷办事。”说着,何夕便跪了下去。
6. 夜探机密再相逢
一向喜欢隐身的千峰,今晚却一反常态地领着那个酷似萧晏的替身悄然地跟随在季语姝十米之后。
季语姝虽未回头却能感受到身后这两个小尾巴,她无奈地停下脚步,半转着身子看向他俩。千峰也领着替身停下了脚步。季语姝叹气道:“你领着他上前来。”
千峰作为一名暗卫,一向是冷言慎行,更甚少表达情绪,有时候季语姝都会忘记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但这会子,千峰却不情不愿地推搡着替身来到季语姝面前,略带赌气之音道:“公主有何指示?”
“你带他先回公主府吧。”季语姝懒得和他计较,便挥挥手打发道。
“保护公主的才是千峰最重要的任务,万不能离身一步,不如把这小子扔在路边,我随公主前去办事。”千峰正经地想扔掉这个麻烦。
季语姝觉得好笑,千峰一直把萧晏当做目标,一直在追赶并成长为萧晏,可奈何待他武艺学成,萧晏却彻底消失了,他顿失所望,但此时他也不满这个冒牌货去玷污自己的偶像。在这一点上,季语姝的感觉和千峰一样,她瞟了一眼替身,轻叹道:“初识像,再看不过尔尔,他不是萧晏。带他回府,找个空置的房间安置下来即可,找人看守着,待事情结束,再让他走吧。”
千峰一听,放下心来,竟也乐得口不择言:“是了,这小身板离萧大人差远了,尤其那剑法,简直是画猫说虎。”然后千峰意识道说多了,低下头来:“千峰多言。”然后又恢复了沉默。
“你且带他回去,我把玉钏儿落在宴席上,去取一下即回。”说着她举起右手,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之前上面一直带着一串儿粉若桃花的竹节玉串,听闻是萧晏在成婚前准备的聘礼,季语姝从不离手。千峰还是不放心季语姝一个人前往,还欲再言,却被季语姝打断:“速去。”
千峰只得作揖告退,带着替身消失在夜幕中。季语姝从袖笼中滑出了粉玉串,轻柔地缠绕在手腕上,然后退下了锦衣华服,里面竟是一身夜行服,她拢起了发束,然后向着驸马府走去。
府门紧闭,季语姝走到偏墙处,纵身一跃,便跳到了窄墙之上,半伏在墙上,小小的典籍府中,竟安排着两班人马轮值,侍卫们来回巡视,毫不懈怠。季语姝在墙上蹲得腿脚都略有些酸麻,才找到了空子跳了下去。刚来吃饭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一下宅子,前厅是宴请的地方,以这三进三落的宅院规制,住所应在最后,那最秘密的谈话地方也应在最后。季语姝知晓席间定是探不出什么,早就打算夜袭府邸。派千峰来虽然是更安全,但驸马毕竟是皇家之人,若是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让千峰听了去,事情的走向更不好把握,所以季语姝冒险亲探。
好在院落虽大,布局倒是很精巧,季语姝避过了几轮守卫的勘察,没费什么功夫就摸到了住所。季语姝一间间摸了过去,在快走到最里间的时候,突然怔住了。屋里传出了连连娇喘,还混合着男子的低吼,让人莫名觉得心底升起一阵燥热。季语姝虽未行人事,但毕竟也双十年级,自己成亲前夜教导嬷嬷也教过,自然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去。
只听里面娇喘声中,混合着声声低语,季语姝面红耳赤地听着,努力地分辨,只能隐约听到:
“驸马爷,我的好爷,你轻点~”这媚语,一听就能让季语姝联想到朱若烟那如丝黏连般的媚眼。
“快叫哥哥!”驸马低声道。
“我说我的爷,您还演上瘾了,成日在外面天天叫您哥哥,怎得在房里还要叫哥哥~您还真把自己当哥哥了不成?”女子边喘边插空说着。
“你怎么废话这么多,是不是平时跟冷峻那小子睡多了,都没有兴趣了!”驸马不满道。
“爷,天地良心,我和冷峻,那个木头有什么好睡的,平时叫他把屁夹着,他都不敢放的。他不过是个幌子,骗骗人罢了。”朱若烟粗俗的语言让驸马又恢复了男人的自信。
“倒是您,我的爷,日日在公主那,可不会忘了我吧。这仝贵死可是因为您,您可不能不保我。”朱若烟此时还能冷静地想到正经事。
“放心吧,公主跟个木头似的,事事端着,一点兴趣都没有,还是你好。”说着里面传来了吧唧一声亲嘴声。
“那这次和静公主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女子不安地问道。
“能有什么岔子,左不过又是个绣花枕头,被一个男人迷得五迷三道的,你看今儿看到那个小白脸的样子。说不定现在和我们一样呢。”说完,驸马又催朱若烟赶紧办正事。
“谁?”嗖得一声,一只冷箭放了过来。季语姝只留意了宅子里有没有人,没注意到屋顶上也有人巡视。她急忙闪身一躲,箭狠厉地插进了门缝中。虽然躲开了一箭,却也惊动了旁人,史元成和朱若烟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跳起来穿衣服,还怒斥:“来者何人?如此畏首畏尾,快给我抓住。”
眼见越来越多的仆从提着棍子从府宅中涌来,季语姝只能凌空跃起,试图从上方逃走。可方才射箭的人,一路飞檐走壁,然后不停地放着箭矢,想把季语姝打落下来。季语姝迷恋萧晏,也缠着宫廷的武师教了她些功夫,但终究比不上正统的习武之人,而且现在这么多人涌来,逃生机会变得更加艰难。
季语姝环顾四周,想从下面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唯一能逃的地方只有上面,房子的西南隅上方没有人把守,但是跃上去需要时间,等于把后背给了敌人,如果那人放箭,就必中箭。季语姝一边躲,一边思索对策。她发现已经力不敌众,如果不逃也会只能被抓住。
猛然间她看到了西南隅一块有一座假山,她灵机一动,往假山后面一闪,射箭之人果然以为她要藏在假山之后,便一直箭羽射过去,那力道使得箭直接从假山穿出,嵌入围墙之中。其实季语姝只是一晃,她是要趁着弓箭手抽第二只箭的空隙,跃上高墙。果然弓箭手发现被骗,加快了抽箭的速度,对着季语姝又来一箭,可惜季语姝已经趁着这个空隙上了墙,但还是被突如其来的箭擦伤了手臂,手臂上的衣服瞬间绽开,血迹从里面洇了出来,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
季语姝吃痛,捂着手臂跳下了墙,为了防止血迹被追踪,她刺啦一下将裙摆的一角撕了下来,一边逃,一边给自己的胳膊胡乱系了起来。那弓箭手来回在高墙上跳跃,借助居高的优势,不断地向季语姝射箭,季语姝疲于应付。
这时候史元成整理好胡乱的衣衫,走了出来。朱若烟羞于见人,闷在屋里不出声,刚刚那一出把她吓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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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的眼皮不停地跳动,感觉要有不好的预兆。
家丁们提着棍问史元成:“驸马爷,怎么样,还追吗?阿彪已经去追了,估计刺客活不了。”
史元成踹了一脚最近的家丁,怒骂道:“他娘的,当然给老子追,他娘的和静不想让老子好过,老子也不会让你好过。通知下去,直接灭口,不能让秘密泄露出去,等到时候看到千峰的尸体,我倒要看和静做何解释。”
家丁一听是千峰,都面面相觑,千峰的名头大家是知道的,这功夫比盛极一时的萧晏差不了多少,现在千峰有意逃跑,若是真逼急了,千峰反击,那是再多一倍护卫也不够杀的。于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人敢去。
史元成怒骂道:“妈的,老子拿这么多钱养你们这些看门狗,如今倒是不敢上了?”说着从屋里提剑就一剑刺进了最近家丁的胸口,那人睁大眼睛,捂着胸口,侧着身子地倒了下去,半个身子倒在了门内。朱若烟正打算凑到门跟前看看情况,就看到一具尸体砸在了脚下,顿时捂着嘴大叫起来。
史元成瞪圆了眼睛吼道:“他妈的叫什么叫,好运都得被娘们叫没了,有这嗓子力气,留到床上叫去。”吓得朱若烟不敢吱声,只能小声地啜泣着。
大家虽然暗地里都知道朱若烟和驸马爷的关系,但主子都没戳破,奴才们现在只能尴尬了。而且看到同伴倒在血泊之中,驸马爷已经发怒了,如若不去,恐下场和倒下去的那位一样,于是家丁们提着棍跑了出去,满大街的照着季语姝的身影。
而此刻的季语姝正狼狈不堪地被追击着,箭矢一只一只地射过来,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而且胳膊上的伤随着奔跑撕扯着痛。“嗖——”的一声,又一箭射来,虽然没射中,但正巧射在季语姝脚下,她一下被绊倒在地。弓箭手像捕捉猎物的猎手一样,自信地笑了一下,拿出一支箭,侧着头瞄准,还用口型说了“啪”,然后就射了出来。
季语姝绝望闭眼,但箭并没有像想象中落下,一个巨大的黑袍无声地挡住了,箭在黑袍上滚了几下便悄然落在了地上。黑袍人轻轻抱起季语姝,很平稳地跃起,看起来毫不费力地就甩掉了弓箭手,而季语姝便如同猫儿一样稳稳地趴在黑袍人的怀里。
这人从头到脚都隐匿在黑袍中,只露出了两只明亮而深邃的眼睛,仿佛氤氲着一层雾气,让人看不真切,又透露出一种怜惜的错觉,仿佛羁绊着淡淡的愁思。季语姝就这样失神地看着他。他身上有一股子淡淡的香味,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却异常令人安心。
街上来搜捕的家丁越来越多,似乎无处可遁。黑袍人便带着季语姝跳入了一处排水的沟渠。因连日无雨,沟渠内也是干涸的,但并不宽敞,只够一个人藏身。于是季语姝只能紧紧地伏在他的怀里。可季语姝居然贪心地想这一刻可以久一些。
外面吵吵嚷嚷大肆搜捕,而沟渠内却异常安静,黑袍人似乎隐匿在黑暗中,只有柔和的月光洒在他忧郁的眸子上,更为他增添一份平和。
季语姝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和萧晏那自信凌厉的眼神并不相似,或是完全不同。可此时,萧晏的脸逐渐和眼前这个黑袍人重叠在一起。她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想要摘下他的面纱,却悬在了半空中。
7. 相顾无言背向行
黑袍人轻轻握住想要揭开面具的手腕,他的手温热,季语姝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正在他的指间不安地跃动。他虽未用力,却坚定地阻止了季语姝想拆开面纱的想法。
季语姝就这样盯着他黑亮亮的眸子,他不与她对视,眼神弥散,眉宇间似有散不开的愁。季语姝也不敢再去摘面纱,她害怕面纱之下的人不是他,她宁可保留这份错觉。
外面不知搜捕了多久,久到季语姝已经思绪飘飞,想到了从前的事。她想到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萧晏,一席紧窄的黑衣,衬得身材修长。听宫女们叽叽喳喳娇羞地议论这就是玉面阎王萧大人。是他?自己一直听他的故事,听他如何机智地调查佞臣贪官,并于某个黑夜去了结他们的性命,任你请再多的高手戒备,都会被悄无声息地了结,而且每次尸体旁都会散满红色缱绻的花瓣儿,更显诡异妖艳。于是大家都称他活阎王,官场上是闻他色变。可偏他又生得好看,女子们觉得活阎王的称呼太吓人了,便取了个雅号“玉面阎王”。父皇常说萧晏是他手中一把剑,一把所向披靡的剑,然后期许地看着自己,说:“这样的宝剑就应当配上你这样的利鞘。”每次听得季语姝脸色一红,内心偏又生出一股别样的暗流,涌到心头的时候,就会生出些许甜蜜,那甜蜜会浮在她娇羞的笑里,会让她想情不自禁地在紫禁城里奔跑。直至如今,依旧如此。
那次会面真是狼狈无比,至今想起来,都暗自气恼。季语姝本来假山石上玩耍,听闻来人是萧晏,便迫不及待地去看,便沿着假山上嶙峋的顶上跳跃起来。萧晏许是听到后面有动静,就回眸一看,就那一眼。季语姝见到了这辈子难忘的容颜,眼前人脸庞俊朗又精致,如瘦峰般的鼻子搭配上红艳的薄唇,让天下女子都为之失色。如墨的发丝在微风中随意轻摆,更添几分少年气。
季语姝看呆了,没留意脚下的山石,重重跌落在水中。一时间众人乱成一团,纷纷跳下河里来救她,就这样她被几个宫女太监牵拉着手脚,抬了上来。被水打湿的发丝紧紧贴在面庞上,非常狼狈。季语姝赌气似的看向萧晏的位置,发现他巍然不动,只是回以抱歉的眼神后,便转身离去了。
季语姝不服,自己的容貌倾国倾城,身份尊贵,怎得他不入水来救她?就任由奴才们把她抬上来!季语姝思来想去,一定是自己落水后的样子不好看,所以他才没来。她侧着身子,看向水中,发现自己发丝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确实不如往日动人。她暗自气恼,正是这第一次会面,她萌生出一种要引起他重视的感觉。
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平息,他们侧耳听了一阵子,确定没人后,黑袍人抱着季语姝跳出了沟渠,将她轻轻放置在地上,双手合十,躬身行礼,然后要便转身离去。
“等一下……”黑袍人一怔。
“是你吗?”等待季语姝的只有沉默。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季语姝期盼着他能够转身留下,可终落空。黑袍人背对着她,再次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宽阔的黑袍在凌冽的寒风中抖动,隐约能看出他的身影,单薄瘦削,却逆着风越行越远……
而这些侍卫们垂头丧气地回到驸马那里去复命,驸马爷听到没抓到人气得半敞着外袍,在厅前来回踱步,然后颤抖着手指骂到:“没用的东西,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抓不到,现在人家握着我们的把柄,我们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朱若烟贴上前去,用葱白的手指抚着史元成的胸口:“哥哥莫要生气,您不是说来人就是和静公主吗?”
史元成瞪大了眼,说:“蠢货,我们手里什么证据都没有,和静能自己承认吗?这个女人,表面跟我和和气气,背后就阴老子!”
有个小厮提醒道:“驸马爷,阿彪不是射伤了那个人的手臂吗,明儿您找个由头,让千峰把衣服脱下来瞧瞧不就分明了。”
史元成眼珠子来回打量了几圈,向阿彪望去:“驸马爷恕罪,阿彪无能,甘愿领罚。只是以来人的实力,应不是千峰,以千峰的能力,不会被小人追着满街跑。而最后救他的那个人实力不凡,倒是有可能是千峰。”
史元成不解:“你这是何意?不是千峰那是谁?柔嘉信息准确,和静只带了千峰过来,如果不是千峰,那总不能是和静自己吧?不管是谁,今日的事不能泄露出去。就算是和静,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休想说出去。”
史元成看着满屋子的侍卫心烦,便都打发出去了。朱若烟半倚靠在史元成身上,泣声道:“我的爷,眼下可怎么办?柔嘉公主一直以为咱们是兄妹。若是和静公主回去告诉了她,那奴家可怎么办,只有死路一条了呀,望爷给奴家一条活路……”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哼。”史元成冷哼一声,“女人家就是眼皮子浅,就算柔嘉知道这件事又如何?皇上会因为这件事责备我?我要是出了事,军工集团一罢工,皇上就要头疼,到时候还得反过来求我们,他可不会为了个女儿不顾大局。倒是你,那些事到底屁股擦干净没有,可别让人查到把柄,若是败露了,可没人保得住你。”
朱若烟低眉顺耳地说:“驸马爷放心,事情都做得很隐蔽,没有把柄。”
“没有把柄?没有把柄那仝贵怎么知道的?现在惹出这么个大麻烦,这和静现在什么态度还不明朗,还得仰人鼻息!你快把屁股擦干净。”劳累了一晚上,史元成也觉得精力耗费尽了,就回房倒头便睡。
季语姝面含春意,一路笑着走回去,甚至忘记了手臂上的伤痛。直至看到千峰寻在门前,焦急地张望着,才回过神来。
千峰看到季语姝手臂上的伤,脸色大变,立即单膝跪下,道:“奴才该死!令公主玉体受损。”
“快起来吧,今夜的事情应是暴露了,咱们后面要小心应对。”季语姝边往内走,边交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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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替身,他知道我今夜又回去过,万不可再让他与史元成通风报信,找个可靠的人盯紧了。”
千峰一一记下,还是担忧地问:“公主殿下除了手臂是否还有他处受伤?”
“尚未,别担心了,擦伤而已。对了,今夜夜探也不算一无所获,看来仝贵之死应是知晓了冷峻一家私下里见不得光的事情,你盯紧一点。但是此事牵扯驸马,需要谨慎,发现什么事情及时来回报。”
千峰郑重点头:“殿下,那审问押回来的犯人岂不是更快吗?”
季语姝摇摇头,道:“他们既然抛出了这个人,定是谈好了条件。若是他随意攀咬,且不说皇上会不会惩治,就是他一族的性命恐是难保。况且,咱们现在虽然在临时的公主府,其实就是衙门劈出来的一片空地,席间你也看到了何夕对驸马的谄媚,咱们现在一举一动都在被人监视下,切不可打草惊蛇。”
“来之前听公主说此案,不正是何夕将仝卓给放走的,教他来京城找公主,难不成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千峰不解道。
“这才是他的可探究之处,他一个小小县令如何知晓我的行程路线?只怕他表面是驸马的人,背后却不知效力于谁,是敌是友尚未分明,且看看吧。”季语姝目光变得深邃,思量着现在的局势场面,“千峰,今夜我的行踪已经暴露,他们定会格外小心,你就内紧外松地去城内摸排吧,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什么消息。另外,史元成身边也有暗卫,你要加倍小心,别反被盯上了。”
“是,属下先告退,殿下您好生休息。”说完便隐匿在黑夜中。
千峰出门后,季语姝才吃痛地换下了夜行衣,手臂上的伤虽不重,血水也把临时包扎的布条浸湿了,好在妹妹季语嫣出门前总是担心东西没带够,给包袱里塞了一瓶金疮药。刚开始季语姝还觉得妹妹多虑,看来反倒是自己做事总不周全。她反手给胳膊上撒药,咬着牙吃痛,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小她也会受伤,可每次委屈着小脸和皇上说时,皇上总会让人觉得严厉与繁忙,后来渐渐地便不说了,今夜不知怎的,竟心生了一层委屈,鼻子一阵一阵泛酸,朦胧中浮现出今夜那并不清晰的面庞,那稳步疾行的怀抱还有那令人舒心的香。对,那香,是檀香!
季语姝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怎会是檀香?自己平时也甚少烧香礼佛,许是记错了。此刻她只觉得头昏昏沉沉,强打着精神,将夜行衣整理好,便拿到门廊上给烧了,看着燃烧殆尽的火盆,季语姝将灰烬倒入了院前的矮井中,又用一块石头压盖在上,才放心回房睡下了。
门廊外,月影余晖下有个人影拉长院落的地上,他缓步走向了那口矮井,扒开那块石头,用树枝扒拉了一下,发现了未烧完的衣服一角,他双指捏着那块布料,对着月光仔细前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8. 夜闯围场又遇险
何夕将那块小布条揣入怀中,然后才满意踱步离去。
清晨的光刚爬上季语姝的床沿,她就被一阵争执吵醒了。
“公主正在休息,任何人不得打扰。”外面是千峰冷峻而不容侵犯的声音。
“混账,哪有你这个奴才说话的份,给我滚开。”史元成怒斥着千峰。
千峰不为所动,眼神戒备地盯着史元成,一字一顿道:“公主正在休息。”
史元成气急,就要硬闯,千峰一柄细剑就挡在了面前,初阳照射下,闪动着微微的粼光,跟主人一样,是个心思纯净的。双方就僵在那里,气氛剑拔弩张,史元成眼眶都要恣裂,千峰却云淡风轻地与之对视。
就在一根羽毛飘下来都会引爆冲突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响了。季语姝身着杏黄圆领的窄腰旗袍,披着湖蓝色的坎肩,头发挽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显得脖颈修长,整个人挺拔玉立。她淡然一笑:“额驸这是做什么,一清早儿便为难我的侍卫。”
史元成见季语姝不肯开门见山,便也陪着演戏:“殿下可真真是冤枉我了,我原是看今儿天气好,想邀请公主去萧大人纪念堂里去看一看,谁成想这小侍卫拦着我,不肯让我近身半步。”
季语姝噗嗤一笑:“额驸可莫要见怪,皇家的侍卫最重要的便是忠心,即使是贵为额驸,也是不能屈膝的。额驸可别跟我的小侍卫计较。”
“微臣岂敢,不知公主打算将昨晚的事情如何处理?”史元成凑近公主低声说着,看着季语姝想要下楼梯,便假意搀扶,实则用力捏着季语姝的伤口。季语姝吃痛,面上不敢有一丝展露,背上却疼出一声冷汗。
季语姝忍着痛走到凉庭处坐下,方才甩开史元成的手,幸亏冬日里衣服穿得厚实,不然血一定会渗出来。她努力地调整气息,平和地说道:“这个地方曾是萧晏的管辖地,一定承载了不少他的事情。难得出宫一趟,我想在此地多逛逛。至于额驸的事情,昨晚不是已经调查分明了吗?额驸尽管放宽心,即使到了父皇那里,也是这样回话的。”
史元成也不好再说什么,季语姝到底打了什么算盘,他现下还不好说,但应该还没触碰到自己的秘密,就暂且不管她,就吃喝玩乐地供着吧,等她查不出什么,再送走这尊大佛。于是二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会话,就道了别。
史元成走的时候,特意走前堂绕了一圈,何夕见到他,便赶紧交代了手头的事务,一路小跑来到史元成身边,卑贴道:“驸马爷怎么来了,有何指示吗?”
“和静公主有什么异常吗?”史元成负手而立。
何夕双手抱拳行李:“回驸马爷的话,未有。昨日公主早早就回来了,再未出去过。”
“哦?难道昨日真不是她?”史元成沉思道。
“昨日?何事?”何夕佯装不知道。
“哦,无事。给我看好她,最近可不能出岔子。”史元成心事满满,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谋算。
一连又过了几日,季语姝就在史元成的安排下,一直看着歌颂萧晏的曲目,安排百姓群众来称赞萧晏来打发度日。看着眼前这喧喧闹闹的场景,季语姝觉得甚是无趣,思绪一度回到了那晚,那个身上带着轻微檀香的男子,想象着二人在狭隘的空间内相互依偎的场景,便不自觉地脸红起来。
这几日,千峰被打发出去打探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可皆是一无所获。满城的人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噤若寒蝉。
这日,千峰还如往常一样,除了不痛不痒的消息,并未查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略感失望地回府,却意外在地上看到一封信,上面写着“语姝亲启”的一封信。季语姝看到信的时候,以为是妹妹给自己寄的,便也没个顾忌就拆开了。结果刚看到字迹,她的心突然就漏了一拍,她把信紧紧攥在手里,又往眼前凑了凑,她的心更乱了,这信的字迹竟然和大婚当日萧晏给自己不辞而别的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满篇的字在她的眼前飞,她却逮不住任何一个,她没法去想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单是这些字,便足以让她心烦意乱。千峰看出了她的变化,略显担忧地问:“公主?”
听到千峰叫自己,季语姝才意识到有些失态,略整理了下心绪,道:“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是语嫣叮嘱天凉添衣的念叨话。”然后季语姝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今儿才午时竟有些乏了,退下吧。”说着便往卧房走去。
季语姝淡定地关上了门后,才整个人瘫软地靠在门后,任凭身体一点点往下滑。她把信紧紧地贴在胸口,又不安地拿在眼前,葱白的手指在信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着,眼泪竟要涌了出来。
“今夜亥时,城北十五里,李村。千峰务必相随。”短短十几个字,季语姝竟要低声念三遍,才能静下心来知晓其内容。季语姝知晓此行必有危险,但她期盼他会不会像前几日那样救下自己,那个黑袍人究竟是他吗?她的内心竟生出一丝丝期待。她纠结要不要依信中所言,带千峰同去,如若带了,怕是就此今夜可能相见的机会了。
季语姝从午时一直在房内来回踱步,已经戌时,不稍片刻就要到亥时了。季语姝心烦意乱,她实在拿不准要不要带千峰同去,便出了院子在庭间闲逛。千峰突然倒吊在房梁上,把恍惚的季语姝着实吓了一跳。她秀眉微皱,不满道:“且跟你说了多少次,莫要再这样的方式出现了。”
千峰没接话,从房梁上跳下来,简洁道:“我刚看到何夕鬼鬼祟祟地出去了。”
季语姝突然一下喜上眉梢,千峰不解道:“公主为何心情波动如此之大?”
季语姝掩盖道:“有吗?兴许是这老狐狸终于有动作了,给我盯紧他。”季语姝默默认为这是天意,待千峰离开后,便策马扬鞭往城北奔去。
马儿一刻不停约莫奔袭了两刻钟,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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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姝见到了田边插着一个横斜着的牌子,上面用刻着“李村”二字。夜晚的兰城虽也安静,可李村似乎透出一股子死寂。季语姝四处打量,这田里的草疯长,似赶上一人高。在冬日的野风下,草杂乱无序地乱挥,在昏暗的月光下,透露出阵阵诡异。季语姝心下诧异,这离城中不过十五里,按居民的生活习惯来说,不至于渺无人烟,而且远处有几块地,上面隐约种着庄稼,证明这里是有人居住的。这时候马儿嘶啼了一下,季语姝才发现,这里除了嗖嗖的风声混着哗啦的杂草摩挲声,竟没有一点生气。
她将马儿拴在了地旁的桩子上,便只身走了田地。这里杂草丛生,在狂风的鼓动下,尽往她的脸上招呼,那些草边像锯齿一样,碰到皮肤的时候有些火辣辣的疼。季语姝拔出剑,没有章法地割着,但是草儿韧劲十足,一批还未倒下,另一波便又涌了上来。
季语姝被草儿弄得实在有些心烦,便纵身跃了起来。这才发现,刚刚被草挡住了视线,其实村子别有洞天。整个村子呈下坡的趋势,村子蹲坐在凹地中,其内部更被杂草隐藏了起来。放眼望去,前半片是辽阔的平原,而后半片像是密林。这样的格局不像是村子,倒更像是……猎场。
季语姝持剑在空中点步向下飞去,还没落地,一只箭“嗖”得一下便飞射过来。她旋翻数周,方躲避这凶险一箭。心里暗骂:糟糕,又暴露了,这些子孬种,动不动就放暗箭!
而此刻地下,史元成骑在马上,笑着对身边的人说:“梅舒兄,才一月不见,你的视力竟更好了。这大鸟飞得这么高,我们都没看见,倒被你看见了。”
马上之人嘴唇一扬,笑道:“那是何鸟,竟是没见过,体型大得很呐,逃得也很快。待会见了,一定一箭把它射下来。”说着又侧头眯眼,做出了一个拉弓的模样,一松手,还配了“砰”的音,仿佛猎物已经被当空射下。大家都应声笑了起来,史元成道:“梅舒兄不必心急,今儿可是找了不少珍稀的猎物,能让梅舒兄尽兴而归。”
“你知道我的,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些。”被叫梅舒的这个人挑眉斜视着史元成。
“是,是,梅舒兄最喜爱的环节自然是有的,大餐总留在最后,咱们先猎点野味比试比试。”说完,梅舒双脚一夹,便骑着马儿遥遥向林子中骑去,史元成则是从另一个侧边进入了林子。
季语姝自刚刚射过来一个暗箭起,就贴着草木滑行,以防被敌人发现。平原落地似不安全,便在密林中落脚,她谨慎地倚靠在树木上,利用树干遮蔽身体,作防备状,缓步向前走着,还时不时如鹰隼般抬眼,防止上面有人来袭。
“簌簌——簌簌——”季语姝的神经都紧绷着,耳边充斥着的都是脚踩落叶的喀嚓声。可是这声音有些奇怪,她停下脚步,“簌簌——簌簌——”这声音还在响着,而且越来越近。季语姝提起剑柄,运气落下,一气呵成,砍断了一截硬物!
9. 深陷危机盼成真
“啊……”对面来人爆发了尖细的刺鸣声。季语姝看清来人,竟是一个约六七岁的男孩,手里拿着的就是季语姝刚砍断地一截粗树枝,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女孩看哥哥尖叫,立马也吓哭了,闭着眼睛仰着头,长着大大的嘴巴嚎哭。
季语姝一时间不知道什么情形,不容思考,便一手搂住一个,捂住了他们的嘴。小孩子被捂住嘴更加害怕挣扎,季语姝把他俩死死地夹在胳膊地下,低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坏人。”
小男孩看到是一身黑衣,和看守他的侍卫模样一样,顿时心生警戒,结果听到是个温柔的女声,顿时心柔软了起来,而怀里的女孩在感受到季语姝温暖的体温后,也渐渐停止了啜泣。
“你们怎么在这里?”季语姝见两个平静下来后,询问道。
男孩给季语姝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带着季语姝和妹妹,小心翼翼向前探路,来到一处陡坡处,男孩敦促季语姝和妹妹,快点滑下来,说完自己便躺下,双手垫在头下,顺着土坡滑了下去。季语姝抱着妹妹,一踮脚,飞了下去。
两个孩子都惊呆了,瞪圆了天真的眼睛,盯着季语姝惊讶道:“姐姐,你会飞,你会飞。”
季语姝问:“小鬼,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跟我来。”小男孩肉肉的小手一招,居然从低矮且密密层层的灌木中掏出一个洞来,刚好够他们三个人钻进来。
这个洞略有些狭窄,季语姝在里面有点直不起腰来。于是她只能跪在地上跟两个小娃娃对话。
男孩自报家门:“姐姐,我叫李锐,这是我妹妹叫李甜。我们都是李家村的人。姐姐你怎么来到这里的,你不是我们村的人。”
“你们的父母呢?怎么你们自己大半夜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季语姝不解道。
“爹娘……爹娘他们都去逃命去了。”小女孩说着就红了眼眶,声音略有点抽泣,鼻头红红的,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
“好了甜甜,也不能怪爹娘,要怪就怪咱们命不好,爹娘也没有办法,留下来只能和我们一起送死。你放心甜甜,只要哥哥还活着,就一定会保护你。”小男孩用黑黢黢的小手去抹姑娘眼上的眼泪儿。
季语姝看着两个坚毅小孩的模样,心痛地把两人拉在怀里,柔声道:“什么死不死的,有姐姐在都不会死的。”
两个小孩眼里都生出了希冀的光,女孩子奶声奶气道:“对,姐姐会飞,和哥哥一样厉害。姐姐一定会救我们。”
季语姝揉揉他们的脑袋,问道:“你们跟姐姐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面色坚毅道:“姐姐,他们是在玩狩猎的游戏,李村这边原是个猎场,村民们也到林子里打猎生活。突然有一天就不让我们在这里打猎了,说是被皇家征用了。一个月有两三次都要去林子里打猎,这个时候就把村民们往外赶,说是别惊扰了圣人。后来林子里的动物越打越少,他们就自己弄了些仙鹤、孔雀或者黑熊来打。村里的小孩没见过,就偷偷溜过去看,结果被打猎的人一不小心一箭射中了,黑熊一直被追赶也伤痕累累,这时候看到人,就以为是伤害它的,便把那孩子撕了个粉碎。谁知道那打猎人看到这一幕,竟意外觉得很有趣,后来便家家户户搜集小孩,每次把小孩放在打猎圈中央,然后驱赶那些受伤的野兽也到中央来,所以每次打猎都是动物吃人的场景。”
小男孩似乎不忍回忆道,仰面闭眼,喉头滚动,半晌接着说:“每次都会有人来提前选小孩,有能力的就举家搬进城里了。有些父母也会花钱打点办事的人,放过自家的孩子。只有实在贫穷的,只能等待命运的降临。”
季语姝听了震惊又气愤,他万万没想到,史元成竟在这干如此勾当,难不成这仝贵就是发现了这件事,意欲告发,才遭此毒手?季语姝脑袋飞快地转动着,想理清这之间的关系,耳边却响起了清脆的童声:“姐姐,你说圣人真的会不管我们死活,就这样残忍把我们射杀吗?”
季语姝搂紧了他俩,泪水也堵住了她的喉头:“不会的,圣人定是不知道你们的情况,才会让恶人胡作非为,你瞧,圣人不是派我来救你们了吗?”
小女孩兴奋地点了点头:“是,大哥哥和姐姐都是来救我们的。你瞧他们连衣服都穿得一样,身上都有香香的味道。”
季语姝心头一紧,问道:“你说的大哥哥是谁?”
小女孩天真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大哥哥和姐姐一样,都穿着一身黑,看不见脸。”
季语姝眼神期盼又胆怯地问:“那大哥哥是不是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
小女孩手指放在唇边,仰着脸思考,眼前一亮道:“是的,大哥哥的眼睛非常好看,是甜甜见过最好看的人。”
“那他现在去哪里了,为什么不把你们送出村子呢?”季语姝不解道。
小男孩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这些子贵人把孩子当作野兽一样,每次也要选中五六个孩子,关押在不同的地方,让他们和野兽一起往中间驱赶,享受这个乐趣。很多孩子在奔跑的过程中就被野兽咬死了,所以他们每次都会多备些孩子。除了我们应该还有几个孩子不知被关押在何处,哥哥就是去救他们去了。”
小女孩点点头,接着说:“对,大哥哥把我们救出来后,说我们离出村的地方近,那些人现在往另一头去了,我们暂时不会遇到危险,让我们快快出村,他再去找其他孩子。然后我们就遇见姐姐你了。”
季语姝一时间有点懊恼,若不是自己阻拦,这两个孩子应该已经逃出生天,而不是和自己在这里担惊受怕。而且眼下如果千峰在的话,可以帮助萧晏一起救出其他的孩子,至少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而不至让萧晏再分心救自己。想到这里,她就为自己来时的一点点私心而感到懊悔。
小男孩似乎误解了季语姝懊悔的表情,安慰她道:“姐姐别担心,这处洞穴是我挖的,旁人不知道,为的就是有这天,能够带妹妹躲藏在里面,等到天亮他们就散了,咱们就安全了。”
季语姝为男孩的懂事、女孩的天真感到难过。谁知祸不单行,外面很快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马蹄声由远及近,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仿佛就贴着洞穴门前的这片草,甚至能清晰可闻马儿喘气的粗鸣声。女孩吓坏了,哥哥捂住妹妹的嘴,防止她叫出声来。
“实在抱歉,是小弟安排不周,也不知是哪个龟儿子把这些小鬼给放走了!妈的,肯定是和静那个狗女人!表面上阳奉阴违的,实际上和萧晏一个鬼样,都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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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元成气得怒骂道。
“和静?”梅舒挑眉说道,“那史兄可要小心了,搞不好别是皇上的意思呢。”
“梅舒兄放心,和静不得圣心,柔嘉都和我说了。这女人床上什么都往外吐,说皇上根本不讨圣上欢心。此次事情皇上就是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就是这个和静背后搞小动作,如果她再找事,我非让她尝尝苦头。”史元成说着,气得捏紧了缰绳。
“总之史兄小心使得万年船。”梅舒语气阴森地提醒着,然后调转马头,“今儿童子被无缘无故放跑,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依我看,今日恐不易再狩猎了,等史兄料理好猎场,改日再来吧。”说完便策马离去。
史元成的手下凑上去问:“驸马爷,那咱们怎么办?”史元成咬着牙根说道:“给我围起来,放狗搜!我就不信,带着孩子,她能跑多远。”
“是!”众人得令后,把猎场四处围了起来,点燃了火把,四处用刀戳,不放过一点遗漏。季语姝见状,觉得若是再和两个孩子待在一起,定会全军覆没,不如自己只身引开,还能为两个孩子争取点时间。
季语姝瞧瞧给两个孩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气声说道:“无论如何,不要出去!”孩子们点点头,季语姝看守卫们都背对着他们搜对面的矮林,便找准时机,从灌木丛中钻出,一跃上天,再从天而落,直逼史元成的天灵盖而来。众人大惊,立马列阵。
季语姝只感觉剑上的力道重了几分,箭身被马鞭紧紧地裹着,手握马鞭的人倒是显得十分自如,只轻轻一拽,便连带着季语姝在空中旋了几圈。季语姝当下便知晓了力量的悬殊,心中闪过“跑”的念头,若是不跑,怕是连孩子都没救。于是季语姝佯装从怀中掏出暗器,对着史元成射了出去,在大家还去挡暗器之际,季语姝便向远处逃去。
那个挥着马鞭的人可没有这么容易被骗,他不紧不慢地追着季语姝,感觉毫不费力,明明能追上,却逗弄她的感觉。季语姝看着下面,全是树林,现在也只能依靠密林遮掩了。于是她向下跃去,那人也跟了下去。季语姝旋身挥剑,企图砍断他的马鞭,但是那人就像戏弄她一样,每次都能紧紧箍住她的剑。
那人似乎玩够了,便一挥马鞭,重重地搭在季语姝的肩头,虽是冬日,穿着衣服较多,也裂出了一道血痕子,还没来得及龇牙,啪的一声,又是一鞭,后背也绽开了花。季语姝吃痛,躲在树后。那人的鞭子似长了眼睛,总能精准地砸向她躲的每一棵树,然后那树轰然倒下。
再这样苦斗也不是法子,可这密集的鞭子,让她根本想不出对策,她只能拼命地逃。她想再跃到另一棵大树后的时候,被鞭子缠住了脚,这个人似也玩够了。把她狠狠往树上一甩,头便重重砸到了树上。季语姝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轻飘飘地落下,然后跌落在那个熟悉的黑袍中。他握着缠住季语姝的编绳,眼神凌厉地射向鞭子的主人。那人还欲抽鞭子,黑袍主人只一抬手,那个便连鞭带人重重摔在地上,那人便昏了过去。
然后黑袍人抱起季语姝,稳步消失在黑夜中。季语姝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那深邃的眼眸中,她呢喃道:“孩子,快去救孩子。”
黑袍人声音温润,问道:“为何不带上千峰?”再看向怀中之人,已睡颜恬静地沉沉昏去。
10. 迷雾重重心难辨
黑袍男子腾出一只手,轻捏住季语姝的腕,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一瞬间得失神,旋即又恢复如常,他把了把她脉,从容和缓,柔和有力,看来只是被砸晕了过去,稍作休息便能醒来。他轻轻将她的手搭了下去,又将她团了团,抱得紧了一些,以抵挡寒风。
风垂落了青色的松针,打针卷儿的松叶旋转飘落,一根根地轻落在他的肩头,有调皮的松针儿跳落在了季语姝额前的秀发上。乌黑轻柔的发丝儿上配上墨绿的针叶儿,更显清纯天姿,那风摆儿轻吹着软发,微微飘动的模样倒更像是天上的仙女。
黑袍人竟失神地想伸手将秀发抚平,在即将触碰到季语姝脸庞的时候克制地停了下来。天地又恢复了平静,他就这样抱着她一步步向前走着,伴着枯黄落叶的沙沙声,仿若天地间只此二人。他将那些孩子尽数解救后,发现少了两个,他知生了变故,便赶快回头来救,正碰上史元成的手下从洞穴中将两个孩子拖拽出来,欲高高举起摔死,他一股掌风,那个手下便失了力气倒了下去,稳稳接住两个孩子后,便不再恋战,离开了是非之地。从两个孩子哭声中断断续续听到有个姐姐为了救他们,把敌人引开了。他的心兀得一疼,简单叮嘱了孩子们,便急急转身去救她,好在来得不算晚,但还是受了些委屈。他看着她只身一人前来,微微叹息摇头。
李村毕竟离城中十五里,黑袍人将季语姝轻轻放置在马背上,然后也侧身一跃上马,然后将季语姝扶起,轻靠在自己怀中,便扬鞭而去。马儿和主人一个性子,虽然跑得很快,却给人一种稳稳的安心感,但季语姝柔长的发丝在风的鼓动下,直往他的脸上抚,那淡淡的香味儿也直往心窝里钻,扰得他心绪有一刻乱了神。
待快到公主府的时候,黑袍人抱着她跃下马去,轻轻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马儿便自己乖乖走开了。黑袍人又把她横抱起来,从着墙沿儿跳了进去,将季语姝轻轻放在卧室的门口,靠在雕花红木柱上,便想转身离开,又忍不住回望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谁?”剑的寒光已经逼近眼前,黑袍人不疾不徐地侧身躲过,千峰的剑已经又竖插便转成横劈,黑袍人灵活下腰,剑就贴着袍子擦过。千峰剑锋一转,又待刺去,黑袍人腾空而起,踩在剑上,借着力便登上空中。
惊鸿掠影!千峰愣在了那里,眼见黑袍人便要从空中跑了,又急追上去,也窜到了空中。黑袍人回身看了他一眼,又担忧地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的季语姝。千峰这才想起来公主还躺在地上,便在空中两头为难地停滞了一会儿,这才叹气地放黑袍人走,奔向季语姝。
千峰也顾不得公主的身份,抱着季语姝便将卧室之门踢开,把她横放在床上,将水绿烟缎五色被拉盖在她身上,他仔细端详,不知道公主是哪里受了伤,犹豫要不要找大夫来给瞧瞧。可他想到那个人竟然把她放心地放在门口,理当是没什么事。若是公主清醒,定也不会让他去找大夫,免得打草惊蛇。想到这里,千峰就淡然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静坐一夜。
等第二日午间的时候,季语姝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千峰才有点着急了。他仍是冷面地坐在卧房的高凳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其实心里已经急成一团。此次前来,只有他和公主,连素莲都没跟来,此刻他要是出去抓药,谁又能看着公主呢,万一这个间档再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就在千峰又干坐了一个时辰后,季语姝才缓缓翻个身,渐渐有了苏醒的迹象。千峰立刻从高凳上跳下来,轻唤道:“公主,公主?”季语姝把胳膊胡乱抻了一下,示意千峰别喊了,然后懒散地转了个身继续睡。
千峰无奈,沉声道:“是萧晏送公主回来的吗?”这句话一下把季语姝惊醒了,腾得一下坐了起来,转头问道:“你可看清那人就是萧晏?”然后季语姝想到千峰一直把萧晏当作偶像,却也想打败他,让天下人只记住他的名字,于是担心地问:“你可有伤他?”
千峰闭上眼,用鼻子出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道:“他送公主回来,公主不知?既然公主都不知,属下怎知道他是谁?而且他好心送公主回来,那属下怎会伤他?”
季语姝心下松了一口气,但听千峰说也不知对方的身份,水灵灵的眼神一下落寞了下去,探口气道:“那就好,罢了罢了。”说完又准备躺下了。
“公主因为那个人连此次的任务都不关心了吗?公主不想知道何夕昨夜去干什么了?”千峰提醒道。
季语姝用手臂支撑着床围,勉强把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给撑坐起来,用手指揉了揉鬓边的穴位,皱眉道:“昨夜有何发现?”
千峰压低了声音道:“何夕昨夜是去了城南的一处私人庄子,那个庄子看着平平无奇,其实主人是冷家的管家。那应该是驸马的另一处私人宅子,我看何夕偷偷观察,记录谁从这个庄子里进出。”
季语姝有点迷惑:“哦?何夕在偷偷监视史元成在和谁来往?”
千峰重重点头,可季语姝还是不放心,半信半疑道:“但现下说何夕是什么样的人还为时尚早,也许他们之间狗咬狗也说不定,拿捏住史元成的证据,才能更好地绑在一条绳上。”
千峰从怀中掏出一枚梅花型的暗器,递到季语姝面前:“公主肯定想不到,有人想杀何夕。”
季语姝仔细盯着这枚只有指腹大小的暗器,状若冬梅,每个梅角又极其锋利,若是高手用来取人性命,易如反掌,她问千峰:“你救了何夕?”
千峰点点头。季语姝问:“那对方肯定发现你了,你为什么冒着暴露的风险救何夕?如果不救,岂不是能看看事情接下来的走向吗?”
