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花途明半梦半醒间,闻到一股清冽冷香。
冷香暗暗钻入她心肺,她感到额间发凉,像是一下子被人提溜起来,扔进大雪中,满园红梅艳。
花途明紧闭双眼翻个身,半个身子坠在床外,她一个激灵,醒了。
室内空无一人,花途明下床,推开门,浓郁梅香扑面而来,她心中一动,抬眸,眼前倏地一亮。
一树梅花开,嫣若朱砂,孤瘦雪霜态。
微风起,暗香涌动,花途明快步走上前,伸手接住掉落的梅花。
她捧着几朵残梅,忽然听到一声微响,侧身,见琨玉不知何时走进院中。
恰在此时,一朵红梅轻飘飘坠下枝头,埋进她发丝中。
花途明站在梅树下朝琨玉笑:“一夜之间,花竟全开了。”
她眼睫密如鸦羽,眉眼明亮,鬓边一朵梅花,却是人比红梅艳。
一如当年景。
自从单孤山上脑海中出现过那幅画面,琨玉总是心绪难宁,他放不下,舍不开,日思夜想,脑海中的画面愈来愈清晰。
那应当是在一个花园中,大雪压枝,满园红梅灿若云霞,少女衣着华贵,珠钗满头,撑着流苏小伞,弯眸朝他笑。
她生了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双眸漆黑如墨,偏偏眼里有光,像夜空中若隐若现的银河。
琨玉微一晃神,当年少女与眼前花途明两张面容重叠起来,足有七分像。
看得越久,心神越动荡,到了近几日,琨玉一看到花途明那张脸,便感到心微微刺痛。
“我们何时回来的?”
“约莫天将明。”琨玉偏头咳了一声,“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花途明笑道,“我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香很甜的梦,只是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琨玉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笑了,他走到跟前,伸手摘掉花途明鬓边红梅,“不记得也罢,”他说,“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花途明抬首望他,“对了,昨日那人究竟与