千峰坦言道:“公主说的是,只是属下当时没想这么多,看到有暗器飞来,就不自觉地用小石子打下了,使暗器的那个人便跑了,我应该没暴露身份。”
季语姝扶额摇头,心中暗叹:这个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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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皆是武功,一点城府都没有,谋略更是无从谈起,还总想着超越萧晏。季语姝同情地看了千峰一眼,面上却平和地安慰他:“罢了,救便救了吧。仝卓说过是何夕让他去京城找我告状,如今又去监视史元成,也许是个好官呢,你也算做了件好事。即使不是好官,他身上也有很多秘密,留下来也行。”
这枚小小的梅花暗器,季语姝仔细端详也看不出什么线索,便问道千峰:“对方武艺如何?你可知有谁是擅使梅花镖的?”
千峰摇头道:“对方武艺平平,梅花镖不过是寻常暗器,若是从这个入手查,无异于大海捞针。”
季语姝点头,若有所思,千峰犹豫还是问道:“公主昨夜是去了哪里?属下没有保护好公主,罪该万死。”
“是我没有让你跟着,千峰,以后若我真的出了事,你不要回宫复命,尽管逃便是,以你的武艺,逃到天涯海角也没人抓得住你。”季语姝看千峰郑重的模样,有点内疚,觉得自己不该总是撇开他去冒险,为了掩盖这种尴尬,她主动与千峰分享了昨夜的发现:“我发现史元成在和另一个人围猎,而围猎的对象不仅是珍世动物,还有小孩,是野兽屠戮小孩的游戏。那个人我还没有认出是谁,但身份应该比史元成高,是这个游戏的主导者。而仝贵很有可能是发现了这个游戏。”
千峰领悟,道:“那仝贵是发现了这个秘密,然后被杀人灭口?”
季语姝满目疑问,摇了摇头:“应当不会,以驸马的身份,这样的事推一个人出去顶罪即可,不至于再多杀两个人,还关着去告状的人,所以应当不是这件事。”
千峰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所以昨日救殿下回来的人是不是萧晏?”
季语姝一愣,反问道:“你也觉得他是萧晏对不对?”
千峰点头道:“因为我去追他的时候,他是用惊鸿掠影甩开我的。这惊鸿掠影就是他独创的,也只有他会,不是他还有谁?”
季语姝努力用手撑住身体,才不至让自己倒下,她的想法得到印证后,心欢快得快要跃出来,整个人使不上力气,强撑着力气问道:“你可看得清晰?”
“一定是惊鸿掠影,除非他有了传人,不然一定是他。”千峰还以为季语姝找到了萧晏,特意撇下他去和萧晏赴约,原来她也不知他的真实身份,心道有点错怪公主了。
季语姝让千峰代笔休书给妹妹语嫣,告知她情况略有些复杂,自己要在这里多逗留几日,让语嫣去和父皇周旋一下,多争取点时日。交代完便打发了千峰,兀自躺下,心里涌现出无数他逃婚的理由,可若是厌弃她,为何又一次次相救呢?
而此时的另一处,一个面容可怖的脸庞正在给梅舒汇报,梅舒吃惊道:“哦?你说你看到了谁?”
“就是康乔,他就是搓成灰奴才也能认得他,他现在改了名字,叫何夕!”那个满面疤痕五官拧巴在一起的人咬牙切齿地说着。
11. 盟友内部生嫌隙
“康乔,何夕?哦?”梅舒玩味的笑意浓得散不开,然后表情逐渐阴鸷起来,“看来唐隽这个老狐狸耍了我!当初我去找他将康乔拿入狱,他三番五次和我打马虎眼,非要我找了姐姐,他逃不过去了,才愿意办事,竟然就这样糊弄我,好好好,立刻修书给姐姐,给我好好地责问唐隽。”
这下人丑陋的五官也跟着拧在一起,阴狠狠地说道:“主子,那康乔那个家伙呢,他身边竟有高手保护,我一时奈何不了他,还请主子多叫些高手来,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省得他出去乱咬主子的秘密。”
梅舒竖起二指,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道:“秘密?他可没有拿到我的证据,不然他狗一样的性子,一定会咬着我不放的。”然后他看向这丑陋之人,夸奖道:“这事,是你办的好。”
这丑人听了主子肯定了他,心里不免得意,但一想到不能杀了康乔泄愤,心里又如百爪挠心,恨不得立马将他碎尸万段,愤恨道:“那主子为何不告诉驸马,让他有所防备。”
梅舒噗嗤一下笑了出声:“告诉他?这康乔就是咬人的狗,换个人咬不好吗?而且你不想想,是谁把康乔弄过来的,是唐隽,唐隽背靠天子,你没看见背后下棋的人就是咱们的圣人。圣人想办他,我还去提醒他?这些年,军工集团的老人们都死的死,贬的贬,虽然子孙们也袭爵了祖业,终究比不上往日的辉煌,他们只能抱团取暖,不然就远离核心咯。”
梅舒轻吹一口茶水,那翠绿的叶子在水里打个旋儿,又调皮地在水里游了几圈,梅舒小酌了一口,继续说道:“那也没办法,谁让他们是都是蠢材居多,可眼下祖上的余威犹在,官场上还有不少是他们祖上提拔上来的人。他们抱团,一时间还真掣肘了咱们天子。所以天子才会扶持我们陆家去跟军工集团对抗。”
丑人听得如梦初醒,但还是心有不甘,梅舒继续解释:“现在史元成也觉得军工集团影响力变小,所以不断拉拢我们陆家。可是若是真与他们为伍,必是天子眼中钉。而且就算跟他们抱团,把控了朝政,到底是他们说了算,还是陆家说了算?不如就顺水推舟,拔掉这个毒瘤,让我们陆家在朝堂上一家独大!”
梅舒知道丑人的心思:“你的心思我懂,你恨康乔入骨,我也最讨厌别人背叛我,想当初他像狗一样跪舔,居然在背后咬我,还有唐隽,这二人待日后我定要清算!你是功臣,等事成之日,让你将康乔抽筋拔骨,以泄心头之恨。”说完,在丑人的肩头上拍了两下。
这丑人被梅舒拍了以后,感动得想哭,又想到了主子允诺的抽筋拔骨,心下果然舒坦不少。他突然想起史元成的贿赂银,便询问道:“那驸马爷的银钱咱们还收吗?那日我去收银的时候看见了康乔,便知道他肯定暗中看着到底是谁和驸马利益输送,我就射杀他,可惜没杀掉,又怕暴露自己便先走了。事后驸马已问话为什么不去,我推脱说那日宿疾发作,便没去,下次他再来还收吗?”
梅舒轻放下茶盏,稳操胜券道:“收,隐蔽点,别被发现。不然会引起他的怀疑,而且姐姐在宫里也需要大量的银钱打点,收来后,孝顺一半入宫。”
史元成接连两日的拜见,都被千峰挡了下来,任凭他好赖话说尽,就是不见。史元成在家也是气苦,这边和顺公主推脱说不见,那边梅舒管家也不收银钱,这是何意?他负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朱若烟看着心里也跟着着急,驸马爷只要一遇上事便会暴走,朱若烟思虑了一下,迎了上去,嘴巴甜甜道:“我的爷,您再转,都快把我的头转晕了。快些坐下歇歇吧。”说着朱若烟便拉着史元成往床边坐。
史元成一甩手:“一边去,一股子骚气,熏得老子头疼。”
朱若烟对着自己咯吱窝下使劲地闻了闻,除了浓浓的胭脂气,没有别的味道啊,她嗔怪道:“爷,您就会调笑奴家。您要是有心事,可说来听听,若烟帮您分析分析。”她执着地把史元成拉到了床边坐着,自己也半跪坐在床上。
“娘们家你懂个屁,少废话。”史元成粗暴地打断朱若烟。
朱若烟也不气馁,葱白的玉指轻按在史元成鬓边,语调轻柔地说:“奴家是不懂,所以才需要爷教导。”
手指上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让人觉得十分惬意,史元成也安静下来,道:“和静已经发现了围场的秘密,但却密而不发,也赖在这儿不走,不知何意,我怕她再待下去,就会发现那些事情了。还有梅舒,之前几次给他送钱他都笑纳,这次却没来收,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朱若烟听着,脑袋在飞速地转着,对史元成说道:“老爷,和静这事好办啊,您只管修书一封,让柔嘉公主去皇上那吹吹风,说说她在这里针对您的事,再让前朝您的那些兄弟们施施压,皇上自然就把和静叫回去了,我不信皇上召回,她敢不回?至于梅舒老爷,是不是和静来了,他变得谨慎了,先观察下情况,只要和静走了,一切就如常了。还有老爷每次给梅舒送各种稀世珍玩,现下和静那双眼睛盯着呢,梅舒老爷不敢拿也是正常,老爷不妨都换成银票,方便携带,这样相信梅舒老爷就不会拒绝了。”
史元成听了,忍不住抱住朱若烟亲了又亲,刚刚那股子熏人的胭脂味现在倒变成了调情的催化剂。史元成这才发现朱若烟穿着一身绣着金边的红绸,摸起来滑溜溜的,就像美人的玉体,让他不自觉地起了反应,然后便整个人把朱若烟压在身下,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还是你机灵,快让老爷我尝尝。”
朱若烟在身下扭动,咯咯咯地笑着,道:“老爷,您给柔嘉公主写信,可会写一些互诉衷情的话?不会把您给奴家说的再说一遍给柔嘉公主听吧。”
史元成正在兴头上呢,听到朱若烟吃味的话更觉可爱,便哄道:“那肯定,不仅会说,更会把跟你做的事跟她再做一遍呢。”
朱若烟嘟着粉唇,轻轻地捶打着史元成,娇羞道:“爷,您太坏了,原来这些子情话竟都是骗奴家的。”说完,朱若烟便佯装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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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元成一把把她板正,然后胡乱地亲着,说:“逗你玩呢,快点办正事,办完了你执笔,给柔嘉写信。”朱若烟这才满意。
其实季语姝这两天没见史元成倒是没什么别的原因,主要当初被撞的那下,让自己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的,额头上更是鼓起了一个大包,她还计划着留下来接着调查,不想这么快和史元成把窗户纸捅破。这两日她就对窗而坐,吩咐千峰去将李村的孩子寻来,都保护起来安顿好。
千峰问:“可是这样不就暴露了殿下已经知晓此事了吗?而且殿下不是说皇上并不会因为这件事严惩驸马吗?那驸马爷回来会不会变本加厉?”
季语姝摇摇头道:“这种事的确伤不了史元成,但让父皇知晓也必会申斥他,让他莫要再干这些糊涂事,能保住李村这些孩童的性命也是好的。”
千峰领命便直奔李村而去,而巧合的是,在季语姝昏迷的时候,史元成就想到了这些孩童,便命人去寻找,结果一无所获,这些孩子被救走后就像不翼而飞了一样,杳无音讯。属下问要不要把这些李村的人都杀了,尤其是已经失去孩子的这些父母都灭口。史元成气愤地跳打在属下的脑袋上,骂道:“蠢货,你是要夷平这个村子啊,这多大的事啊!而且和静就在这边呢,明摆着是要和我们作对,你这是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去。”属下连忙抱着头告饶。
史元成气道:“别什么事就想着打打杀杀,送点钱财去安抚一下嘛,那些孩子没死的自然不敢讲,孩子已经死了的还有别的孩子呢,他们敢说?当初幸亏听了若烟的,不能吃绝户,得给他们生的希望,咱们才有生的希望。快去送点钱去人道安抚一下吧。”属下连连称赞高明,便前去了。
所以千峰这一趟自是无功而返,他叹着气返了回来,季语姝看到他垂头的模样,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倒了杯茶,让他坐下慢慢说。千峰不坐,低头道:“有负公主使命,属下并未找到那些孩子,尤其是公主提到的那两个孩子,更是没有寻到,奇怪的是李村的人都不承认这是个围猎场。”
季语姝喝了口茶淡然道:“你也无需自责,咱们的对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的。”
“那……那些小儿呢?公主不是担心他们吗?”千峰不解道。
“无需担心,若是他救走了孩子,他们自然是安全的。李家村暂时也不会有风波了。”
“那咱们的调查陷入死局了?”千峰替季语姝担忧道。
“千峰,这两日你帮我留心一件事。”季语姝朱唇微启。
“公主尽管吩咐。”千峰垂首抱拳。
“我总感觉,他还会出现给我们线索的,你且仔细看守,务必留住他!”千峰自然知道季语姝说的是谁,自己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不出两日,公主府门前的地上又出现了一封信,而躲在暗处的千峰一下鬼魅般窜到黑袍人面前,待看清千峰的动作时,千峰已经一下把黑袍人的衣帽抓了下来,将来人看了个清楚,千峰吃惊道:“是你!”
12. 身份揭秘梦成空
季语姝半靠在红漆梨花高凳上,眼神晦明不暗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黑衣人,然后再看着手里这封信。字迹还是那个字迹,可人如何是眼前这个人?
季语姝双指捏着信,问道:“此信是你写的?”
黑袍人道:“正是下官。”
季语姝秀眉一竖,道:“何夕,你莫要拿本宫当傻子,既你说是你写的,便再也一次。”说着便吩咐千峰拿纸笔给他。
何夕满脸为难道:“殿下,不是下官不愿意写字,实在是今晨下官不幸在衙门口摔了一跤,把手给扭到了。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呀。”说着还叹气得摇摇头,举起那微胖的手。
季语姝示意千峰去查看,千峰捏着他手腕处,暗暗用力,立刻给何夕疼得大叫:“殿下,殿下,可轻点,再用力,下官的手可不保了。”那可怜的手真的肿胀得像个馒头。千峰回话:“回殿下,他的手确实扭伤。”
何夕委屈道:“我就说是扭伤了,殿下您还不信,今天摔着的时候,手下们都看着呢,他们皆可证明,就是可把下官的脸给丢光了。”
季语姝冷哼一声:“何夕,你休要插科打诨,别以为本官拿你没办法。千峰,去把近半年来何夕处理过的公文全搬过来,给我一一比对。”
千峰领了命就出去了,何夕心里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却越是和缓,季语姝细细打量他镇定自若的表情,心里不禁怀疑道:这封信难道真是出自他之手?
很快千峰就把公文搬了过来,厚厚的一摞,季语姝就一个个翻阅,越翻越着急,书页的声音也从“哗——哗——”轻轻翻动,变成了“刺啦——刺啦——”传达着公主内心的急躁。何夕偏还凑上前去,弓着身子,在一旁着急道:“殿下,殿下,您可当心着点,这些都是公文,若是损坏,下官可没法交代呀!”
季语姝一把把公文全部推翻在地,道:“何夕,这些公文都是谁替你写的?”
何夕茫然道:“当然是下官自己写的,这些要是造假可是要掉脑袋的。”
何夕暗暗庆幸,回想起季语姝前几日受伤时,萧晏找到自己,让自己去给季语姝送信,承揽下这些信都是自己写的,还神机妙算地将半年内的公文都誊写了一遍,这才让今日不露马脚地渡过,就是苦了自己一大早还得摔了个大跟头。何夕也劝萧晏去跟公主解释获取原谅,二人郎才女貌,重修旧好。可萧晏却说自己已远离红尘,不再有此妄念。想到这,何夕在心里叹息一声。
季语姝气馁,眸色暗淡道:“如此说来,上次送信提醒围猎的也是你?”
何夕郑重点头:“正是在下。”
季语姝有些气急,又有点娇恼地问:“那……那前两次救下我的人可是你?”
何夕连连摆手,道:“公主莫要误会,那不是下官,是下官手下的一个捕快。”
千峰上前盯着何夕道:“捕快?捕快竟会惊鸿掠影?”
何夕佯装不解道:“什么惊鸿掠影?下官不曾听闻,只是那捕快的身手略好了一些。”
千峰讽刺道:“有这身手竟藏在这样名不见经传的衙门之中,屈居何大人之下?”
何夕轻咳了一声,尴尬道:“千峰侍卫说的是,下官官职不高,却有如此能人,许是人格魅力,人格魅力。”
千峰不依不饶道:“那不妨让他出来比划比划。”
季语姝失落地制止:“千峰,算了吧。”季语姝眼里尽是落寞,是他吗?如果是他为什么躲着自己?他已经逃过一次婚,再次相逢,竟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还要逃,连文书都有所准备,就算是惊鸿掠影步,估计也会万无一失吧。就算找到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季语姝心底一片凄凉。她更怕,怕那个人不是他。
季语姝重新打起精神,审视着何夕,她兀得对他萌生一份信任感,如果是萧晏熟知的人,应当是值得信赖的。如若不是,他屡次引导她发现真相,应当也是可信的。于是季语姝对她软下了语气,道:“何大人,你信中所指要我暗示史元成要钱是何意?”
何夕四处看了一眼,对上了千峰,望了望季语姝。季语姝道:“千峰不是外人,尽管说便是。”
何夕压低声音道:“殿下,您不是一直想知道仝贵到底因何而死吗?是因为他不小心看到了朱若烟夫妇卖官鬻爵的事情,他那日正巧在假山后面躲懒,正巧听见那想买官之人孝敬朱若烟,他不小心发出了动静,所以被朱若烟派人杀了。”
“哦?所以你让我向史元成索贿,让他觉得我们是一体的,慢慢查?”季语姝疑惑地望向何夕。
史元成却摇摇头,道:“殿下已然暴露,现下做什么都很难获得史元成的信任。”
“那你何出此招?”季语姝对何夕那运筹帷幄的表情感到不快,仿佛衬得她是个绣花枕头。
“殿下,据下官所知,史元成近日正准备了一批好货向上贿赂一个大人物,他的手头正吃紧,如果公主此事再向他索贿,那史元成必定吃不消,就会操纵朱若烟再行卖官之事,到时候公主不就能抓个现行了吗?”何夕永远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看得季语姝真想给他笑眯眯的脸上一个大嘴巴。
何夕虽不知道季语姝到底在想什么,但看到她眯起的眉目就知道憋着坏,他暗叹这主意明明是萧晏出的,若是从他那玉树临风的嘴巴里说出,公主定会欢喜得不得了,怎得自己笑着说出来,却觉得公主想要打自己?
季语姝现下已经信了何夕八分,但还是有些许防备:“何大人既已言明,又何以证明话的可信度呢?像何大人这样八面玲珑,本宫可不敢信。就像咱们初见的那天,你拿着萧大人审萨满的案本子给本宫看,暗里提醒本宫要虚与委蛇,本宫感激你,你也是想证明自己也是这样身不由己的?那何大人演的戏也未必太真了,我怕何大人迷失本心。”
何夕知道季语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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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有所指,说话夹枪带棒,便垂手笑眯眯问道:“不知公主想要如何证明?”
“本宫最恨被人利用,当初何大人指使仝卓一家进京告状,是哪位高人将我的行程告知何大人的呢?”季语姝对着热腾腾的茶水吹了口气,她料想何夕肯定不会交代得如此痛快,便想含下一口水,慢慢品。
“是户部尚书——唐隽。”季语姝被这个名字惊到,一口热水直接灌入喉中,那痛意就如肤被火撩一般,她知道那个名字背后意味着谁。
“你有何证据?竟敢指认唐大人?你可知——”话到了嘴边,季语姝还是咽了下去。
“我可知唐大人的背后是圣上?我自然知道,公主只是不敢信罢了。如果不是圣上告知,唐大人又如何得知公主的行程?下官肯定是知无不言,公主若是不信,自有书信为证。”何夕坦言道。
季语姝感觉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她甚至能感受到眼眶里的温热,她努力地咬住两腮的肉,不让眼泪留下来。她想到父皇在初闻此事的时那生气的态度,责备地语气至今也历历在目,竟没想到,自己也是他算计的一环。他想除掉朝堂上的毒瘤,却又不得不稳住他们,于是就把自己推了出来,因为他深知她刚直的性子,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予以追责。到时候既拿掉了毒瘤,又能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季语姝仰面苦笑,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滑落。她赶忙背过身去,笨拙地掩饰这一切。
她的呼吸很急促,胸口此起彼伏着,她大口大口地呼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半晌,她转过身来对何夕说道:“何大人既如此坦诚,本宫也送你一个礼物,你可知有人要杀你?”
何夕略吃一惊,随即又恢复常态,平和地说道:“想杀下官的人应也有很多,下官在成为何夕之前,也不叫何夕,改过很多名字。”
季语姝笑道:“哦?看来何大人很享受这种假装同流合污的背刺游戏?”
何夕歉然一笑,道:“师父就交了下官这些,看来师父总是会慧眼识人,知道下官的长处。而且未必是得罪以前的人,下官在扮演贪官的时,有时候也会因太像,被百姓记恨,总会有一些正义之士。”
“那你真应当学些功夫傍身。”
“师父又专门请了旁的师父教武功,可我愚钝,总是学不会,倒是有个师弟,是个武学奇才。”千峰一听武学奇才,就有点按捺不住,被季语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季语姝吩咐千峰把那枚小小的梅花镖拿给何夕看,何夕拿在手里把玩,并未当回事。季语姝道:“那次可是千峰救了你,不然现下我都不知道要去哪个土坡祭拜你了。”
何夕拱手作揖,向着千峰也行了个礼:“那真是要谢谢千峰兄弟。”
季语姝挥挥手,道:“不知你得罪的人中,可有一个叫梅舒的?”
“梅舒,梅舒?”何夕把这个名字轻声地念叨着,忽想起了什么,“是他!”
13. 缔结联盟商对策
何夕突然正色了起来,拱手行礼道:“殿下,这个梅舒便是枚贵妃的弟弟——枚纾与。因他的母亲小字是纾,便取了这个名字。因他常年在外浪荡,为行走方便,便改名叫‘梅舒‘。没想到竟是他二人勾结起来,还请公主速速禀告皇上。”
季语姝对父皇心生芥蒂,父皇从小对她格外严厉,所有人都告诉她这是栽培与器重,小小年纪的她虽不懂,却也每次受了委屈后这样安慰自己,日久天长,她也信以为真,更加努力想把事情做好,得父皇青眼,可父皇的眼光永远是更高。这么多年下来,季语姝眼泪流尽也没想过放弃,可今日之事,让已经不是小娃娃的季语姝感到寒心,于是她心里拧巴道:“这事你告知唐隽,皇上自然就会知晓,本宫不便传话。”
何夕本就是个通透的人,皇帝利用女儿的心思令他这个外人都唏嘘,便不再和季语姝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言之:“下官在变成何夕以前,名字叫康乔,是在越县为官。而越县则是枚纾与,也就是梅舒的封地。那个地方盛产银矿,但私采银矿是重罪。我任期的时候发现,越县百姓所使用的钱质量不一,有些明显重量都不一样,劣币盛行,定是有人私自制钱。这个人不用说,殿下也能猜到是谁了。”
“怪不得人家要杀你呢,你手握着掌握人家生死的秘密。”季语姝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笑道。
何夕却摇摇头,道:“殿下错了,下官没有拿到证据,若是有,也定早就揭发了,不会时至今日,还让越县的百姓水深火热。那些钱造出来,百姓难以分辨优劣,但是拿到钱庄的时候,钱庄可不愿意收,就趁火打劫说只愿以三分之一的价格兑换。百姓们能怎么办,只能咬咬牙忍了。然后这些得利,钱庄再和梅舒对半分,梅舒手里的劣币,很快就洗成了真钱。只是苦了百姓,本就生活艰难,这样子银钱骤缩。下官在那的时候,就看见过很多,母亲抱着发高热的孩子,赤脚走在大街上,可是没钱就医,更没钱吃药。只可惜那怀中的孩子,还肉嘟嘟的就逐渐没了气息。刚还发烫的孩子转瞬就变冷了。那可怜的母亲,就把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不停摩擦,试图唤醒他。”
何夕说着眼周有些微湿,而季语姝也捏紧了拳头。没想到大魏的土地上竟还有如此惨事,季语姝暗暗捶了下椅子,也不觉疼。她气愤地问道:“你既然对此事如此了解,为何不查办此案,还我大魏一片朗朗乾坤!”
何夕摇头:“下官并没有证据,所有经办的都是梅舒的家臣,他本人并不出面,就连家臣也甚少露出马脚。下官捣毁了一处货币制造点,但他们居然也有武器,家臣组织那些制钱的人进行反抗。那些人本就是他们抓来的,也何其无辜,一时间攻坚不下。于是下官便用火烧,四周全是火,只留了一个口子让他们出来束手就擒。那些百姓趁着烟雾逃了出来。那个家臣怕暴露身份,一直不出来,最后居然从火最旺盛的地方逃了出去。虽然出去了,但全身已被烧得不成样子,听说最后变成了丑奴。后来的事殿下应该就知道了,梅舒一直上疏下官治理无方,理应处死。唐大人就给下官更名何夕,来到了此处。”
季语姝扼惋,叹道:“你虽换过许多名字,但始终未丢失过本心。”
何夕云淡风轻拱手道:“殿下过誉了。”
季语姝担忧:“若按你所说,你的身份已然暴露,他们杀你如同猫鼠游戏一般简单,你可有防范?”
何夕淡然笑了一下:“下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足为惧。”
季语姝道:“世间之事,再没有比生死更大的事了。你怎能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再说还有无数百姓等着你去解救,你若倒下,他们又能依靠谁呢?”季语姝从何夕的身上看到了萧晏的影子,虽然他们外形天差地别,却都有一颗赤子之心。
季语姝思索道:“既然他们让你死,你便死一次好了,不然他们也不安心呐。”
何夕笑道:“人死便是世上的一捧灰,如何还能像死灰一样复燃?”
季语姝边踱步思索,边道:“不知何大人可曾听过萧晏?”
何夕道:“自然,萧大人玉面阎王的称号令那些贪官闻风丧胆,下官叹服。”
季语姝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原本明艳的面容,被月光渡上银辉,增添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何夕看着都替萧晏在心里惋惜。季语姝将他的思绪拉回:“史元成买卖官爵,扰乱朝纲,死罪难逃。可他牵动着朝堂复杂的局势,恐天子仍有顾忌,难判重罪。可此人不除,这兰城再无朗朗晴天了。不如以萧大人的名义,揭露史元成的罪行,再将其正法。而何大人你,作为史元成的心腹,自然也是恶贯满盈,应一并除去。”
何夕一笑,心想也就是这个女子能想出这个办法了。明知天子利用她,却为了百姓心甘为子去下这一盘棋。她和自己那个师弟可真是良配,就可惜师弟那个轴劲,难成!何夕道:“谢殿下为下官考虑,下官愿助殿下一臂之力,坐实史元成的罪证。”
季语姝起身踱步,点头道:“如此甚好。”季语姝心里憋着一股气,她也搞不明白那股气是什么,是愤怒?纵有气他不告而别,但也未到愤怒的地步;是失望?自己生性要强,怎会被这些事蹉跎;似乎是赌气,这兰城终究是他的城,为了躲避自己,也不管了吗?他不管自己管,而且定要管到底。季语姝慢慢理清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若是得不到你,那便成为你!终究要证明是他没眼光!
季语姝叮嘱千峰送何夕出去,谨慎一些莫要被人看到。千峰自然办得妥帖,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一封信,上面又是写着“语姝亲启”。拆开信后,发现是妹妹季语嫣写来的。还是一如既往地叮嘱季语姝要按时吃饭,正常休息,不要为了查案子把身体搞坏,还特意叮嘱自己不要因为案子把和父皇的关系闹僵。最后她轻描淡写地提到柔嘉已经跑坤宁宫哭了几次了,每次都梨花带雨的,皇额娘要费好些力气才能打发了。
信中说道,柔嘉每每说道姐姐不相信额驸,针对额驸,久久待在兰城,导致驸马的名誉受损,现在朝中对额驸猜忌颇多,连柔嘉自己也在婆家受到冷待,就哭得不能自已。皇额娘听得多了,便开始推脱不见了,后来她直接跑到父皇那里添油加醋,尤其是她胡诌姐姐不回来,其实是不愿回来,谁不知道兰城是萧晏以前的管辖地。父皇有些不高兴,当即就说要把姐姐召回。还好自己聪明伶俐,使出十八般武艺,才逗得父皇开始,允许姐姐多待几日。望姐姐务必抓紧时间,早日回来。
季语姝知道父皇的真实心意后,已经可以冷眼看待父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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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的周全与算计,看到他日日演戏,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她问千峰:“这几日史元成有没有来过?”千峰点头,道:“几乎日日都来,就算自己不能亲到,也会派心腹前来。”
季语姝摘下朴素的雕木发簪,青丝一泻而下,她进屋借着月光看向铜镜,额前的肿块已经消下去不少,只有淡淡轻微的印子。她撩了一缕挡在额前,完全遮住了淤青,更添几分俏皮。她吩咐道:“如若天明后他再来的话,暗示他准备一桌好菜。”千峰接命后退了出去,一夜无言。
史元成得到千峰的暗示后,很是欣喜,最近史元成是双喜临门。在听从朱若烟的建议,换成银票再去拜见梅舒的时候,梅舒拿着银票掂了掂重量,便交给那个丑奴收了起来。看来前些日子跟他提的吏部右侍郎一职,看来八成是成了。平时一些官职,自己也能说了算,但是皇上越来越不满自己时不时就要谋个官职,之前皇帝还能欣然答应,后来就越来越推脱,往往要说上半天才能勉强答应。现下这吏部右侍郎,官居要职,估计难以同意,但是想升职的那个人送来的钱是用车拉过来的,实在难以令人拒绝。本来想分一半给梅舒算了,他居然不收,干脆咬咬牙,又分出了一半给他,他这才收下,史元成心疼得都要滴血。好在事情解决了,接下来就看看季语姝耍什么把戏。
饭桌上史元成拿起酒杯,敬向季语姝,道:“殿下,您来这兰城已有些时日,柔嘉多次来信,表达对您的思念,不知殿下准备何日启程?”
季语姝眯着眼转动着手上的酒杯,然后缓缓放定,打量着史元成说道:“额驸也不必和我绕弯子,今日我前来也不为和你打哑谜。额驸李村围猎的事我已知晓,对天子那更是不敢有隐瞒。”
史元成听她没有知晓卖官鬻爵的事,也放心了一半,面上佯装惶恐,道:“殿下恕罪,围猎的事下官已经知错,那些家属已经安顿好,取得了谅解,还望殿下勿要上报。”
季语姝微微直起身来,道:“此事对驸马爷并不会造成影响,只是若传出去,也怕名声受损,为同僚所耻笑。”
朱若烟打着圆场道:“是呢殿下,这都是一家人,殿下和柔嘉嫂嫂也是姊妹,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季语姝并出二指,制止朱若烟继续说下去:“额驸既然知道我和柔嘉是一家人,你和令妹好到一张床上的事,我自也不能隐瞒柔嘉,使她蒙在鼓中。”
朱若烟还举着酒杯,听到这话,脸一阵红,一阵白,能看到脸越来越红,嘴唇却失了血色。史元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道:“殿下,您来到兰城我们始终以礼相待,殿下为何咄咄相逼?”
季语姝笑着摇头道:“你们的事,我并不感兴趣,也没空嚼舌根给柔嘉听,省得她在我耳边哭哭啼啼,惹人心烦。我来的时候就和你说了,我不是你的敌人,可如今我也要告诉你,我也不是你的盟友。我该如何汇报,全看额驸自己。我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回去的时候,一辆马车怕装不下了吧,还请额驸为我安排。”
史元成没想到季语姝竟然是这个意思,但想着还是快把这个麻烦货送走,便答应了下来。
而另一边,何夕正在凉亭吹风,就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高墙上,他斟一壶酒,道:“师弟,你来了?”
14. 诉旧案另有玄机
月色斜照,清风吹落沿帽,浓眉星目的男子,低垂的睫毛半遮住眼眸,似有诉不尽的愁。他缓缓抬眸,眉宇间充满了慈悲和宽容。他手持念珠,合手低颔行礼道:“师兄。”
何夕将面前的杯盏又满上了一杯,招呼来人道:“来,坐下来,咱们师兄弟二人好久没坐下来喝两杯了。”
他来到案几前坐定,推开了递过来的酒水,给自己倒上一杯凉茶,道:“师兄,佛法戒律,不能饮酒。”
何夕却哈哈笑道:“师弟,想你当初多么俊朗,就像那万缕扶光。如今出家了,怎得连英气都没了,添了几分柔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尼姑庵里出的家。”
萧晏也不气恼,他从小就跟师兄一起拌嘴,从来没赢过。师父嫌他性格刚直,不会说话,朽木不可雕,好在武艺不错,算有条出路。而师兄因为嘴皮子功夫好,巧言令色,便教了暗卫情报的功夫,如今看也是危机四伏。他淡淡地回应道:“师兄莫要说笑了,贫僧今日前来,是想向师兄化缘,从李村就回去的孩子们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寺里少食,那些素食他们总也吃不饱,还望师兄暂住一二。”
何夕笑道:“师弟呀,你看师兄我赚钱容易吗?”
萧晏认真答道:“师兄的钱本也是不义之财,不如多行善事,行善积德,下辈子就不用做这勾当了。”
何夕立马瞪着眼睛反驳道:“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了,谁的是不义之财?那都是我刀尖舔血拿命换来的,怎得是不义之财。再说了,把钱捐出去,那捐的不是钱,都是我的骨血!”
萧晏看到何夕那入木三分的神情,竟也能忍住不笑,道:“钱在哪里?我自行去取。”说着便要站起来去寻。
何夕立马拦下来:“行了行了,快坐下来,陪我喝完酒,自然陪你去取。”说着他瞥了萧晏一眼,忍不住笑道:“师弟,要不然你还是把沿帽戴一下吧,我看着实在难以忍住不笑,我怕我待会一口酒喷在你脑袋上。”从前的萧晏风姿俊朗,出家后失了英气,更添几分阴柔,由于常年食素,身形瘦削,看着更加柔弱,竟想让人在他的光头上摸一把。
萧晏没理睬何夕,只是又双手合十行礼,以示感谢。何夕看着他温吞的样子替他着急,道:“师弟,你再这样,我可就不愿意捐钱了啊,你快爽利些吧。”
萧晏不温不火道:“行善原就出自内心,不在勉强。”惹得何夕一阵内火,像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还不如小时候不依不饶,哭着拌嘴来得痛快。
何夕偏又想拉着萧晏一起不痛快,便揶揄道:“师弟,按说你出家后,本不应理会这些红尘俗世,那为何李村的香客来求自己孩子平安,便来管这桩闲事?连佛祖都不管的事,你管他作甚?”
萧晏平淡道:“师兄此言差矣,定是佛祖听到了香客所求,才冥冥之中派我来助李村之人。”
何夕见萧晏上套,便不怀好意追问道:“哦?那你前来调查之日碰巧救下前妻,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师弟你怎么就没有领会到佛祖的意思呢?”
萧晏想到那日救下独自去朱若烟家调查的季语姝,失神一怔,回道:“师兄说倒哪里去了,那日是谁我都会救的,而且救下后才知是她……”
何夕爽朗一笑,打趣道:“要不说天命使然呢,而且你瞧,我说是你前妻,你也没有否认,证明你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那还出什么家,赶紧还俗罢了。”
萧晏捻动佛珠的手一停,道:“师兄莫要胡言,坏了女子的清誉。”
何夕真挚点头,把双下巴的肉都挤了几层褶子,连忙称道:“是,是,是,是口不择言了,毕竟没有和离,还是一家人。”
萧晏眉头微蹙,声音微微加重道:“师兄!”
何夕觉得杯盏喝酒不甚尽兴,便随意把杯盏扔到草丛里,直接端起酒壶便饮,喝足了道:“要我说,和静公主貌若天仙,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尤其是对你一往情深,你小子是休了几辈子福气,还不珍惜,结果到了这一世,你还要出家休福。”
萧晏不想和何夕再继续讨论,便换了个话题:“你可有和她说向史元成索要钱财的计划。”
“师兄办事你还不放心,要是不放心,你自己去和她说。要我说,你最好自己和她说,为了帮你打掩护,还害得我手摔伤了,被千峰那小子拧巴了一下,现下更疼了。”说完,何夕还无力垂举着手抱怨道。
“我刚看师兄举起酒壶尚不吃力,想必没什么问题,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萧晏又披上了黑帽,准备起身。
何夕连忙拦着:“哎哎哎,师弟,你也太无情了吧,为了个香客都能冒险去救,怎得师兄我连句关爱的话都没有。就算不关心我,你怎得连和静也不关心,你亏欠人家这么多,人家还拼命维护你。”
萧晏的衣摆随着凛冽的风抖动着,良久道:“既知身是梦,应断解红尘。”
何夕叹息地摇头道:“你是断了吗?你若是断了,会因为师父的事情一直躲避至今吗?师父他老人家若知你出家当了和尚,在地下都得气得跺脚。师父那事情不怪你……”
“师兄,你莫要再说了!我给不了她幸福,就连自己我也难以获得平静。”萧晏急促地打断何夕,每每想到师父死在自己眼前的样子,萧晏就痛苦不已。世人皆道下他是“玉面阎王”,处理贪腐之事无不公正廉明,可那次调查的人居然是他的师父……而师父,居然没给自己机会,就自我了断在他的面前……什么“玉面阎王”,再是玉面,也是狰狞,不如与古佛为伴,方可获得心中片刻的平静。
何夕还想再劝,可一想到师父的死就是横在萧晏心中的一根梗,若是不把它拔出来,就算是强扭着二人,也难成好事。而事过这么多年,他还无法走出,甚至还无从安慰,说到底当年萧晏负责查师父贪腐案,还未结案,师父便在他面前自裁。外界的传闻甚嚣尘上,都说他为了上位不择手段,连养育自己的师父都下得去手。师父之死谁也说不清,要说贪腐,师兄弟二人谁也不信,可证据就摆在眼前,铁证如山。这事怪不得萧晏,可师父确实因他而死……
何夕想缓解萧晏的心情,便想把自己准备诈死的事说给他听。何夕刚准备开口,就被萧晏说出的话惊到无以复加。“师兄,你知道吗,我当年逃婚,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信,他说师父是清白的!”
何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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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收起了不正经,很快找到逻辑,正色道:“可是心中的情感影响了你的判断?这种没影儿的事你可不要轻信。”
萧晏脸上痛苦的神色凝结,沉声道:“师兄,信中列举了其中一条索贿的证据是伪造的,后来我去查证过,确实是假的……”
何夕震惊,急切道:“书信者谁?你可有查到。”
萧晏痛苦地闭上眼睛摇摇头,解释道:“那时我的心思全乱了,一心扑在师父的事上,就没有去深查,现下想回过头来查,怕也是难了。”
何夕思忖着,道:“师弟,我觉得这封信来得并不单纯,若是他真知晓师父是冤枉的,那怎得当时不站出来,非要等你成婚时站出来?那必然是想赶你走,你影响到这个人的利益了。”
萧晏本就不在意这浮华之物,道:“书信者何人已不重要,他有何目的,我也不关心。可师父,他死了,而且是蒙受不白之冤离去!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何夕拍了拍萧晏的肩头,道:“师父之事虽疑点重重,即使你查证其中一条为假线索,那还有其他的证据,总要一一推翻,找出真相,才能真正为师父洗冤。而师弟你一躲就是三年,若不是这次兰城出事碰巧被你赶上,你连我这个师兄也打算躲一辈子了!”
“师兄,我实在不知还有何颜面见你……更不知该与谁说去……”萧晏神情落寞道。
“是你在天上飘太久,看不见在泥潭里打滚的师兄了吧!还是你觉得师兄终日和那些贪官污吏混在一起,也变得满身铜臭了,连见都不愿见?”何夕重拍了他一下肩道,这才发现他身子真的很弱,仿佛拍一下就要倒下去。
“师兄,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三年了,你都做了什么,若是知道这件事,我们兄弟俩的才智加在一起,师父的冤情还怕洗不清吗?而你却躲了三年!你的内心平静了吗?!你只不过又多伤害了个无辜的人,让一个无辜的女子承受多少指点与笑骂!”何夕一想到和静那忠诚坚毅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骂醒这个师弟。
萧晏虽然听着何夕骂自己,内心却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平静,仿佛这么多年心中的洪水终于找到了一个缺口,它正按捺不住往外奔涌倾泻……他对何夕报以感谢的微笑,连眼眸都充满了三分缓和。
何夕趁热打铁,想揭开萧晏的伤疤,让其愈合:“不管怎样,师父的死是师父自己的选择。师父常教导我们命大过天,他选择把命交代了,一定是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去守护。你应当尊重师父的选择,而不是自责逃避。你对兰城的人放心不下,不正是说明尘心难却吗?和静公主打算以你的名义除去史元成。”
萧晏回眸看向何夕,神色复杂。何夕解释道:“史元成背后势力复杂,若以公义定难以审判,所以不得不行此特殊之举。”
萧晏背过身去,黯然道:“世上早就没有萧晏了,如今只剩无念。”
何夕还想将自己假死之事告诉萧晏,刚张开口,话还未出口,就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何大人,何大人,您在里面吗?……”何夕和萧晏相互对视了一眼,萧晏点了一下头,便从高墙上跃走,隐匿在月色中……
15. 假合污捣毁卖官链
千峰一边嚷着就一边入内了,何夕看着师弟已经走远才放心将目光收回。这才连忙迎出去,将门打开。
千峰拱手行礼,方入室内,问道:“何大人已经睡了吗?怎得这么久才开门。”
何夕连忙笑着回道:“没有没有,千峰侍卫别见怪。下官正在饮酒,许是多饮了一些,有些许醉了。”
千峰看了散落在地上的杯盏,又鞠躬施礼道:“何大人有客人,是在下叨扰了。”
“月色溶溶,不小酌一杯甚是可惜。下官只是在月下独酌,并无客人。这一杯是下官的醒酒茶,只是怕喝醉误事。”何夕指着桌上的杯盏解释道,“不知千峰侍卫这个时候来,可是殿下有什么指示。”
千峰摆摆手,道:“并不是殿下,我只是技艺难耐,上次何大人没说完,只说了府衙里有人会惊鸿掠影步,而且是自学而成。若真是这样,此人必是武学奇才,我想与他比试比试。”
何夕窘迫,道:“千峰侍卫,月下花前比武确实是一桩美谈。只是,这侍卫早已归家休息,千峰侍卫怕是今晚要错约了。”
千峰疑惑道:“捕快不应当住在衙门里,随时候命吗?莫不是何大人诓我吧?”
何夕立马佯装恭敬道:“岂敢岂敢,您有所不知。这人哪都好,就是仗着武艺高强,不服管。这样厉害的人物就如您说的那样,一个小小的捕快差役哪能困住人家。与其说是衙门的捕快,不如说是合作关系,都是他来找的我,我并不能请动他。”
千峰半信半疑道:“还有这等有个性的人?”
“这是自然,像您这样有忠肝赤胆的人毕竟是少数……”何夕恭维道。
千峰虽然知道何夕是个清官,但是和公主待一起久了,行事作风也略靠近公主的品行,对何夕这样习惯性地阿谀奉承打心里排斥,本就是想来比试比试,现下没有机会,也不想多纠缠,就起身告辞。
没几日,史元成便将珍宝备好,邀请季语姝去看。季语姝看见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面上不动声音,盘算着待会一定要显得贪得无厌,再多索要些东西。这几日,千峰一直盯着朱若烟夫妇,未见其有动作,想来家中仍有盈余,未伤其根本。
但马车一打开的那一瞬间,饶是见过天下奇珍异宝的公主,也仍是震惊了一下。一件金镶宝石耳炉,通体都用纯金打造,而顶上的炉盖,则是玉石琉璃,摸起来温润如玉,炉顶上每一颗宝石都呈现出少女般的娇美粉色,流光溢彩。一对料石花簪,是用玉石、翠石点缀而成的扇面,上面还搭配着颜色各异的稀有彩石,宝蓝、碧粉、盈白、翠橙……还有许多说不出的颜色,熠熠生辉,煞是好看。还有许多珍宝,连季语姝也叫不出名字来……
好在季语姝来前有准备,面上才不至于失了色,朱若烟和史元成探究她面上的神情,也一无所获。季语姝淡淡放下撩起帘子的手,就如同搁置了一个旧花瓶一般。
史元成和朱若烟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硬着头皮问:“殿下,这是下官为您准备的一点心意,还望殿下笑纳。”
季语姝淡淡点头道:“额驸有心了,这些女子的玩物看着确实新鲜,千峰收下吧。”
史元成恭敬道:“不知公主何日启程,下官好为您准备准备。”
季语姝意味深长地扫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说道:“再等些时日吧。”说着就淡淡看了马车一眼,便要走了。
朱若烟一看形式不对,提溜着裙摆便站了起来,拦住了季语姝的去路:“公主请留步。”说着便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这些是这么些年我积攒的全部身家了,望公主莫要嫌少,都是些新鲜玩意儿。”
季语姝打量着朱若烟,久久不语,朱若烟惶恐抬头,季语姝才开口道:“这些玩意虽然新奇,但也不是宫中没有的东西。本宫所想要的东西,是能下单的金鸡,是能产生源源不断利润的铺子,京城内倒是有些猎奇的铺子,城郊也有些肥沃的庄子,太远了也不便我打理,你……可明白?”
朱若烟怅然若失,麻木道:“是,奴家知道,还望公主再给奴家一些时间准备。”
“好,别让我失望。”季语姝走过去,半回眸斜视二人一眼,便离去了。
朱若烟倒在史元成的怀里,低声地啜泣,道:“老爷,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大部分都给梅老爷拿走了,剩下的这些,咱们也没自己留,全给了和静公主,她还嫌少。如今更是要京城的铺子庄子。咱们手上可没那么多闲钱。就算把宅子铺子卖了,也一下没那么容易周转,这可如何是好……”
史元成双手握拳,暗下决心,道:“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朱若烟恐慌,慌忙制止:“老爷,你莫要胡言了。她要是真死在这里,咱们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放心,柔嘉说皇帝根本不喜欢这个女儿,对她从来不上心。”
“我的好老爷,天子的心意,咱们怎么能猜的明白。就算皇上不喜欢,她毕竟是皇上派来查案的,就这么死在这里,不正是证明咱们心里有鬼,咱们卖官的事情被查个底掉不说。单说这天家威严被践踏,就让咱们九族尽灭。”朱若烟给史元成分析着,生怕这个莽夫又出什么事情。
“那只好再冒一次风险,你上次不是说有人求六科给事中一职吗?听说这个人是个二世祖,就是有钱,狠狠地宰他一笔。”
“是的老爷,那个人祖上是经商起家的,有钱的很,就是身份地位,想求个高点的能捞油水的职位,之前一直没看上他,怕这样的人到了官场上给老爷丢人,如今也是顾不得了。”二人一合计,就打算后日见这个人。
史元成总觉得最近眼皮子在跳,叮嘱道:“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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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点,我总觉得和静的目的不单纯。”
晦明晦暗的灯光下,丑奴的脸像橘子皮一样拧巴在一起,由于火烧的痕迹,眼皮也黏在一起,露出个皱巴的眼白,显得更是渗人。丑奴汇报着:“老爷,驸马那边最近在给和静公主送礼。和静公主似乎不满意,驸马爷最近也在头疼呢。”
“哦?”梅舒侧着脸,眼睛一转沉思着。
“咱们现在怎么办?”
“静观其变,和静性子直,但并不贪婪,如今怎会收史元成的钱?咱们最好隐身,最近不要再和史元成联系,闭门不见了。”梅舒微眯眼眸,目光如炬。
“老爷,咱们能不能趁这次把康乔那个家伙杀了,他毕竟背叛老爷,奴才气不过。”丑奴橘皮状皮肤因为生气微微跳动,显得更加可怖。
梅舒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半晌道:“你见机行事吧,只是莫要坏了我的好事!”后半句的语气明显加重,丑奴露出阴险可怖的笑容,在烛影里狰狞。
朱若烟第二日便安排这个买六科给事中官职的人来了,这个人走路弓腰驼背,眼睛四周张望,跟人讲话时,又显得格外热情,眼神里却无不透露出商人的气息。朱若烟安排冷峻与其对接,这种事情一直都是冷峻在处理,自己在幕后,这样就不会牵扯到驸马了。
冷峻刻意避开人,约在了城郊滩涂处,这里人迹罕至,无处遮挡,四周都是湿地,若是有人,根本站不住脚,这样的交易是最安全的。可惜千峰的武艺极高,挂在飘浮芦苇荡里,将他们的行踪窥探得一清二楚。待二人谈妥之时,这个买官之人突然牵扯住冷峻的手,道:“官老爷,您可不能就这样走了,你得给我个凭证,不然到时候官没买上我找谁去?”
冷峻恶狠狠瞪了一眼,把手抽出来,道:“我办事什么时候失过手?你不是也听别人介绍来的吗?你要是不买就拿钱滚。”
这个人看似无赖,却谨慎十足,道:“官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人拿了这么多田宅铺子孝敬老爷,都是指望着当官后捞回来呢。老爷您可不能让我血本无归啊,要不然我可就拿钱走了。”这个人说着就要开始收拾自己的田产地契。
冷峻从没受过这种气,真看不上这等猥琐之人,想转身就走。可朱若烟又专门交代过,驸马爷需要这笔钱,务必要拿到手,于是只能好言相劝:“别,别,别走。写给你便是。”说着这个人从怀中开开心心掏出纸币。冷峻看他是有备而来,更加气愤,写好把条子交给他,冷哼道:“你以为你手上拿的是什么?没有它,你开开心心去当你的官;收了它,它便是你的催命符!”
话音刚落,千峰从芦苇丛跃出,刀剑直劈而下,道:“那你说对了,这就是你们的催命符!”说着便从空中旋转而下,一把抢过这张收条,然后把剑一横,像串鱼一样,横在两个人的脖子上。
16. 贪腐案清设死局
千峰将二人压跪在季语姝面前,屋内的火苗烧得正旺,柴木被烧得噼啪作响,二人就被压跪在火炉的旁边,虽然天气寒冷,但炉子的温度极高,烟雾又极为呛人,二人咳嗽不断,全身都在冒汗,脸也被烤得火辣辣的疼。
季语姝就半靠在檀木椅上,闭目养神。冷峻被烤得受不了,告饶道:“殿下,殿下,怎么说我也是驸马爷的妹夫,还请殿下网开一面。”
另外买官的那人则说:“冷大人,你不是说皇帝面前你都说得上话吗?这是什么情况啊?这女人又是谁啊?你让她快点放了我们。”
千峰眼神恨不得能像一把刀,刀死这个蠢货:“你个死货,公主殿下面前胆敢胡言。”
这人也是吓破了胆,如捣蒜般磕头:“殿下,殿下,小人可没犯事呀,殿下可明察呀。”
季语姝半睁眼眸,冷声道:“哦?买官卖官这可是杀头的死罪,还敢说没犯事?”
那人立马鼻涕眼泪俱流,道:“公主,小人那也是被逼的呀,是冷大人联系的我,让我送钱来,我要是不来命都没了,公主你是不知道我们商人的不易呀,哪个不得受当官的威压,谁能与官斗呀!冷大人又自诩是驸马爷的妹夫,谁人敢得罪呀?公主可要为我们做主呀!”说完他又连磕几个头,把地都震得咚咚响,那鼻涕都滴到地上黏住了。
季语姝冷笑道:“听你的意思,我还要替你做主,把买官的钱还给你?”
“那都是小人的血汗钱呀,望公主可怜可怜小人。”
冷峻在旁边听得牙龇目瞪,想站起来踹这个无耻小人一脚,还没起身,就被千峰按下,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季语姝吩咐千峰把买官之人带下去,钱尽数充公,待事情结束,交予都察院审判。
屋内只剩下冷峻和季语姝二人,火苗滋啦地往上窜,虽然千峰不在旁边压制冷峻,但这压抑的氛围还是令他不敢抬头,空气里连季语姝用杯盖摩挲茶碗的声音都听得真切。
半晌,季语姝方开口:“冷峻,刚刚的情境你已经听到了,对方可全都往你身上栽赃。”
冷峻惶恐抬头道,皱巴着一双眼睛道:“下官冤枉。”
“也算不得冤你,确实是你在卖官。你帮史元成卖官多少起了?总共受贿的金额多少?”季语姝语气舒缓道。
冷峻听她的语气并不严厉,以为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便狡辩道:“殿下,此事驸马爷并不知晓,是下官一人所为。”
季语姝佯装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便将你一个带带回京去,判个诛九族。你猜驸马爷会救你这个假妹夫吗?”
冷峻听到“假妹夫”一次,出了一身冷汗,从下而上偷瞄季语姝的神色,看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突然,季语姝厉声道:“冷峻!皇上派我来,就是要查个清清楚楚。上对天子,不敢有一丝含糊。如今,你居然还敢遮掩。要是真出了事,驸马爷第一个抛弃的棋子便是你,别说是你,就连朱若烟这个外室都能舍弃,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冷峻被她的呵斥惊出一身冷汗,再听她直接道破朱若烟和史元成的关系,虽然身在火盆旁,却依旧如寒冬腊月置身于冰河之中。
“若想活命,唯有自救。若是你倒出买官的详细情况,或许念你只是操办的份上,抱住一条命。”冷峻跪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腿都麻木了。太阳的光影也随着日头渐渐从屋里爬散了出去。季语姝起身,对外面道:“千峰。”门吱呀一声打开,季语姝看了地上之人一眼,道:“没看出来,倒是个有骨气的,咱们明日便可回京了。把他带着去与驸马告个别吧,如此也算事情有个交代了。”
冷峻这半晌也算是想明白了,史元成和朱若烟找上自己,不过是给他们不正当的关系遮掩一下,还有就是想让自己出面操办那些脏事,他俩身居背后,高枕软卧。自己这么些年来,自己放着女人不能睡,他们吃肉,自己喝点清汤,风险还全是自己的,越想越不甘心。他喊道:“殿下请留步,我说,他们这些年卖官的证据我全都有账本!”
季语姝停住脚步,俯身回望这个人,道:“账本现在何处?”
“我在城南安置了个宅子,账本在宅中,为了保命,我抄录了三份,其中一份在我打小的家奴手中,若是我出事,账本就会被公之于众。”冷峻抖露个干净。
季语姝给千峰递了个眼色,千峰按照冷峻说的位置,很快取回了账本。季语姝细细翻查,触目惊心,所属记载全是有品阶的官员,大多安排在了京城以外地县的一把手,这样捞起油水来更是肆无忌惮,就连京城中的一些五品官都有染指。季语姝越看眉头越紧缩,死死地捏住账本的一角,连纸都捏得微微有些皱巴。
季语姝抬头正色问道:“账本所记,是否属实?”冷峻忙不迭点头:“绝无半点虚假,都是我经手操办的。”
“那你可有证据说是驸马所为?”
“自然,这点子心眼我当然有,就是防着他俩过河拆桥,上面所记录的,每一笔我都偷偷留下了一成,只上供了九成,只要从他们家搜出的九成和我府上的一成对上,符合账本上的记录他们就百口莫辩!”冷峻为自己的算计洋洋得意。
“甚好,如此,千峰准备供词让他画押吧。”季语姝心情难以平复,若说她恨父皇利用她除掉史元成,恨他冷漠自私,恨他勾心斗角,看着这一份账本,她又有点可怜皇帝,好歹他也算想为民做件事。
“殿下,殿下,罪臣签下认罪书可以,但是,请殿下留住小人一命呀。”冷峻颤声道。
季语姝看着眼前人没骨气的样子,觉得看一眼都脏,对千峰道:“先押着吧,待料理了史元成后,一并送入都察院,将其检举有功的事情一并上奏,交由圣上决断。”
待千峰将冷峻和买官之人都押好了之后,看到季语姝一袭素服站在烈焰的冬梅下,他担忧地问道:“殿下,咱们把冷峻绑起来容易,但是他这个点没回去,怕史元成会起疑,岂不是给他们时间处理赃物?”
季语姝收了收目光,挂着一抹淡然的浅笑,看着千峰:“无妨,有没有证据都无妨,今夜便是他们死日了。也不知这花前月下,他们是否也同样有心情赏如此佳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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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说着笑靥更浓,渲染了身旁的冬梅也跟着微微漾了起来。
千峰心中忧虑不减,道:“殿下可真要动用死刑处决了史元成?”
季语姝凝视他,问道:“怎滴?你不是一直盼着成为萧晏吗?今儿有机会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怎反倒婆妈了起来?”
千峰凝眉叹气道:“属下不是婆妈,是担心主子未经圣上同意,便私下处决,会引圣心不悦。”
季语姝舒了一口气道:“我当是何事令你忧心,圣心自然会不悦,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他通过唐隽传递消息给何夕,引我入局,为的就是要私下除掉史元成。事情若是摆到台面上来说,史元成还是会全身而退的。”
千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他自是不明白,只懂一味地忠君为国,成为萧晏一样的人,不过今儿正能像他的偶像一样行事正义之事,令他内心澎湃。
季语姝吩咐道:“去通知何夕,今夜便按计划行事。”
何夕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准备和衣睡下,他揉了揉眼睛又确认道:“你没听错,是今夜吗?原定计划可不是今日。”
千峰郑重点头,解释道:“确是今日,今日把冷峻行贿抓了个正着,他也是经不住事的,全都撂了个干净。再拖时日,唯恐生变,所以今夜行事最为妥当,何大人可是还有什么忧虑?”
何夕担心的是上次和萧晏说了一半,说和静公主会冒充他除去史元成,但是没说会连同自己一并“除去”,若是这误会解释不清,只怕二人会再生嫌隙。何夕解释道:“下官没什么忧虑,只是……”
“只是”二字还未出口,千峰只听了前半句,便插言道:“没什么忧虑便请大人现在就做准备,我也好去公主那回个话。”说完千峰便消失在暗夜中。
何夕又气又好笑,直摇头,这千峰和萧晏还真有点像,都不听人把话说完……何夕心里盘算,看来只能日后寻个机会,再和萧晏解释清楚,免得一对有情人倒因自己生了误会。
何夕知道大计耽误不得,便匆匆换上官府,向史元成的府邸奔去。而千峰和季语姝也换了夜行衣同去,快到府邸门前,他看到何夕因疾步而行,连官帽都歪掉了半边,忠孝带也滑落了半边,显得十分滑稽,十足的贪官样,他边跑还边大喊:“驸马爷,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然后砰砰砰地敲着大门。
千峰观察一下周边,轻声对季语姝道:“殿下,你的右前方有人,此人内功紊乱,要不要除掉。”季语姝眼眸转动,思考道:“不可,那可能是枚纾与派来的人,此番咱们的任务便是要让他信何夕已死,且让他看着吧。”
“好。”突然,千峰步伐微顿,闭上眼睛静心感受了一下,吃惊道:“殿下,好像还有一个人,在左后方,这人功力应该较深厚,差点就让他隐去了身形,是否要将他揪出来?”
季语姝身子也停了下来,有片刻失神,是他吗?她总觉得何夕和萧晏之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对千峰说道:“不要,我们且先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若是那个暗中之人有所行动再说。”
17. 雨中相逢心生误
史元成府邸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人见识何夕,先是一惊,随即又问:“何大人,怎么是您,这么晚您这么急着来,是有什么事情吗?请容我进去通传一声。”
何夕一把拨开了小厮,一边往里进,一边喊:“大人,不好啦,出大事了!”史元成踢踏着靴子,衣衫半别在裤中便出来了,骂道:“什么事情在这里狗叫!等到明天说能死吗?”
何夕扑向前去,史元成脚一蹬,何夕摔坐在台阶上,用大袖子擦拭着眼泪,道:“你不知道啊驸马爷,和静公主她,她,她居然把冷大人给扣下呢。就在县衙里,得亏我机灵看到,也不知道什么事,给冷大人那个绑了个结结实实,连嘴都给堵上了。下官想上前去看看,就被千峰那个侍卫用刀给挡下来了。”
史元成眼眶都要瞪裂了,快步上前抓住何夕的衣领道:“你说什么?谁被抓了。”
何夕咳嗽了几声,结结巴巴说道:“驸马爷,你快放我下来,驸马爷,是冷大人,您的妹夫被抓了。”
史元成一下把手松了,何夕一屁股摔在地上,他心里暗骂,自己可为了朝廷付出太多了,混到如今这个官职可亏大了,得升迁!史元成呢喃:“完了,完了。”说着就钻进屋里,去找朱若烟。
就在这时,漫天花雨从空中打着旋儿缓缓飘转而下,落在池塘中,连水波都一层层漾开去。两道黑影一前一后随着花雨一齐落下,站在庭院中,周身的家丁蜂拥而上,冲向二人。只见千峰脚尖一踮,轻盈起身,衣摆在空中转个圈儿,暗器便向着四面八方射去,家丁们纷纷倒地。“嗖”的一声,一直穿云箭射了过来,千峰指尖一捏,向着来时的方向扔射了出去,只听闷哼一声,那名叫“阿彪”的箭手也应声到底。
顷刻之间,院内已经横尸遍地,何夕尖叫道:“来者何人?你胆敢——”还没说完,史元成和朱若烟就从屋内钻了出来,见到满地陈尸,心中大骇,等他睁大眼睛看清来人时,顿时如全身的血液逆流,灌注回心脏,顿失力气。史元成颤抖着手指着季语姝问:“季语姝,你此为何意?你要交代,我们给你交代;你要钱,我们给钱。如今看来,竟是耍弄我们?”
千峰呵斥:“大胆,公主的名讳岂容你玷污!”季语姝手挡在千峰前面,示意他稍安勿躁,道:“史元成,于私,你背着柔嘉豢养外室,此乃一罪;于百姓,你李村围猎,残害无辜,此乃二罪;于朝廷,你玩弄权术,卖官鬻爵。桩桩件件,哪件冤了你?”
季语姝神色一凛,道:“今日便是你的死日,你可以抱着你的美人儿一起上路了,黄泉路上也算不得孤单了。”
“你岂敢随意枉杀朝中重臣!”史元成大声喊道。何夕悄悄溜到史元成身后,探出了个脑袋,又小声重复一遍:“就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岂容你说杀便杀?”
季语姝仰头一声笑,发丝随风摆动着,说不尽的爽朗与惬意,道:“史元成,你看这些花可熟悉?”
史元成惊讶于今夜的变故,倒没甚留意什么花,仔细打量,这缱绻的花叶,火红的颜色,不正是玉面阎王萧晏的花!史元成明白了过来,大惊!慌忙往屋中逃去,千峰一柄细剑从史元成的背后直贯入,没入胸中,史元成哼唧一声就倒在地上。朱若烟被吓得花容失色,也忘记了求饶,就满屋子乱跑。千峰收起剑,摇摇头道:“我不杀女子。”
季语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便拿出他的短剑,剑光火石间就绕到了朱若烟的身边,抹了她的脖子,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身子一软,便瘫倒了下去。季语姝往墙上一扫,看到了跟踪的人一直在龟缩在墙后,观察事情走向。季语姝觉得杀他容易,可要想枚纾与放过何夕,偏要做一番戏不可。于是季语姝给何夕递了个眼色,何夕领会,装作胆怯的样子,不停地颤抖:“别杀我,别杀我,小人可一概不知,一概不知呀!小人没有从卖官鬻爵中得到过一分钱。”
“何大人,你身为兰城父母官,不顾百姓死活,一味奉承史元成,纵容史元成在李村围猎孩童,这就是死罪!为官不仁,这官不当也罢。”季语姝眼神多了几分狠厉。
何夕痛哭流涕,道:“殿下,再给小人一次机会吧,小人立刻辞官,只求殿下放过小人。”
“哼,放过你?那兰城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呢?谁来放过他们?”季语姝厉声质问。说着便提剑便劈。何夕吓得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的审判,就在剑锋离何夕一寸的距离的时候,一个深披黑氅,里面露出两道“人”字行的领子,脖间似乎还挂着一串圆木檀珠。剑气拂过,带得他的大氅飞扬,剑锋上印出他如画美目。季语姝将剑锋一横,停在他的发丝间。
千峰倒是看个真切,本想当把偶像过过瘾,今儿倒是遇见真身了,他提起剑来就要与萧晏切磋,萧晏流转如风,剑锋伤不了分毫。可千峰为逼他出手,出招越来越狠厉,招式越舞越快。萧晏虽未落下风,但也疲于应对。只见千峰使出一招游龙入海,人裹挟着剑便向萧晏刺去。萧晏只得甩出脖上的佛珠,一把扔了过去,破了他的剑式,但佛珠也噼里啪啦散落一地。千峰剑锋再次出鞘,气势直逼而来,萧晏只得从袖中抽出软剑,将剑横斜,抵住千峰的剑尖,后退了几步。然后手上吃不住力道,啪嗒一声,软剑落地。
季语姝发现萧晏不断落入下风,而且墙上之人已然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她不想暴露萧晏的行踪,只能加快计划,提起手中剑,便向何夕胸中刺去,一朵红艳艳的血莲之花绽开。等萧晏反应过来时,已然来不及了。他惊呼一声“师兄”,便冲过去抱住何夕,他颤抖的手摸向何夕鼻息的时候,痛苦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萧晏的帽檐随着奔跑已全部散开,露出了光洁的头颅,上面的戒疤触目惊心地刺痛季语姝的心。萧晏并不睁眼,但不无怨恨地说:“公主,您在杀人之前,是否调查过他的为人?”
季语姝不知道何夕竟然是萧晏的师兄,内心震惊不已,却也深知误会深重,自己真想冲上前去拽住他的胳膊解释清楚。可……事已至此,不能功亏一篑,她强忍着心痛说道:“自是清楚,你刚刚不正是听个真切吗?”
萧晏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神色倦怠道:“公主既然已清楚,那贫僧便告辞了,愿公主日后回想起,便无不安之感。”
季语姝挡在他面前,问道:“你既与他是师兄弟,为何不把他的尸体带走?”季语姝希望他能够将何夕的尸体带走,这样等过两个时辰后,假死药药力一过,他便会苏醒,届时一切澄明,误会自除。
谁知萧晏双手合十,深鞠一躬道:“皮囊不够红尘尔尔,终将归于尘土。他遇今日之祸事,便是他命中的劫数。是乱尸堆中腐化,亦或是在冰棺中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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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于他而言,再无区别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季语姝害怕,她怕这一次放他走,便又一次失去他了。于是,她也顾不得墙上仍有耳目,堵在萧晏的面前道:“萧大人,我是洪水猛兽吗?竟令你每次见我都避之不及?”
空中蓦地轰得一声劈了一声惊雷,雷声刚落,空中竟飘起了绵绵细雨,那雨水或者泪水从季语姝的脸颊滚落,萧晏眼底划过一丝不舍。可她……对,他怨恨她就这样杀了师兄,这世上唯一与他牵挂的人了。浓浓的愧疚混着滚滚的怨恨,交织在一起,扰乱了他的尘心。他强压着喷涌而出的话,装作平淡道:“世上早就没有了萧晏,如今只剩下无念法师。阿弥陀佛……”
萧晏怕自己再停留的话,会对季语姝恶语相向,更怕想起前两次相救独处的场景,他心烦不已,便使用惊鸿掠影步逃离。季语姝向前奔了几步,便滑倒在了雨里,她伸手试图抓住他的衣角,大声地喊:“不……”。恰在这时,雨下得更大了,哗哗的雨声淹没了季语姝的呼唤与啜泣,她喃喃道:“不要走。”大雨浇灌在她的身上,头发全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此刻显得娇弱又狼狈。
千峰追了上去,可追到半空,回过头来,看到地上的季语姝,还有墙头上的另一个人,他不放心地回来了,静立在她身后。
丑奴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折返回去,给主子汇报。千峰待丑奴走远,才将季语姝和何夕带到了城外,待何夕缓缓醒来,着急问道:“我师弟呢?就是萧晏。”
千峰反讥道:“何大人真是好瞒,和萧大人师兄弟,也为透露分毫。”
何夕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殿下恕罪,实在是我那师弟,没脸见你,如今更是出家了,我这也不知如何开口,不瞒您说,我还是那次他救了您之后,才遇见他的,说起来,还是公主比我先见到师弟。”
千峰反问道:“如此说来,竟是公主的不是?”
何夕道:“岂敢,岂敢!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现在情形如何了?公主有没有和他说我是诈死。”
季语姝的眼神一直愣愣直直的,半晌才回过神来,道:“没有,他走了。”
何夕直握拳砸着手心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这下误会重了。待我去和他解释清楚。”说着便往城的方向走。
季语姝叫住何夕:“何大人!我们做这么一场戏,就是为了让你全身而退。如今你回去,咱们先前做的可就白费了。”
“可是……可是殿下你……就要被误会深了。”
季语姝苦笑道:“我认识的萧晏,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
何夕大为感触,道:“殿下,找小人这次准备去……”
季语姝没有让何夕说完,便打断道:“何大人,天高地远,总有你一席安身之地。你为我大魏已经付出了很多,以后天阔凭君跃,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何夕被季语姝的好意感动,便不再矫情,双手抱拳道:“殿下此番回京定困难重重,也应小心应对。在下不能相送,就此别过。”说完,便驾着马车行至消失。
季语姝摸了摸手里那柄软剑,问千峰:“你今儿脸上一脸诧异,可是有什么发现?”
千峰行礼道:“殿下,我发现萧大人的功力,竟不足三成,似乎功力消散了。”
18. 返朝汇报起争执
季语姝猛地回身,皱眉急切道:“只剩三成功力?”
千峰点头:“确是如此,不然以他的功夫不会抵挡不住我那一剑。”
季语姝踱步思忖,道:“这事且不能和任何人说。”千峰点头称是。
而丑奴那边也正在和梅舒汇报今夜的事,他有些兴奋道:“康乔死了,死得透透的,奴才看了个真切。这才不会再有人盯着主子了。”
“哦?你如何确定他死了?你可上前打探了?”梅舒微微皱眉,不满他如此草率地做出结论。
“奴才虽未真切看到,但是有一个人帮奴才上前查看了,绝对错不了。”丑奴被烧得挤在一起的嘴微微翘起。
梅舒被勾起了淡淡的兴趣,但并未停下手中修花的动作,问道:“是何人?”
“是萧晏!”丑奴知道这话一,必定震撼,果然梅舒的手中的剪刀停住了,丑奴像邀功似的,又得意洋洋地说道:“就是玉面阎王,萧晏!”
梅舒这才直起身子,看向丑奴:“你从未见过萧晏,如何得知是他?”
丑奴自信道:“老爷,一定是他,那个人武功高强,能和千峰打得有来有回,最关键的是和静公主叫他萧大人!您知道吗,他既然和康乔是师兄弟,这康乔果然是条狗,背叛主人的狗!”丑奴说得忠心耿耿,一副好狗的模样。
梅舒嘴角半挑,笑哼道:“有意思,他居然出现了。那他现在人在何处?”
“主子,您不知道,他现在是个和尚了,那头上的戒疤奴才看得清清楚楚,现下又跑了,估计回哪个和尚庙去了。”
梅舒起身,活动了下身子骨,笑道:“这等趣事,当然要入宫和姐姐一同分享了。现在史元成也死了,咱们也该打道回府了。你派人来将这儿的事处理干净,不要牵扯到我身上。”
不日,季语姝也将案情整理,趁着闲暇的功夫走了走周边的寺庙,但并未找到萧晏的踪迹,她心神难安,但不得不回去复命了。
季语嫣和皇后听到季语姝回来,高兴坏了,准备了一大桌她爱吃的饭菜,两人皆用慈爱的目光盯着她,劝她多吃点。两人一筷子也不动,感觉就盯着她吃便满足了。
季语姝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便说:“母后,语嫣,你们也吃呀,别只盯着我。”
皇后怜爱地笑笑,道:“你瞧瞧你,在外面到底没人照顾,虽有个千峰,到底是个男子,不妥帖,当初让你把素莲带上,你也不带,到底都瘦了,快多吃些。我和语嫣已经吃过了。”
季语姝感觉她们看自己的眼神复杂,出了慈爱还多了一份……同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她开口问道:“母后,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孩儿说?”
皇后恍惚,道:“没……没有。”季语姝目光疑惑。
季语嫣直言道:“哎呀,母后,您知道问姐姐便好。姐姐,听说姐夫回来了。”季语嫣听了差点一口饭噎住,梗在胸口。皇后责备地看一眼季语嫣道:“胡沁些什么!口无遮拦的。”然后皇后语气变缓道,“就是……听闻这次事情是他做的,可是真的?”季语姝嚼了一口米饭,轻轻地点了下头。
本来这事情只是捕风捉影,皇后心里不安,这下被证实了,她竟不知是喜是忧,担心地问道:“那你可有见到他了?他现下又去哪了?”
“又走了。”季语姝轻言道。皇后一向好性子,可听到这话,有些生气,猛拍一下桌子,把自己的手震得发麻,怒道:“这个混账,当初一言不发就跑了,如今居然没个交代还敢走!我去找你父皇,非得给你个交代!”
季语姝连忙拦住皇后道:“母后,你且让我吃个安生饭,一会吃完,还得去和父皇回禀。”季语嫣坚定地维护姐姐,道:“是呢母后,您老就享享福,我和姐姐在身边侍奉您。”皇后笑着指了指她娇俏的鼻尖,道:“你每天像个小燕子一样喳喳叫,可快些嫁出去吧,我也图个安静。”季语嫣吐了一下小舌头,道:“我才不呢,等姐夫找回来,姐姐幸福了,我再嫁出去。”
母女三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来传话:“请和静公主前往乾清宫回话。”三人跪地接旨,大太监连忙扶起皇后,道:“哎呀呀,可真是折煞奴才了。”然后转身对季语姝道,“殿下,皇上那儿太常寺卿、副都统、按察使都在那儿,似乎都在讨论柔嘉公主驸马爷的事,柔嘉公主也在那呢。殿下过去,可得仔细点回话。”
皇后又对大太监感谢:“真是太感谢公公了。”“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走吧殿下。”说着便请季语姝前往。
刚到乾清宫殿门前,就听到里面质问声混着低低的哭声。季语姝深呼一口气,吱呀一声推开殿门,里面的各式声音突然变得寂静,都盯着她。
柔嘉第一个反应过来,爬行过来,抱着她的腿,捶打着哭道:“皇长姐,你怎能如此对妹妹?你去调查一件小小的命案,怎得我的夫君都死在了那里,你让妹妹我可怎么活呀!”
太常寺卿岳序也上前发难:“殿下,这事你必须要给柔嘉公主一个交代。这年级轻轻刚当上新妇,便成了寡妇!”
季语姝冷言看着岳序,问道:“岳大人,这事情是我干的吗?”岳序摇头,季语姝追问:“既然不是我干的,我如何给交代?再说你自称是额驸的至交好友,他尸骨未寒,你就关心他的未亡人,是否有点操之过急了?”
柔嘉一听,羞愤难当,道:“姐姐,你!你这是不让我活呀!你怎能这样诋毁妹妹的名声。”
季语姝看着地上这个柔弱可怜的人,把脚抽了出来,道:“我诋毁你?柔嘉,当日萧晏逃婚的时候,你没少在我背后蛐蛐我吧,明里暗里都在挖苦我,我可曾说你?怎得到了今日,你反倒向我问责?你不知道萧晏早就跑了吗?”
柔嘉听她翻起旧账,脸色煞白,她本就对史元成那个粗人没什么感情,只是怕自己克夫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影响自己再嫁,于是装装样子,把祸水引到季语姝身上。柔嘉欲顿,道:“姐姐你……”说完,便绞着帕子掩面哭泣。
按察使朱立申不满道:“和静公主勿要把国事家事混为一谈,驸马爷卖官之事是否有证据暂且不说,就算确有此事,也理应交由我们按察司来督办,如何让能够处以私行。还望皇上明察,把萧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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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出来!不然真是难以服众!”
季语姝反驳道:“按察使这是何意?萧晏是圣上私臣,并未被免职;而且萧晏也是本公主的驸马,且是你说要拿就能拿的,难不成朱大人想反叛不成!”
朱立申立刻被辩驳得无言,只能说道:“你,你……”
季语姝扫了一圈,目光落到副都统顾兆兴身上,问道:“顾大人如何看这件事呢?”
顾兆兴一直双手插入袖兜里,此刻听到公主点了自己的名字,不得不发表意见,于是便含糊道:“回禀殿下,微臣以为萧大人确为圣上近臣,行圣上意。但萧大人毕竟远离朝堂三年之久,久不在圣上身边,更无从得知圣意,此乃私自行事,难道是公主授意吗?于私,他虽未额驸,但毕竟礼未成,公主也为他守节三年之久,应早已了断这段不清不明的关系,他也不应处决柔嘉公主的额驸。”
看着一声不吭的顾兆兴,其实是这几个人的首脑,说出的话点中要害,柔嘉听到有人为她撑腰后,哭得更加梨花带雨,道:“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这萧晏无凭无据就敢斩杀皇亲,罪无可恕。父皇可不要为了姐姐就宽恕了他!”
季语姝紧皱眉头,道:“哪里无凭无据,认证物证我皆有。”说着就把史元成卖官的账本高举在手中,大家皆盯着它。季语姝正打算朗声读一读账本,却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够了,和静你一个女子,莫要再参与政事。杜忠,将账本呈上来。”
“是。”说着大太监就颠着小碎步取走了账本,双手呈上给皇帝。皇上拿了账本,并不打开,扔在了桌上,威压道:“众爱卿,我大魏建国数十年,全靠将士镇守疆土,官员积弊除新,百姓方能安居乐业。若是史元成真行这样不义之举,相当于把我大魏架在火上烤!这样的行为别说我这个皇帝不答应,天下百姓更不能答应!这信上的内容我会一一查实,绝不姑息。”
皇上已经定调,此事又确实是史元成的过失被抓住了,因此其他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他们就把气撒到了萧晏身上,岳序是个急性子,吵嚷着说道:“皇上,史大人的事确实有损国本,但也不能纵容萧晏这样的行为,逃婚本就该处死,如今私自处死要员,枉顾国法,罪该万死,还请皇上不要轻纵。”
季语姝想反驳,看到皇帝双手放在鼻息下沉思,便冷眼看看父皇究竟有多狠心。皇帝缓缓说道:“萧晏的事情我知道众爱卿不忿,等找到萧晏再行商讨吧,今日且先退下吧。”
众人都退出了屋子,柔嘉也深知自己没有办法改变皇上的主意,哭哭啼啼地退了出去。可季语姝留在里面未出。待众人走后,皇上问她:“你为何不退下?”
季语姝心寒地说道:“父皇果真打算处置萧晏?”皇帝不语,季语姝追问,“皇上打算把萧晏拿出去平息众大臣的愤怒?皇上利用完儿臣还不够吗?如今还要利用萧晏?如果不是萧晏,而是儿臣杀了史元成,父皇可也打算把儿臣献祭出去,换得你朝堂稳固,江山永存呢?”季语姝眼神充满愤恨地对视上皇帝晦暗不明的眼眸。
“放肆!”啪得一巴掌,重重地甩在了季语姝的脸上!
19. 寺庙搜捕得心经
季语姝被打倒在地,嘴里充斥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她依旧固执地瞪着皇帝,那股子傲劲,让皇帝怒火中烧,快步上前去还想踹一脚。
被闯进来的皇后和季语嫣制止了,皇后失望而痛苦地望着皇帝,季语嫣冲上前去,捧着姐姐的脸,仔细检查有没有受伤。确认姐姐没事后,季语嫣焦急地喊了一声:“父皇!姐姐又没做错什么,你打她干什么?!”
季语姝不记得后面又说了什么,也不记得怎么回来的,隐约记得母后和妹妹把自己扶上了软轿,季语嫣担心自己,便一路在轿子旁随行,一直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自那日回来之后,季语姝伤心惊惧,一连昏睡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午时才缓缓醒来。季语嫣看到季语姝醒了,高兴坏了,娇憨地跑过来,道:“谢天谢地,你可醒了姐姐,我和额娘都担心得要死。本来我今儿准备去焚香的,那寺庙里乌七八糟,四处都是官兵,压根没法上香。原本还怕心意不到佛祖怪罪,这下姐姐你醒了,我和皇额娘都能松一口气了。”
季语姝感到太阳穴附近在隐隐跳动,似乎没什么力气,她就有一嘴没一嘴地听季语嫣闲聊。她听到寺庙,不安感油然而生,问道:“语嫣,你说官兵在寺庙里搜查?”
“是啊姐姐,说是官兵,也不像,他们都身着便服,可是举止间却很像官家之人,我一连跑了几家寺庙,都是这个情况。”季语嫣并不知道萧晏已然出家,就没有多想。
季语姝坐起身子,刚准备站起来,又是一阵晕眩,季语嫣赶紧扶住她,埋怨道:“姐姐,你也顾惜一下自己的身体,这庙里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季语姝焦急地问:“是何人指使在查?可有查到什么?”季语嫣狐疑道:“姐姐,不会真和你有关系吧?”季语嫣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道:“我知道了姐姐,你不会是……把萧大哥藏寺庙里了吧!这可真是个好地方!”
季语姝听不进季语嫣在旁的叽叽喳喳,若说知道萧晏出家身份的,只有那日的丑奴了。想必这事定和枚贵妃姐弟脱不了干系。季语姝直白地问道:“今日枚贵妃有什么异常吗?”季语嫣吃惊道:“姐姐,你也是梦里也长了只眼睛呀,枚贵妃特别反常,你昏睡的当天,她就找了柔嘉进屋坐了半天,别说是柔嘉了,她对咱们姐妹俩也没什么好脸色,更是不会正眼看柔嘉,那日竟找了柔嘉进了内殿。”
季语姝努力猜测事情的经过,问道:“是不是就是那日后,寺庙开始被查处的?”季语嫣努力回忆,好像是那么回事。
芙芳殿中,枚贵妃正娇软地倚在美人靠上,用手撑着腮,闻着浓郁逼人的涎香。弟弟正在一旁翘着腿窝在软椅上,抛开橘子瓣往嘴里扔,不解地问:“姐姐,咱们和那个萧晏无冤无仇,管他做什么,你还特意把消息透露给柔嘉,让她联系外臣去挨个搜查寺庙。咱们干嘛平白无故地和皇后她们过不去。”
枚贵妃睁开杏仁美目,眼尾拖着长长向上翘的铅粉,她娇哼一声,眉目狠绝道:“这深宫寂寥,我过得不舒坦,凭什么有人可以过得舒坦?尤其是皇后,我每次看她笑意盈盈坐在后位上,就想把她那伪善的皮给扯下来!她的女儿,我自是要像落水狗一样痛打,难道还要让我送上祝福吗?”
梅舒看着姐姐幽怨的样子,就害怕。大概自己不敢娶亲也深受姐姐的影响,他劝道:“姐,你现在已经是贵妃了,皇上也对您尊重有加,哪里还有烦恼呢?”
枚贵妃神色复杂地看着梅舒,恨恨地说道:“贵妃?这贵妃之位怎么来的我不知道吗?皇上要仰仗父亲和你在朝中斡旋,这才得来这个位置。你今日看军工集团瓦解,接下来就是父亲,这个道理你不懂?”
梅舒又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嚼了嚼,吐出种子悠悠道:“姐,你放心吧,我早有准备。到时候别说贵妃,皇后之位你想要,我枚家也是能给的!”
枚贵妃恨不得撕烂他的皮,声音都明显提高道:“皇后?我根本不在乎,我想要的,早就被你和父亲给毁了,从进宫那天便毁了!从睡在龙榻上就土崩瓦解了!有时候我是真恨你们,压根不想管你们死活。”
梅舒头脑发涨,这个头脑不清醒的姐姐又来了,连忙制止道:“姐姐,我的好姐姐,隔墙有耳,你喊这么大声是不想要脑袋了吗?你怎么又提那个人,那个穷小子能给你什么,除了甜言蜜语哄骗你,就是想靠我们枚家好乘凉。等利用完我们后就把你踢开了。”
枚贵妃反唇相讥:“如今他没有背靠枚家,也身居高位了。就是你和父亲,为了仕途,把我送进这监牢里,囚禁我一生的欢欣。你们可真没骨气,在外耀武扬威,实则就是把前途系在女人的裤带上。”
梅舒觉得姐姐说话真难听,好在自己也不甚在意,安慰道:“好姐姐,我的好姐姐,可不要再这样讲了,让父亲听见,又少不得打你了。”
枚贵妃愤恨地说道:“他敢!如今我身为贵妃,他见我只能叩拜,我是主子,他岂敢动我!”
梅舒捏着她的肩,试图让她放松下来,道:“姐姐,快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快看看,我都给你带来了哪些好东西。”梅舒打开眼前的箱子,琳琅满目的珠宝将本就奢华的寝宫照得更添光辉。
枚贵妃走上前去,一把把盒子盖上,不耐烦道:“行了,这些东西你隔三差五送来,早就没了新鲜。不如你快点加派人手把萧晏找出来,我瞧着这满宫之人皆生不如死才是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完她便笑着转了一个圈,头上的金钗步摇也张狂地晃动。
季语姝意识到萧晏情况紧急,又想到千峰说过他只剩三成功力。如若是军工集团那些人想要他的性命,定会将高手倾巢而出。季语姝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让妹妹把皇后请到宫中来。
静谧的宫里,连风吹动帘幔的声音细细听都能听见。季语嫣听闻萧晏出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暗中窥探皇额娘的面色。皇后眉头拧在一起,手指用力地捏着眉心,闭上眼问道:“姝儿,你今日和我讲这些,定是心里有想法了,你直言不讳吧。”
季语姝心中感激,跪了下去,道:“母后,儿臣不能看着萧晏出事,儿臣想把萧晏寻回来,望母后成全。”
皇后凝视窗外冬日的场景,久久不说话,半晌看见两只鸟儿,于是因天气太冷,缱绻地依偎在了一起取暖,皇后心里微微触动,取下了自己的腰牌,交到季语姝手上,道:“姝儿,你拿着这腰牌出宫去吧,它能调动八百名仪仗队,尽可为你所用。但你也要想好,此次他回来你要如何处理你们之间的关系。你父皇那边,有我和语嫣斡旋,你便安心去吧。”说着皇后用手轻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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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着季语姝鬓边的碎发,满目不忍。
季语姝深感额娘的恩情,郑重行礼,再三跪拜才退了出去,来不及收拾,直奔城门。皇后着急叮嘱:“记得把千峰带上。”
季语姝只点了一百名精干的侍卫,她不想大张旗鼓地让人尽皆知,她吩咐道:“近日听闻有人大肆搜寺庙,搞得鸡犬不宁。很多侍卫借着搜寺庙的名义,将香火钱一扫而光,还有不少佛像被损毁。你们要做的是安抚寺中一众,能帮则帮,能修复则修复。”
众将士领命,便各自行动。千峰不解,问道:“殿下,您不是要找他们帮忙搜人吗?怎么安排他们去做这些事情?”
季语姝摇头道:“他若是想让我们找到,我们早就找到了不是吗?宫里私下派出去搜他的人看来也是一无所获,咱们趁天黑单独行动。这些人先派出去,正好也吸引暗中人的注意力,好方便咱们行动。”
寺庙里,一个文弱的和尚,一席褪色的僧衣包着他单薄的身体,跪在佛前,他双目紧闭,口中不停诵念经文,一个老和尚悄然走至他身后,看着他,叹息了一声。萧晏听到叹息,并未回头,只是停下了吟诵,道:“住持,您来了。”
“风动心摇树,云生性起尘。无念,你的心乱了。”老和尚一下点明萧晏的心绪不宁。
“弟子无法心安,外界纷扰,皆因弟子而起。众多同门被扰,只因弟子龟孙在寺中。弟子待忏悔完,便会出去澄明。”萧晏深深一鞠躬,虔诚地谢罪。
“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三年了,你仍未参透这句话。你师父身亡,那是他的因果,即使没有你,也会是这样的结局。同门被扰,那也是他们的劫数,也不会有人心生抱怨。你总把一切罪责往身上揽,当日给你取名无念,便是愿你放下心结,接收命运。阿弥陀佛。”老和尚规劝道。
“是弟子愚钝,总是得不到修行的要领。”萧晏恭敬地回话。
“不是你愚钝,你的尘心太重,六根不净,不宜出家,是老衲强求了。当日你服下了散功丸,以求一死,幸而得老衲所救,虽人未死,但失了功夫,这便是你的命。老衲将你带入佛门,让你心通意远,终是强求。今日,你便出还俗吧,心病只有心药医,你还是要去了却尘缘。”老和尚从怀里掏出一本心经,“只是这本内功集,师祖传给我,我并未领会其真谛,能遇到你这样的武学奇才,也算是物尽其用,你便拿去吧。”
萧晏转身,说道:“住持,我并未打算还俗,弟子如此愚钝,还未领悟佛法一成,怎能离去。而且这书,是寺内宝物,无念不能拿走。”
住持摇头道:“你本是红尘人,不属于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完成你未完成的事。至于这本书,从不是私人的物品,它放置寺内几十年,从未有人得其精髓,你是难得的武术奇才。遇到你,便是这本书的宿命。从入寺起,老衲便让你修炼,你宁死不从。而我未得心法真髓,只能保住你三成功力。你只需日夜勤加修炼,估计不足一年,你便能恢复功力。日后,只盼你将其传给一个至纯至善的人,便是大功一件。”
萧晏颤抖着接过心法,再行跪拜。还未起身,就听到外面一阵嘈杂,马蹄声,人声交织在一起,混乱无比,有人喊道:“寺里何人管事,快出来一见,是否私纳朝廷重犯萧晏于此,速来说明!”
20. 舍命相救还恩情
门外的侍卫们高举着火把,把寺庙围了水泄不通,马儿被火烤得炽热烦躁,不停地嘶鸣、踩踏着地面。庙里的僧人各个手持棍棒、脚蹬马步列阵应对,每个人的表情都决绝得似一尊尊铜像。上次从李村就回的孩子由一个年级稍大一点的小沙弥带着躲到了佛像的后面、供桌的底下。
萧晏听到外面的动静,再次向老和尚行跪拜大礼,道:“主持,没想到与您的缘分今日就要尽了,无念心中万般不舍,还望主持珍重。”说着便起身往走去。
“无念。”主持叫住了他,“你是我寺中徒儿,万般事物皆应一同面对。”
萧晏身子一怔,道:“可万没有让众师兄弟一同受苦的道理,徒儿一人应付得来。”
住持摇头道:“佛渡众生,一草一木皆是生灵。出家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以我苦换众生平和,是每个出家人的愿景。你正是红尘执念过深,才会觉得这是拖累师兄。”
支持领着萧晏走了出去,对站在最前头的中年和尚说道:“无嗔,去把佛门打开。”
无嗔作揖,道:“是,住持。”说着便吱呀一声把门打开。外面的乌合之众纷纷跳下马来,鱼贯而入。他们乌泱泱得将寺庙的庭院都站满了,更有甚者,直接跳到进香的香炉上,叫嚣着:“罪臣萧晏到底在不在这里?”
住持上前,行礼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远道而来皆是客,各位若是进香,寺门为君开,若是找人,小庙皆是僧人,并无萧晏这号人。”
为首的人一砍刀砍在了进香的鼎上,上面立刻一道深深的刻痕,提刀之人道:“老秃驴,你跟我们玩什么哑谜,现在是僧人,那出家以前呢?快点把萧晏交出来。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刚从李村过来,里面的妇人说了,她们平时就在这上香,说灵得,就是这佛祖保佑,史家人才被杀了的。那不是萧晏在捣鬼,是谁?这地方可真难找,要不是那妇人指路,还真找不着这藏深山老林里的破庙。”说着又屙了一口痰吐在了香灰里。
萧晏听了直皱眉头,道:“敢问那妇人现下如何?”
提刀人围着萧晏转悠了几圈,坏笑道:“哟,你关心那妇人作甚,难不成她是你的想好的?”然后他神色一凛,质问道,“还是说你就是萧晏?”说完便举起大刀,气势如虹挥下来。萧晏一侧身便躲了过去,那刀直入地三分。
那人便喊道:“快上,这人说不定就是逆臣萧晏,他胆敢逃婚,奉公主之命,定要将他拿下,活的给百两,死了也有五十!”
只吆喝一声,众人便提枪抡棒地冲了上去,众和尚也列出金刚阵,只要有人往上冲,便轮番举棒刺突出去,让敌人疲于应付,近不得身,将萧晏团团围在中央。
在这群臭鱼烂虾之中也不乏有几个确有点真才实学的,他们先跃至上空,和尚们欲将棍棒往上打去,但萧晏看出了几人功夫不俗,担心师兄弟们受伤,便腾空而出,在空中与之缠斗。其中一人举着两个数百斤重的流星锤就夹着萧晏捶去,萧晏身形向下一弯,躲闪过去,又从袖中使出一招白云出岫,将此人连人带锤一起拍出几米开外。
其余几人先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便点点头,一齐向萧晏攻去,一招千面佛手剑射出无数道剑气直逼萧晏面门,萧晏运气负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八卦圈,将那凌厉的剑气化解。还未喘息,就感受到一股子寒气从背后直透后心,萧晏未转身,只一招幽冥盾影便逃开了那玄冥掌。只听“轰”得一声,那鼎竟被一股子掌风劈碎,向四周散去,砸中了好几位和尚,顿时阵法被打散,被打中的和尚吐了好几口鲜血。原来这股掌风是想配合玄冥掌制萧晏于死地,没想到他竟能躲开。
萧晏担忧地看向地上的师兄弟,他们捂着胸口,面色痛苦,心里顿时腾起了一股杀意。他心里暗叹,果然如主持所说,自己可能真的不适合出家,在佛祖面前,竟然起了杀心。他立在原地,向佛祖施了个礼。就急急向刚刚出掌的人攻去。出掌速度之快,令人还未完全看清,便已觉胸前剧痛。但是纵然这些宵小之徒无所畏惧,但自己毕竟只剩三成功力,而且有这么多师兄弟和和尚在一起,萧晏也只想速战速决,于是掌法越发凌厉。
“萧晏,接剑。”空中飞来一把月银色的软剑,软剑抖动如同月白色的彩带一般,翩然飘至萧晏手中。萧晏看清墙上立着一袭黑衣飒爽的人儿,用一根红细带高高束起头发,更显英姿,来人正是季语姝。萧晏也未客气,刚刚没有武器处处掣肘,拿到武器后,便如鱼得水,几招剑式便让这些人再近不得身。
千峰就喝着酒坐在高墙上看着,偶尔飞来几个被打过来的人儿,就拿酒葫芦把人再捶下去,仿佛谁也不能打扰他喝酒的兴致。那些人眼见劣势,便使出阴招,那个使用流星锤的人,居然从流星锤的刺尖射出数道暗器,向萧晏的后背袭去。“哥哥小心!”说话的是那日李村的女孩,李甜!她躲在佛像后面,一直观望,看到萧晏身处险境,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千峰将酒葫芦砸了过去,将暗器全部打落在地。而就在同时,使用玄冥掌的人,竟向李甜击去!季语姝跃上前去,来不及反击,死死将李甜搂入怀中,闭上眼睛。可未等来想象中的一掌,而是几滴滑腻的液体滴落在她的发丝间。等她睁开眼的时候,萧晏嘴角带着一缕血丝,担忧又释怀地望向她,看到她安然无恙,才不自觉地放松笑了一下。他的背后,凶徒正一掌劈在萧晏的背上。而凶徒也是被千峰一剑贯穿,瞪大眼睛死在原地。
千峰见情况有变,目光凌厉,剑气横扫四周,只觉树叶震荡,敌人纷纷悄然倒在地上。萧晏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季语姝连忙去接,稳稳地倒在了她的怀里。千峰眉头沉沉,伸手去给萧晏把脉,眉头越锁越沉。然后伸出二指封住了萧晏的膻中穴。说着便要给萧晏输送真气。萧晏毫无力气,他吃力地举起手放在千峰手上,想阻止他。但季语姝紧紧地抱住了他的上半身,温热的泪珠儿吧嗒吧嗒滴落在他的脸上,她对着他一直摇头,眼神中尽是不舍。千峰立马把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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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来,严肃道:“你被寒气入体,如若再不输入真气,冻住了心脉便没救了!”
萧晏缓缓闭上眼睛,他没有力气去说,人各有命,命由天定,这条命,不要也便罢了。到了地府,他也要问师父,到底为何自裁,还有师兄,为了天下黎明,自己独处黑暗中,却被永远留在黑暗中。萧晏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寒,他隐约听见女子的哭声,“不要,不要再离开我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身上唯一的温度便是落泪。
一股股真气灌入萧晏体内,他才从那寒冰中被拉回。耳边渐渐有了声音,只听到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问道:“千峰,他怎样了?可还有危险。”
千峰神色凝重道:“请公主恕罪,属下给他输了真气,暂时压制了他身体中的寒气,但是治标不治本,而且他体内的真气和属下的真气相冲,二者会在体内打架,到时候痛不欲生。”
季语姝听着都心惊,担忧地看着床上这个面无血色的人一眼,着急地问道:“可有医治的法子?”
“还是尽快把他带回宫,找太医看看可有法子。”
季语姝让千峰下去后,来到萧晏的窗前,眼中满是心痛,看着他睡梦中浓密的睫毛,平稳的呼吸,她甚至希望他一直这样睡下去,她不敢想心中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痛起来的样子。想着又拉起他的手,轻轻地贴在脸上,泪水打湿了手背,季语姝轻轻道:“别怕,别怕,我带你回家,一定会治好你。”
她就这样一直静静地守在床边,听说中了玄冥掌人会感觉很冷,她就不停地试着他的额头与手,一旦发觉到他的身体发冷,就不停地对着他的手哈气,搓着他的手取暖。任谁来叫,她也不理会,直到夜深,她轻拽他的手睡着了。
确认季语姝熟睡后,萧晏才敢起身,缓缓抽出手,将被子轻轻盖在她身上。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萧晏心下一软,自己亏欠她太多太多,就连今晨,他甚至还误会是她把所有寺庙搅个天翻地覆,只为找到他……可本就破碎的他又能给她什么呢,而且……而且他们之间还隔阂着师兄的命……萧晏强迫自己撇过脸去,这一掌,这条命且就当偿还她了吧。一阵风从掀起一角的窗户纸钻了进来,日子已经出了隆冬,天气并没有那样冷了,但萧晏还是感觉到寒意从骨子里渗出,他披上大氅,却还是无法阻挡那种冷。他尝试运气,立刻感觉到两股真气在体内冲撞,像是身上每个关节都被打碎了一样,差点跌跪在地上,幸而扶住床,才立得住。
他只得把大氅拉得紧了紧,他想到了今日季语姝护住李甜的模样,想到她抱着自己哭泣的模样,还是不忍心又看了她一眼,就放纵他再看一眼吧,今日过后便不会再见了。萧晏眉宇间凝结了化不开的愁,钻进了黑夜中。
外面的冷空气刺激着他想咳嗽,可他想到屋中熟睡的人儿,他捂住了嘴,只发出了两声沉闷的声音。寺庙已经清洗干净,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萧索地往寺门走去,后面亮起了一缕烛光。
21. 欣喜回宫惹争议
“阿弥陀佛。”住持手持蜡烛站在了萧晏的身后。萧晏停住脚步,回望过去。住持道:“夜深露重,萧施主尚未痊愈,不如跟老衲回禅房小坐,等避了风头再走。”
萧晏往房内看了一眼,不愿惊扰季语姝,便跟着住持进了内房。虽然内房闭上所有窗户,但萧晏还是觉得寒风阵阵,只得又拢了拢衣服。
住持给萧晏沏了一壶茶驱寒,待二人坐定,住持道:“萧施主打算不告而别?”
萧晏合手恭敬道:“住持,还望您继续唤我无念。”
“无念乃是佛家之人的称号,如今你已再入红尘,便还是称回原本的称号吧。”
萧晏道:“佛在人心,只要无念一天心中有佛,便一日还是无念。”他也不再和大师争执,解释道:“如今无念的残身,只望去了却红尘前缘,如此便再无憾了。”
住持又添了一壶水,缓缓吹口气,热气腾腾往脸上扑,将整个人都拢在了雾气中,更添几分佛性道:“前缘就在你身边,你又要去哪里了却呢?”
萧晏无奈叹息道:“既入佛门,便不再有七情六欲,对于公主的恩情,此生难报。如今无念只望能找寻师父枉死真相,以求心安。”
“辜负一个人总是心难安的,深情难负。望萧施主妥善处理,莫让另一个无辜人为你伤情,以至若干年后,你再悔恨没有珍惜眼前。”说完住持就如入定了一般,合上双目,不再相劝。
萧晏默默喝着杯盏里的茶,茶水甚是清香,可他此时已品不出那抹香茗,他的心思乱了。若是要调查师父的事情,无疑回宫是最好的选择。可若是回宫,他不得不面对她那深情难舍的眼神,他怕……
院子里传来了隐隐的啜泣,萧晏推开窗,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了雪,白雪纷飞从天旋落,片片悬停在枝头,层层雪花停落一处,宛若朵朵白梅。季语姝衣着单薄,蹲在树下,扶树哭泣,泪水落在雪上,融了雪花,一齐化作伤心的泪。萧晏拿起屋内的油纸伞,悄然走过去,翩然停在她的身后,为她撑起了遮雪的伞。季语姝抬头,双目含泪,看到身后之人时,眼神中惊讶与欣喜交织在一起,然后立刻站起身来,道:“你没走?”可是她的脚蹲麻了,脚下一软又差点摔了下去。萧晏立刻扶住她的手臂,她惊喜又羞涩,将手抽出,轻声道:“没走就好,快些进屋吧,屋外寒凉。”
萧晏眸色低垂,刻意不去看她,他走得很慢,尽力把伞斜偏向后方,不让她淋雪,而自己的身上落上了一层薄薄的雪。她也不去看他,只是低着头,踩着他的影子走,紧紧地跟在身后。
萧晏将她送回了寺庙的房舍,便低言道:“我先走了。”
季语姝下意识地喊住了他:“你……你愿意回宫吗?”
萧晏怔住,他并没有想好这个问题,前途如何,他也不知,但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随后才意识到失言。看到得到肯定的季语姝神色惊喜,他也不忍心再拒绝,便道:“你先好生休息,待择个日子再回去就好。”
季语姝心直口快道:“不用择日,明日即可。”又想到说不定他还有些未完成的事宜,便又补充道:“还是待你和主持好好告个别再走吧。”
萧晏一笑回应:“不必,那就明日。”说完萧晏浅笑着点了点头,便消失在月影下。空留季语姝一人,依靠在门旁,任凭心跳加快,扑通扑通调个不停,她用力压一压,试图让它平复下来,但它并不受自己控制。她欣喜地笑着推开门,跑跳到床上,把头蒙在被子里。然后才想起来,刚刚走的时候,看见他好像淋了雪,也不知他的身子骨能不能承受得住。就这样思绪飘飞,一夜难眠。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季语姝想已经起身,然后想想怕萧晏还在休息,又躺了一会,躺着辗转反侧,干脆起身梳妆了一番。又坐着等了约半柱香的时辰,实在心绪难宁,方才出去。正见千峰架着一辆马车进来,然后交到了萧晏的手中。季语姝愕然,千峰一项高冷,只听命于皇上和自己,今儿竟替萧晏去办差事。
萧晏见到季语姝,点头道:“公主醒了?东西是否收拾妥当?”
季语姝点头,轻声道:“已收拾完备,即时可出发,你可否要去和主持再告个别?”
萧晏摇头:“晨起已去看望过住持,现下他已经辟谷,无需再叨扰,那公主请上马吧。”
就这样,季语姝坐在马车里,萧晏驾着马车,千峰估摸着用轻功游走于各个树顶,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前行着。约莫过了大半日功夫,行至京城。季语姝暗恼,没想到这三年他离自己并不远,却错过了整整三年。
季语姝就这样一路带着他进了昭阳殿,素莲迎了出来,见到公主带了个俊俏和尚大吃一惊,赶紧屏退众人,还恐吓她们:“殿下今日睡不安稳,特请了个大师前来做法,你们莫要胡沁,仔细了你们的脑袋。”众奴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多言。
季语姝吩咐素莲,将殿内最好的客房收拾出来,要放檀香,素食皆用素的,虽是素的,也要营养搭配,饭菜要可口,还要吩咐众人,不得前往打扰,若是他有什么需求,要尽力满足。接着季语姝又一连交代了很多,素莲都一一记下,并安排妥当。
萧晏之前是皇帝暗卫,行得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所以见过他的人并不多,素莲也并未见过萧晏真容。素莲虽然觉得这和尚异常俊美,可从未见过主子这样忸怩神态过,她从来只对萧晏的事上心,对其他的事总是淡淡的,如今对一个和尚如此上心,真是让素莲心惊肉跳,若真是如她猜想一般,那真是太有悖人伦了!
素莲回到季语姝身边给她捏肩舒缓,回话道:“公主交代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只要那边有需要吩咐一声即可。”季语姝夸道:“干得好。”
素莲还是担心道:“可是主子带了个和尚回来的事情还是会瞒不住,只怕不日消息就要走路出去了。我只交代他们说大师是来做法的,可怕也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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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多久呢。到时候只怕是又要连累主子名声了。”素莲想到之前萧晏逃婚的事情,就给公主的名声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尤其是那件事,实在是现在想起来都气得心里堵得慌。
那时候,季语姝还年轻,畅想在话本编织的年少的爱情旖旎中,对纯真的爱情充满幻想。正巧宫中抓到了一位正与侍卫偷情的宫女,按照宫规是要处死的,皇后也依律判他们绞刑。但是那女子却高喊她不后悔,为了至高无上的爱情而牺牲是光荣的。天真烂漫的季语姝一下被感动了,小小年纪哭得稀里哗啦,软磨硬泡皇后,才宽赦了二人,只罚了俸禄,贬了职,还给他们赐了婚。可是谁知,正是因为停俸贬职,两人一下过得捉襟见肘,男子心生怨恨,隔三差五就喝个酩酊大醉,殴打这小宫女。小宫女就把所有怨恨都归结到季语姝身上。待到萧晏逃婚时,她带头起哄,大肆宣扬公主的坏话。本来逃婚之事对季语姝的打击就很大,恶言恶语季语姝也习惯了,就闭门不出躲着。谁知那日碰巧就听见这个宫女在讲就是季语姝心坏,这是她的报应,季语姝看到讲这话的主很是震惊,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好心换来了这样。但是她知道,若是不严惩这个宫女,她定会因犯上之名被杀,于是她命宫人狠狠打这个人嘴巴,让她不敢多言,这样就不会被二次惩处。可那宫女心思歹毒,竟跳湖自杀,留下季语姝背上性格强势凶悍的恶名。
素莲还想再劝,却对上季语姝一脸认真道:“素莲,他就是萧晏。”素莲手上的动作一顿,语气也有些失态道:“他就是萧大人?”换来季语姝郑重点头。
素莲道:“他怎么出家了?他怎么对得住公主!”季语姝劝她别激动,只叫别外传,别让人惊扰了他。
可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季语姝日日前往亲自给萧晏送饭,萧晏总是淡淡地客气,带着些许的疏离,有时候萧晏并不说话,季语姝也能坐在里面待一下午。虽然他深居简出,但是日子久了,宫女们也见到了这绝世容颜。不可一世的公主和文弱俊俏的和尚,不能不引人遐想,消息也渐渐传开了。
最先知道的是妹妹季语嫣,她听闻姐姐回来,想来找姐姐玩耍,却日日被阻在门外,越发勾得她好奇难耐。一日她狐假虎威,说是季语姝召见,谁也不敢去找和顺公主核实,便让她进来了。她左右找不着季语姝,便四处闲逛,她发现平日闲置的客房竟打扫干净,甚是奇怪,她便走了进去。
谁知那日碰巧赶上萧晏寒毒发作,季语姝本静静坐着看萧晏,但发现他不对劲,他平时坐着总是目光慵懒深邃,仿佛思考什么事情。而今日竟然眉头深锁,眼睛也紧紧地闭着。季语姝上前,他竟都没有发现,她不放心地用手指轻轻去触他的脸,竟若腊月里的寒冰,季语姝吓坏了,轻轻碰了萧晏一下,他竟然倒了下去。季语姝连忙把他接住,也顾不得那份羞涩,便把他抱在了怀中暖着,还未来及叫人,便听见窗户缝里,季语嫣大叫的声音:“啊,姐姐,你干嘛!”
22. 命悬一线强亲吻
季语嫣本来给窗户开了点小缝看看里面什么情形,最近姐姐都背着自己神神秘秘的,她想偷偷打探一下,没想到竟看着姐姐抱着一名陌生男子。季语嫣一激动,把窗户推了个大敞,道:“姐姐,你……”
季语嫣气鼓鼓地从正门进入,连带着披风都跟着一颤一颤的。然后她赶紧把门窗又关了个紧实。她还欲质问道,还没开口,先对上姐姐噙着泪水,惊慌失措的眼神,她慌张道:“语嫣,去请太医,快去请太医!一定要把章院判、李院使请来。”季语嫣本是想来质问姐姐的,却也被姐姐的模样惊到了,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连忙点头说:“好,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
季语姝抱着萧晏,一刻不敢松懈,可是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她想把他揉进骨子里去温暖他。她突然想到千峰,便着急喊:“千峰,千峰。”一道身影悄无生息落下,季语姝急切道:“千峰,救救他!”千峰捏着萧晏的手,把着脉,那手已经白皙到渐渐失了血色。千峰摇头道:“殿下,上次我给他身体里输了真气,已对他身体造成了很重的负担。如果再输真气,恐他的身体会支持不住,不过是饮鸩止渴。”
季语姝强忍着眼泪,只是把萧晏抱得又紧了紧。很快,季语嫣拉着太医的袖子,就冲了过来,太医跑得一路上药箱都在颠三倒四地乱晃,太医一把骨头,喊着:“和硕公主,和硕公主,您慢点,慢点。”刚跨进门,语嫣就嚷着:“姐姐,姐姐,章院判来了。”说罢,两位年迈的老太医就要跪下来。季语姝忙道:“两位太医无需在意这些虚礼,只快些帮我救救他。”
在宫中身为太医就是要少言慎行,二人也没多问,章院判先细细诊脉,面色时而疑惑,时而凝重,却从未舒展过,摸了半晌,方捻着胡须起身。季语姝急道:“眼下情形如何?”章院判摇头道:“下官说不准,不如请李院使再瞧瞧。”
李院使顿时明白眼下的棘手,连章院判都不敢下结论,要不就是没见过,要不就是治不好,怎么都落不着好,也只能硬着头皮上。李院使号着眼前这个和尚的脉,是他从未见过的。他的脉象时而如急弦,时而又如深谷幽鸣难以探测。似这两股子气正在斗法,而且一方霸道的气似乎占了上风。要想解此法,只能将霸道的气引出,可现下困于体内,难寻出口。而且他身上奇寒无比,似乎又另有症状,让行医多年的他,也难以解释为何,更遑论治疗。
于是他惶恐起身,和章院判对视了一眼,跪了下去。季语姝皱眉,道:“你们这是如何,现下如何治疗?”
章院判艰难开口,道:“看来李院使和我所判一致,吾等未能探查出病因,还望公主恕罪。”
李院使问道:“敢问公主,此人脉象摸起来不像病症,还敢问事为何如此?”
“他中了幽冥掌,所以身体发寒。千峰给他传了真气压制住了寒毒。”
李院使恍然大悟道:“这就是了公主,此人乃不是病症,而是内功相冲加上中毒,不是药石可医。如今要想缓解,只能靠自己的修为慢慢超过千峰大人输入进去的真气,将其逼出或者压制住,否则难解。至于寒毒,现在也只能对症下药,并无根治之法。”
章院判补充道:“原本可以靠药物驱寒,可是药物都是大补的,会催动内力,让两股子内力斗得更狠,只怕他身体更是受不住。”
季语姝越听越烦躁,衣袖一挥道:“如今听你二人之言,是无法可医,只能这样耗着吗?!”
二人齐齐又跪首,道:“殿下,此法确实如此。千峰大人的内力可以保证他不会因寒毒而死,但却不能助他免受其苦。还是要等自练修为,才是根治之道。”
季语姝问道:“那如果将别人的内力输给他,不就可以了吗?只要那股子内力能压制住现在身体里的内力。”
李院使急急打断,道:“殿下万万不可,别人的终究自己驾驭不了,贸然行的此法,只怕是会早早断了他的性命。不如殿下采用最原始的方法,给他保暖,这样缓解他的痛苦,等他熬过这阵子毒发就好了。”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季语姝把众人都赶走。季语嫣还嘟囔着:“姐……”
季语姝冷清地说道:“你先回去吧,待他好些,我再与你细说。”
季语嫣看这个架势,看到姐姐担心又心疼地眼神,也不忍心再说下去了,便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即使她心里有一堆问题想追着姐姐问个明白。
待屋子里都清净了后,季语姝才吩咐素莲,将殿内的被子都取过来,然后一层一层轻轻地盖在他身上,直至身上都盖了五六床被子,她还想往上盖,被素莲制止道:“公主,不能再盖了,好好的人盖这么多被子都喘不过气来,何况他还是个病人呢。”素莲虽不知萧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着他如今病中倦容倒是也气不起来。
“素莲,你也出去吧。”季语姝语气低呼其微。“可是殿下……”“去吧,让我和他多待一会。”听着季语姝破碎的声音,素莲也不敢再打扰,便退了出去。
季语姝轻轻摸着他的额头,还是冷若冰霜,连呼吸声都轻不可闻,季语姝暖了个手炉,轻轻贴着他的脸,可只有贴着的那个地方温热,其他地方皆是冰冷,只要手炉一拿开,刚刚温热的地方又立刻冰了回去。季语姝内心害怕,她怕他又一次从她身边溜走,怕永远地溜走了……
季语姝顾不得女孩子的体面,心一横,将鞋袜脱下,把萧晏连带着被子一同拉入自己的怀中,将身体覆在他身上,刚触碰上去,就如腊月寒冰,季语姝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她还是狠心,又贴了上去,紧缩眉头,直至适应了这个温度。季语姝也不知道到底抱了多久,感觉他的身体一点点回暖了,而自己的身体因为长时间一个姿势变得酸麻不已。
等到夜空中星星都寂静的时候,萧晏逐渐清醒了过来,他感觉身体沉重不已,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还在美人玉怀中,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季语姝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动了动,意识到醒了,雀跃道:“你醒了?”这才恢复了女子的矜持,赶紧松开了手,跳下了床。然后又伸出手,轻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定他没事后,方才放下心来。
“殿下,殿下实在不必为了贫僧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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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至此。”萧晏双手合十道。
“怎不至于,你我之间有婚约,你若离去,我当何处?”季语姝反问道。
“殿下,你我并未完婚,礼未成,算不得数,你应当向前看,莫在原地停留。”萧晏声音淡淡,听不出波澜。
“礼未成?算不得数?”季语姝冷眼失望地看着他,他坐在床沿,低头并不回望。季语姝跨步上前,蹲身在他身前,强行又霸道地对上他的眼眸,未给他反应的时间,便将红唇覆了上去,突来的变故让萧晏也呆立当场,忘记了躲闪,等他想伸手推开季语姝的时候,因为大病未愈,竟也没有力气,还被习过武的季语姝压制得死死的,任凭她掠夺式地吻,感受她香艳而热烈的吻。
等到季语姝出了气,才放开他,带着一丝戏谑的味道问他:“如今呢?可算礼成?”
萧晏虽被称为玉面阎王,可对于男女之情也模糊懵懂,季语姝虽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可也并未接触过,更别提其他女子。突然被这样的阵势,其实也不知如何面对,强压着心中的躁动,又低声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如今是佛门中人,法号无念,对红尘之事早已断绝,还望公主早日跳出这段孽缘。”
季语姝听到他不断在拒绝自己,心中也生了一股子气,没好气地道:“本宫不管你是无念,还是无心,你皆是驸马,是和静长公主的驸马!若是无念,便生出杂念,若是无心,那便将我的一腔痴心,分你一半。”说完,季语姝便离开了,留下了萧晏一个人独坐房中。
萧晏无意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脑海中闪过他救下她时,那依人受惊的模样;想到她抱着自己担惊受怕的模样;想到她竟不顾女子礼仪,亲吻了上来……想到这,萧晏脸上也如火撩一般,灿若绯云。可,那瞬间眼前又拂过师兄的憨厚的肚皮,他的心跌入了谷底,扶着椅子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心中的那抹倩影甩去。
等到季语姝回正室的时候,看见皇后正襟危坐,脸色深沉地坐在檀木椅上。季语嫣在后面做小动作在说,这是和她没关系,然后摊了摊手。
皇后脸色沉沉道:“他回来了?”季语姝“嗯”了一声。皇后轻拍桌子,道:“如此大事,你岂能瞒我!若不是听宫女在嚼舌根,我竟还被蒙在鼓里。”季语姝低头不言,皇后更加气恼,道:“如今,你可知外面是如何传的?可都在说和静公主豢养面首于私房内,日日得见,尤其是那面首还是个俊美和尚!竟……”皇后觉得污言碎语实在难堪,也不好再说出口,便转过头去,叹了一声。
季语嫣缓和道:“母后,那可不是什么面首,虽然是和尚,也只是暂时的,等头发长出来,就不是和尚了,那可是正经驸马,是未过门的姐夫!也算不得有悖人伦,人家是夫妻情深。”
季语嫣俏皮,惹得皇帝皇后喜爱,很少责备她。可这次,皇后板着脸批评道:“你又满嘴胡说,你姐姐的名声,你有一半责任。”说着又对季语姝说,“你且与他速速断了吧,上次你去宰相府,未能与李珏相遇,如今他看着你的画像就看痴了,直呼仙女,要与你结秦晋之好,你父皇也是欣喜得很。”
23. 身份暴露迫面圣
季语姝震惊对上皇后忧虑的眼神,而季语嫣急得跳脚,问道:“就是李相国家的长孙?”皇后“嗯”了一声,季语嫣立马反对,道:“皇额娘,这李相国一家老夫人大寿,给了姐姐好大的羞辱,更是连面都不给见,如今倒是巴巴地来求娶?”
皇后叹息道:“李相国是天下文臣之师,稳住了他,就是稳住朝中大部分文臣。”
季语嫣反驳:“那父皇和母后就可以不管姐姐的幸福了?姐姐好不容易才找到姐夫。”
皇后凄婉爱怜地看着季语姝,问道:“姝儿你的意思呢。”
季语姝眸色坚定地回道:“母后知道,孩儿的心思从未变过。”
皇后不无担忧地问:“可如今他已经出家,明显也是不把你放在心上,这样的感情嫁过去也唯有痛苦。听闻这次李珏绝食抵抗,李家才松口,向皇上提亲。可见李珏待你的心思不差,不如嫁给他,一个爱自己的人,真心对你好,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季语嫣当即反讥:“皇额娘,您忘了,姐姐嫁过去,那可不是嫁给李珏一个人,那是他一大家子呢。当初谁不知道他们暗中嫌姐姐年级大,还被人退过婚,皇阿玛有心拉拢,他们都拒之门外。现在想想,那几个背后蛐蛐姐姐的女眷,是不是他们安排的还不知道。现在李珏那小心剃头挑子一头热,他有那胆量能护住姐姐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家里平安吗?”
皇后还欲说什么,嘴才微微张开,话还未出口,又被季语嫣堵了回去:“再说母后,这李珏从未见过姐姐,光凭一副画像就爱得不能自拔,明显是见色起意,这算什么良人?哪日再看见个貌美的,岂不是魂儿都叫人勾了去?”
一咕噜串话让皇后哑口无言,只能幽怨得剜了她一眼,季语姝心下感激,心想着这些话也只有妹妹说出口才能不被责怪。一室沉默,突然素莲跑进来,看到皇后也在,才敛住慌张神色。皇后微微皱起眉头,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素莲看了季语姝一眼,季语姝并没有回望她,她又看了看皇后,艰难回道:“殿下,不好了,萧大人被带走了。”
季语姝猛然起身,道:“细细说,谁带走了?”
众人都屏息等着素莲说下去,“是萧大人,被皇上派人传了去。”
季语姝感到一阵眩晕,忙稳住神,追问道:“皇上传走时,可知道他的身份?”
素莲抿着嘴,郑重点头道:“知晓,御旨传的就是见萧晏萧大人。”
季语嫣虽口直心快,也发现了端倪,问道:“父皇如何知晓他是萧晏,这么隐私的事情应该只有咱们知道才是。”
素莲这才低声说道:“近几日,宫里都在传公主带回了个美艳和尚,但谁也不知道身份,只道是把公主迷住了……”素莲惶恐望向众位贵人,探寻是不是该往下说下去。皇后眉头越皱越深,素莲肯定是挑一些能说的说,看来谣言应当比这更不堪入耳。季语姝不在意这些,忙让素莲继续往下说。素莲这才壮着胆子继续说道:“也不知从哪日开始,发现他们竟然私下传这个和尚竟然就是萧大人。殿下,这事绝密,您说的奴婢一个字没敢往外说。”
季语姝思索着点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这事只有皇后、语嫣、千峰和素莲知道,他们皆不会往外说,那知道萧晏身份的便只有她了。季语姝看了素莲一眼,道:“你是否还探听到什么?”
素莲点头道:“是,传言出来后,我就暗暗摸排了出处,发现最先开始传的是芙芳殿传出来的。”然后素莲看向众人,等待回应。
果然,和季语姝料想得一样,宫中知道萧晏身份的只有枚贵妃的弟弟梅舒,看来梅舒已经向枚贵妃汇报过了。季语嫣不解道:“她如何知晓?”季语姝解释道:“在宫外见过,无意间知晓身份。”
季语嫣愤恨道:“此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平时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看谁都不放在眼里,都讲一句话都怕污了她的耳朵,如今竟传起别人的闲事来了。”
皇后今夜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道:“看来这一次矛头是直指我们。”
季语姝管不了那些,她向妹妹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季语嫣接到信号后,立马挺直了胸脯,拍了拍道:“姐姐放心,此事就交给我,我务必把姐夫全须全尾地带回来。”有季语嫣出马,使出那撒娇的架势,季语姝也不是很担心,与皇后静静地坐着等便是。
季语嫣一路快跑来到了乾清宫,连轿撵在后面追都没追上她,生怕来得慢一慢,姐夫就被毒害了。门口的大太监拦住她道:“和硕公主,和硕公主,皇上和萧大人正密谈正事呢,殿下您就别去添乱了。”
季语嫣瞅了他一眼,道:“添乱?添什么乱?我这是去看看他们要不要添茶。”
大太监也不敢触碰她,只能双臂张开,做阻拦状,道:“殿下,我的好殿下,皇上把奴才都赶得这么远,不让接近。殿下,您就体谅下奴才。”
季语嫣佯装嗔怒道:“你敢拦本公主,我且问你,父皇有没有说过不许任何人入内?”
大太监思索,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让奴才们走远些,不必伺候。”
“那不就是,只让你们不要进去,又没让我不必进去。”季语姝一脸正义地说道。大太监心里连连叫苦,怎么有这么个惹事祖宗,偏这事搞不好,自己要掉脑袋的。大太监还是不让进,道:“圣上虽然没说,但是定是不想让任何人靠近的。”
季语嫣又耍无赖道:“那我不进去,我就门口蹲蹲总行吧!”大太监拦住不让,季语嫣也失了好脾气,道:“你们再敢阻拦,伤着本公主,那才是真真丢了脑袋。”说完,别推开大太监,一溜烟跑了过去,蹲守在殿外,眼睛紧紧地巴望着窗户缝,一点缝隙也看不见,她干脆把耳朵贴上,听听里面的动静。太监们也只能哀叹连连,毫无办法,只得由着她去,祈求别生出什么祸事来。
殿内,皇帝让萧晏起身入座,说道:“萧爱卿可让朕一番好找,如今归来的样子,更是让朕震惊。”
“圣上风雨兼行,这些小风浪如何能真的惊扰到皇上。”萧晏也不卑不亢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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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皇上也不绕圈子,直入主题:“说说看,你为何在成婚那日逃走?让我皇家颜面扫地。”
“因为一封信。”萧晏坦言,皇帝狐疑:“一封信?何信?”
“成婚前三日,我收到了一封关于我师父的事,信中说我师父是枉死。”
皇帝警觉起来,道:“哦?竟有此事?你师父可是位列中堂,何人敢诬陷,你可有查到眉目?”
“尚未,除了那封信,别无其他线索。”
皇帝诧异,问道:“那你如何断定你师父是枉死?”
“凭我对师父的了解,而且信上所说的线索我去核实过,至少那条线索来说,确未贪腐。师父一案疑点重重,我还未来及给他洗冤,他老人家便已仙去。是我逼死了师父,又如何独善其身,逍遥自在。”
皇帝感慨,道:“若顾峰真是蒙冤,那朕也有责任,朕收到奏折,说顾峰受贿,原是想让你去了解下情况,提点提点,谁知他竟选择了那样的道路。可众多证据指向他,他也供认不讳。可能自裁是给自己、给你和给大魏王朝一个交代吧。你也无需自责。”
“圣上,查案之事理应水落石出,不应放过一丝线索,既然有线索指向师父的案件有疑点,就应一一核查。但我在陆续核查的过程中,发现这些行贿之人死的死,逃的逃,所有的线索都断了,还有一部分都被判了斩首,行了刑。这些都是案件的疑点,我却无从查证,只能出家避世。”萧晏神色黯然道。
“可你不应抛下和静,你抛下的不仅是她,更是天家的恩赐,皇家的颜面。今日我且坐在这,便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既然你选择走了,便不应再回来。宰相李佩之的长孙前来求娶和静,朕有意与之结交,如今你回来了,当如何自处?你且离宫去,朕尚可当你不存在。”皇上言语中带着些许警告与威胁。
萧晏跪地行礼道:“皇上,贫僧早已斩断尘缘,公主结亲更是无需顾虑臣,只是皇上的决定是否考虑过公主的意见?皇上拉拢朝臣有多种方法,凌驾于公主幸福之上何其残忍。”
皇帝见萧晏不识趣,有些许愠怒道:“朕也曾让她亲自选幸福,结果呢?不仅是她,更是连累整个皇室都被耻笑!如今有何不好,能为王朝做贡献,便是她作为公主的使命。而你,给我速速离宫,这是我们君臣最后的情分!”
萧晏心中苦笑,自己与季语姝的婚姻,何曾不是皇帝手中的棋子,那时候自己正直无私,是皇帝扫平朝堂的利刃,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是自己帮他干的,而他为了自己成为更衬手的剑,把季语姝许配给自己,却没成想,害了她一生,如今皇帝却还要故技重施,萧晏心中不禁生出一种悲哀。
而自己暂时还不能离开宫中,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查清师父的案子,而眼下还毫无头绪,自己断不能离开,那只能提出一个让皇帝满意的筹码。于是萧晏把茶盏里倒上一杯滚烫的水,计算好力度,泼上去既不会烫伤,也能微微吃痛,然后一把向窗户口泼去,窗外响起一个娇憨的女声:“哎呦,谁拿热水泼本公主!”
24. 约定协议留宫中
皇帝惊讶,微微责备道:“胡闹!女儿家不成体统!”然后皇帝提高声调道,“来人,给我带下去。”
萧晏走上前去,推开门,见外面一个娇憨的女子正捂着被烫得有点微红的脸颊。她正准备怒骂出来之人,结果看见是萧晏,立刻停住了,凑上前去道:“姐夫,你没事吧?”萧晏无奈笑了一下,微微摇头。季语嫣低声劝告道:“若是父皇给你吃的,赐酒,你千万别吃。”萧晏笑着微微点头。
大太监很快上前来,离季语嫣很近了,她赶忙提醒道:“你若是有危险,就大叫一声,我就在不远处,会来救你的!”萧晏笑了一声,对泼了她一杯热水而感到微微自责。很快,季语嫣就被两三个小太监扯着下去了,她还不时地回头想提醒萧晏,萧晏又重新合上了门,殿内又恢复了昏暗。
皇帝语气又深沉道:“萧爱卿的功力不减当年,门外有人这都知晓,你把语嫣赶走,是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萧晏恭敬行礼道:“皇上,如今朝堂各方势力盘踞,军工集团、枚家新兴势力和以李相国为首的文臣百官将朝纲割据。贫僧可助皇上解决心头之患。”
皇帝眯着双目,道:“哦?看来这么多年,最懂朕的非萧爱卿莫属。你可有办法助朕?”
“自然。”萧晏语气坚定。
皇帝抽出两张纸,摆在面前,对萧晏审视道:“那便请萧爱卿和朕一起写下一步棋该往哪里下,若是真的心意相通,朕便留你。”
萧晏接过纸,回到自己座位,挥毫泼墨,写下了一个字,等皇帝写好后,二人同时展示,上面同样写着一个字“枚”!
皇帝看后微微一笑道:“萧爱情请坐吧,朕还是小瞧了你,我以为你会写下李相国的名字,毕竟当年是他参奏的你师父受贿,如今朕还计划把和静嫁给他。”
萧晏平静道:“贫僧陪皇上下棋,自然是先以皇上意志为先。师父的事,若真是与他有关,自也不能放过,至少贫僧和皇上的目标殊途同归不是吗?和静公主……她仍是自由之身,自然有选择幸福的权利,若她认定李珏,贫僧自也会为她祝祷。”
皇帝爽朗一笑道:“萧爱卿,朕知道你回宫的目的,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把和静嫁给李珏是国本,你若是动摇了国本,别怪朕容不得你。”
萧晏眸色一寒,内心升起了一丝厌恶,明知最后皇帝要打掉李相国,还要把女儿嫁给他的长孙。但他面色如常,道:“贫僧先告退!”待萧晏转身后,皇帝的眼神变得如鹰般阴狠,狠狠地剜着萧晏。
季语嫣看到萧晏平安出来后,欢脱地迎了上来,大喊着:“姐夫,姐夫,在这,快来。”
萧晏眉头微皱,低声道:“和硕公主,莫要这样称呼贫僧,有损和静公主的名声。”
季语嫣满不在乎道:“你本来就是姐夫,为什么不能这么叫?而且姐姐肯定喜欢我这么叫,她说不定想昭告天下呢!”
萧晏规劝道:“和静公主和李相国之孙好事将近,公主您不可再这样胡言,让和静公主的日子变得更加艰难。”
季语嫣急道:“阿呸,姐姐怎么可能嫁给他!别说姐姐不同意,我也不答应,平白让姐姐去那遭了罪。”
萧晏心中生出些许安慰,偌大皇宫,终有个真心为她的人了,他也能略放心了些。季语嫣停下脚步,定定地盯着萧晏道:“而且,姐夫,姐姐艰难的日子不是你带给她的吗?如今苦尽甘来,你还要让她继续艰难下去吗?你竟如此狠心吗?”
萧晏被季语嫣连续几个追问给问住了,只能无声叹息,脚上的步子又沉重了几分。
季语嫣觉得气愤凝结了,又变得不正经起来,跳脱地围着萧晏叽叽喳喳:“好啦,姐夫,人总是要往前看的,只要你和姐姐以后过得好就行。”萧晏没有答话,二人就一路听着季语嫣叽叽喳喳往昭阳殿走着。
还未见昭阳殿,就看到季语姝站在昭阳殿门前的甬道尽头,白衣素人儿扶着红砖朱瓦,着急地往乾清宫的方向张望。二人对视,冷风吹动衣摆,在寒风中站立,眼中尽是诉不尽的情丝。萧晏先缓缓低下头去,避开那浓烈灼灼的目光。季语嫣看情况不对,蹑手蹑脚从旁边溜走。
二人相互对立后,季语姝向前一步,盯着脚尖轻声道:“天寒,早些进去吧。”说着二人无言并行而入,季语姝没有跟着萧晏回到客房,而是去小厨房准备熬一碗姜茶给他驱寒。季语姝从未下过厨,拿过刀后竟不知道哪面切菜,好不容易上手了后,被姜的味道呛得有点喘不过气,她闻了闻自己捏姜的手,俊俏的脸蛋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季语嫣从厨房窗户口,探出一个小脑袋,轻轻喊道:“姐姐。”见季语姝太专注切姜,又稍大点声又唤了一声,“姐姐。”季语姝这才看到这个傻妹妹。她咧嘴笑道:“在外面干嘛,快进来。”季语嫣吐着舌头,调侃道:“我这不是怕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嘛!”说着跑跳着进来。
“姐姐,你做什么好吃的呢,有没有我的份?”季语嫣撒娇地问道。
“去去,一边玩去,哪有你的份。”季语姝故意揶揄她。
“哦,那好吧,本来我还有姐夫的重大消息呢,看来,也不用讲咯。”季语嫣故意拉长声调,说着佯装往厨房外走。
季语姝一把拉过她,道:“快些讲。”
季语嫣看到姐姐着急的样子有些想笑,故意道:“那到底有没有我的份呀?”
季语姝拿起一块大生姜,塞到她鼻子下方,道:“有,有,快些吃吧。”
这呛人的味道差点把季语嫣给熏吐了,连忙推开道:“不吃了,不吃了,要知道是吃这玩意,我就不过来啦。”
“快些说,到底是什么消息。”季语姝眼睛亮亮的,等着妹妹说下去。
季语嫣故作神秘道:“姐姐,我知道姐夫为什么逃婚了。”
季语姝心跳一下子漏了半拍,拿着刀的手也差点握不住,然后紧张矜持地问道:“为何?”说着别过脸去,都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狂跳不止。
“姐姐,你还记得姐夫的师父吗?”
“是顾中堂?”季语姝有印象,此人为官一项正直,却卷入了贪腐案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因为是萧晏的师父所以额外惋惜。而查顾中堂贪腐案的正是萧晏,案子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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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火速,甚至异常顺利,可快结案时,顾中堂却自缢了。萧晏的名声也就两极分化,一面是惧怕他,咒骂他,连自己的师父都不放过,他的“阎王”名号也因此而来。另一面百姓拍手称快,赞其是当世包拯。事情发生的时候,季语姝刚被赐给萧晏,她一心懵懵懂懂地待嫁,也未曾对这件事额外上心。
季语嫣郑重点头道:“就是顾中堂,因为大婚前几日,有人给姐夫寄了一封信,信上说顾中堂是冤枉的。姐夫去调查了线索,发现那条线索果然是假的,所以姐夫受不了,就出家了!”
“啊?”季语姝手中的生姜都惊掉在了地上。“此事可当真。”
“听得真真切切,而且姐夫知道我在外面偷听,他还拿热茶泼我一脸呢,到现在还痛呢,你快帮我吹吹。”说着季语嫣把早就不红的脸扒给姐姐看,跟她邀宠着。
季语姝一把推开她的脸,心疼道:“那这样说,他岂不是很自责,这些年一直背负着师父的命而活……”季语姝语气越来越轻,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在意。
季语嫣嘟着嘴道:“再痛也没有我脸痛,哼,你也不关心我!”
“好妹妹,你的功劳最大了。”说着季语姝揉了揉她的脸。
“你就假关心我吧,巴巴地我也没碗姜茶喝。对啦姐姐,姐夫可是知道你要嫁给李珏啦。”说着季语嫣又做了个鬼脸跑了,还催促季语姝快些把姜茶做好,看着姐夫那单薄的身体,都怕他被风吹倒。
季语姝费了好大的劲儿,把姜茶终于做好了,她怕味道难以入口,特意加了两勺糖,掩盖那涩口的味道。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姜茶来到了客房门口。刚停下来,门就被打开了。萧晏看了她一眼,将她请了进去。
季语姝把姜茶端在他面前,满眼期待地说:“这是刚煮的姜茶,你的身子还未好,又刚从风口地回来,快喝一碗驱驱寒。”萧晏本想拒绝,说自己的身子不必再浪费汤药了。可对上季语姝明亮清纯又充满期待的眼神,他端起了姜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碗道:“谢谢公主美意。”季语姝笑着追问:“味道如何?”“甚好。”
二人一时无言,月光轻柔地投进来,将二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季语姝看着影子看痴了,轻轻歪了点头,从影子中看,自己仿佛依偎在他的肩头,季语姝幸福地嗤笑了一下。萧晏被她笑声吸引,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白皙瘦削的脸上浮上了淡淡粉色。萧晏又想到那个霸道的吻,一时有些心烦意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华严经》,心思才渐渐平静。
季语姝笑意盈盈地望着他,道:“现在可有好些?”
萧晏一愣,不知季语姝何意,只听她道:“身子可有暖和些?”
萧晏赶忙紧了紧大氅,道:“好多了,劳烦公主挂心。”他害怕万一季语姝再觉得他冷,把他抱在怀中暖着,想到前两次,她都是这样给自己取暖,刚平复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季语姝有点羞赧地说道:“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嗯……”
“我,我不会嫁给李珏的,我已经嫁给了你,便一世都不能反悔!”季语姝眸色坚定地望着萧晏。
25. 调虎离山寻线索
萧晏抬眸对上季语姝炙热真诚的眼眸,心中满是无奈。眼前的女子,美丽而勇敢,像一株坚韧的雪竹,还对自己一往情深,若是在以前,自己又怎能不动心呢。可物是人非,他要替过去找个答案,而且二人之间横亘师兄之死,每每想到这,他就对她的蛮横不辨是非而心生恨意。于自己而言,愧疚与憎恨远胜那萌芽心中之情。于是萧晏敛了敛神色,正色道:“殿下,前尘消散,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往,理应往前看。而且故人也未必在远处等你,你执念于此,徒增烦恼而已。”
季语姝当然听懂萧晏的话,泪水已经噙在眼中,倔强的她仰着头,盯着他,死死地咬住嘴唇以至失了血色,以免眼泪落下。她一字一顿道:“故人心易变,可笑吾心中藏之、珍之。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说完季语姝决绝转身,眼泪还是不争气悄然落下。萧晏望着那缕倩影,心中愧疚陡升,又是深沉叹息……看着桌上她煮的这碗姜茶,手指触碰着碗边,这样尊贵的人,亲自下厨只为给自己煮一碗茶,连糖与盐都分不清楚的金枝玉叶,萧晏心里也生出一丝异样的情愫,他也不清楚那是什么,大抵是愧疚,那味道就像是她煮的姜茶,又辣又咸,初尝难以入口,一口咽下后,味道在胸中久久激荡。他默默打算,等事情查清后,便找个清净的地儿,了此残生,不再惊扰她的生活,只盼着这个李珏,是个能托付的人。
季语姝回到寝室后,泪水肆意横流,任凭风吹得满脸都是泪水,似乎那风儿刮得再剧烈些,把自己的心给撕碎些才好,才能掩盖从心底泛起的疼。素莲看到后,惊讶不已,轻唤了声“公主”,未见回应,也不敢再惊扰,只是退在一旁守着,让她静静也好。这一夜,竟是让季语姝哭透了半边的被子。
等到太阳日上三竿时,她还是懒懒散散地不愿起床,直到季语嫣来找她,刚进院子,就听季语嫣叫嚷:“姐姐,姐姐。”素莲赶紧迎出来,把和硕公主引进去,还暗暗摇了摇头,示意季语姝心情不大好。
料是有准备,季语嫣也没想到姐姐的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她一下子怒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我已经对他百般礼待了,连他泼我水我都没计较,他竟敢这样对你。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帮你出气。”
季语姝拦住了她,道:“妹妹,你且帮我件事。”
“姐姐,你莫说一件,就是十件,我可有犹豫的时候?”
“你想办法帮我引开他,半个时辰即可。我想进去查看一下那封信,大婚之日他收到的那封信。”
“姐姐,你是想帮他查案?”
“我想这才是他留下的原因,那我就尽力帮他完成吧。”季语姝黯然道。
季语嫣语气都变得夸张道:“可是姐姐,他若是查清了,定是又要抛下你跑了!你怎能容忍,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把他腿砍下来,让他再也逃不走!”
“语嫣……你还小,就算留下他的人,心不在这也毫无意义,只能把我困于无尽的痛苦中。你且按照我说的计划行事。”
季语嫣是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欺负到了头上,还要为他着想。但请求她的人,是她的好姐姐,她不能不答应,于是不情愿地回答:“好了好了,姐姐,我知晓了。”
说着季语嫣就一溜烟跑到侧院去,还在院中蹦跶了几下,然后急匆匆地去敲了萧晏的门,大声道:“萧大人,萧大人,你快出来,大事不好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萧晏从里面淡定从容地走了出来,看到气喘吁吁的季语嫣,还捂着胸口大喘气,看起来像是急急跑来的,问道:“和硕公主所来何事?”
“姐姐,姐姐她想不开,在花筑亭那边,我怕她出事!”季语嫣煞有其事地说道。
萧晏皱眉问道:“想不开?所谓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李珏的事,李珏实在无礼,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居然请父皇做主,邀请姐姐同去游湖。姐姐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在花筑亭欲行傻事,你可要去救她!”季语嫣扯起谎来波澜不惊。
萧晏道:“毁人姻缘乃是谗妄之罪,贫僧去不得。”说着转身就欲闭门。
季语嫣立刻瞪大了眼睛,急道:“你怎么这么迂腐,现在是人家要毁你姻缘,你怎么颠倒是非呢?!”
萧晏不愿和季语嫣纠缠,道:“公主刚刚所言,和静公主在花筑亭,这昭阳殿是在紫禁城的最东面,而花筑亭是在最西首。和静公主如何大费周章跑这么远呢?”
季语嫣只想着多走些路,拖住萧晏,没想过他居然问这么刁钻的问题,于是她干脆撒泼打诨道:“难不成你是说我在骗你不成?天地良心,佛家之人最讲慈悲,你面对一个有恩与你,有愧与她的人居然如此漠不关心,果真是看错你了!”
萧晏说不过季语嫣,看这架势是不和她走一次也不行了,便说:“那殿下便传轿舆吧,我们速速过去。”
“轿舆?今儿轿舆都被用完了,宫中没有了,还得烦请萧大人陪我走一趟。”季语嫣心虚得说道。
萧晏也并不多言,这便随着季语嫣出门而去。季语嫣有些心神难安,神色焦急,似等待什么,萧晏也不动声色,只任由季语嫣胡闹。季语嫣又走了一会后,萧晏忍不住提醒道:“殿下,花筑亭似乎不在这条路上。”
季语嫣心不在焉道:“你怎么知道,本公主怎么会错。”萧晏停下脚步,努努嘴,指向前面,只见前面是一堵墙,完全是一条死路。季语嫣尴尬起来,陪笑道:“许是太久没来,对这条路记忆有些模糊了……”
说着,她又带萧晏走另外一条路。萧晏提议道:“不如由贫僧问路,带殿下前去。”季语嫣摆摆手道:“不用不用,这路本公主清楚得很。”季语嫣说完后,意识到自己今日漏洞百出,要是再不带他过去,定是要引得他怀疑了,心里只盼着姐姐动作能快些。
又墨迹了一会子功夫二人终于走到了花筑亭,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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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山坡的杂草,几株无名的小花,并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季语嫣回头对上萧晏探寻的等待解释式的目光,蹩脚地解释道:“许是姐姐想开了,不愿自缢了?或许是她想死前再看你一眼。”季语嫣灵光一闪出现了这个解释,她不紧叹服她的机智,又重复一遍道:“对,一定是想再见你一面,方才离去的。”这样说即使待会姐姐出现在萧晏屋里也解释得通。
萧晏心下自然知晓受了季语嫣的愚弄,便作揖告辞,季语嫣忙在后面追着喊道:“萧晏,姐夫,你等等……”
待他们回到昭阳殿,刚入殿门,季语嫣便高声啼哭道:“姐姐,姐姐,你到哪里去了?”素莲尴尬迎出来,把季语嫣拉到一旁说:“和硕公主,和静公主已经回到寝室了,要不您进去瞧瞧。”然后素莲和萧晏福了礼,便各自回房了。
季语嫣一进主殿内,便换回那俏皮的模样,道:“姐姐,怎么样了,查到什么有用信息没?今儿我可紧张坏了,生怕在姐夫面前露馅。”
季语姝笑盈盈地看向她,挥了挥手里的信,季语嫣一把抢了过去:“姐姐,你直接就把信拿了过来,不怕姐夫发现吗?”她等不及地看了起来。发现上面写着:“闻君大喜,今有另一喜事与君相贺。昔尊师因贿自缢,今惊现证人李尔,被指行贿,实则诬陷,望君查证,以还尊师清名。”
季语姝解释道:“这是拓印下来的。我准备拿着这个字迹,去查吏部档案,看看出自何人之手。”
“姐姐不先去查这个叫李尔的人吗?”季语嫣不解问道。
“这封信已经在他手中三年了,他定是也找这个叫李尔的人查证过了,确定无疑,才会逃婚的,所以浪费时间查他无意。”季语姝思忖道。
季语嫣气道:“这个人不知安得什么心,竟在姐姐大婚的时候送这样的信来,惹得姐姐遭此横祸,找到他后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季语姝看看外面天色尚早,就对季语嫣说:“我打算现在就去吏部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可是姐姐,吏部今日休沐呀,明日再去也成……”季语姝已经跑了出去,边跑边说道:“无妨,定是有人当值的。”
萧晏回到房间后,便敏锐地察觉到屋子被人动过了,房内还残留着淡淡的脂粉香,这些年青灯古佛,甚是寡淡,所以一点点香气,他也很敏锐。他也知晓来人是谁,他四处打量,发现自己的包上的扣和自己系的不一样,再打开一看,便全部了然,看来她已经查到这里,自己必须得加快脚步,不想把她也卷入其中,便立即动身,往吏部奔去。
季语姝乘着车舆来到了吏部门前,朱色大门顶上,赫然写着“吏部”赤金二字,显得格外威严,因休沐的原因,大门紧闭,仅留下了一扇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季语姝走上前去,将门环重重扣了三下,不多时,里面走出一位白净书生模样的人,看到季语姝后,男子猛得关上了门,然后又打开,眼里放着光问道:“您是公主殿下?”
26. 达成协议共携手
季语姝奇怪地打量眼前这个冒失的小吏,问道:“你是何人?”
这白净书生退后一步,躬身行了个大礼,道:“微臣吏部员外郎李珏,恭见和静公主殿下。”
季语姝听到这个名字一愣,才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年轻人,白面红唇,一身青衣,模样倒是周正。本在这种情况下见,甚是尴尬。但因有要事在身,季语姝便不去考虑其他杂思,只当不知晓李珏这个人。她点头道:“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便引我入内。”
李珏引着季语姝入到内室,一路上生怕走快了,公主会跟不上,不时地跟着季语姝的步伐控制着速度,还时不时地偷瞄几眼天姿。入了内室,李珏要给公主看茶,被季语姝制止:“不必了,本宫今日前来,是要查阅各官员的年底考核记录,你将本宫带去即可。”
李珏疑惑道:“可官员大审三年一次,现在并未到时间,且都是由圣上指定的官员才能勘察,不知公主今日为何……”
季语姝眉目微蹙,细长的眉眼淡淡瞟着李珏,李珏顿感压力,不敢再问下去,生怕给她留下一个坏印象,于是垂手站立,静待公主指示。季语姝胡诌道:“你应知晓前日我被圣上派去兰城查案一事,史元成品行不端,卖官鬻爵,伪造官员档案和篡改考核记录,所以本宫今日前来,就是将此事收尾。”
李珏自仰慕公主来,将季语姝的事情打探得一清二楚,兰城一案更是了然于胸,所以对季语姝的话深信不疑。于是拱手道:“既是如此,请殿下随我入内。”他引着季语姝开了三道门锁,才打开了堆放官员档案的屋舍。里面灰尘仆仆,门吱呀一声打开后,灰尘都飘扬了起来,引得季语姝一阵咳嗽。李珏跨上前一步,用衣袖将季语姝护在身后,然后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挥着,不让灰尘靠近。等到灰尘又恢复平静后,方将护住季语姝的手放下。
季语姝轻声道谢:“多谢。”李珏听到后,笑若艳阳,道:“殿下,此处尘土众多,堆放杂乱,不如由微臣来找,您就在内室品茶。臣定不会放过一点疏漏。”
季语姝摇头道:“不必,此事关系皇家内围脸面,外人不得知晓,你且出去吧,容我一人静静查找。”
李珏还欲开口,道:“那殿下可要品茶茗?臣这就去烧水。”
“不必。”
“那此屋没有靠椅,臣这就去搬张椅子。”
“不必。”
“那臣将窗子打开通通风,让空气流通起来。”
“不必……”
“那……”李珏在头脑里快速思索还有什么事情能做。
只听季语姝正色道:“李珏。”“是。”李珏一下定住了。“什么都不必,你尽管安静出去便是。”
“好……”李珏三步一回头慢慢地走出了屋子,缓缓地关上了门。
季语姝仔细观察了这里的陈设,所有的档案是按照时间来罗列的,虽然繁多,但是并不复杂。她思忖着,写信之人能清楚的知晓这么多事情,定是三年前依旧为官的人,所以只要从那三年开始查起便好。于是她按照年份找到了三年前那一栏。可是季语姝怔住了,那满是灰尘的档案上,这几卷上竟是很干净,分明是被人动过。而听李珏的描述,这个地方除了大审以外,都是紧闭的,说明有人来过,并且动了这些档案。她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念头,难不成是有人先下手为强,要毁去一切线索?她将头靠近那些卷章,看到一个淡淡的手印,手印上一点灰尘都没有,这个卷章刚被人翻过,她下意识地喊:“李珏。”
李珏推门而入,速度之快,让人觉得他分明就一直守在门外。他问道:“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今日可有别人来过。”
李珏摇头:“定无。”
季语姝招呼李珏前去查看,李珏也大惊,立刻用瘦弱的身子将季语姝护在身后,然后抄起一卷厚厚的竹简制的文书挡在胸前,语气轻而坚定道:“殿下,许是史元成的同谋,想要毁去证据,殿下您先出去,让我来寻这歹人。”
季语姝道:“我跟在你身后,尽管去寻便是。”
李珏身子微微弓起,双臂如老鹰似的张开,防止四面有人窜出伤害季语姝,他一步一步往前探着,每走过一个书架都不由得捏紧手中这唯一武器,看没有人才松了口气。他还时不时地往上张望,防止上面有人攻来。
阳光透过这厚重的窗户纸射进来的光线也很微薄,投在地上的影子模糊到边缘也看不清,季语姝感到一个影子很奇怪,它洇晕在太阳光线边缘,但似乎移动得比太阳光快一些,若是不仔细察觉,确不容易发现,她顺着影子猛然向书架上方望去,大吃一惊,身子猛地一抖,幸亏没叫出声音来,只见萧晏一袭黑衣,一手扣住书架的边缘,紧紧地贴着书架而立,他和季语姝对视上后,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嘘了一声。
季语姝不动声色,将李珏又向前引着走过了几个书架,方才道:“对了李珏,本宫想起来了,那个掌印,是我的。”
“啊?”李珏愣在当场,不明所以。
季语姝解释道:“刚刚你走后,我想翻卷章查看,被呛到了,咳嗽了两下,记得当时扶了一下书架,定是那个时候摸了一下书简,后来忘记了,虚惊一场。大惊小怪了,也连累你了。”
李珏连忙道:“公主哪里的话?只是公主这一提醒,在下真的后怕,只怕那些歹人真有这些歹心,不如让微臣守着,公主尽管查看就是。”
季语姝轻轻摇头,故意眼眸含羞道:“不好,我有些馋城东的马蹄糕了,你去给我买些。”
“是城东齐家的马蹄糕吗?”
“是了,就是他家,在宫里总听宫人们说,没有机会去尝尝,你且去帮我采买一些。”季语姝其实对糕饼之类的没什么兴趣,只是听宫人们说要排较长时间的队,还离这里很远,便打发李珏去买。
李珏得了令,马不停蹄地往外跑去,很快室内就安静了下来。萧晏轻轻落地,来到季语姝面前,双手合十行礼。
沉默良久,萧晏松口轻笑道:“殿下既然心意已决,便一起寻找吧。”季语姝这才明朗笑起来,萧晏指了指刚刚那一排道:“这里的三卷,已经全部查阅过了,并无发现,不如殿下分头寻找,我去查左边,殿下查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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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语姝点头称好,便行动起来。
这一卷卷文籍看得人眼睛发酸,尤其是有个别字迹相似的,还要一一比对,拿不定的还要挑出来,再细细斟酌,屋内的光线又昏暗得很,很快季语姝眼睛就酸痛不已,她仰着头,揉了揉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她轻轻擦拭,然后再去翻阅文籍。萧晏抬眸正巧看见了这一幕,他想快些翻阅完去帮她,可是心却偏不听使唤地,愣是一个字从眼前飘过,不从心中经过。他只好合上双目,默念静心经,念了三遍,方才逐渐平复,努力不去看向她的方向。
可还是忍不住偷偷藏在书架后,想知道她的近况,只见她下面的文籍看完后,想去拿上面的,可是两个书架之间狭窄,难以施展轻功上去,所以季语姝用了最原始的法子,一层层地爬上去,可书架摇摇晃晃,不是很稳,季语姝努力保持平衡,待书架不摇晃后,踮起脚去拿最上面的文籍,还是只有指尖能触碰到,季语姝努力将脚垫得更高,身体不受控制得向后倒去。萧晏跃了出去,一掌将书架向反向劈去,以免砸到她身上,然后另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在空中又双手将她环住,旋了个圈稳稳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四目相望,相顾无言,诉不清的情愫,眼神缱绻,似时光静止,天地归寂,就这样一黑一白,相互交融。季语姝望向萧晏的眼神越来越温柔,柔弱无骨的手勾住他的脖子。萧晏甚至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周身的香气萦绕着他迷乱的心,他不敢望向季语姝,只得盯着她似火红唇,那微启的朱唇又极具诱惑,萧晏不知心中一块什么东西坍塌,也不愿去管。良久,他才想起,将她放下。他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她不愿松手,还是轻勾他冰凉的脖颈,脚刚着地,她便“嘶”得一声,娇唤一声“好痛”,眼神无辜又清纯,带着些许示弱。萧晏立即将她又单手环起,轻轻落在怀中,然后低头轻声道:“殿下方才并没有砸到脚。”
季语姝痴痴地笑着:“那你还抱我,还是……你就是想抱我。”
“殿下。”萧晏又想将她放下,她却用力地环在他身上,就是不下来,还逗弄得笑着,痴痴地望着他。萧晏无奈,只能一手撑着她,不让她掉下来。
“要我下来也行,你且答应我一件事。”季语姝含笑撒娇道。
“何事?”
“你且让我和你一起查你师父的案子。”
“殿下,不行。”萧晏知晓,若是师父是冤枉的,他已是中丞,那背后之人只能是手眼通天,他对她已经亏欠实多,不想再让她卷入旋涡之中。
“为何不可。于公,顾峰是我朝中丞,若是他一世英名含冤而亡,岂不是寒了百官之心,令朝廷根基不稳;于私,你是因他而逃婚,于我更是人生大事,我岂能不知原委?”
萧晏沉默,季语姝趁热打铁道:“你且答应我,待此事澄明,你若还是想走,我便再不拦你。”
萧晏默然,对上季语姝的眼眸,半晌道:“好……”
季语姝在萧晏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然后雀跃地跳了下去,脸上的绯红爬上了脸颊。萧晏也是别过脸去,眼睛盯着地上,感觉脸上火烧一般难耐!
27. 同游并行遭非议
萧晏再无心去看那些文籍,他的脚甚至连移动都做不到,只听心在咚咚狂跳。原本他和季语姝一人负责一边的查看,现在也作罢,守在她的身边。季语姝虽然大胆,此刻也生出了一股小女儿的心思,羞涩不已,拨动着那些文籍,掩盖自己的娇羞。就是这样无心地翻动着,季语姝突然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惊喜道:“萧郎,你瞧。”她明眸盯着萧晏,指着手中的文籍给萧晏看。萧晏凑近去瞧,立即接手,将文籍一点一点展了开来。
季语姝在旁边略带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是不是?”萧晏和她对望一眼,肯定道:“有点像,九成是他。他的字很有特点,普通人写字晕染一般是往右下角晕染,但是他是往左下角晕染开的,这个人多数是用左手写字。”季语姝往下看着落款,写着铜卫马昭。大魏朝的皇帝近身侍卫分为三类,铁卫、铜卫及金卫,他们负责处理皇帝身边的情报工作。铁卫是最低等的,萧晏之前便是金卫,是代行皇上不宜出面之事,行事诡谲,为人所惧,深得皇帝信任。
季语姝疑惑地问萧晏:“你可识得此人?”萧晏闭上眼睛仔细搜索,摇了摇头:“不识。”季语姝给他打气道:“无妨,等回宫后,我将人提来,细细审问。”萧晏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不多时,门外想起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二人对视了一眼,萧晏立即躲到了书架的背面,季语姝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就听到门外传来李珏求见的声音。
“进来吧。”李珏躬身进来,看见地上一片狼藉,吃了一惊,急道:“公主,这是发生了何事?可是有歹人来过?可有受伤?”
“无事,不过是想拿上册的文籍,一下子把架子压倒了。”
李珏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公主可有受伤?公主玉体可别再收拾了,这些活交给我就行了。”
季语姝看着李珏真切担心的模样,心里生出一股子内疚,歉疚道:“连累你了。”
“公主说的这是哪里话,这本就是下官的指责,公主玉体完好就好。”说着李珏从怀中掏出了马蹄糕,上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只是压在怀中久了,马蹄糕略微压扁了,几块叠在了一起。季语姝这才想起来,城东到这里距离可不近,少说也得一个时辰,他怎回来得如此之快,再看看他寒冬腊月,满头大汗的样子,心下了然,定是这傻子跑了许久。季语姝自责地接过糕饼,祈祷以后可别再见李珏了,那糕饼还热乎乎的,甚至有点烫,就这样被他一路抱在了怀里……
季语姝心下一阵叹息,拿起一块马蹄糕咬了一口,她因对李珏自责,所以吃的时候也是小口细品,皱着眉头,却惹得李珏心里一阵慌乱,道:“殿下可是觉得口味不好,都怪下官笨手笨脚,把糕饼揉成了一团……”
季语姝打断他,道:“李珏,不是因此,哎……”季语姝轻叹一声,道:“对不起。”
李珏心思细腻,很快揣摩到季语姝的意思,连连摆手道:“殿下,您不要有负担,微臣知晓您心里有萧大人。萧大人如日月之辉,远不是下官可比,能得见您的真颜,已是下官的荣耀,更不敢有所奢求。”
越是看着李珏低眉顺首的模样,季语姝越是愧疚,只道:“你无须如此,上天总会给你安排个更好的人等着你。”
李珏定定地盯着脚下,恭敬地说:“是,殿下,下官明白,原也是下官的妄想。下官家里还斗胆向公主提亲,明日回家,下官一定将事情与家中说明白,不令公主为难。”
“谢谢你。”季语姝感激地说道。
李珏为了缓和氛围,露出友善的微笑,问道:“不知殿下想要查的事务可有查到?是否有需要下官帮忙的地方?”
“没有了,待会将这里恢复好,我便回宫了,望李公子能替我保密。”季语姝感激道。
“自是,公主所托,无不应求。”李珏很谦逊地又行了个礼。
季语姝随着李珏出了屋子,相互不再寒暄,李珏事无巨细地为季语姝备好了马,目送了季语姝远走,自己还长身而立站在门前,望着那早已消失的背影。
季语姝在拐到另一条街的时候,将马车停了下来,接上了萧晏,二人并行马车之中,虽是相互无言,又远胜千言万语。刚才李珏所说的一切,萧晏自然是全听见了。季语姝心中忐忑,害怕他放心上,更怕他不放心上。她还是主动开口道:“萧郎,李珏他……”
“阿弥陀佛,还望殿下唤贫僧无念。李施主对殿下的情谊,贫僧瞧着,是一桩好姻缘,还望殿下珍惜眼前人,莫要故步自封在前尘往事中。”其实萧晏内心也凭空生出一股子酸楚,可他一想到师兄死在他眼前,就会从心底生出一股怨气,难怪主持说他情丝难却,不是佛家中人。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不知能撑多久,又怎能带着她堕入另一处深渊。萧晏眼中蕴着浓得化不开的愁,他借助将黑的暮色遮掩住,不让她发现。
季语姝听了这话,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咬住了嘴唇,淡淡的血腥流入嘴中,噙着泪不让流出,可那热泪还是不争气地从脸颊从滑落下来。她多想抱着他,捶打他,可心底的骄傲不允许!她别过脸去,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萧晏自然也知晓自己又惹她伤心了,可长痛不如短痛……他忍不住望向了季语姝的背影,那雪白的衣裙一颤一颤的,弱柳扶腰,看着令人心碎。季语姝猛地转身,倔强的眼神对上萧晏忧愁的目光,嘴唇那一缕缕血丝红得醒目,她猛地扑向他,对着他的嘴唇就覆了上去,那血腥味混着淡淡的胭脂香直冲萧晏鼻腔。他忽觉吃痛,竟是她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二人唇瓣上的伤□□融,血色混为一处。若是能让她消气,那便咬吧。
季语姝赌气地松开,置气地告诉他:“萧晏,你休想再把我推走,也不许你逃走,你今儿答应我的,在你师父事情未查明之前,你不许离开,你忘了吗?”
“好……”萧晏轻声答应道。
“你刚刚违背诺言,如今要再加一条。”
“好……”
“以后不许再叫自己贫僧了,我叫你萧郎你就要答应!”季语姝嗔目说道。
萧晏震惊抬头,没有回答。
“你刚刚已经答应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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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能再反悔。你还要再言而无信,背信于小女子不成?”
“好……”萧晏声音更低了。
入了皇宫,季语姝便特意下马而行,带着萧晏大摇大摆地走在皇城里,萧晏就低头垂手跟在后面,引来不少人侧目。胆子大的小宫女们小声议论道:“你们瞧见没,那好像是和静公主。”
“不是她是谁,哪还有人长得这么美。”
“那她旁边那个和尚是谁?我远远瞧着,长得好像比公主还美似的。”
“呸呸呸,我瞧你的小命是不想要了,竟然拿公主与和尚相比。”
“我这不就是和你说说,不过那个和尚可真好看啊……”
“快些把你口水擦擦吧。”小宫女们互相打趣道。
“哎呀,你说这天下美男这么多,公主怎就看上一个和尚呢?那和尚清规戒律的,有什么情趣。”
“虽然是个和尚,我瞧着确实模样周正,好些子世家子弟远不如他呢。”
“就是有些瘦了,看着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抱动咱们公主。”
“我听说公主上一个没过门的夫婿,萧大人,也是个绝世美男子,人送外号玉面阎王。”
“玉面阎王?天呐,不知道萧大人和这个和尚究竟谁更好看呢。”
“……”
一路上,这种言论不绝于耳,虽是背着季语姝说的,但还是间或有几句传到她耳朵里,她也不在意。只是苦了萧晏,他从小习武,听觉远胜他人,有些露骨的话就传到他耳中,想不听也不行。
就这样一路听着各种闲话,二人行至昭阳殿。素莲迎出来,先是一愣,然后问礼道:“萧大人。”随后将二人都迎至殿内。
“素莲,你且让千峰去,把铜卫中一个叫马昭的提来。”
“是。”素莲准备退下。
“季语姝又补充道:“不必对他客气,拿来便是。”
素莲知晓其中分寸,便又称了声“是”,便走了出去。
季语姝对着萧晏道:“你且躲在屏风后面,听着我问些什么便是。”
萧晏感激点头,便退至屏风后面,季语姝又吩咐人,烧了块烙铁来。
很快人就被提来了,是个浓眉粗犷的硬汉,往烙铁旁一扔,就被那热浪熏得睁不开眼睛。
“马昭,我听说圣上身边的暗卫都是最无畏的,想来你是铜卫之首,定是个不怕死的,今儿我就替皇上试试,是不是真如外界传的一样。”
马昭立刻反驳道:“不知殿下召下官来所谓何事?而且暗卫的处罚权在圣上,殿下无权处罚下官。”
“哦?说得好,我今儿就想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季语姝戏谑地说道,“千峰,来把他给我按住,素莲,去把烙铁取出来。”
马昭挣扎道:“殿下,殿下,不知下官是哪里得罪了殿下,要遭此横祸?”
“得罪?”季语姝冷哼一声,便把当日那封逃婚信的拓本扔了下来,飘飘然落到他的眼前。马昭看到他一愣,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声音妥协道:“看来,他真的回来了?”
28. 救美人兮再受伤
马昭仰天苦笑道:“回来了,老天爷!既生瑜,何生亮呀!”说着便发狂地笑了起来,片刻恢复平静,盯着季语姝说道:“殿下,既然他已回来,便请他出来一见吧。”
季语姝沉默不语,冷着眸子盯着他。萧晏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手持念珠,一副超尘脱俗的模样。马昭看到他后,便又痴狂地笑了起来,指着萧晏道:“你如今竟是这幅鬼样,躲在一个女人的后面,亏我毕生都在与你斗,我赢了,终究是我赢了!”然后他双目发狠望着萧晏说道:“你不是想知道这封信的来历吗?里面说的事都是真的,是我的同乡被贬官后,同我喝醉酒说出来的。他说他是给顾峰送过礼,可是每次都是被退回来了!可最后行贿的名单上却有他,他心里苦闷,就一吐为快!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在你大婚前写信给你的。我就是要你在人生最得意之时,跌落下神坛。怎么样,看你如今的鬼样,是我算赢了!”
“我不认识你。”萧晏淡然的一句,瞬间让陷入癫狂的马昭跌坐在地上。他毕生都在把萧晏当假想敌,却不成想人家根本没把自己放心上。马昭道:“怎么可能,我是铜卫长,我就是要把你干掉,顶替你的位置,可,可陛下居然还没重用我!”
季语姝睥睨道:“金卫长的位置一直空着,便是未寻到合适之人,未用你,是你能力不行。”
“怎么可能!他做的我都能做,我能做得比他更好,比他更狠!不就是把自己师父给办了吗?我也自己老子办了都行!”马昭龇裂着眼睛。
季语姝走道他身边,眯着眼审视问道:“你仅凭一点就能断定顾中丞是冤枉的?可还知其他事情?”
“殿下,你靠近点,我来告诉你,只能告诉你,这事情涉及皇家秘密,不能让他们知道。”季语姝迟疑,望向萧晏,萧晏担忧地摇了摇头。
“殿下,你且看我被绑着,能伤害你吗?这事涉及皇家机密,若是殿下不想知,便让我带着秘密去死吧。若是殿下觉得秘密有用,请殿下留我一命。”马昭摇尾乞怜般地祈求着。
萧晏轻轻扯住季语姝的衣袖,示意不要上前。季语姝轻轻推开,给了个没事的眼神,她凑近了马昭。突然,马昭嘴里吐出一个刀片,电光火石间,萧晏将季语姝一把拉开,侧过身去躲,将其护在身下,自己的道袍被划破,血染道袍,显得格外妖艳。千峰则一掌劈出,马昭登时就要不行了,他还含笑着说:“我并不知道顾峰是不是冤枉的,我就是在赌,赌你心中的自责。可惜,可惜啊!我没杀了和静,彻底摧毁你!”千峰反手又是一掌,将其毙命。
季语姝倒在萧晏的怀中,看着他手臂上的伤,紧张得手发抖,无助地望着千峰:“叫太医,快传太医。”萧晏想伸手去抚她脸庞上的眼泪,又把手缩回了袖中,安慰着:“没事的,只是皮外伤。”
季语姝自责道:“万一暗器上有毒……”
萧晏伸出手指覆在季语姝的唇上,道:“没事的,我答应你了,要带着你一起带查完师父的案子。”
季语姝心中感动,听他这样说,也稍稍安心了些,问道:“你觉得马昭说的可信吗?你之前调查过那个同乡吗?”
萧晏点头:“三年前查过,这个人在行贿之前便被罢了官,而罢他官的人正是师父。没多久,师父便出事了,而他随后又出现在了行贿的名单上,所以他认为是师父的事情牵连了他,觉得自己无辜。我去找过他,和马昭说的一样,他行贿过三次,皆被师父退回。”
季语姝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认为明显是栽赃,所以这个人才会出现在名单上。”
萧晏沉重地点头,接着解释道:“不仅如此,后来名单上的人我调查过一部分,发现他们要么突然暴毙,要么消失不见,还有些被雷霆之势处决。也许马昭的同乡正是因早早被罢了官,没有卷入其中,才侥幸保住了性命。”
季语姝道:“那这件事,到处透露着疑点,那顾中丞为何要自裁呢?”
“我也不晓得,那天,师父还同我喝了酒,我抱着戒备心去看望师父,师父很坦然地和我喝了酒,说了些话。那酒居然有毒……喝完不多时,师父便走了。”萧晏现在回想起来,依旧神色痛苦。
季语姝将萧晏的头搂在怀中,萧晏也没有推开,任由缕缕香气萦绕身边,抚平心中的伤痛。萧晏痛苦道:“殿下,明日我想再潜入吏部,去查看当年的卷宗,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好……只是若是太医说你没事才可去,若是不行,必须好好修养。”季语姝霸道地说道。
“殿下。”章院判拎着药箱匆匆进来,一个发白胡子的老头进来就看见公主把和尚的头紧紧抱在怀中的香艳场面,吓得又退了出去。季语姝松开萧晏,对外面说:“进来,瞧瞧他如何了。”章院判谨慎得很,把了很久的脉,不仅啧啧称叹。季语姝受不了他卖弄的样子,便催促道:“究竟如何?”
章院判回话:“禀公主,萧大人的脉象很奇,比起上次来竟是好些了。看起来寒毒像是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两股真气已经趋近于平和,只要不动真气,许是不碍事了。”
“那他身上可有中毒?”季语姝不放心地问道。
“毒?哪来的毒?下官并没有探到。”章院判不放心地又诊了一会子脉,确定无毒。
“那他的伤口,你快些处理了。”季语姝放心地交代着。
待章院判走了,季语姝开心道:“你的身体比之前竟是大好,你怎得都不告诉我。”
萧晏浅浅一笑道:“我不是大夫,身体如何,也不能尽数知晓,只是最近修习了主持给的心法,确实感觉舒畅不少。”
“那你定要每日坚持修习,假以时日,定能痊愈。还有章院判虽说你好些了,但还是要静养两日。这两日,你莫要出门,过两日,我陪你一起去吏部。”季语姝半撒娇半命令地要求着。
萧晏想说什么,被季语姝堵了回去:“我且知道你心急顾中丞的事,可身体的事也是大事。顾中丞的事有我呢,你就安心修养两日。再说,咱们不是说好,待顾中丞的事情查清,你若要离去,我便不再阻拦,难不成你就这样迫不及待离开?”季语姝说着,便佯装赌气,委屈地背过身去。
萧晏以前意气风发,可也没见过如此难缠的女子,便只得作罢,又安心地躺下了,道:“那便听殿下的安排吧。”
之后的两日,季语姝除了每次吃饭喂药必要亲自监督外,其他时间竟不知去哪里去了,只丢下萧晏一个人,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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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出现的时候都哈欠连天,有时候看着萧晏吃饭都能睡着,手托着腮,时不时地头往下掉,才会又惊醒,纤眉巧鼻,看着可爱极了。萧晏也不愿打扰她,点了一根助眠的檀香,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上,盖上被子,然后发现她手上一块墨渍,猜测她可能被因自己的事被罚抄书了,就想让她好好睡一会,等她醒了陪她一起抄。萧晏就这样看着熟睡的季语嫣,足足守了两个时辰。
等到季语姝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暮时分了,她腾的一下坐了起来,道:“几时了?我怎得睡着了?”
“已经申时,殿下可是还要抄书,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季语姝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你歇着就行。”
“殿下,两日时间已过,不知明日,可否容在下去吏部探查?”萧晏提醒道。
“两日这么快就到了吗?可我看你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如再休息两日。”说着她竖起两根手指,然后又缩起一根手指,用着商量式的语气,“一日也成。”
“殿下,我……”还没容萧晏说完,季语姝就跳下床,跑出了屋子去,还对萧晏回喊道:“定要再休息一日呀,磨刀不误砍柴工,明日我再来看你。”
萧晏跟了出去,天彻底黑了之后,萧晏看见素莲给季语姝披上了大氅,便上了轿舆,一路来到了吏部。季语姝轻扣三下门环,那扇小门就打开了,白净的男子,捧着一盏烛火,对季语姝道:“殿下,您来了,今日怎得来晚了?”
季语姝对李珏道:“先进去再说。”随后二人便很自然地一前一后入了内。萧晏心中升起一股复杂的情愫,想转身欲走,可内心还是遏制不住地跟了进去。他立在树上,看到季语姝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团被粘在一起的纸张,用指尖轻轻地一点点地撕开,还不断吹着气,生怕给撕坏了,旁边堆着的都是她抄录的副本。而李珏正一张张地把她抄录的副本拿到院子里晾晒,防止再糊在一起。
李珏便收拾便对季语姝说:“殿下,要不您去休息一会,让我来干这些事吧。”
“不必,还是快些干,早些把它修复好,今日他已经催了,也瞒不了多久了。”季语姝意识到自己在李珏面前提萧晏不太好,尴尬地笑了一下,道:“李珏,对不起,总是麻烦你,你先回去吧,这儿交给我就行。你能偷偷放我进来,我已是感激不尽。”
李珏憨笑道:“殿下,您别这样说,顾中丞是我朝要臣,若真是含冤,我能尽一份力也是我的荣光。而且听闻当初是我祖父参奏的,我也有责任查明真相。”
季语姝思索,道:“李珏,我虽不知李相国为何参奏顾中丞,但我素知他为人一向为国为民,不会因一己私欲去诋毁顾中丞。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李珏心生感激,道:“殿下,您就别把我当外人,让我尽一份力。”
季语姝点头道:“好,那我们就快些修复吧。”说着二人又干了起来,季语姝这次拿起小刷子,企图将上面的文字还原。
不一会儿,李珏又问:“殿下,您说这好好的吏部卷宗库怎就走水了呢?按道理来说,它是存放在地下的,最是不会走水,怎么这么巧,救火的时候还把这卷宗给淋湿了。不会是什么人想销毁证据吧?”
29. 情敌狭路巧相见
季语姝愣了一下道:“有可能,好在没全部烧毁,咱们抓紧补救,多抢回来一些信息,但愿有一些有用的价值。”
李珏眼眸中露出了深深的担忧,道:“殿下,前方路险,不如让下官替殿下前行。”说完一粒樱花飘落下来,轻盈地在二人之间舞动着。季语姝莞尔一笑道:“李珏,快些干吧,再晚怕又要耽搁了呢。”
萧晏偷偷躲在树后,看着季语姝的笑颜,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失落。他跃下树去,一路回了昭阳殿,之后的两天季语姝还是日日不落地来盯着他吃药喂饭,有时候还得敦促他练会儿心法,才能放心。可她脸上的倦容越来越深,萧晏每次都会点上一根安眠香,让她睡一会,每次醒来,她又会匆匆离去。
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她兴奋地拉着萧晏道:“萧郎,吏部那边已经把卷宗都准备好了,咱们晚些的时候去瞧瞧吧。”
萧晏瞧见她的衣袖缝中还藏着未干的油墨,释然一笑道:“好。”
待到天黑后,季语姝与萧晏乘车来到吏部,开门的还是那个白净少年,他见到萧晏一愣,还是恢复了骄傲的神色,问道:“你就是萧大人?”
“贫僧……”
“对,他就是萧晏。”季语姝烦他总是称自己贫僧,便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向李珏介绍到,想要打消李珏的念头。
萧晏突然被季语姝挽上,有些不自然,但内心又不想抗拒,便任由她挽住。李珏骄傲地别过脸去不去看,只声音赌气道:“那便请萧大人随我来吧。”
一卷卷案宗堆起来竟也有半摞书架之多,上面的每一个字迹都工整娟秀,萧晏轻轻摩挲着字迹,脑海中涌现出季语姝那甜甜的睡颜。
只听季语姝端过来一卷卷宗道:“卷宗这些年,也有些遗失,能找回来这些已属实不易,也多亏了李珏。在整理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份名录,也许对你有用。”
萧晏打开查看,这是一份行贿名录,萧晏细细察看每一个名单,目光在其中一个名字上停住了。季语姝敏锐地感到了他的变化,试探地问道:“可是有所发现?”
萧晏思索着回道:“不知道算不算发现。”他手指着一个其中叫冯复的人,“这个人我曾听师父提起过,是君子之交,师父每每谈起也对其书法大加赞赏,不知为何会对师父行贿。”
“那其他的有没有发现?”
萧晏摇摇头:“每一条证据链都很确凿,看不出什么破绽。冯复这个也只能算个疑惑吧。”
季语姝拿下卷宗,打气道:“既然心中有疑惑就去验证,猜想也无意。”然后她回头对李珏道:“李珏,名单上有许多人都或亡或失踪,你可以从吏部帮我查查冯复是否还活着,如若活着,现在又去了哪里?”
李珏郑重点头,道:“好,公主就请听我回话。”然后他不甘地往萧晏望了一眼。
李珏将季语姝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第二日一早,就来到吏部查历届官员的资料。正巧碰上薛尚书,李珏是相国的嫡长孙,所以薛尚书也格外器重,便问道:“员外郎在这里干什么?”
李珏拱手行礼,道:“薛尚书,下官在找一个人的档案,想查查去处。”
“谁的?”
“启禀尚书,是一个叫冯复的人。”李珏彬彬有礼道。
薛尚书虽是一惊,又恢复正色道:“冯复是何人?未曾听闻呀。你找他做何?”
“启禀尚书,听闻冯复是个书法绝伦的人,恰逢祖父马上寿诞,他就偏爱字画,所以下官想找他来写一副字,但竟寻他不得。所以来翻查档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李珏真挚地说道。
薛尚书佯装道:“哦,是他啊?那你慢慢查吧,也别累着,不然我可不好和老爷子交代呀。”
李珏脸色有些微红,他不想人总是把他和祖父联系起来,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一番事。薛尚书起身道:“你且找着,我还有公务,先行一步。”
薛尚书回到内堂,将门关上,召来了自己的亲信,亲笔写了一封书信,交予他,嘱咐道:“一定要送到枚贵妃手中,快,速度要快。”亲信问道:“那李珏那边要不要拦着?”薛尚书思考一下,道:“不忙,文件众多,够他找的。先把文件送入宫中吧。”
枚贵妃懒洋洋地伸出玉手,让婢女用凤仙花汁染甲,看到信后,点燃烛台给烧了,吩咐道:“把枚纾与给我叫来。”
枚纾与大冷的天穿着貂皮摇着扇子便大步跨了进来,还不满地说道:“姐姐,多大的事,这么早就把我喊来。”说着他不满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还对着掏出的手指吹了口气。
枚贵妃向四周瞪了一眼,婢女门全部告退。然后便起身指责这个弟弟:“还不是你留下的祸端,那个冯复,当初我便让你了解了他,你偏凭着跟他学了几年字的情谊,保全了他的性命。如今倒好,李珏这小子已经查到他身上了!你快些把脏尾巴擦干净,莫要攀扯到我!”
枚纾与满不在乎道:“李珏,是李家那小子?他想干什么?想用此事做文章绊倒梅家?他可别忘了,当初可是李家老头揭发的顾峰受贿。自己一身腥,还想往我们身上抹?”
枚贵妃皱着眉头,嫌弃地望着弟弟,警告道:“不管他是何意,你立刻去把冯复那个麻烦解决了。”
枚纾与用撒娇的声音对姐姐道:“姐,非处理了冯复不成吗?”枚纾与跟着冯复学过字,对冯复的学问很是佩服,而爹总是征战在外,所以渐渐对冯复产生了一些父亲般的情谊,自是不愿意动手。
枚贵妃重拍了一下桌子道:“收起你撒娇的嘴脸,我可不是娘!你若是不去,我便亲自去,我可是听说季语姝最近总是往吏部跑,李珏那小子一看就没什么心眼,你知道季语姝带回来的和尚是谁,不用我多说吧!莫将这些脏事牵扯到我!”
“是,是,姐。我这就去。”枚纾与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姐姐生气,也不知为何,只能应承下来,心中却另有打算。枚纾与回去问丑奴:“你前几日说萧晏只剩下一点功夫是真是假?”丑奴阴森一笑道:“主子,这章院判是我同乡,这消息假不了,说是现在功力微薄,而且还受了重伤,恐命不久矣,现在都靠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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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吊着呢。”枚纾与也翘嘴一笑,道:“你说如果咱们加把力,是不是能送他提前去见阎王?”
夜已深,李珏还在查着冯复的信息,薛尚书在外面看着,问着心腹,道:“这小子就这样看了一天。”心腹悄声回答道:“是,从早到晚,连饭都没有吃,咱们要不要把证据销毁了。”
“不成,咱们只负责给宫里传递消息,到时候查到我们也没什么,要是销毁证据可是要吃牢饭的,况且这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有什么事只管上面去想办法,只要我能平平安安从这个位置上退下去就行了。”薛尚书又在外面站了一会,便离开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李珏找到了信息,他唰的一下站了起来,想与身旁的人分享,发生身旁空无一人,原本带着盛意的笑脸默然暗淡下去,他捧着书卷叹了口气。他还是给自己打了打气,小心的把卷轴收在锦袋中,揣在了怀里,往宫中的方向跑去。
侍卫拦住了他,问道:“大胆!何人闯宫?”
李珏急道:“在下吏部员外郎,求见和静公主,还望代为通传。”
侍卫看了腰牌,确认了身份,道:“李大人,不是下官不代你通传,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进出公主殿实在不便,不如明早再来。”说着侍卫抱拳以表歉意。
李珏焦急道:“你怎得不知变通!”
“那得有公主的令牌或者殿下的口谕方能进入。”侍卫一丝不苟地说着。
就在李珏焦急之时,看到了城门上衣袂飘飘,一袭粗布麻衣迎风而立,宽大的道袍裹挟着瘦弱的身体。李珏兴奋地喊:“萧晏,萧晏!”他喊完就后悔了,自己干嘛要喊他!
冬日的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他隐约听到有人叫他,他向下望去,就看见李珏向他挥手。他从城墙上跃了下来,合手点头和李珏打招呼。李珏别扭地对他说:“你快些和这些侍卫说,我找公主有急事。”
萧晏看着李珏焦急的样子,竟萌生出一股不想让他见季语姝的念头。李珏见他没有反应,推了推他,道:“你傻立着干嘛,你快告诉他们呀。”
萧晏觉得不让见并非君子所为,便如实和侍卫说了,但侍卫尽忠职守,道:“还望二位大人恕罪,这没有腰牌或口令确实进不去。”李珏一听有点泄气,自己一鼓作气来见季语姝,却被拒之门外。萧晏摸了摸腰间,掏出一块金闪闪的令牌,问道:“请问大人,是这块腰牌吗?”
侍卫们见了腰牌立马跪下,公主有三道令牌,赤令能够随意进出城门,金令可以随意进入皇宫中品阶在公主之下的宫殿,赤金令如见公主,可调动人马。而萧晏身上的就是一块赤金色的令牌,上面伏着一条栩栩如生的凤,叼着一个金球。
李珏看到这块金牌,心中顿然失落,那近二十年的教案被骤然打碎,竟有些鼻头泛酸的感觉。
萧晏带着李珏入了宫,一前一后地并行着,二人皆不说话,末了,萧晏顿住脚步,回身向李珏躬身道:“感谢李大人相助。”
李珏别扭地转过头去,不失骄傲地说:“我可不是为了帮你。”
30. 奔赴扬州趣拌嘴
萧晏怔住脚步道:“人生在世,万般所求非能皆如愿,还望李大人能放下执念,方能获得快乐。”
李珏红了脸道:“你给不了的幸福,怎知我不能给?”
“你想给的,未必是她想要的,李大人还是随缘的好。”
“你若是能给她幸福,又何必要出家为僧?你既已出家为僧,又为何要回来招惹她?正是你这样犹豫不决,才会害了她。不若你爽快离开,我能给她幸福。一日两日,一年两年,哪怕十年我都能等待。”李珏虽然文弱,语气却异常坚定。
“若是她也义无反顾选择你,我自无异。”
“那我也有追求公主的权利。”说着李珏故意走到萧晏前头去,还将发丝甩到后面,潇洒地留了个背影。
昭阳殿内,季语姝仔细地听着李珏的汇报,听完后总结道:“你是说顾中丞的案中涉世的人都被轻扫干净了,冯复他不知为何留了性命,但是不再为官了。查得这么艰难是因为改名换姓隐居了,最后一次使用这个名字是出现在扬州一代?”
李珏点头道:“是这样,但是他现在改成何名,就无从得知了。”
“那从户部能不能查到?”季语姝问道。
“只怕是难,他本是应受牵连的罪臣,户部更不会给他更换户籍,只怕目前是个黑户。”李珏解释道。
季语姝若有所思道:“那正经的事他也找不到,只能做些不入流的糊口。”
萧晏补充道:“冯复是个书法家,但他为了保命避嫌,恐怕也不能卖字为生。”
“据调查,冯复本就是江淮人士,获罪避难自然会更偏信自己生活熟悉的地方,臣猜想,他应当就在扬州一代不会走远。”李珏推断道。
季语姝眼波如水望着萧晏,道:“那咱们回禀母后,这两日便启程去扬州。”萧晏未给回复,季语姝希冀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萧晏对上她忧愁的眼眸,心下一软,便柔声道:“好。”李珏赶紧也说:“殿下,正好吏部在扬州有陈年积案,我会回禀尚书,派我前去调查,跟你们一块启程。”
季语姝自然不想双人行又多一盏明灯,便阻拦道:“李珏,你莫去,吏部本就人手紧张,少不得你。”
“殿下……”季语姝投来一个哀怨的眼神,便封住了他的口,他改口道:“是,殿下,我就在朝中守着,等着你们归来。”说完不甘愿地抱拳垂手。
季语姝要去扬州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皇后自是不能答应,孤男寡女同处这么久,皇后自然是不放心,干脆将季语姝锁了起来,不让她出门,季语嫣想替姐姐求情,却每每被皇后斥责,她也只能干着急。季语姝从拒绝反抗,到后面只能低声啜泣,已失了所有力气。她更害怕萧晏丢下她走了。
入夜,一阵勋声传入季语姝的耳中,初时没有在意,渐渐地,那勋声时高时低,如泣如诉,如蒙蒙细雨飘散在薄雾,如雨水沿着屋脊叮当落在堂下,也滴落在季语姝的心中。那曲子正如季语姝现下的心境一般,孤单而无助。她听着那勋声从远至近,竟如在耳边一般。
月影下,一道瘦削高挑的影子落在了窗前,倚靠在床边的季语姝突然眼前一亮,她伸手轻轻触碰那影子,轻声问道:“萧郎,是你吗?”
月影沉默,半晌柔声道:“殿下,是我。”
季语姝喜极而泣道:“你没走,你没走。太好了,你能带我走吗?”
“此番正是为此而来。”他旋掌带起一阵掌风,轻轻一推,还未触及到窗,窗沿上的钉木便全部掉落下来,佳人重现在眼前,几日不见更加消瘦,因无心装扮反而更显清丽,只是眼睛肿肿的,似乎眼泪都干涸了。他俯身向前,半个身子顺着窗户钻入房内,一手轻轻将季语姝带起,另一只手顺手捧起了她,季语姝自然地将手环住他的脖子,顺着他的力气,便从窗户出来了。
月影下二人皆红着脸,谁也没有松手,也不敢望向彼此,季语姝安心地说道:“我以为你走了。”
“我答应你了,要带你一起查明此案。”
季语姝略有些失落地问道:“仅是因为承诺吗?”
萧晏没有回话,季语姝轻吸了一口啜泣道:“你怎得今日才来?”
“殿下,我来迟了。”萧晏不知如何告诉她,自己也曾想过要不要自行前往扬州,可是他只要一想象到季语姝失落的眼神,便无法狠下心来,所以这才纠结了几天,决定带她一起走。
季语姝也没多问,略带点兴奋道:“咱们就这样私奔了吗?”
“……殿下,别这样说。”萧晏无奈道。
“无妨,等回来再和母后请罪吧,咱们快些出发吧。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门口不是有守卫吗?他们都没有发现你吹勋吗?”季语姝疑惑地问。
“阿弥陀佛,他们被我打晕了。”萧晏一本正经地说道。
“……”季语姝接着哈哈一笑道,“特殊之时,行特殊之事。佛祖也会理解你的,咱们快些走吧。”
说着二人便并行,萧晏抱着她从高高的城墙上跃了下去。
萧晏担忧道:“估计明早宫中就会知道殿下逃走了,势必要追上来的,不知公主几日未进食,身体可还支撑得住?”
季语姝拍拍自己的胳膊,道:“放心吧,皮实得很,那咱们快些走,走得越远越好。”说完她便转身欲走,谁知饿了几天的她感觉有些头晕,一下没站稳,差点跪了下去。萧晏一把扶住季语姝的腰身,把她打横抱了起来,然后微微弓下身子,将她轻轻放到背上,背起她前行。季语姝都能听到自己的心在他的身上狂跳。萧晏也觉得两颗心交织在一起,心跳渐渐归于一处。
他们找了个荒弃的庙宇,准备凑合一晚上。夜凉如水,季语姝本就几日未进食,在漏风的庙里,更是冻得瑟瑟发抖,为了不让萧晏看出她的窘迫,不让他担心,她背过去,咬着牙佯装不冷,待萧晏坐定闭目入睡的时候,身体才忍不住往一起缩了缩,不知过了多久,才浅浅进入梦乡。萧晏轻轻睁开眼睛,看着睡着的人儿将腿紧紧靠近胸前缩成了一团,将身上的僧服解下,叠成了双层,盖在她身上,从肩到脚盖了个严实,眼前的人儿才睡得踏实些。
寒凉不住地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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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勾起了体内被暂时压制住的玄冥掌,由内到外地散发着寒意,似是要把骨髓全部冻住。若是不运用压制,只怕是今晚也难捱,他只得调理气息,深吸口气,气沉丹田,让体内的真气游走于身体的各处,以逼走寒气。可那两股真气不断地冲撞,再加上最近新习得的心经,三股真气不停地在腹内碰撞,内脏仿佛被绞在一起,他尝试将千峰的真气引入四肢处,可那股子气太霸道,将他的四肢仿佛打碎,骨血相融。他一下倒靠在了柱子上,差点吐了血,倚靠了一个时辰方才好些。
季语姝一夜睡得很沉,直到一股香味将她唤醒,等到她问着味坐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浅灰色的麻衣,而萧晏正身着一身素白色的内衬端坐在墙边,面前烤着火,上面串着一串鱼,那香味儿就是烤鱼传来的。
“这附近有鱼吗?”季语姝披着他的麻衣,坐到他侧旁问道。
“找了一处小水塘,里面碰巧有几条鱼。”萧晏将鱼翻了个面悠悠烤着。
“出家人不是要吃素吗?”说着季语姝肚子咕咕得叫了起来。萧晏瞥了她一眼,季语姝低下头去笑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烤鱼已经凑到她鼻子前了,她也不客气,连着串儿就嗦了起来,还称赞道:“你别说,味道真不赖。”然后她将其中一串递回他面前,问道:“你不吃吗?”
“出家人不能食荤。”萧晏闭目养神。
“可是你都杀了它了,反正已经杀生了,索性不如吃了呢,你瞧你也太瘦了,总要吃点补补的,你抱我的时候,我都怕摔下去。”季语姝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说多了话,嘴里的鱼也哽在嘴里,不知该吐出来还是咽下去。
萧晏也没搭茬,只是说道:“我杀它前,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季语姝觉得萧晏也没在意,也大胆了起来,问道:“那你抱我的之前,也念阿弥陀佛了吗?”
“……”萧晏闭上眼睛不搭理她。
“你干嘛不理我,到底念了没有。”季语姝不厌其烦地追问着。
萧晏被她吵得不耐烦,便回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念,佛家不是也不许近女色吗?”季语姝调侃道。
“救你的时候情况紧急,没来及念,佛祖会谅解的。”
看着萧晏的心情不错,也没有抗拒她的意思,季语姝便越发大胆,随心所欲地说道:“嘁,你定是诚心想抱我,所以才没念的。”
“不是,那时候来不及想你是男是女。”萧晏如实回答道。
季语姝被又一次驳回,嘟嘴皱了皱小鼻子,甚是可爱,脸上还残留着鱼皮,更加纯真,看得萧晏不禁心跳漏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深情凝望着如软玉般的脸庞,手悬停在半空中。季语姝看着萧晏这模样,也不禁动了情,以为这块硬石头终于被自己捂热了,还媚眼如波地往旁边瞥了一眼,轻轻撇过头去,静静等着他的触摸。
谁知他用如葱的手指将鱼皮捏了下去,一本正经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吃饭不雅,有失礼仪。”季语姝羞怒,小手捏成拳,轻轻砸了上去。
31. 躲避追捕扮夫妇
还未待季语姝继续和萧晏拌嘴的时候,就听到庙门外一阵嘈杂,议论着:“大人,这有个庙要不要搜?”
“进去搜,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一群精壮的汉子闯了进来,各个手持刀剑。萧晏立刻用僧衣一拂,将火灭掉。单手抱过季语姝,便跃上了房梁上。寺庙的顶多是坡形,颇高,还有一些经幡悬挂其上,能挡避来人实现。房梁的柱子是几根圆木堆叠,站立起来有些摇晃,尤其是现在两人挤在一处,更是容易脚下打滑。季语姝摇摇晃晃,尽力调整双臂姿势,保持平衡。萧晏见状,便一下把季语姝一把拉过来,双手轻轻环住腰肢,以防她掉落下去。为了寻找掩体,二人只能紧贴一处,呼吸近乎可闻,互相都低垂着眼眸,不去对视。
领头的侍卫看到这一堆火,上去摸了摸,道:“还是温的,有可能还在这里,或者还没走远,一队去附近搜寻,一队在寺庙里仔细勘察。”众侍卫领命,一半人涌了出去,剩下的人拿刀剑不断地对着供桌底下乱刺,甚至把佛像都翻了过来,怕有暗道能钻进去。几个人一无所获,领队的人狐疑地抬头望,上面除了空空的房梁什么都没有。而萧晏和季语姝刚趁着众人搜寻的时候,抱着季语姝,双足点柱,悬停在空中,遮蔽在经幡之后,任凭众人也不可能想到会有如此轻功,能够立在空中。领队的看搜寻无果,便也不再浪费时间,便带着这队人也冲了出去,去附近再大肆搜索。
见人都走后,萧晏旋抱季语姝轻轻落了下来,季语姝刚刚站在上面,看到他们把佛像扳倒,已皱了眉头,怕萧晏看了不满,这会儿想去把佛像扶起来。
萧晏制止道:“殿下,待一会他们走远了,咱们便快些离开吧。”
季语姝见萧晏站在原地,并无帮忙的意思,再看看这尊比她两个身子都大的佛像,有点责怪萧晏不懂怜香惜玉,道:“你快些过来帮忙,咱们一起把佛像扶起来。”
“殿下,还是维持原样的好,恐暴露行踪。”萧晏看着季语姝不解的样子,继续解释道:“佛自在心中,阿弥陀佛。”
季语姝也不再纠结,便静坐在他身边,听他指挥。萧晏将僧袍穿好,又恢复了一副于天地之外的泰然若之神态,对季语姝说:“现在定是满城搜捕殿下,乘车与陆路都会查证件,而且外面官兵众多,不好脱身,走水路更为稳妥一些。”
季语姝也不愿去想这些烦心事,一味地手托着腮不停点头,只管安心跟着他便好,无论去哪里。
而皇宫这头,两个女人也在不断地密谋着。枚贵妃对上次凤仙花染的指甲不甚满意,这次取了更浓的花枝,定要将指甲也涂得红艳艳的,看着才舒心。柔嘉就站在厅内,看着枚贵妃不换不急地还在涂脂抹粉,更是心急,皱着眉头道:“贵妃娘娘,您倒是想个法啊,眼瞧着她就逃出城去了!”
“逃出去不是更好,现在满宫里谁不知道和静公主和一个和尚私奔了。”枚贵妃用通红的指甲捂住嘴,笑得花枝乱颤。
和静急得也顾不得规矩,几步便跨到檀木椅上坐了下来,急道:“贵妃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那个和尚是谁,她巴不得跟萧晏去潇洒快活呢。我们怎么能让她这么痛快?你快些想想办法。”
枚贵妃轻瞟了她一眼,缓缓道:“你着什么急,你知道和尚是萧晏,天下人可不知道,天下人只觉得是一桩丑闻。你且安排人把消息放出去,到时候天下人尽知,还怕皇上不惩办她?皇上是最重视皇家脸面的人。”
“可是娘娘,父皇是不喜欢和静,可每次都架不住和硕那个丫头片子磨嘴皮子,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忍不下这口气。”说完她把指甲都快把檀木椅上的清漆扣掉了。
枚贵妃冷眼打量着她,道:“你原跟史元成那个废物也没那么深的感情,现下你也知道了,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妹妹不过是他的小情人,这种背弃之恨,你都能忘记吗?”
柔嘉狠厉的眼神,温柔了下来,目光含情地轻轻捧着肚子,现在并未显怀,但她还是轻柔地抚摸着肚皮。她坚定地对枚贵妃说道:“娘娘,史元成再不是,也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是和静和萧晏害得我孩子还未出世便没了父亲,这个仇我不得不报!不是为了史元成,是为了我的孩儿,我不能让他有个软弱的娘!”
枚贵妃虽然受宠并无子嗣,更对给皇帝老儿生孩子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看到柔嘉那快溢出来的母性也无法共鸣,所以她怏怏地说道:“行了,我不管你是有何目的,只要咱们的目标一致就行。他们眼下不知到底有没有出城,若是没有出城,定是有水路,你可安排上自己人,提前做好准备。若是已经出城了,那刚好办,前往扬州要途径那么多地方,哪个地方没有流寇呀,尽管动手便是。”
“对,谢谢娘娘指点!”柔嘉眼神坚定站了起来。
“只是有一点我要告诉你。即使皇上再不喜欢她,她仍是皇帝的嫡长公主,此事败露,你应知道自己的下场!莫要牵扯到我!”枚贵妃冷冷地说。
柔嘉坚毅地走了出去,一甩大氅,头亦不回道:“娘娘放心,此事与娘娘无半点关系!”柔嘉装扮了一番,未乘车舆,一路来到了太常寺卿岳序的府邸,肚皮都走得都略有些发紧,她四处打量了四周,见无人在意,便扣响了门,是一个小仆开的门,见来人后,赶紧探出头来,确认无人后,赶快将柔嘉迎了进去,一路引到了内堂。
岳序正在练字,正抒怀惬意时,听到了一个女声暗讽道:“怎么史元成出事后,军工集团竟这样萎靡不振,如今岳大人竟沦落到在家挥毫舞墨了。”
岳序听见来人的声音,抬头一看,立马上前跪下,道:“微臣拜见柔嘉公主,不知公主到访,怎得不通传一声。”
柔嘉狠狠地盯着岳序,恨声道:“岳序,你真不是个男人!你当初怎么把我哄骗嫁给史元成的?现在史元成死了,也不见你帮我说一声!现在皇帝明显要对军工集团下手,你就龟缩在宅院里。”
岳序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颜面尽失,挥手示意下人快些走,然后赶紧把柔嘉迎到上座。柔嘉赌气一甩衣袍,道:“你莫拉我,你当初和我说,父皇对岳家不满,说岳家如履薄冰,如一叶扁舟行使海上,让我嫁给史元成,暗中撮合你和史家抱团。我再不舍得,为了你还是做了是不是,你是如何对我的?史元成那个死鬼走了以后,你连个屁都不放。比你池子里养的王八都不如!”说着柔嘉便要动手打他。
岳序一边伸手遮拦,一边解释道:“殿下,殿下,我怎得没为你说,我在大殿上帮你说了呀。”
柔嘉追着岳序使劲地捶着,捶累了,便哭着喊道:“岳序,你真不是人!你帮我说什么了,和静一句话,你就又把头缩回去了,我怎么会看上你这样胆小如鼠,自私自利的人!”说着哭得越来越大声。
岳序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哄道:“我的祖宗,我的小祖宗,是我的错,我的错,您说怎么办吧。”
柔嘉逐渐停止哭泣,不断抽泣道:“你帮我派人杀了和静和萧晏。”给岳序吓得松开了手:“殿下,你在说什么,这可是诛九族的事!而且萧晏那什么身手,怎么可能派人杀得了他!”
“你个孬种,你个窝囊废,萧晏他武功已经废了大半了,而且身受重伤,你多派些高手去,实在不行,你就把季语姝绑了,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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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范!”岳序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柔嘉威胁道:“岳序,如果你不去,我便启奏父皇,揭发那些买官之人都是你暗中介绍给史元成的,为了拿捏住史元成,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干嘛使出这些自损八百的法子。”
“岳序,你想想吧,是现在死,还是去赌一把?”柔嘉阴冷地笑道。
“好,祖宗,我答应你还不成!”岳序真的怕了眼前这个疯子,只恨自己怎么招惹上这样的人。
“我可提醒你,萧晏虽然武功失了大半,还是不容小觑,你不要从太常寺调人,万一死了人,身份太好查了,你从牢房里的死囚要点江湖上的人,这样查也查不到你们。”
“好好好。”岳序想拖一拖,把这件事给拖过去。可柔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威胁道:“你不要想耍花样,今晚就把人给我安排上,如果胆敢不按我说的办,你准备明日像皇上解释吧!”说完柔嘉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晏和季语姝等到深夜的时候,方才从破庙里出来,白日搜捕的官兵,现下也都撤了,二人徒步来到水边,几艘小渔船停靠在岸边,夜晚已经没有商船,只能先乘小渔船到临近的宣城,等到白天再从宣城乘坐商船前往扬州。
几艘渔船上的渔夫都将斗笠罩在脸上休息,季语姝跳上一艘船,把他的斗笠轻轻拿下来,确定渔夫没醒,轻轻跳下来,拉着萧晏快跑,一直跑出去数百米,二人才停了下来。萧晏问道:“殿下,您取人家斗笠为何?”
“你这光头太扎眼了,太容易辨认身份,所以戴一顶斗笠遮掩一下。”说着季语姝把斗笠扣在了萧晏的头上。萧晏合手,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接着季语姝扯了扯自己的发丝,显得凌乱些,从路边挖了把泥巴,抹在自己脸上,遮掩住自己的姿色,二人才去寻找新的船只。
见一个渔夫还在收渔网,季语姝赶紧凑上前去,问道:“船家,您这会还跑一趟宣城吗?”船家把渔网往一起聚,摆摆手道:“不跑了,不跑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小老儿也要休息了。再有钱赚,也得先有命不是,否则,有命赚,没命花咯,你说是不是?”
季语姝楚楚可怜道:“船家,您瞧,我们夫妇二人只身在外,做些小本生意,本以为京城这个地方好混口饭吃,谁知天大地大,这竟没有我们能容身的地方,如今盘缠也用完了,只剩下几文碎钱,如果今日再不去宣城,明日我俩就要饿死在京城了,还望船家可怜可怜我们。”
船家为难道:“算了吧,我看娘子可怜,小老儿今日便做一件好事吧,也不要你们钱了,小老儿我最见不得小娘子受委屈了。”说着就招呼他俩上船。
船撸慢慢地摇着,萧晏就静静垂头坐在船尾一角,船家不断地和季语姝聊着:“这年头做什么生意都难,你看我们捕鱼,遇上雨天大风也出不来,有时候风浪大些,都会有生命危险。小娘子,你和你郎君做什么生意的?”
“嗨,我们做点小本买卖,我会点手工,就做些女工拿出来卖,我夫君会画画,但是没什么名气,也卖不出去,这是不得已了,听说宣城文人多,这才想着去碰碰运气。”
“我瞧你那夫君怎么有些奇怪,也不说话。”船家努努嘴,季语姝赔笑。
萧晏从上船就觉得古怪,一直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听到船家说“风浪大”突然茅塞顿开,今夜的天未免也太黑了些,竟没有一丝风,可水面上却会浅浅地荡起一丝涟漪!他眼睛如猎鹰一般盯着水面,朦胧的月色里,看见一些黑色的庞然大物往这边游来!萧晏一把拉过季语姝跃了起来,而剑就直挺挺地从船底刺了出来!
32. 落入虎穴幸得救
萧晏挽着季语姝双足一点,双臂展翅便停立空中。四周溅起了数道水柱,隐藏在水柱后面的是凌厉的剑锋,刺破水幕而出,直逼二人。萧晏扯下僧袍上的束带,轻轻系在季语姝的眼睛上,轻声安抚道:“别怕,闭上眼睛,一会就好。”说完便把季语姝单手揽在怀中,软剑似蛇一般从另一只手的袖管中钻出,化成钢刃,寒光一凛,便将人来击退。
周身的水流下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然后忽得直刺而出,几道身影又像鲤鱼一样跳了出来,只听风声不绝于耳,剑花不停地向萧晏甩来。尽管萧晏单手舞剑,仍是毫不费力,那剑就如一条灵蛇,柔软却又亮出了獠牙,剑花快得已舞出了残影,耍了个密不透风,任谁也不能靠近。
忽得萧晏听到背后又一声极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回身一避,一把快刀劈来,险些削过了他的发丝,看来与那些杂鱼相比,也是时候上些大菜了。电光火石间,又有三道黑影窜出,四人围成一股合式,将萧晏和季语姝团团围住。
季语姝虽蒙上了眼睛,但一直觉得抱着她的人游刃有余,但眼下,他停住了,连四周连空气都停住了,她隐约感觉对方来势汹汹,捏着萧晏衣服的手不由得攥得更紧了些。几人急攻而来,刀光剑影,只见银光闪烁,却看不清招式,刀剑中混着拳掌就急急攻来。只一挥,一跃便躲开了招式,再是提剑一挡,一挑,那人的到便被萧晏巧如灵蛇的剑吞了去,当啷一声摔落在地。
这人气急败坏,见记不得萧晏的身,瞧见他一直护若珍宝的季语姝,便“喝”得一掌,向季语姝劈去,萧晏软剑一弹,弹到那人手腕处,人便飞出去四五米远。众人惊道,如果刚刚是用剑锋削出,此人现在手已经掉进海里喂鱼了。看来萧晏并不想伤人,而怀中之人便是他的弱点。四人顿悟后,便刀剑无眼地全往季语姝身上招呼,萧晏一边将季语姝护在怀中,一边用剑化去他们的攻势,生怕伤到怀中之人。
几个人抓住软肋便轮番攻势,萧晏本就受伤,现下用了内力,身上已如蚂蚁啃食,可眼下不能让怀中之人有所察觉,否则自己的心便乱了。他默念主持给的心经,急急运气,想快速结束战斗。几人看出萧晏的意图,偏不让他如愿,故意假装佯攻,所有招式全攻向季语姝。
季语姝感觉萧晏的气息变得略微有些急促,而蒙上眼睛也不知外面是何情况,生怕萧晏受伤,可为了不让她分心,她还是紧紧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萧晏还是感觉到怀中的人儿细微的变化,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揽腰的手稍微用了点力度,柔声安慰道:“别怕。”然后萧晏揽着她,如蛟龙入海,从四人之中冲出,还未待几人看清,萧晏已然把他们甩在身后,他们对视一眼,相互确认是惊鸿掠影,几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提高了警惕,追了上去。
萧晏将季语姝放回船上,对吓得发抖的渔夫说:“船家,带她到岛上避一避。我速速便会去寻她。”季语姝不舍又担忧地捏紧他的衣服,萧晏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放心。”季语姝眉头轻蹙,还好蒙上眼睛,不然满目的担忧又要让他分心了。
萧晏提着渔夫的肩道:“船家,速速带她离去,你莫要害怕,带她离开,你才能安全。”船家木然地点了点头,一想到能快些逃离这里,渔夫强撑着早就吓软的腿,趴在船边,用力地划着桨,往几里外的岸边划去。季语姝只听叮当作响的武器交叠声越来越小,才把布条扯下,泪水滚滚,模糊了萧晏的背影,季语姝跪在船舱里,乞求上苍垂帘,保佑萧晏平安归来。
“娘子,快上岸。”这渔夫拉了季语姝一把,将她拖上岸来。季语姝望向渔夫的手迟疑了一下,警惕地看了渔夫一眼。渔夫道:“娘子,我对这岸上熟,我且带你找个地方避一避,等你夫君来接你。”
季语姝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四处观察着地形,身形微弓,双脚交叉斜横着望前探去。那渔夫倒是不甚在意,与刚刚在船上时的惊惧模样完全不一样。渔夫自顾自地问道:“小娘子,那不是你夫君吧?”季语姝警惕地看着他,并不答话。他就不管不顾地继续说道:“哪有人夫君是和尚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呀?”
渔夫走在前面,双眼微眯,眼尾全是皱纹,露出了邪恶的笑。“呼哧呼哧”一阵飞鸟从上空掠过,季语姝警觉地抬头,脚下“哗、哗、哗”踏着落叶,在这一刻显得异常寂静。那渔夫带着那渗人的假笑缓缓地回头,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季语姝本能地从地上一滚,逃出了网的范围。而渔夫掏出了一根叉鱼的大钢叉,就像地上叉来,蹭蹭蹭往地上就猛戳三下,都紧贴着季语姝的臂膀擦过,最后一下直接将她的衣服深深钉在了土里。
季语姝猛得一挣,袖子被撕去了大半,露出了半截羊脂玉般白皙紧致的玉臂,季语姝赶忙将扯掉的袖子遮住手臂,隐隐约约露出的嫩玉臂弯更是引人遐想。脸上因海水混着泪水,泥巴已被洗净,那渔夫扯着半个嘴角邪笑道,那笑容让人打心底生出一股鸡皮疙瘩。
说时迟那时快,渔夫飞速将钢叉举起,向季语姝掷去,季语姝闪身一躲,只觉颈后一酸,身子便软了下去,摇摇欲坠倒了下去,落入了一个宽厚却油腻的胸膛,她意识模糊中感觉自己被一个胖子抱着走,那胖子对渔夫说道:“皮猴,你现在连个女人都制服不了,还他妈配跟老子并称蜀中双侠,怕是得改叫笑掉大牙吧!”
渔夫阿呵一声,吐了一口痰道:“去你娘的熊瞎,你能制服女人,你别走后面偷袭呀。”那个叫熊瞎的胖子仔细打量着怀里的可人儿,光滑的肌肤就似琼枝上的盈雪,那红唇分明就是冬日的红梅,让人忍不住想去一亲芳泽,舔舔看看到底是不是像红梅那么香。
“快他妈把你口水擦擦吧,看到个女人你裤子都快扒下来了。”皮猴不屑地瞟了熊瞎一眼,“可别说我没警告你,这个女人要先给老大送过去,老大先尝个鲜。”熊瞎可管不了这么多,放着眼前这个美人儿吃不着,就一把把季语姝本就扯烂的袖子撕了个粉碎,然后用粗糙的手背轻抚着没人的玉臂,脸上表情都苏爽开去。
皮猴一把打掉他的手道:“你他妈想死,可别拉上我,这娘们身边有个武功非常高强的和尚跟着,到时候来找你索命!”熊瞎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和尚,哈哈哈,和尚能干什么,他那咕噜玩意就像梳子一样都是个摆设。看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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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不着,连闻都不可以闻。”说着熊瞎在季语姝身上用力地嗅了一下,满脸痴醉。“再说了,再强,能比咱老大还强?”皮猴一听,从来没听说有人能打过老大,关中独孤在蜀中一带那是无敌手。前几年关中独孤的心腹被朝廷关了起来,这一年来,他们都在计划营救。正赶巧,帮宫中贵人处理掉这个女人,便可换心腹出狱。想到这,皮猴的心也略略安了些,想来那个和尚武艺再高强,也不可突破这岛上的陷阱,为了引他们进来,他们可是召集了五百个兄弟,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是不知道船上的那伙人又是什么来头。
“老大,人带来了。”熊瞎和皮猴看到关中独孤半屈膝下来,熊瞎端着季语姝,像是给关中独孤晋献一样,面前站立一个魁梧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从眼睛横斜到嘴角,甚是吓人。他仔细端量这季语姝,那精致小巧的翘鼻,虽然紧闭着双眼,都能想象到睁眼时那灵动的样子,仿佛在对着自己笑,关中独孤也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当即一把接过来,放在自己的大床上,振臂一呼,道:“告诉下面的兄弟,今夜就是本大王洞房日,把兄弟们都叫来,给老子贺一贺!”帐子外兄弟们都举着戟像狼一样高呼:“恭喜老大喜得美人,恭喜老大喜得美人。”
大家互相吆喝,奔走相告,宽敞的帐子瞬间也站了五六十人,也显得拥挤了,帐子外面还站着一群人没挤进来,也跟着吆喝,顿时如山崩海啸。大家都想凑近看大哥喜得的美人什么模样。季语姝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捂住脑袋,秀眉微蹙,眼尾上挑,甚是一种妩媚,大家更加兴奋吹起口哨。
关中独孤看到美人醒了,自是怜香惜玉道:“美人,从今跟我,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吃。”季语姝只觉头痛,完全没弄清情况。但很快她就稍稍清醒过来,关中独孤除掉了自己的上衣,只剩下中裤,然后就压着季语姝扑来,这民风剽悍,是要众目睽睽下洞房吗?!
关中独孤就要去扒季语姝的衣服,季语姝刚清醒,没什么力气,奋力反抗也没什么作用,旁边人凑得更近道:“洞房,洞房,看着入美人儿洞房!”季语姝羞愤难当,锁骨已露在外面,关中独孤还在往下扒着衣服,一手摸索着。季语姝胡乱地蹬着。
“大哥,不好了!我们的机关都被毁了,几百名兄弟全部毙命!”一个小弟声音颤抖得叫着。关中独孤一下清醒过来,气道:“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坏老子好事。”
“大哥,没看见,那个人动作太快了。”小弟带着哭腔回道。
关中独孤也顾不得季语姝,站着就往门口走来。皮猴先反应过来,道:“是不是那个和尚?”
话音未落,只听外面又是“啊——”的一群此起彼伏的惨叫,一波人倒下,瞬间只剩下屋内的几十号人了。进来的是一个身着僧袍,走路带风的和尚,只是佛性的道袍上却被血染红了半边,他的眸若寒潭,与他对视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众人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路。她看着榻上衣衫不整的季语姝,眼神忽的软了下来,喉头滚动,身边的气场又冷了几分。他脱下带着血腥的僧袍,轻轻披在了季语姝的身上,道:“殿下,我来晚了。”
33. 血染孤岛救美人
身后的熊瞎叫到:“哪来的秃驴,胆敢坏我大哥好事,吃俺一掌。”萧晏凌厉回头,眼神射了过去,熊瞎仿佛被定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腿不听使唤,小腿肚止不住地抖。他的心也在战栗,一个和尚怎么能有这样充满杀意的眼神?
但是熊瞎嘴上不愿意输,他壮着胆子大喊道:“你他娘的是打哪来的,你知道我老大关中独孤的名号没!那是但求一败,连名震一时的萧晏也是我老大的手下败将。”说着边往关中独孤身边挪。关中独孤上前,环手行礼道:“不知是道上的哪位兄弟?怎么称呼?今日不请自来喝我独孤的喜酒。”
萧晏眼神射杀出去,声音冷得像千年玄铁,道:“你哪只手碰了她?”
关中独孤负手一笑,道:“我说这位小师傅,你管的也太宽了吧。”然后不屑地笑道,“你管得着吗?我两只手都碰了她,那皮肤那个软嫩呀,给我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喊声爷爷,我便让你看我洞房,让你也尝尝鲜。”
接着他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大家都没有看见他,他便如鬼影一般闪到关中独孤面前,只觉银光一闪,关中独孤的双臂便被齐齐切了下来。将众人都吓得退后了好几步,顺着帐子跑了出去。萧晏腾身至半空中,软剑一挥,剑气像万道银光射了出去,众人哼唧一声,都无力地倒在地上。
萧晏一步一步走向半跪在地上的关中独孤,问道:“谁派你来的?”关中独孤颤栗地回答:“我不认识,是个官,只说把这个女人和你杀了,便能把我二弟放出来。”
“你二弟是谁,又关在哪里?”萧晏将剑抵在他的喉咙上,他的喉咙都战栗个不停,颤声道:“我二弟是关中独侠,被关在寒铁狱中。求大侠别杀我。”
萧晏回身看向季语姝,柔弱地望向他,一只手捂着僧袍不让身体暴露,萧晏不再去管眼下这些人,踏着一步一步的血莲迈向她。他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将她抱入怀中,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一点点松弛下来。他轻轻地低头呢喃:“对不起殿下,我来晚了,别怕。”
季语姝经过一夜的折腾,看到他没事也安下心来,便缩在他怀中,将头倚在他胸口,听着他咚咚有力的心跳,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殿下,殿下?”萧晏看着怀中遭受惊吓的可人儿,眼下正安逸地睡着,也不忍再去打扰,微风吹拂这她的发丝,天可犹怜。
刚在海上与内力身后的高手过招,为了快点来找季语姝,只能运用心经,强行催动内力,后又与关中独孤一众人交手,他们虽然功夫平平,但为了快点解决,不得不再次催动内力。如今他的身体遭到了强烈的反扑,如万蚁食髓,为了不让季语姝察觉异样,他捏着拳,将指关节都捏得白得吓人,整个五官拧在一起,脖子上青筋也凸起。他庆幸季语姝此刻睡着了,他寻了一处安全的洞穴,用干草铺了个软垫,将她轻放其中,方才摇摇晃晃逃出了洞口,然后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身体里涌了出来,他双手撑住了一颗白梅树下,又是一口鲜血扑出,喷洒在多多白梅上,泛着妖异的红,大朵大朵的白梅交织了点点血色,萧晏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季语姝也不知睡了多久,昏昏沉沉地醒了,翻了个身见萧晏不在身边,立刻惊坐起来,身上的僧袍还残存着温度,可他的人却不见了。她匆匆地追出去,却见地上的血液已经变成褐色洇在泥土中。她怔住了脚步,立即眼睛一热,她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跟着血迹的脚步,看见萧晏正靠睡在白梅树下,她赶紧奔了过去,颤抖地将手放在他鼻息下,试到他还有呼吸后,松了一口气。
他的脸已经失了血色,跟树上的白梅一样惨白。是受伤了吗?季语姝焦急地查看,可未看到身上有伤口,可他的身体怎得这样滚烫!她将手轻覆在他额头上,立刻被弹了回来,额头如炭火一般,再摸摸手却如千年玄铁。季语姝急忙将僧服覆在他身上。
季语姝俯下身子,将萧晏的手环上自己的脖子,然后转身,将他置于自己的背上,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向前走着,还不停念念叨叨道:“别怕别怕,我带你去找大夫,一定会没事的,没事的。”说着眼泪便又不受控地涌了出来,刚流出眼眶,就被风吹散,那寒风刮在脸上,裹挟着她的泪珠消散在空中。
季语姝艰难地背着萧晏来到了岛的岸边,还好,昨夜渔夫的船还在,将萧晏平放在船上后,季语姝开始摇橹,她不会摇,桨总是打到船身,发出砰的一声,她害怕将萧晏吵醒,便回头看去,这才发现,昨夜的刺客刀剑从船底掏出了几道裂缝,萧晏的衣摆已然浸在水中,季语姝赶紧将船桨平置在船上,慌手慌脚地把萧晏的衣服从水中提出来,还好身子上海没有水,她使劲地将萧晏的衣服拧干,然后系了起来。她将萧晏的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但是船身还在不断地渗水,季语姝用双手将水捧出去。
冬日的湖水冷得像冰,季语姝刚触碰到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用力地搓了搓手,然后一把一把地将水捧出去,生怕浸湿萧晏。但是水还是不断地涌进来。她思忖一下,咬咬牙,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撕成一块一块布条,堵住了裂缝,而自己昨夜本就被撕裂的袖子,露出了一条胳膊,现下又把外衫脱了,只剩内衬,包裹得她曲线毕露。
江风瑟瑟,季语姝身上铺上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她用力地搓了搓胳膊,又奋力地划起了桨,由于不得要领,她的手很快磨出了一个个透亮的血泡,不碰还好,一碰就会火辣辣钻心地疼。一用力划桨,那血泡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可季语姝回过头,看到萧晏,脸色越来越苍白,连嘴唇都渐渐失了血色,她不敢再耽搁,不消半日,便到了宣城。
季语姝背上萧晏就往城中赶,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一个姑娘家穿着如此暴露,曲线毕露,还背着一个和尚,定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她还要忍受男人们那毫不遮掩的目光,这些季语姝都无暇顾及。她背着萧晏来到一处酒楼,一个小二迎了上来,问道:“客官,住店吗?”
季语姝点点头,道:“住店,给我一间上房。”可店小二看到萧晏,便将季语姝往外哄,拿着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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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菜味的抹布挥舞着,道:“去去去,要死死远点,可别死我们店里。”
季语姝轻轻将萧晏放在门框上,啪得一声就给了小二一巴掌,道:“速速给我一间上房,把城内最好的大夫给我找来,若是耽搁了他出了事,我让你们都跟着殉葬。”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怀玉,玉面晶莹无暇,一看就不是凡品。这宣城离皇城并不算远,这小二也能猜到是遇到贵人了,连忙接下怀玉,将季语姝迎了上去,给了最好的天字一号房。小二正准备退出去,季语姝拦住,道:“等等,再去给我买两套衣裳来,男女各一套。”
小二得令便出去了,季语姝将萧晏轻放在床上,盖上了三层软软的棉花被。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渐渐回了一些温度,但还是凉得吓人,她将脸贴在他手上,她感到萧晏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她立马抬头望去,可眼前人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不多时,店小二便带着三个白胡子大夫来了,季语姝问道:“可都是最好的大夫?”小二点头:“客官放心,绝对是全城最好的大夫。”季语姝催促道:“快些去瞧瞧。”
几个老头捋着胡须便诊起脉来,都满面疑云,不时还看看萧晏的身上可有伤口,露出他修长的脖颈,深邃的锁骨,引人想入非非。
几个人又私下商讨了一会,都纷纷摇头叹息,季语姝忙问:“怎么样了?”“这公子……”
“咳咳咳……”床上的萧晏突然轻微地咳嗽起来,季语姝上前,连忙将他扶坐起来,靠在她身上,萧晏撑着力气对季语姝道:“有些口渴,烦请殿下帮我下去要壶水。”
季语姝不放心,萧晏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她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待季语姝出去后,萧晏对三个大夫抱拳施礼道:“在下的身体情况在下知道,烦请先生们替我隐瞒,莫要告诉她,只道吃些药休息几日便好。”
“你这情况,如果不抓紧找神医治疗,怕是三个月难捱呀。”
萧晏知道这玄冥掌失去了内力的控制已经又入体三分,现下快深入内脏了,苦笑道:“世上哪有神医,也没有药能救得了我。只是这女子可怜,若是我活不下去,怕她也失去了生的信念,医者仁心,只盼先生们能替我隐瞒,开些药吊着气色便可了。”
几个老者无奈地摇摇头,道:“那便依公子所言吧。只是你这身体,怕药石吊着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不如往南方寻找更好的大夫,去瞧一瞧,看看可有救治之法。”
季语姝推门而入,把水递到萧晏身边,轻轻吹着,道:“小心喝,烫。”继而又问大夫道:“他的身体现下如何了?”
几个老者面面相觑道:“公子体内寒毒未驱,不过眼下人既然已经醒了便并无大碍,用药压着寒毒。还望娘子能带着他去南方乔家,去看看可有解读之法。”
“乔家?”季语姝默默念道,送走了几位大夫,她终于能放心地笑了,道:“你且睡下,我去抓药,等你好些,咱们就去乔家。”萧晏看着季语姝暖阳般的笑容,苦涩的内心照进一缕轻柔的光。
34. 隐瞒病情去扬州
“你别担心,这乔家祖上原是太医,听闻我便是乔家的老爷子接生的。后来不知因何事,他便辞官返乡了。但是有这情分在,应当会医治你。你且安心养着便是。”季语姝自顾自地说道,萧晏想咳嗽,嘴里的血腥味不断地往上涌着,只能压抑着,忍着痛笑着听季语姝说道。
季语姝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她担忧地上前问道:“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无事,殿下,许是刚醒,还有些累,再休息一下就好。”萧晏扯出一个笑容望向这个明艳的女子,心中想到,若是没有这些事,他们应当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吧,许是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若是她没有错杀师兄就好了,想到这,他的血气翻涌,咳了出来,他用手挡住,发现咳出了血丝,他把手藏在衣袖里。
季语姝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急道:“快别说这些子话了,等你好些,咱们便去乔家,去天南海北都可以,只要能治好你,你给我活着,给我好好地活着。你还答应我了,查明此案再给我一个交代。”
“好。”萧晏露出了一个无力的微笑。季语姝将枕头放平,压着他的身子让他躺下,不许他再费神,说着便去抓药,熬药。不知不觉,萧晏又累得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碗热腾腾的药被端来,季语姝端着滚烫的碗,仅用指尖捏着碗边,还不停地吹着气,看着又昏睡的萧晏,季语姝也不忍心叫醒。
她望着那低垂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层密密的阴影,与似玉挺拔的鼻子相互映衬,更显好看。再往下瞧,薄唇微抿,呼出的气息都极具诱惑。她不由得想到两次强吻,虽然嘴唇碰触,只觉冰凉,并未好好体会。如今碎金般的阳光洒在萧晏的脸上,将季语姝的心也暖化了,不由得想靠近眼前的这个人。
就一次吧,就放纵这一次吧,反正他熟睡应当也不知道,她瞧瞧将药放置一边,然后伏在床边,脸慢慢地贴近,她越靠越近,鼻尖近在咫尺,再贴近一点,双唇便要碰在一起。季语姝深情款款地闭上了眼睛,准备亲了上去。
“殿下。”萧晏声音柔弱又慵懒地在她耳边响起。她心虚的脸一下就红了,蹭得一下站起身,背过身去。
“殿下是想给我喂药吗?是我睡得太沉,叫不醒吗?”
“是……我见叫不醒你,可再不吃药就要凉了,不得已为你的。”夕阳的柔波射进来,将季语姝的脸染了个通红。
“我自己吃便行,不劳烦殿下。”说着萧晏又咳了几声。季语姝下意识地去给他顺气,对上他的目光,脸又如灼烧一般,她低声道:“还是我喂你吧。”说着捧起了药碗,也不去瞧他,只一勺一勺轻轻吹气,然后递上前。萧晏也不推辞,一口一口将药全喝了下去。喝完后,给她一个甜甜的笑意。
季语姝觉得脸比药碗还烫,轻声道:“现下可有觉得好些了?”
“嗯,喝了热汤药,觉得暖了些。”
“那你便好生休息,我就在外间,有事情你叫我。”季语姝指了指外面,萧晏这才有力气打量了一下这间屋,这是个套间,外面还有间待客的厅堂,萧晏担心外面没有休息的地方,便向外面望了一眼。季语姝觉得萧晏的望别有深意,她急忙解释道:“别担心,这中间有帘子,你没叫我,我不会进来的。”萧晏低头噗嗤轻笑了一下,端起碗,放至嘴边,掩盖漾起来的笑意。
季语姝盯着藏在衣裙里的脚,对着萧晏道:“那萧郎早些休息吧,有事叫我。”然后一溜烟跑到外间,又低眉睡眼地将帘子垂下,不去对望。
夜空寂静,连窗外的鸦雀也停止了叫唤,月光如碎银洒落在床边,季语姝经过这两天的变故,很快就睡了过去。萧晏轻轻挑开帷幔,见季语姝趴在桌边便睡着了,他静静地走了过去,蹲下身子,将她软糯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身上,淡淡的幽香便萦绕着他。
他将季语姝轻轻放在床上,用手背拂过她耳边的碎发。他心底的痛楚弥漫开去,比吃的药还苦上几分。昨夜的事情他并没有和她说,将她掳走的人是太常寺岳序派来的人,其背后可能是军工集团或柔嘉公主。那第一伙潜在水下的人又是谁?各个都身手非凡,若也是岳序,没必要派两拨人,而且看起来他们互不认识,那会是谁?会是他吗?萧晏心中层层迷雾渐渐拨开,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若真是他,那季语姝又将如何痛楚,想到她心痛,萧晏心里也跟着抽搐。
自己的日子所剩无几,可她怎么办,自己已负她半生,就算往后的日子不能陪伴她,也不愿她身处危险中。萧晏的眉头越锁越深,忧愁凝结在眉眼中,浓得化不开。他用手指轻轻地触碰季语姝的手指,刚触碰上,又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萧晏觉得有些急火攻心,捂住嘴,压抑着发出沉闷的咳嗽声。本来无牵无挂,只盼着澄明师父的事情便可黯然离去,如今又添一桩新愁。
萧晏将帷幔又遮了遮,不让光线透出来,点燃一株檀香,再凝望她一眼,才安心地走到了外室,坐定后,练习心经,双手腾起阵阵热气,可萧晏却觉得身体像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任凭多少内力练进去,就像是石头扔进了深邃的井中,连一丝涟漪都看不见,只能任由玄冥掌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等到季语姝掀开被子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睡在了床上,她鞋子都没蹬,光着脚便跑了出去,帷幔中钻出了一个冰清玉洁的可人,发丝飘逸地随着奔跑而摆动起来,像是一只从天上坠落凡间的兔子。萧晏低头示意,季语姝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忙把脚缩在衣服中,道:“我以为你走了。”
“不会。”停了半晌道,“殿下,咱们今日便启程吧。”
“好,去乔家宜早不宜迟,身体拖不起,咱们今日便启程。”说着季语姝就要跑跳着回卧房收整,却被萧晏叫下:“殿下,我们不去乔家,我们还按照计划去扬州。”
“那怎么行,万事都没有身体重要,你必须要先把身体养好,磨刀不误砍柴工,不会碍着你调查顾中丞的事情的。”季语姝皱着秀眉说道。
“殿下,你瞧,我现下不是好得很吗?多亏殿下找来的神医,果真药到病除。”萧晏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那可不行,眼下虽好,大夫都说了,一定要去乔家找神医瞧瞧,方能药到病除,生病的事是片刻耽误不得。”季语姝走到萧晏的面前。
萧晏就笑着望向季语姝,不言语,半晌后,季语姝放弃了,道:“好吧,真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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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了,我陪你去扬州,但是如果路上你有任何不舒服,咱们必须立马转道去乔家,你且得答应我。”
“好。”萧晏轻松一笑道。二人便收拾行囊,朝渡口走去。
扬州的春天来的比京城要早一些,那里的地已经隐隐能看见泛着绿皮,枝头上也开着三三两两的花骨朵了。经过了两三日的跋涉,季语姝搀着萧晏下船,觉得他比前几日又清瘦了一些,她略感担忧道:“身体可还吃得消,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萧晏淡淡微笑,足以融化冬日的寒冰,道:“无须,咱们先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季语姝把包袱往身后一甩,道:“咱们不妨去衙门,找他们帮忙。”说着便准备往前走去。
萧晏扯住季语姝的衣服提醒道:“殿下,您忘了,咱们私逃出来的。”
“那也不妨事的,扬州离京城这么远,皇宫也不知咱们来了扬州,何必去衙门,找他们行个方便呢?再说,你的身体尚未康复,让他们找些大夫来瞧瞧总是好的。”季语姝拉着萧晏就要走。
萧晏犹豫,若真是那个人对季语姝出手,只怕还未踏入衙门的大门,消息便会往京城送了,他还是阻拦着季语姝,不让她去。
“萧郎,你怎得吞吞吐吐的,是有什么事情吗?”季语姝疑惑不解道。
“殿下,只是觉得多个人不自在。”出家人不打诳语,萧晏更是不会说谎,偶然撒了个谎,连脖子根都红了,耳朵更像是蒸熟了一样。
季语姝听了却很欢喜,道:“可不就说呢,那我们找个住处安顿下来。去衙门也不方便,人多口杂,防止再走漏了风声。”萧晏默默点头,任凭季语姝将自己安顿好。
要说在这扬州城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偌大的扬州城繁华无比,聚集着各行各业的人才,街头巷尾都挤满了人,要仅凭一张画像寻人,真是困难。二人苦寻了两日,没有一丝收获,季语姝给萧晏打气道:“别担心,有时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不定咱们明日在街上闲逛就能遇见他呢。”
萧晏笑着对季语姝说:“殿下,你已经辛苦了两日,明日就别再找了,只管去街上逛逛。”
“那怎能行,人还没有找到呢,哪里有心情闲逛,我陪你一起,先把人揪出来再说。”季语姝拍拍萧晏的肩,又拍拍自己,让他放心。
萧晏噗嗤一笑道:“殿下,您不是和我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吗,您明日便去休息。”
“那可不行,我岂能抛下你不管?”季语姝对他哼了一下。
萧晏拗不过她,只好退一步道:“殿下,那明日咱们不妨分头行动,试试能不能提高效率。”
季语姝思忖了一下,只好撇嘴不舍道:“那就先这样决定吧,明晚咱们再汇合。”
之后两日,季语姝和萧晏都分头行动,可季语姝发现萧晏神神秘秘的,每日他都很晚回来,而且每日回来身上都会熏上很重的檀香。季语姝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去过问。直至两日后的黄昏,她看见了一个身形酷似萧晏,穿着金丝滚边的灰色祥云长衫,头戴一顶羽帽,大步跨入那个地方!她猛地瞳孔锁紧,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35. 青楼解救现真心
“哎哎哎,我说姑娘,这是女人能进去的地方吗?我们这可不招待女宾。”一个头顶大红花,画着大红浓唇的胖女人,甩着绢巾,用身子往前面一堵,不让季语姝进门。
季语姝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从没进过这些地方,平时听到就会捂住耳朵,防止脏了耳朵。老鸨细细打量着季语姝,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来抓你家男人的吧!我可告诉你,来我这儿的都是贵客,谁也别想找事!”说着老鸨就向左右两边望去,暗示两个提棍的打手盯紧了她。
季语姝忽然灵机一动,拿起手绢,在眼角边擦拭,道:“您有所不知,我家男人她得了重病,实在没钱吃药了,我才不得不出来找点事做,可我一弱女子,哪里会做什么事,索性会跳几只舞,只能来求助大娘您,还望您可怜,赏口饭吃。”说着又嘤嘤地啜泣起来。
老鸨审视地打量着季语姝,满脸狐疑,忽然里面跑出来一个婢女模样的人,她急匆匆地道:“妈妈,可不好了,红姑娘今儿闹肚子,这会子疼得厉害呢,今晚可跳不了舞了。”
老鸨登时瞪大了眼睛,耸动着两个大鼻孔道:“说什么劳什子浑话,她不跳舞,难道老娘上去跳啊!她今天别说是拉肚子,她就是生孩子也得给我上场。”
婢女害怕,跪在地上哀求道:“妈妈,红姑娘今儿正疼得满床打滚呢,还望妈妈找个大夫给看看,不然怕是要消香玉陨呢。”季语姝轻轻咳了两声,老鸨又注意到她,突然又想起来眼前这个人,这模样可真周正,一颦一笑把男人的心都勾走了,甭管会不会跳舞,就是往台上一站,就等引得那些好色坯子不断砸钱。
老鸨像见到摇钱树一样,笑得嘴都快裂道耳后根了,就像血盆大口,围着季语姝绕了好几圈,道:“你刚刚说什么来这,是要混口饭吃什么?今儿你就上台跳一曲给我们瞧瞧,若是跳得好,以后你就是我们花满楼的台柱子!”
说话间,老鸨便让婢女把季语姝带到里屋去梳妆准备,季语姝看着待会上场要穿的红纱裙,薄如蝉翼,隐隐约约都能透过纱看到冰肌玉肤,衣服还被分为上下两节,上面一件仅仅靠一条带子系着覆盖住主要部位,而下面的裙子腰身又很低,把窄腰全露在外面。
季语姝迟迟不肯穿,问婢女道:“小娘子,没有别的衣服吗?这样的衣服怎么穿,动作也施展不开。”婢女呵呵笑道:“娘子第一次来吧,来我们这里的客人就爱看这些,让他们好像能看到,又看不真切,他们最疯狂呢。时辰不早了,娘子快换上吧,要不一会子耽搁了,妈妈又要大骂了,只怕娘子你也拿不到救命的钱。”
季语姝还是不动,她没法想那些色眯眯的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扫动,婢女推搡着季语姝,帮她把衣服换上,季语姝连连摆手。婢女为难,半天想到了个办法,从衣柜中又抽出了一件外披的红纱,罩在了季语姝的身上,道:“这样的话客人们就看不真切了,不能再不穿了,还望娘子快些呢。”季语姝想到此行来的目的,心一横,便换上了。
婢女都看呆了,季语姝身上没有一丝赘肉,腰肢轻盈,长腿纤细,那裙子只能盖到膝盖上面,那半隐半现之间,连自己这个女子都被迷住了。
“我说小娘子,这衣服还是不行,你有没有头纱,给我一个,别让他们看清我的脸。”
“有有,娘子您稍等。”说着婢女去扒出了一个面纱,给季语姝带上。接着婢女又给季语姝梳妆打扮,穿戴上了金色的铃铛,走起路来都会玲玲作响,婢女又将烧红的碳夹给季语姝的头发卷了卷,更平添异域风情。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季语姝被带了出去,只听外面老鸨站在舞台中央,叫道:“各位今儿可算是来巧了,我们花满楼今儿又来了个台柱子,各位看官今儿谁出的钱多谁就能坐到雅座上观看,待会儿我们再竞价,让台柱子陪您喝一杯。”
底下骚动起来,道:“我们是来看红姑娘的,谁要看新人啊,快把红姑娘叫出来!”“是啊,还加钱雅座,先看看什么模样再说吧。”“还有谁能比过红姑娘,那怀香软玉……”
老鸨一脸自信,朝婢女的方向望了一眼,季语姝没看见,她正从层层叠叠的人里扫视,寻找萧晏的身影,却没看见。婢女推了季语姝一把,像垂在中央的白绸努了努嘴,示意她从这儿进入舞池。季语姝心一横,便扯着白绸跃了下去,白绸绕着玉臂,红纱半遮秀腿,微卷的波发随风轻盈舞动,男人们瞬间被迷住了。季语姝焦急地张望着四周,来回扫视,在那些恩客眼中,竟成了勾引他们的手段与伎俩。
他们瞬间被引爆,吹着口哨,言语粗鄙地调戏,相互竞价要坐到雅座上去,老鸨的嘴咧得更大了。季语姝缓缓来到舞台中央,乐曲响起,她如蝴蝶般轻盈地舞动着,身上披着的红纱就在后面追赶着她,宛如飞天的仙女。身上的铃铛此起彼伏的响起,成了人们最强的催情剂。
只听有人喊道:“把面纱摘下来给爷瞧瞧。”然后引得人们一片哗然,都大叫着让季语姝把红纱摘下来。还有人直接出价千两,只为看美人红颜,季语姝不为所动,只是不断地搜寻,望眼欲穿,终于让她看到了,萧晏的眉头皱得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神里失去了从前的淡然,压抑着滔天的愤怒。季语姝看见萧晏后,神情又开怀起来,盈盈地笑了出来,而人们以为对着自己笑呢,又掀起了全场的一片热潮。
他们不顾阻拦,纷纷踩踏着上前,手捧着银票,只为和美人共度春宵,季语姝趁机一脚一个,将他们踢飞出去,而被踢的人还嗔笑,说美人与他玩情趣,就喜欢这小辣椒模样,然后又要从人群中挤进来,可是人实在太多了,老鸨在大喊:“不要挤,不要挤,慢慢来,出价高者得。”
人如浪潮般涌来,季语姝虽有些功夫在身上,可人实在太多,踢不过来,踢出去的人又被人墙挡住,要接着爬上来。混乱中,有人扯掉了季语姝的面纱,人们看到这天姿圣颜,不顾一切疯狂地冲了上去。眼见马上就要被人近身了,萧晏从楼上飞下来,大掌一挥,最前排的人都没能逃过这巴掌,将人墙硬生生打出去三五米远。然后转身,将大氅扑在季语姝身上,将她盖个严严实实,然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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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氅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再不让人看她分毫!
人群愤怒道:“你是谁呀,敢坏老子好事!”软剑从萧晏袖中滑出,瞬间变得凌厉又决然,他冷声道:“谁若再上前,别怪刀剑无眼!”
人们不敢再凑近,把愤怒转嫁给老鸨:“老妈子,你怎么搞得,这个人不出钱就直接把人带走啊?”
老鸨怒气冲冲,带着打手就冲下来,冷笑道:“我说这位公子,你不懂青楼的规矩吗?钱留下,人带走,否则,就留下你的手和脚!”
“她是你们这的人?”萧晏挑眉回应道。
“那是自然,花满楼的新花魁。”说着挺着脸自信地向四周宣布着。
“那便把身契拿来瞧瞧。”
老鸨哑然,道:“身契今儿还没来及办,但入了花满楼,便是我花满楼的人。”
“她是我娘子。”萧晏平地惊雷,说出的话引起骚动。季语姝躲在大大的帽檐里,脸上幸福的笑一圈一圈漾开去,手不由得捏在了一起,一手心的汗。
老鸨叫嚣道:“啊呸!她夫君躺病床上等着要钱救命呢,你真是不要脸,什么谎都扯。”
季语姝装作怯生生的样子,轻轻握住萧晏的手,萧晏身子一怔,季语姝道:“大娘子,他真是我夫君,我瞧见他进来,我没办法,才骗了您。”
老鸨手指指着二人气得直发抖道:“你们这对贱男女,我甭管你们什么关系,今儿进了我花满楼的门,就是我花满楼的人,都给我拿下。”说着便往后退了一步,让打手们冲上去。打手们各个五大三粗,手提着棍就跨步上前。
萧晏微微蹲身,手从季语姝肩下穿过,稍一带力,便将她打横抱起,稳稳拖入怀中。然后腾身至空中,剑气一扫,便将打手手中的棍棒全部截断。众人惶惶,不敢再上前,萧晏眼角一瞟,留下了个警告的眼神,便抱着季语姝缓缓走了出去。
行至无人之处,萧晏将季语姝放在地下,季语姝满眼欢喜地摘下帽檐,脉脉含情地望着萧晏。萧晏沉声道:“殿下,那地方你不应去。”
“萧郎去得,我怎去不得?你是我夫君,你去那样的地方,我自是要探个明白。”
萧晏不想让季语姝蒙混过关,便严肃道:“殿下,我是去找人,之所以支开殿下,就是不想让那样的地方污了您的耳朵和眼睛。”
“那夫妇一体,你本可以不必瞒我,也不应由你独自做决定我该去还是不该去。”季语姝语气略有些委屈。
“殿下,刚刚只是要带您出是非之地,情急之下才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萧晏低下头请罪。
季语姝不管,安慰自己道:“那你可以说我是你的妹妹,是你的姐姐,你偏说我是你娘子,你心里就是认定我是你娘子,才会那样说。”
萧晏被季语姝一通胡搅蛮缠,也顿时语塞,但他不想让自己的残躯连累她,只能说道:“还望殿下不要当真。”说着便低头认真谢罪。
季语姝倔强地对视上他的眼神,问道:“萧郎,你真的没有一刻为我心动吗?哪怕只有一刻!”
36. 美人落泪心欲碎
萧晏回避她的眼神,忧郁地望着远处的地上,道:“殿下,抱歉。”空气凝滞,外界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却能清晰可闻地听到心碎的声音。风声猎猎,将季语姝眼角的泪吹散,丝丝泪珠随风刮到萧晏的嘴角,是苦的味道。季语姝没再追问,转身跑去。萧晏目光含丝追随而去,担忧而又不舍,然后捂住胸口隐忍地咳嗽个不停。
季语姝蜷缩在床上,将身体紧紧地抱在一起,脸沉沉地埋入膝中,柔弱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动着。萧晏心中苦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天地之大,这份残躯又何以担负她的幸福,可那泪丝的苦那样真切,她的心,大抵也是那样苦的吧。行至山涧,满山的茶花层层叠叠地开着,在春寒的风中,不断地摇晃着娇嫩的花骨朵,柔弱又坚定地盛开着,那倔强的模样令萧晏不由得浮现出那骄傲的眉眼。
一阵风刮来,散落在地上的碎花随风而旋转,宛若一场白色的花雨裹挟着清香倾泻而来。那花瓣扫过脸庞的时候宛若一个姑娘的手。等风停落,萧晏鬼使神差地蹲下,捡拾起那些完好的花枝,将它们身上的浮尘掸去,轻轻放置怀中。
萧晏站在季语姝的房门前,将手放在门上,却不敢推开,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可里面偏又寂静,让萧晏不由得担忧。他就拿着那捧山茶花静静地站在门口,纠结而踟蹰。“哗”的一声,门被打开,季语姝的眼神就这样对上了萧晏还未来及缩回的手。
季语姝的眼圈红红的,眼睛肿胀得像个小鸡蛋,看到萧晏那股子骄傲浮上心头,登时重重把门又关上了,萧晏还腾在半空的手无处安放,黯然地又把手放了下去。眼神缱绻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山茶花,轻轻地放置在地上。便欲转身离去。
还未待他走出两步,门又被“刺啦”一下打开了,季语姝望向地上的小白花,又幽怨地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萧晏听到门声后,悄然回身,眼神中的惊喜藏不住,微微上扬的嘴角也按捺不住。季语姝并没有给笑脸回应,声音略微赌气地说道:“进来吧。”说完便蹲身将地上的花捧捡了起来,转身进了屋子,萧晏默默跟在身后。
“殿下,我……”萧晏本想和季语姝道歉。
“我知道,你送花捧是想表达歉意,不是有别的意思,我不会自作多情地多想的。”季语姝并不转头,背着萧晏负气地说道。
萧晏想要说出的话梗在喉咙里,喉头上下来回滚动了两下,便将话给咽了下去。
“你查冯复的事情有什么线索了吗?”季语姝不想再和他纠结下去,便转移了话题。
“嗯,以前听师父交谈时,听闻冯复有段令人惋惜的感情。冯复是个文人骚客,常混迹于风月场所。有一个红颜知己,擅长弹琴,二人红袖添香,泼墨挥毫,甚是惬意,只可惜官场上容不下这样烟尘女子,冯复对这段关系有些迟疑,但还是顶住了压力。可家中规法甚严,他的母亲坚决不许那女子进门,冯复和母亲僵持了很久,最后他的母亲溘然长逝,他悲痛欲绝,才不忍与那女子诀别,自此之后再无另娶。”
“所以你去花满楼,是想找冯复的相好,你觉得他会靠他的相好养活?”
“我也不确定,他与那女子诀别,理应不会再打扰她。文人最注重面子,靠女人养活,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比死还难受,但眼下没有别的线索,所以只是想去花满楼碰碰运气,没想到……碰到公主了。”萧晏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
“碰到我也是你的运气。”季语姝傲娇地说,“你见过那个女人或者有什么线索能找到她吗?”
萧晏摇摇头道:“暂时没有,只是觉得女子没有别的技能,所依靠的男子又突然获刑,她更是无处立足,很有可能还困在原地。”
“那我有好主意,能帮你找到她。”季语姝挑起一边的眉眼,俏皮地说。
“还请公主赐教。”萧晏拱手行礼,季语姝附在萧晏耳朵边悄悄地说道,听完后,萧晏低头道:“静听殿下安排。”
季语姝一袭白襦裙伫立桌前,一缕青丝从额前滑落,显得脖颈修长,她从书架上取出一只羊毫笔,轻轻抖动手腕,吸够了墨汁儿,笔尖在宣纸上灵动地舞动,翩若游龙,一气呵成。她仔细端详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手将发丝撩在耳后,手上的墨渍沾染在了白皙的脸颊上,甚是可爱,看得萧晏心里也随之一动,赶紧避开了眼神,不敢望去。
“快瞧,写得如何?”季语姝展开刚写得一副字,笔锋刚劲,笔画又不失娟秀,运笔见似有云雾缭绕,彰显飘逸之气。
“甚是好看。”
“你是说字还是在说我。”季语姝刚刚写字时候瞟见萧晏看自己都看痴了,心情又有些雀跃,笑意盈盈地打趣道。
萧晏不知怎得想到了季语姝第一次霸道地亲吻他,耳朵后都开始泛红,气声道:“自然都好看。”
季语姝满意地笑着,眼神就如春日的暖阳,和煦又温暖,两颗小虎牙显得霸道又可爱,道:“那你先陪我去买身衣服,方便明日行事。”说着便挽着他的胳膊,萧晏身体一怔,不忍心推脱。
从上次僧袍染血不能再穿后,萧晏也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平时被僧袍遮掩住了身形,只觉瘦弱。眼下换上修身的衣服后,发现柔弱中又不失俊朗挺拔,二人走在一起,惹得人别人不时地回头,无论男女都流露出艳羡、可惜的眼神。
到了成衣店,老板看着这一对亮眼的俊男美女,赶紧迎了过来,满脸堆着笑,巴不得这对亮眼的衣服架子给自己多招揽点生意呢。店老板搓着手迎接道:“不知二位客观是哪位买衣服。”
萧晏在旁边指了一下季语姝:“给她买。”老板将店里的最新女装都拿了出来。“我要男装。”季语姝道。老板立在当场,有点不确定,问道:“您说什么?”“我要男装。”老板脸青一阵,红一阵,不敢置信,一边不情愿地给季语姝掏出了一些体型偏小的衣服,季语姝换上后,俨然变成了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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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不输萧晏的弟弟,连老板都舍不得移开眼神。
季语姝受不了店主异样的眼神,赶紧推着萧晏走了出去,萧晏却满目含笑道:“看来这玉面是后继有人了。明儿你可得把自己画丑一点,不然人没找到,就吸引了一群闺中女子。”
“哼,你分明是怕我被姑娘们抢了去吧!”季语姝小嘴一努反驳道。
“抢的去吗?”萧晏薄唇一抿,勾勒出一道自信又好看的弧线。
第二日,季语姝便身着男装,从住店里借了一辆推车出来,将前夜写的字画都挂在平整地展开,挂在上面,推到昨日花满楼的地方。
“噔噔噔!”三声锣音起,“走过路过,快来看看,大书法家冯复的封笔之做,快来瞧瞧。”
“哟,瞧这小伙子,怎恁俊呢。”一个身形略胖的大娘拼命地往人群里挤。
“小伙子,你成亲了吗?可有家室,我的女儿年芳十六,十里八乡地好看。”另一个大娘被人浪推着,拼命想抓住季语姝的手。
“小伙子,我家也有姑娘,做妾都行。”一个身影矮在人群中都看不见。
“小伙子,入赘来我们家,我们家是扬州城里有名富户,保你天天有肉吃,不得再这么瘦的!”一个肥头满面的大汉说道。
季语姝尴尬地在人群里躲来躲去,却没有一个人来问津她的字。萧晏站在阁楼上,嘴角微扬地看着眼下发生的事情。季语姝被一群人吵得头疼,她拿出她的大锣,“咚咚咚”使劲敲了三下,震得人耳朵疼,最前排的人捂着耳朵踩踏着往后退去。
“各位,我这里是卖字的,不是卖人的。我这卖的可是冯复的封笔之作。”季语姝站在车上向人群大喊着。回应她的却是“冯复是谁?不认识啊。”“谁要买字回家啊,我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季语姝听得火大,道:“不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快走开些。”说着她开始挥舞着手里敲锣的椎子。
“小伙子,我说你不如跟我回家吧……”还有人不死心,还要上来季语姝,她的暴脾气,将锣递到那个人耳边。“咣”得一声,把那个人头都震麻了,抱着耳朵蹲了下来。还有人要往上凑,季语姝瞪着眼睛,又把锣送到前面,大家都纷纷往后退。她不耐烦道:“不买都快滚,不要耽误我卖字。”
人群很快纷纷散开,没一个人来问字,她又吆喝了半晌,还是没一个人来。季语姝嗓子都快喊冒烟了,沮丧地坐在小车上。萧晏从楼上款步走下,向季语姝伸出手来。季语姝拉着他的手一借力,便起来道,自责地说道:“昨天我还夸夸其谈,说肯定能把人引出来,可是搞砸了。”
萧晏眼中隐藏着些许的宠溺,笑着安慰道:“殿下也不是毫无收获,您发现了吗?您在花满楼门前做生意,却没有人出来把您轰走,这是为什么?花满楼以才情著称,百姓不知道冯复很正常,他们日日与琴棋书画字为伍,难道不会想出来看看吗?为什么没一个人出来问问?”
37. 谋定计划引现身
季语姝顿悟道:“这个花满楼的人都认识冯复?”
萧晏点头回应,又补充道:“就算不认识,至少在这花满楼里有人认识,要么是这楼里的话事人,要么她有一席之地,命令大家都明哲保身,不许趟进这趟浑水。”
季语姝从少女时期就沉溺于听萧晏破悬案的故事,每次听完都心潮彭拜。如今跟他一起同行,更是得他指点,心里的雀跃之情无以言表。少女的含春崇拜的眼神欣喜得凝望着他,萧晏微笑报以回应。
“萧郎你真是太厉害了,就像话本子里走出来的一样。”
萧晏低头甜甜一笑道:“还是殿下厉害,能想出这个办法,不然再会唱戏,没有台子也没用呢。”
季语姝听萧晏夸她,暗暗得意,道:“那是,我可是看你话本子长大的,怎么都能学点皮毛吧。对了萧郎,咱们还等什么呢,既然知道他们一定知道冯复的下落,去把他们拿来问问便是。”
萧晏秀眉一挑,笑着解释道:“殿下打算以什么身份把他们拿下呢?若是以公主身份,必然惊动官府。若是以平民身份,也少不得大闹一场,最终还得告到衙门。殿下别忘了,咱们是私逃出来的。”
季语姝小脸一红道:“是了,是私奔出来的。”声音小到细不可微,偏萧晏耳朵又灵,明明听到了,也假装没听到,只略略低头,佯装捂着嘴,笑了一下。季语姝问回正事,道:“那眼下咱们怎么办?强的用不了,岂不是拿捏不了他们了?”
萧晏自信地回道:“那咱们就用点坏招,逼她们回谈判桌。”然后附在季语姝耳朵边,将计划说了一遍。季语姝只觉得脸红发热,耳朵痒痒的,压根听不进去他说了什么,只是一呼一吸间,向转过身去,对着他不断扇动的薄唇上亲吻一口。
“殿下可知晓了?”萧晏看着季语姝莫名的脸红,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不放心地问道。季语姝没有反应,萧晏喊道:“殿下,殿下?”
季语姝这才回过神来,道:“你刚刚说了些什么?我……你一下说得太快,我没听清。”
“……是我说得太快,还是殿下的心思又飞到不该想的地方了。”萧晏宠溺地戳穿道。
“自然是你说的太快,外面又吵,所以没听清。”季语姝嘴硬地狡辩着。
“好,那我这次慢些说,殿下可要听仔细了。还有收起你都要溢出来的痴心。”萧晏说最后一句的时候附在耳边,声音轻之又轻。
季语姝心里不服地想着:痴心?哼,等你哪日对本公主痴心难付的时候,再拿今日的事嘲讽你!但她嘴上还是乖乖地回应道:“好,知道了,你快些说吧。”萧晏又将刚刚的计划又说了一遍,这次再问季语姝,她郑重地点头道:“知晓了,你且看我的演技吧。”
萧晏将季语姝送回了住的地方,自己走向了集市,在一个帮人撰写文章的落魄书生面前停了下来,雇他明日演这场戏。
第二日傍晚的时候,季语姝又推着贩卖的小车出去了,小二看着都觉得奇怪:这个客人明明住着天字一号房,为什么要借车卖字,那卖字的钱也不够住店呀。小二摇摇头,感慨贵人怪癖多。
季语姝又来到了花满楼前,敲锣打鼓地使劲吆喝,一开始还聚了些人,后来大家发现还是昨天之人也失了兴趣,渐渐散开了。
花满楼里,老鸨站在二楼的暖阁里,看着这一幕,身边的丫鬟说道:“妈妈,我眼瞧着这个人就是故意的。谁家卖字不是去东市上卖,那边才是文人们喜欢斗诗赛字的地方,哪有来青楼门前卖字的。我瞧着她就是想找冯大人。”
老鸨瞅了她一眼,丫鬟也吓得噤声,不敢多言,老板警告道:“这里没有什么冯大人,如果谁说漏了,别怪我把她的嘴给撕烂。”
“是,是。”小丫鬟吓得唯唯称是。老鸨继续站在窗边捏紧帕子,满含敌意地望向季语姝。季语姝也轻蔑地往楼上老鸨的方向望了一眼,嘴角上扬,挑衅地笑了一下。
这时候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走了上前,问道:“先生说这是冯复的作品,请问这是冯复什么时期的作品呢?”
“这当然是近期作品啦!你闻闻这笔墨香渍,都还没散去呢!”季语姝将字捧得离书生更近些,以便他考量。
书生贴近后闻了闻,摇头道:“先生说这是近期作品,那就有些不实了。据我所知,冯先生三年前便已溘然长逝,怎么还会有作品问世。你我皆是文人,卖字为生并不丢人,但冒充是大家的作品,便为文人所不耻。”说着便上来要撕这幅字。
季语姝连忙跳到车上,用身体护住这幅字,双臂将书生挡住,气道:“你是不是读书把脑子读迂了,你瞧瞧这字,是不是冯复的笔迹。”
书生凛然道:“字是冯先生的字体,但是却是伪造的,我必不能让它玷污咱们文人的名声。”季语姝也跟着冯复学了半年,但她觉得冯复的字要每个顿笔都要钻研,写一个字浪费不少时间,便觉得无趣,后来也便不学了。但是模仿出来他的字还是有几分相似。
老鸨看到这一幕,去让丫鬟把一个姑娘喊来,一袭青色襦裙的佳人款款走来,远远看到这个字,表情一怔,立刻变得很难看。老鸨观察她的表情,问道:“真是他的字?”
姑娘摇头道:“我不知晓,他应当已经封笔才是,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何会有他的字。”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来者不善,咱们不得不防范着些。你让他近几日千万别出来。”
姑娘面带愁容,眉宇间尽是担忧地点了点头。对面的萧晏自然是将老鸨和青衣女子的一切看在了眼里,心下也有了七八分肯定。
那书生还要抢夺这个字,季语姝大脚一抬,将书生踹出几步远,重重地摔躺在地上,季语姝还气呼呼地骂道:“老子说冯复没死,便是没死,他现在就在……”然后她故意停住,她故意很大声,眼睛扫视了一圈老鸨所在的位置,发现多了一个青衣女子,但她还是按计划走下去,接着说道:“老子跟你说不着他现在在哪,你再敢耽误我的好事,下次就不是踹你这么简单了。”
这书生捂着屁股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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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溜地走了,便往后退还便不服气地说道:“为文人所不耻,不耻!”
季语姝也不遮掩,盛气凌人地和楼上的老鸨对视,老鸨对着婢女吩咐了一下,很快有打手走出来,轰赶着季语姝,道:“快些走开,不要耽误我们花满楼做生意,不然连车带人我都给你砸了!”说着把手里看着有几斤重的木棍掂了掂。
季语姝哼笑一声道:“还做生意,去回了你们老妈子,这里很快就要被官府查封了,连命都没有了,还做什么生意?”
这打手见季语姝嚣张不已,提棍便要砸去,季语姝又一飞脚,将这彪形大汉也踢得倒退几步,季语姝嘲笑道:“怎滴,忘了前两日我夫君将你们都打飞的滋味了吗?”这大汉仔细打量着季语姝,知道她是个女人后,越看越像,发现竟是那日跳舞的女人,那她身边肯定还有那个能打的男人。
有了这个发现,大汉赶紧提着棍往花满楼走去,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老鸨,老鸨脸色阴郁,沉着脸道:“去把他们二人请进来吧。”青衣女子满脸愧疚地说:“妈妈,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咱们姐妹,是我拖累了您,若是出事,便让我一个人承担便是。”
这老鸨也一改平日掉钱眼里的模样,柔和又慈祥地说:“自咱们花满楼那日决定起,便是生死与共的,不必说这些子丧气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说着她跨了出去,走到了雅间,沏了壶茶。
萧晏和季语姝款款而入,老鸨沉声道:“二位贵客请坐吧。你们二位是要寻人?”
萧晏拱手道:“相信您已知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只是我们并无恶意,只是有些旧事要请教一下他,并不会打扰花满楼往日的平静。”
“你们二人上次打砸我花满楼,这次又故意在我门前散播他还活着,如何让我相信二位的来意?”
“上次是内人鲁莽,不知晓我来此用意,才引发了误会,还望您见谅。”萧晏又拱手行礼道。季语姝听到萧晏叫自己内人,心里喜不自胜,突然想到民间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于是她也学着萧晏的样子,拱手屈身,真诚道:“多有得罪。”
老鸨依旧不放心,回应道:“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就是将这里翻个天翻地覆,掘地三尺,也找不出你要找的人。”
萧晏点头道:“自然,我们自然相信。只是有件信物,请您务必转交给青衣女子,请她代为转交。如若那人不愿见我,我便不再强求,如果他愿意一见,我便住在街尽头的悦来酒家,请您派个人到那儿寻我。”说着萧晏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狼毫笔,看起来已经磨出了包浆,笔头上的毛也裂开了好几个方向,萧晏轻轻将笔放在桌上,便领着季语姝出去了。老鸨凝望着眼前的笔陷入了沉思。
季语姝凑到他身边问道:“你说他会出现吗?”萧晏笑道:“我觉得会,若是他没做过,自然想澄清;若是真的做过,他也会想寻找个倾诉口。”
季语姝不再追问,而是笑着挽着他的手,小鸟依人地依在他身上,笑颜如花道:“夫君~”
38. 容貌风波醋意生
萧晏并未推开她,觉得一只胳膊柔软酥骨,那柔软的触感令自己不舍得放开,沉沦其中,他默默地低下头,抿唇一笑,并不让季语姝发现,心中顿觉对不起佛祖,愧疚感陡升,但还是让这种暖香如玉的感觉迅速占据了心里。
季语姝见萧晏并未又急匆匆地推开自己,心中也喜不自胜,更是笑颜如花身体更加柔软地靠在他身上。还不时地拉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晃,二人的心也随之摇曳。
不出两日,是日深夜,门外响起一阵“咚咚”轻促的敲门声,萧晏打开房门,门外站着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姑娘,虽年纪不大,但眼神沧桑,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成熟。只听女子道:“是妈妈让我过来的。”萧晏将其迎入屋内,谨慎有礼相待,碰巧这一幕让起夜的店小二给碰见了,不禁唏嘘。明明有这样绝色的红颜知己,还要招惹花柳,看着文质彬彬不近女色,背地里竟是这种货色。
“姑娘请坐。”说着萧晏给她斟一壶茶。
“不必,你们这些人定是嫌我们这样的女子脏,进了屋子就会脏了地,坐了凳子就会脏了桌椅,我又怎敢用您的杯子,待会指不定怎么把我用过的杯子扔出去呢。”这女子神色默然道。
萧晏苦笑,也不去解释,只是双手合十,双目微阖,向她行了一个佛家之礼。女子觉得萧晏行得礼甚是奇怪,但也不去纠结,直表来意:“妈妈让我转告您,冯先生约您后日午时在花满楼雅阁一聚。”
萧晏欣喜,师父的悬案终于又要有新的进展了,随之而来又无比忐忑,不知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师父……然后季语姝的容颜又浮上心头,待事情水落石出,她又该怎么办呢,毕竟自己的残躯怕是难以久伴。
“先生,冯大人说您给的是他至交好友的信物,他一定要见。您会害他吗?”这女子神情一向淡漠,但是谈到冯复的时候却难得地显示出一副柔情。
萧晏摇头道:“还请姑娘放心,我找冯大人,只是想了解一桩陈年旧事,并不会加害之。”
女子神情略略放心下来,道:“从没有人把我们这些女子当人,除了冯大人,他为了兰姐姐舍弃了所有,与世俗对抗,与天地争搏。”她眉目间转而悲苦,接着说,“他和兰姐姐的爱情,是我们这些在泥潭里挣扎的所有女子的希望。不要剥夺我们这些希望好吗?”女子的眼神近乎祈求。
萧晏为之震撼,若是起初,他只是觉得这女子对冯复也有私情,如此看来,竟是自己狭隘了。原来冯复的专情在这些红尘女子眼中,已经如神明圭臬,这大抵也是这花满楼所有女子共同保护他的原因吧。
萧晏声音柔软且坚定道:“姑娘放心,我并无恶意。更深露重,不如给姑娘在隔壁开一雅间,等天明了再走。”
“谢谢公子,黑夜才正是我们的归处。”女子洒脱转身,只奔黑夜而去,很快消失在沉沉的暗夜中。
待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季语姝早早喊萧晏一同用早膳,看到萧晏正在练习心经,心里满意得很,他终于对自己的身体在乎了起来。她就这样收托腮,眼若桃花,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仿若幼儿在看自己的稀世珍宝一样。萧晏并未睁眼,也感受到了一股热辣辣的眼神环绕着自己。他心想果真是春日到了,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桃花的味道。
他近日不断修习心经,是因为他觉得身体里的寒毒更加肆意地游走,如果再不控制,恐怕只剩月余的功夫。原本出家之人,应看淡红尘,跳出生死,可他竟生出一丝贪生的念头。所以他日夜勤习心经,可是身体的窟窿太大,只能如杯水倒入枯井之中,能拖一阵是一阵吧。
他缓缓睁开眼睛道:“殿下,修炼心经需静心,您这样看着,恐难达到效果。”
季语姝笑意更甚,道:“哦?你是说我扰乱你心神咯?出家人本就应该六根清净,怎能因我在旁边看着你就情难自禁呢,还是你修行不够呢。”
萧晏自知说不过季语姝,便也不再争辩。季语姝走到萧晏床边道:“如今可修炼完了?可不能只看中修炼,食补也很重要,不如咱们一同出去寻觅点食物。”
萧晏知道季语姝肚子里的馋猫饿了,却笑着说道:“也好,修炼果然消耗体力,停下来方觉有些饿了,不知殿下想吃些什么?”
“我听茶客们说街东头有间包子铺,香飘四溢,不如咱们一同去尝尝?”季语姝俏皮又期待地说道。
“好。”说罢,萧晏便起身同往。
刚行至楼下,便见那店小二,他拖着盘子,肩上挂着抹布,正乐呵呵地向他们俩一路小跑来,他善意提醒道季语姝:“我说二位,你瞧你们小夫妻,开两间房多浪费钱,不如同住一间,又省钱,还能说些私密话。”
季语姝虽然私下豪横,但被人点名在台面上,还是羞涩不已,道:“小二哥别瞎说,我们还没正式成亲。”
“还没正式成亲?哦,看二位亲密无间的样子,还以为二位是夫妻俩呢。”小二哥心里想到,没成亲就这样卿卿我我,两个人开两间房,除了睡觉时间,都腻歪在一间房里,跟夫妇有什么区别。她又冲着季语姝说道,“姑娘,我看二位都是天人之姿,可要把彼此看好了,可别让别人把果实摘了去。”季语姝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谢谢了小二哥的好心。萧晏在一旁哑然一笑,看来这小二哥是看到昨夜之事,显然有些误会。
他笑着打发走了小二,对季语姝坦言道:“他应是昨日看到花满楼的女子夜间来找我了,正好心给你报信呢。”
“啊?”季语姝吃了一惊道,“可是冯复的事情有消息了?”
“嗯,约了后日相见。”
“果然还是你料事如神,只是,为何要半夜三更来找你,好不正经。”季语姝多少有些吃味。
萧晏淡淡一笑,语气柔和道:“那女子许是有些自卑,不愿白日出来见人,又或者白日里人多眼杂,冯复的事情不宜在白日里说,所以便夜间前来。”季语姝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萧晏看穿了她的小心思,道:“说完这些事便走了,前后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他是在解释吗?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季语姝却雀跃起来,又变得笑意盈盈。他只觉得看到她的笑脸很安心。
卖包子的地方果然熙熙攘攘,门口排起了长龙,季语姝顿觉有些扫兴,道:“早知是这样的街景,就不来啦,不知要排到何时才能吃到。”
萧晏笑着将她拉倒一处角落的桌前,将她按坐在上面,道:“你瞧,虽然人多,但是咱们还有坐的地方,他们忙着排队,没人留着座位。你且在这安心坐着,我去排。”说完把季语姝大氅的大兜帽给盖上,省得她的容貌一会儿再惹出事端。
可他却低估了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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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貌,在他开始排队的时候,那些妇人便开始骚动不安,前后左右地不断张望着,有没看到的还相互捣一捣,一起偷瞄,后面的队越排越长,长到后面看不见,干脆另排一队,就围着萧晏周围排,很快,本来一条队的,现在竟里里外外排了六条,有些人明明已经排到买了包子,却也要重新排。
萧晏在这环肥燕瘦的妇人中,觉得甚是煎熬,只能目不斜视,心里一直默念心经,这妇人们眼神越来越大胆,有些竟言语赤裸地撩拨。
季语姝刚刚被兜帽给挡住,没看见外面的情况,这会子瞧瞧伸出个头出来透透气,看看排到哪里了,大吃一惊,这包子铺竟然这样火吗?怎得人群里里外外围成了一个圆桶!她使劲张望着,却没有看见萧晏,她心里有些急。有些坐立不安,围着座位来回踱步。
“我说公子,奴家刚买好的包子,新鲜热乎着呢,不如给你吧!”说着还杏眉一挑,眼波传情。萧晏心中大囧,只能目不斜视,不予理会。
“我这可有更多包子,公子,跟我回家,让你吃个够。”妇人们竟开始语出不秽。
“就你那胸前有几两肉,还包子呢,快来看我的。”说着一个女人自信的掂了掂胸脯,胸脯跟着上下晃动,甚是污目。萧晏眉头深锁,闭上眼睛,可那些话还不住地往耳朵里钻。若不是因为季语姝要吃,他定是要逃了。他突然一惊,季语姝不是也一直这样调戏他的吗,为什么自己从不反感,面对他人的诱惑,却是心生厌恶呢。想到这里,萧晏心中有些恍惚,难道……
还没等他细细往下想原因,就听到刚刚这口出污言的妇人“啊”的一声,萧晏回头张望,却见她被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外围的人群中,六条队伍瞬间被冲散。季语姝薅着妇人的头发,就扇了她一耳光,气呼呼地说道:“来,让我瞧瞧,到底有几两肉!”说着就跨骑在那妇人的身上,要当众去扒了这妇人的衣服。那妇人大惊,捂着胸口,大声地喊着“不要。”
“姝儿”季语姝的手腕被萧晏拽住了,萧晏满眼不舍地望向了他,季语姝看到她突然从刚刚的气愤,变成心生委屈,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晃动,眼睛瞬间就红了。
“姝儿,放开她吧。”季语姝任凭萧晏乖乖地将她拉起,轻轻搂在怀中。任凭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衫,只觉心口由外到内地热着。
大家都嫉妒地看向季语姝,原来这么好看的男子,竟然有媳妇,偏也生得这么好看!季语姝委屈巴巴地说道:“我不吃了,咱们走吧。”萧晏听着心痛,带着季语姝远离了这个嘈杂的地方。
“对不起殿下,没能让你吃到包子。”到了没人的地方,萧晏又唤回了殿下。
季语姝不满道:“我就觉得不对劲,我观察了好一会儿,这人怎么明明买到了包子,怎么还往回排呢?肯定有猫腻,今儿要不是我去,你就被那群女人生吞活剥了。”季语姝语气夸张,手也不停地比划着。
萧晏觉得好笑,低头抿住唇,不让自己笑出来。季语姝却用粉拳轻轻捶打他,道:“你还笑,还笑!你是不是就想被他们吃了!你人前叫我姝儿,人后叫我殿下,想改口,晚了!从今儿起,你每日都要叫我姝儿!”
“是,殿下。”萧晏一整正经地回道。季语姝瞪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对了,还有,从今儿起,你要紧遵夫德,无事不要抛头露面!”
39. 月下对饮相拥眠
萧晏哑然失笑道:“夫德?”
“那是自然,作为驸马自然是和普通男子不同,以后没有本公主允许,不准再抛头露面了。”季语姝扬起秀丽俊俏的鼻子,霸道地吩咐道。
“敢问殿下,明日相约花满楼一聚,您是否要共同前往。”萧晏拱手相邀道。
季语姝媚眼微挑,道:“那种风月场所,本公主自然是要一同前往。”说着又回过头眯着眼凑近萧晏道,“你默想要再甩开我。”萧晏内心一股热流涌过,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孤寂与无力感,心情随之黯然。
待到第二日晚间,二人同往花满楼,门口早已安排人将二人引至内室。外间富丽堂皇,歌舞升平,而里间墙壁上铺满了字画,别具典雅,任外面如何喧嚣,里面都听不到任何丝竹之声。二人登上了竹制的台阶进入了最里面的一间雅间。
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位白衣飘飘的文人墨客,他侧坐榻上,发髻松散地扎着,一缕胡须被碾得微微翘起。他听到门声,并未回头,只一声“来啦”,就有如世外缥缈而来。
“晚辈见过冯老前辈。”“徒儿见过冯师父。”季语姝也学着萧晏的模样,向冯复躬身行礼道。
冯复没想到来的是两人,而且竟叫自己师父,便回过头往去,仔细打量,终于认出了来人。立马跪下道:“罪人冯复见过公主殿下。”
季语姝连忙扶起他,道:“徒儿怎得受师父这样的大礼,这可万万使不得。”
“罪人哪里配做殿下的师父,只是有幸与殿下共研了月余而已。”冯复惭愧道。
“师父您客气了,徒儿的水平至今也比不上师父分毫。”
冯复将眼神又移至萧晏,来来回回打量二人,露出了满意的笑。他对萧晏说道:“想必这就是顾中丞最得意的嫡子萧大人。”
“不敢当,在下萧晏,见过冯前辈。之前总听师父谈起您,对您心生敬佩。”
提到顾中丞,冯复心中一阵唏嘘,连声叹气道:“他对我那样好,我竟然拖累了他。”说着挥泪当场。
“此话怎讲?”萧晏面色微露焦急问道。
冯复看了看季语姝,再望了望萧晏,不知该不该开口。萧晏看出了他的顾虑,便坦言道:“冯大人但说无妨,殿下此行是私逃出来的,并不是天家的意思。”
冯复听闻也仰面大笑起来,道:“你小子行,比你师父有种,你师父喜欢人家,都憋在心里不敢说,就愣着看心上人嫁与他人。你这点比你师父强,带着公主私奔,比我还有种。你师父还说最担心的就是你,我看他完全是多虑了。”冯复对萧晏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季语姝看他把私奔这事点在了台面上,顿时脸色绯红,面若红霞,来来回回咀嚼他的话,甜蜜又羞涩,只低着头不敢抬起。萧晏看穿了季语姝的羞涩,为其解释道:“并不是冯前辈所想那样,殿下她被困宫中,偏又喜好自由,晚辈才不得不带她逃出来。”
冯复笑着摆摆手道:“你不必解释,有没有情,我最清楚,众人只知道我是书圣,其实我是情圣,一生为情所困,不然也不会落得今日之下场。再说花满楼都把你一怒为红颜,一脚踢翻众宾客的事情告诉我了,还说没有情?”冯复盯着萧晏的眼睛。
萧晏低头回避那拷问的眼神,转移话题道:“刚刚听闻冯大人说拖累了师父,不知此事从何谈起?”
“你信不信我向他行贿?”冯复一针见血地问道。
萧晏一怔,摇摇头道:“我不信,前辈在文人界声名大噪,行贿买官是最为文人所不耻的,我自然不会相信。”接着萧晏坚定地补充道,“我更不会相信师父会受贿。”
冯复激动地用手指了指萧晏,道:“你师父果然没白疼你小子,可我确实向顾峰行过贿。”萧晏抬眸深沉地望着冯复,等着他接着说下去。“只是我不是向他行贿买官,我是向他行贿,替我钟爱的女子换回良籍。”说罢,他的眼神深远地望向远方,良久缓缓开口道:“那时候兰娘是贱籍,为世人所不容,没有正经人家会娶她。”他苦笑一下,接着道,“当然,也包括我,我的母亲不能容她,还为此气坏了身子离开了。可我偏要与天斗,娘亲是因为兰娘的身份,那我就要给她一个好身份。所以我找到了至交好友顾峰,也就是你的师父。那是我第一次拿兰娘的钱,我带着我们俩所有的积蓄,很忐忑去找顾峰,他见到我很欣喜,但是当我把钱捧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表现得很疏离,他以为我和那些巴结他的人一样。后来我告诉他想给兰娘赎个良籍,他痛快地笑了,把钱全退给了我,又畅快地喝了许些酒,谈了很久,他说给兰娘赎籍的时,交给他办便成了,让我别担心。他的确很守信用,没出几日,他再约我喝酒,便把兰娘的新籍贯拿给了我。没想到,我给他送的钱,竟成了刺向他的利剑。”
萧晏问道:“前辈的意思是师父并没有收下您的钱?”
“是的,别说是你,就是我,也不相信他会收人好处。他记得他那日见我时真挚的眼神和见到我送礼时那嘴角抽搐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他不会是那样的人。”冯复盯着萧晏的脸一字一顿地讲道。
“那师父和前辈吃酒时,可有异常。”萧晏不解地问道。
“有,现在回想起来,处处是异常,他和我说还好是现在去找他,只怕是再过一些日子,怕是办不成了。当时我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可没出一个月,他便出事了。我总感觉他是早就知道自己要出事。”冯复微微歪着头,眯着眼睛努力回忆道。
“前辈,师父可还曾留有什么话?”
“都是一些家常,他说他羡慕我,能够为了兰娘不顾一切,他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勇敢一次,永失挚爱。然后他又很洒脱,酒喝了多了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他还说他最担心的就是你,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说你为人仗义,正直,容易为情所苦。他见过和静公主,是个洒脱性子,能好生照顾好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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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好生待人家。”季语姝听了对并未见过的顾中丞心生好感及惋惜。
冯复顿了顿,又道:“我并不知道他和我说这些干嘛,只当是喝醉了。后来出事后,我也只能一路逃亡,未能将这些话都与你言明,如今见到你,也不算晚。”说完,冯复看了看二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萧晏茫然:“师父似乎早就知道了死期,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应该是了,而且他似乎不想让你查下去。”
萧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花满楼的,季语姝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呼唤他,他也听不见,只能听到猎猎的风声不断在他耳边咆哮。
一条街的路程,二人并行仿若走了数个年头,才到了住所,季语姝扶着萧晏走了进去,小二看见了,忙问道:“客官这是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小二,去温些热酒来。”“好嘞,客官要多少?”“把店里的好酒都拿来。”小二见有大生意来,喜滋滋地跑出去,很快就搬了几坛子酒来。季语姝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道:“无事不要再来打扰。”小二反复掂量银子的分量,飞快地跑出去。
“萧郎,喝些酒吧。”季语姝担忧地轻声道。萧晏不为所动,呆呆地蜷坐在床边地上。季语姝上前,拿起了一坛子酒,一下拽开了红布条,递到了萧晏面前。萧晏眼神空洞,麻木地接过了酒,仰头就灌,酒水顺着喉咙直灌入肺腑中,只有那种辣的滋味才能让他感觉到他还活着。那醇香四溢的汁液就顺着嘴边、脖子一路滴落到锁骨,顺着衣服滑落,将身体浸湿。
季语姝满眼心疼得看着眼前人,但她不能阻止他,只愿他一醉方休,忘记忧愁。她看着地上的空酒罐,越发担忧,只得自己也拿起一壶酒,与他共饮起来,也豪爽得灌起了酒。地上很快散乱着一地的酒坛子,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二人喝至酒酣耳热,不经意间微微解开领口,二人棱角分明的锁骨极具诱惑,双目迷离,仿佛置天地于无物,只剩下彼此二人。只是下一秒,二人一下抱着倒睡在一起,呼呼大睡起来。
萧晏是被一阵阳光刺醒,他修长的手指反置额前,试图挡住这刺眼的光,他不记得昨夜之事,只觉得天旋地转得晕,待下一秒,他看清季语姝紧紧地环住他的腰,一条腿跨压在自己的腿上,整个人挂在自己的身上。萧晏顿觉清醒,立刻默念佛经,以图寻找心中的宁静。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季语姝给扒拉下来,谁知道她翻身又转回来,一把又环扣在他的腰肢上,红唇微嘟,还呢喃道:“不要走,萧郎,别再离开我。”
萧晏心中微微萌动,不再推开她的手,只轻声道:“好。对不起,姝儿。”他看着季语姝微酣的睡颜,额前几根碎发来回地摆动着,一如她的人,甚是可爱。她眉头紧锁,原是被阳光刺得难受,萧晏伸手替她遮挡,阳光透过他的指缝漏在她的脸上,投下温和的柔光,将整个人衬得更加明媚。他还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慢慢贴近她的脸颊。
40. 看清真心情更怯
那温良如玉的触感击穿了萧晏的心,他急忙地缩回手,掩饰着心中的慌乱,可眼神还是不舍从她的面庞上松开。片刻之后,季语姝微微伸了个懒腰,隐约要醒,萧晏速速下床不着痕迹地整理好衣物。待季语姝睡眼朦胧地醒来的时候,她揉着惺忪的眼睛,问道:“你怎得在我房间?”
“请殿下再看看。”季语姝环顾四周,然后看了看自己正衣衫不整地睡在萧晏床上,床铺上的被褥凌乱褶皱,衣襟上的盘划扣已然松开,一低头玉峰便若隐若现。季语姝红着脸,低眉翘首的模样十分可爱,她羞涩地低声地问到:“昨夜我睡在你这儿了?”
“嗯。”
“那你呢?”季语姝更期待地问道。
“我自是睡在了外间。”萧晏旁眼瞧着季语姝的反应。
季语姝略带失望地回道:“哦。”萧晏见到她失落的模样,偷偷背过去,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扰乱了二人的心情,萧晏道了声“请进”,店小二就推门而入了,便进便说道:“找隔壁的姑娘她不在,想来送给你也是一样的。”小二手里举着一封信,看见了在倚坐在床上的季语姝,散落一地的酒坛子及凌乱的床铺,顿时露出一副,懂了懂了,打扰了的神情,然后挑眉笑着和萧晏示意,然后退了出去。退出后,将毛巾往肩上一甩,心里暗笑道:这二人,面上还装没成亲,背地里什么事都做了,住一起就住一起呗,还遮遮掩掩的,小二我在这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然后他一脸得意的下楼干活去了。
季语姝又羞涩地斜过身子,轻瞟萧晏道:“萧郎接下去有什么打算?”
萧晏愣了愣,以为季语姝是在问他要怎么对她负责,季语姝噗嗤一下低头笑道,又娇羞地抬眸望向他,道:“我是说顾中丞的案子,你打算如何?”
萧晏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种种疑点都指向师父是清白的,可却是甘愿赴死,是谁?是谁在陷害师父,师父又是为何?太多的谜团萦绕在萧晏的胸口,让他恍若置身云雾之中,看不清,也驱不散。可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不安,仿若四周就是悬崖峭壁,若稍微行差踏错一步,便会坠入深渊。自己该遵循师父的遗志不去查吗?
“去查吧,你想去查不是吗?”清脆灵动的声音将迷雾稍微播散,仿若看到前方有一条极尽崎岖的路。“你曾困顿于师父之死,虽眼下真相还不清晰,但至少顾中丞的死与你无关不是吗?你想去查清楚。”季语姝凝视着萧晏,眼神如小鹿般清澈。在这一刻,萧晏心中的两条线渐渐清晰,是的,他想去查!
“殿下,你可愿与我同行,探寻真相?”萧晏神情凝视着。
“自然,风雨共济,与君同行。”季语姝嫣然一笑,周围景物皆失色。
萧晏想伸手去拥她入怀,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上还捏着一封信,笑道:“殿下的信。”
季语姝拿过了信封,上面写着“长姐亲启”,季语姝利落地将信拆出,跟萧晏解释道:“是语嫣的。”季语姝并未发现有何不妥,萧晏的神色却变了又变,眸子也多了一丝复杂的神色,道:“信上写了何事?”
“原来咱们在孤岛遇刺的事情是太常寺卿岳序派人指使,父皇知晓此事后震怒,雷霆手段,诛了岳序九族。岳序临死前,只道是为好兄弟史元成报仇,再未多言一句。如今朝堂上,岳序和史元成相继陨落,副都统顾兆兴察觉势头不对,急流勇退,辞官回乡。史元成卖官鬻爵案,也被雷厉地办了,涉事官员,如若在职贪腐,一律革职查办,小官吏也都花钱卖命,朝廷上一下风正云清,父皇的笑容也变多了。”信中的信息量较大,季语姝提取要点给萧晏解释着。但是她没说现在枚家一家独大,父皇也不得不多去枚贵妃宫中走动,母后倒是多了一丝忧愁。季语姝想到了温柔可亲的母后,不由得一阵心疼。
萧晏平静地听着,却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殿下,皇上对你好吗?”
季语姝一愣,有些失神,神色黯然,轻声道:“好,父皇把你赐给了我,便是最好的。只是父皇有些严厉,我总是达不到要求。”
萧晏的眼神温柔如水,宛若春风,似把人环绕包裹,但眼底闪过一丝忧愁。皇上对她好吗?那日孤岛上有两拨杀手出现,第一波杀手各个身手不凡,出手皆是杀招,只怕是要置她于死地。看来皇上是怕军工集团不出手,要伪造杀害公主的案子嫁祸给他们。所以从他们出宫的那一刻,步步都走在了皇帝的算计中,无论岳序会不会动手,等待他的都只能是死!只怕是那些卖官鬻爵里,也夹杂不少与皇权不一心的异党。萧晏一阵心惊,自己跟随多年的圣上,居然从未看清过,谋划人心竟到了如此地步,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能舍弃!难道只因自己逃婚,导致季语姝令皇家出丑,便要成为无情争斗的棋子吗?萧晏心中自责之情如泄洪决堤,冲垮了心里唯一的坚定。
他蹲下身子,低身到季语姝面前,深情凝望,柔声道:“殿下,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万事要以自己为先,保护好自己。”
季语姝俏皮一笑道:“那你呢?你能相信吗?”
“自然,你可以无条件相信我。”萧晏眼神坚定有力。
“那好,我便一直跟着你,直到你烦了腻了。”季语姝的眼眸笑若春花,一朵朵绽开在眼眸中。
“不会。”
“那萧郎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季语姝露出了小女儿的忸怩样儿。
“回京城,师父生前最信任的人就是他的管家老吴头,这一笔笔账目,桩桩件件都似真的行过贿,但又查无此证,若是不细查,便会以假乱真。而这些事能知道的这么清楚的,怕老吴头也脱不了干系。我们便从这条线索查起来。”
“你怀疑老吴头是顾中丞身边卖主的人?”季语姝询问萧晏的想法。
“现下还不好说,只是觉得应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萧晏凭借着办案多年的敏锐直觉说道。
“当年顾中丞的事情被火速处决,只怕这老吴头也受了牵连,魂归黄泉了。”季语姝担忧道。
“如若老吴头真是卖主的人,定是交易了好处,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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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活着的可能。如若老吴头跟师父一样,是冤枉的,就会想办法把消息传递给后人,以待洗清冤屈之日。有一丝线索便去找一找。”萧晏耐心地给季语姝讲解该如何查案,季语姝就像个认真听学的学生一样,心中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那我这便写信给语嫣,让她去找吏部查一查这个人,若是真找到,定要保护好。”
“殿下,吏部人多眼杂,定要找个可信的人私下偷偷地查,莫要被人发现,打草惊蛇。”
“那我找李珏可以吗?”季语姝担忧萧晏会介意李丞相曾告发顾中丞,小心地问道。
萧晏想到李珏那清澈单纯的眼神,一看就是被保护得很好的世家子弟,道:“可行。”
“好,那我让语嫣也别胡言乱语。”说着跳脱地准备去写信。
“殿下。”“嗯?”“不要在信中暴露咱们的行踪,前途凶险。”“好,我知道啦,再凶险也有你呢!”说着回眸莞尔一笑便跳出了屋子。
第二日,他们便退了房,乘坐商船返航回京。夜色微凉,季语姝见萧晏一个人坐在船舷上,衣服单薄,便拿着大氅,向他走去,披在他身上,嗔怪道:“就算是入了春,可夜里总是凉的,你的身子总没好透,这次回京,让太医院好好为你调理下身子。”
“进来已经觉得好些了。”说着,萧晏被江边的冷风刺激,握拳放至嘴边轻咳几声。
季语姝眉目带着撒娇与责怪:“你瞧瞧,出家人就是不能撒谎,不然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你近来可有练习心经?”
“嗯,放心殿下。”
“我必不能放心,你总是糟践自己的身体,你总要活的久一些,这样你才有时间考虑事情查清后还要不要走。”季语姝失落又委屈地低声说道。
“殿下……”萧晏连安慰的话也难以说出口,她说的对,他甚至没有一个健全的身体去爱她。
季语姝在心里给自己打气,面上还佯装坚强,道:“不管怎样,就算是顾中丞的事情调查清楚了,你也必须跟我去皖南乔家,必须把身体治好了,这样我才能放心让你走。”
“嗯……”萧晏内心不舍,却无法给她承诺。
“到时候你想回来,总是能回来的,什么时候都好。”季语姝说着语气里渐渐带了些许哭腔。
“殿下……”纵然身体上的疼痛亦从没有这样的心痛,也没有一刻想像现在这样活下去,“我定会去乔家的,你带着我去。”
“好。”季语姝抬头,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泪眼盈盈地望着萧晏,朱唇欲语还休,然后和萧晏一起进入船舱。
待回了京城,季语姝和萧晏兵分两路,一个回宫面对母亲的责备,一个去郊外祭奠师父和师兄。季语姝想到自己的行为令母后伤神,近乡情更怯,不敢靠近坤宁宫,犹犹豫豫下来到了坤宁宫的门前。她却赫然发现,往昔人潮如织的坤宁宫,竟如此冷清,一点儿人气也没有,连扫洒的侍女都没有,院里的枯木堆满了墙角,落叶也飘落得满院都是。季语姝心中一紧,母后出事了?
41. 连累亲人情悲愤
“母后,母后,嫣儿。”季语姝焦急地往坤宁宫内殿冲去。
时近黄昏,殿内显得有些昏暗,空中扬起了些许灰尘,在阳光下翩然飞舞。季语姝看见母亲正倚靠在美人榻上,腿上盖着一件金丝珊绒毯,手里拿着绣针缝制一件旧时的金龙睡袍。季语嫣就手拖腮蹲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头不时地往下点垂着,昏昏欲睡。
“母后,嫣儿。”季语姝声音颤抖着,滑跪至皇后面前。
皇后见到季语姝先是一愣,然后眉眼低垂,眼泪含在眼眶中。皇后虽是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宜,之前也只看着就像三十左右,进来想是烦心事较多,眼周也爬上了几条细纹。季语嫣倒是没心没肺的,见到季语姝从椅子上大跳起来,奔过来拥住她。然后把她从地上扶起,还笑着说道:“姐姐,你可是受了呢,是跟姐夫在一起日夜操劳,还是他没养好你,让你受委屈了。”季语嫣不怀好意地蹭过来笑道。
季语姝蹭得一下脸红了,羞涩道:“没有的事,莫瞎讲。母后,嫣儿,坤宁宫怎是眼下的光景?那些侍奉的人呢,都去了哪里?”
季语嫣尴尬地挠了挠头:“额……这……”皇后瞥了季语嫣一眼,她识趣地不讲话了,只听皇后悠悠说道:“我嫌人多烦得慌,就裁剪了,用不着这么多人,每天叽叽喳喳的,倒是吵得人头疼。”皇后见季语姝不放心,便笑着安慰道:“谁让我找个女婿是个出家人,这清汤寡水的生活,我可得提前适应一下呢,那万一以后回门,不习惯可咋办?”
季语姝看见母后亲近的模样,扑进了母后的怀抱,泪流满面,抽泣道:“母后,孩儿不孝,连累您了。”皇后轻抚着她的发丝,像儿时亲吻她一样,轻轻吻了吻她的头发,柔声道:“姝儿,他待你好吗?”
季语姝泪眼朦胧看着皇后眼中担忧的模样,语气中更是哽咽道:“好,他待儿臣极好,母后,请您原谅孩儿的自私。”说着季语姝头触地,向皇后行了个大礼。皇后心疼,将季语姝拉入怀中,紧紧地把她搂住,道:“姝儿,你过得太苦了,只要你幸福就好。”
而萧晏离了季语姝后,提了一壶酒到了两处荒冢前,因无人祭扫,墓碑上已生出了许多青苔,野草也疯长有半人高,萧晏费了半日功夫,才将两份坟冢收拾妥当。萧晏如对待爱人一般,轻抚着冷冰冰的墓碑。他打开酒,一半浇在了地上,倚坐在碑前,仰头独饮。他隐忍地喃喃说道:“师父,你究竟为何……徒儿究竟该不该查下去,您希望徒儿查下去吗?”没有任何声音的回应,只有新抽枝的柳条随着微风摆动。萧晏痴痴地望着:“四年了,师父,徒儿来晚了。徒儿不孝,逃避了这些年,现在才来看您。”
他眼神破碎,恍若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中,打破了它的平静,他望着何夕的墓,红了眼眶,哽咽道:“师兄。”说完,他猛地灌了一口酒,接着坦言道,“师兄,对不起,我好像爱上她了,她住在我心里了,赶不走了。”说着他大口喝着酒,任凭肆意流淌的酒水将自己淋透,红着眼圈,痛苦地闭上眼睛道:“对不起师兄。”他苦笑一声,眼神写满了眷恋,“待师弟下去后,再向师兄谢罪,只是剩下的数月,我想照着心意而活。”萧晏又说了许久许久的话,就这样靠在碑前睡了过去,待到暮色四合,春日的冷风吹得他微醒,他再次与二人告别:“师父,师兄,我先走了,待我处理好红尘的事务,很快就来陪你们了,你们在那边给我留个位置。”说完,便衣袂飘飘,绝尘而去。
待萧晏回宫的时候,季语姝正在和一群侍卫对峙着,双方剑拔弩张,季语姝狠狠地瞪着他们,季语嫣也倔强地用手捏着冷冰冰的钢叉,倔强又委屈地哭喊道:“谁给你们的胆子,这可是中宫,你们怎敢在中宫狂吠!”
“二位公主,请您不要为难属下,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几名侍卫恭敬地低头,但仍执意要执行命令。
“你们奉的谁的命令,是父皇还是那个疯女人?”季语嫣反问道,“我要见父皇,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见父皇!父皇定不会舍得这样对待母后。”
侍卫们低头不语,季语嫣还要闹。“够了。”只见皇后身着一身素衣,脱掉了所有的玉石珠钗,双手叠放在胸前走了出来,并不望向所有人,眼神平静地走到院中,跪在了殿檐下,她缓缓抬头看着赤金的“关雎殿”三字,冷笑一声,便目视前方跪了下去。
季语姝心痛地扑了上去,将母亲抱在了怀里:“母后,母后,是孩儿连累了您。对不起,孩儿的自私任性害了您。”
“姝儿,不关你的事。”皇后坦然地望向季语姝,安慰道。季语姝想到母后与父皇恩爱的画面,父皇总是顺着母后,从没有见过父皇与幕后大声说过话,更没有红过脸,母亲和妹妹只要撒撒娇,没有父皇不答应的。人的心怎会变得这样轻易。季语姝要把母后扶起来。侍卫们钢叉冷冰冰地压在她身上,毫无感情道:“殿下,皇后因公主私逃,教导无方,代为受过,还望公主理解。”
季语姝猛地站起来,将钢叉顶翻,仇恨地看着他们:“理解?我不理解,今儿谁也别想让皇后跪下!一国之母,天地昭昭,谁也不配她跪下,若是天让她跪,我便捅天三丈;若是地让她跪,我便掘地三尺!若是有人让她跪,无论是谁的头颅,我必手刃之!”
侍卫们见她油盐不进,便想将她镇压下去,便提起钢叉刺去,倩影身形一转,便绕到了侍卫们的身后,掌风清冷,将眼前的侍卫震得退后了几步。眼见侍卫不敌,其他侍卫纷纷加入进来,季语姝不疾不徐,身形如白练,穿梭于众人之间,每一掌都劈向腰间,侍卫们都吃痛,震掉手中的武器。眼见在公主手中占不到便宜,可他们又不敢违抗命令,只得拼劲权力苦斗着。可季语姝尽管招式上不落下风,但渐渐体力不支,出掌的速度渐渐地慢了下去。
众侍卫见找到了破绽,便将手中钢叉猛然刺去,但他们不敢伤害公主,只是从季语姝胸前地衣物刺穿,轻轻一挑,外袍便炸裂了开来。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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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将季语姝压制在钢叉下。正巧被赶回来的萧晏见到,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钱,猛然掷出,一枚小小的铜钱,竟发出了虎啸般的声音,众人甚至没有看清铜钱从哪来,就听到铛铛几声,侍卫们手持的钢叉竟齐齐断落,重重摔在地上。
萧晏飘然落地,将大氅披在季语姝身上,眼神充满关切,然后又上前将皇后扶起,侍卫们自然知晓萧晏的本事,便也不敢妄动,拱手抱拳:“萧大人,望萧大人和公主理解属下的工作,莫要怪罪。”
“姝儿,晏儿,你们莫要再争执了,他们也决定不了,若是今日不跪,明儿他们就因此掉了脑袋。晏儿,你曾是出家人,最讲究慈悲为怀不是吗?能救这么多人的性命,跪一下又何妨。”皇后释然地安慰二人道,看向萧晏的眼神也充满了慈和。
萧晏听到皇后如此唤自己,心中微微一热,他坚定地望向季语姝,若是要闹下去,他定陪她闹个天翻地覆。“母后,可是您是凤体,怎可轻易跪下。”季语姝愤恨地扶住皇后,皇后拍拍她的手背,摇摇头,示意她算了。季语姝松开皇后,上前一步对侍卫们说道:“我亦不为难各位,只道各位通融一下,一人做事一人担,请与皇上通传,既然我已经回来,就没有母代子受过的先例,恳请皇上见我一面。”说完她从衣裙上撕下了一块布条,抽出了身旁侍卫的剑,划破了手指,书了一封血书,交予了侍卫。
侍卫面面相觑,侍卫长最后下了决定,道:“快去禀报。”身旁的小侍卫赶忙向乾清宫跑去。而此时,芙芳殿中传来了清冷的笑声,她斜着眉眼瞟了一眼汇报的人,道:“你可打探清楚了?”
“回禀贵妃娘娘,奴婢看得真切,和静公主和萧大人是回来了,而且和执刑的侍卫们发生了冲突,现在侍卫们跑去求见皇上了。”枚贵妃眼露笑意,把桃花枝新染的指甲反复地看,满意道:“去领赏钱吧,今儿这颜色这不错。”
“娘娘,咱们为什么不继续坚持罚皇后娘娘,要让和静去找父皇,这岂不是便宜她们了。”月余不见,柔嘉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微显怀了。
枚贵妃花枝招展地笑着:“你觉得依咱们皇上的性子,会怎么对和静?”
“父皇这样在意颜面,连最爱的皇后都下定决心处罚,何况不受待见地和静。”柔嘉分析道眼前的局势。
“皇帝罚皇后,只不过是做做样子,如今我枚家一家独大,皇上不能不忌惮,也不好轻纵了皇后,所以不痛不痒地处罚她。但是对和静,那皇上可就要下狠手了,和静被罚,皇后能坐视不管?二人的关系才是就此破裂了。”枚贵妃眼神玩弄似的笑了,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侍卫们很快来汇报,拱手相告:“殿下,皇上请您相见。”然后侍卫瞟了一眼萧晏,吞吞吐吐地说道,“皇上请您一个人去相见。”萧晏想到在孤岛时,皇上的作为,不自觉地护到季语姝身前。季语姝凝望着他,道:“你且等我,若是我回不来,你来救我。”说着露出一个信任的笑。
42. 临危托付表真情
乾清宫内,一抹明黄端坐在肃穆庄重的龙椅上,季语姝跪在地上,褪去青涩的面庞上满是坚毅,她就目光冷冷盯着黄纹黑底的靴子。皇帝眸色深重,如同深夜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就这样阴沉沉地打量着季语姝。他一见她这反骨的模样就心生怒气,想像驯马一样,把她驯服。半晌,他侧仰着头,把玩着手里的珠串儿,问道:“私逃出宫,顾皇家颜面于不顾,你认为朕罚错了吗?”
季语姝噙着泪珠,高扬着脸,不让它滚落,她不明白,过往二人的恩爱都是虚无与缥缈吗?怎得这样容易破碎,她为母后感到不平,愤恨道:“儿臣之错,与母后何干?即使有错,皇上就没有错吗?皇上何日教导过儿臣?自记事起,可有抱过儿臣一次?每次奔跑摔在在石棱子路上,你可曾问过儿臣痛不痛?史元成案,你将儿臣推出去当利剑时,可曾想过儿臣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安危?”季语姝鼓起勇气,声嘶力竭地喊道,眼泪簌簌地往下落着,一滴滴滚落在地上,融成一滩又消失在泥缝中。她用尽了力气,手撑着膝盖,支撑着自己上半身,让自己不至倒下,自言自语道:“儿臣,可还能叫您一声父皇?”她的目光悲凉而绝望,对视上皇上那毫无温度漠然的眼神。
皇上手肘撑着龙椅的扶手,似有触动,半晌悠悠感慨:“朕从未有过对不起你的地方。”
季语姝失望地苦笑道:“哦?是吗?也许生在天家的第一个女儿,总是会承受更多。”季语姝手背抹干了眼泪,落寞道:“如今儿臣已回来,还望皇上别再让母后代为受过,皇上要怎么惩罚,儿臣都接收,望皇上成全。”说完,季语姝半身伏地,重重地磕了个头,行了君臣大礼,长跪不起,等皇帝同意。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后宫如今是枚贵妃代持,若是不严惩,恐难交代,以至失了制度,你自然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即日起,解除中宫禁足,恢复用度。”说完,他顿了顿,捻了捻手中的珠串儿,思考着说道,“城北有一处庄子,专处置犯了错的宫人,现在在枚贵妃麾下,你去那里领罚吧。现在就启程吧,不必再与他人言明。”
季语姝跪谢皇恩,笔直地站起了身,走出殿门后,风吹衣角,裙袂飘飘,裹住她凌然的身子。“殿下,请行吧。”大太监一副得罪了的样子,把腰弓得更低了,引着季语姝向前走去,直至上了一辆马车。晚风卷起了四周的落叶,颠簸不休,车子不时地倾轧过低洼,发出沉闷的声音。季语姝将头靠在窗枢上,眼泪不禁地由眼窝滑落,沿着鼻翼,一路滚至嘴中,那咸味成了她现在的心中唯一的味道。
她就这样任由宫人引着她,来到了一处古朴的院落,从外面看去,与寻常的宅子无异,只是这里的每个人都面色沉沉,不苟言笑。宫人拿出了一身素衣道:“来了这里,便是犯了错的宫人,奴婢,不再是以往高高在上的主子,身上的朱钗玉石都要除掉,统一着装,明日由宫里传来旨意,再行处罚。”季语姝一声不吭,任凭几个粗鲁的妇人将自己的衣服换掉,穿上一件泛着馊臭味道的衣服,那味道让她想吐,她紧锁住眉头,压抑着胃里翻滚向上涌的食物。好歹她是位公主,能有一处单间,至少今夜有一处单间,虽然那单间里什么都没有,连一张像样的床都没有,只有一个硬硬的上面还长了绿毛的塌子,上面铺了些稻草,一床已经硬成铁的被子。
季语姝被送去了庄子的消息被封锁住了,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便是枚贵妃,前来汇报的太监秉明了皇上的意思。枚贵妃的表情甚是玩味,道:“皇上可真说了让我来调教和静公主?”大太监唯唯诺诺,拍马屁笑着说道:“是,皇上说,都依着贵妃娘娘的意思。皇上还说了今夜来芙芳殿,还望娘娘做好准备。”
枚贵妃的表情略带幽怨,道:“皇上不是今早才用过膳吗?怎得晚上又来了。”可那一点点幽怨,在外人眼中便是娇宠与欲语还休。大太监捏着兰花指,笑着恭维道:“眼下这宫里,哪个的风头能赶过娘娘去。皇上早上见,晚上更是念着,还是娘娘好福气。奴才也不打扰娘娘了,娘娘好好拾掇,准备侍寝吧。”
枚贵妃心中泛起了一阵恶心,一想到日日夜夜要在那个冷面冷心的男人身下虚与承欢,也不由得想吐,这些子恶心都化为了怒火,攻向了他的女儿——季语姝!枚贵妃目光阴鸷,手上的长指甲都快剜到肉中,心道:季语姝,这些痛苦,我必将百倍千倍地让你偿还!他回来了,居然还跟你亲密无间,这世间哪有什么有情人,哪有!一对也不许有!她有些疯癫,扯起屋内的帷幔便披在自己身上,转起了圈来。片刻,跌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松散,凄苦地笑着,凄惨又美丽。
没有等到季语姝回来的坤宁宫众人也焦急不安,皇后将焦虑写在了眼睛里,柔婉的眼中尽是担忧,季语嫣坐不住,跑去找皇上,素莲巴巴地站在门口,踮着脚尖望着远方,看二位公主有没有回来。萧晏在屋角打坐,默念心经,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内心却越来越乱,一股不好的预感如一团迷雾,锁住他的心头,散不去。
不消多时,季语嫣哭卿卿地跑了回来,一跑回来,就扎进了皇后的怀中:“母后,姐姐压根不在那里,不知去哪里了,问父皇,父皇怎么都不肯说!母后,父皇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无论怎样和他撒娇,他都板着脸,不告诉我,还给我讲大道理,让我不要和姐姐学。母后,姐姐和姐夫本就成过婚,就算是一起出宫,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为什么父皇偏不能原谅?父皇只说解了坤宁宫的禁足,恢复母后的掌管后宫之权,可是我的姐姐呢?”季语嫣抬着肉嘟嘟的脸蛋,上面挂满泪痕,望着皇后。
皇后一脸心疼,用脸蹭了蹭女儿的脸庞,轻轻摸了摸她的发丝,又顺了顺她的背,抚平她正在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宠溺着安慰道:“没事的,嫣儿,你父皇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几日,气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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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再去,父皇没有不答应的。”
“母后,真的吗?可是姐姐怎么办,姐姐现在都不知在哪里,会不会有危险?”季语嫣担忧地问道。
“嫣儿,不会,母后不会让你们俩有事的。”母后语气坚定,紧紧地捏了捏季语嫣的手,揉了揉她肉嘟嘟的手心,将力量传递给她。“嫣儿,母后近几日还未好好的吃过饭,现下有些口渴了,你去给母后煮一碗赤豆元宵来。”
“嗯。”季语嫣认真地点了点头,对皇后的话深信不疑。
萧晏自然是知道皇后的意思,待季语嫣出去后,萧晏便睁开了眼睛,起身向皇后行礼。
“萧爱卿不必多礼。”
“皇后娘娘,您是想让我去救殿下。”萧晏直言。
皇后的眼神中充满了希冀,但又有些许的不确定,迟疑道:“是,只是我不知萧爱卿对姝儿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不知姝儿可否只得一付?”
“娘娘自不必担心,即使娘娘不吩咐,刀山火海,我也要将她救出来。”萧晏眼中似有万千星河向皇后飘散过来,勾起了皇后的无限感伤。
皇后神情放松下来,露出赞许的目光,道:“有萧爱卿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姝儿没等错人。”
萧晏思忖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虑:“娘娘,您也觉得皇上会杀了她是吗?”、
皇后面色一怔,手上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片刻又强装镇静,尴尬一笑道:“萧爱卿说的是哪里的话,皇上怎会杀她,虎毒尚且不食子。”
萧晏已经得到了心中的答案,也不去追问道:“那就好,我带殿下出逃的时候,遇到了两波杀手,一波是已经被处决的太常寺卿岳序所为,而令一波则是怕岳序不动手,而准备嫁祸给他的人。”
皇后心里一惊,恍然抬头,眼中惊愕与害怕昭然若揭,呢喃道:“皇上只道是岳序派人,已经被萧爱卿击退,并未讲其他。”当皇后说完的时候,自己也了然了心中的猜忌,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片刻才缓缓睁开,里面蕴含着无限愁思,似江边的浪潮,将人淹没。
“萧爱卿,你答应本宫一件事。”皇后祈求地望向萧晏。
“娘娘但凭吩咐。”萧晏单膝跪了下去,向皇后行了至高无上的礼节。
“带她走,别去打探为何,别让她卷入这是非中,再别回宫了!”皇后激动地扯住了萧晏的衣袖。萧晏面露难色,他已行将就木,不知这残体还能撑得了多久,又如何护得了她的安危。若自己离去后,该将她托付给何人才能放心?众多的思虑在萧晏脑中飞速地转动着,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郁。
皇后见萧晏久不回复,脸色也阴郁,渐渐失望地松开手,失落喃喃道:“为难萧爱卿了,是姝儿没有那个命。佛家最讲究缘分了,许是缘分未到。”说着皇后的眼中又充盈着滚烫的泪花。
“娘娘,我愿意,定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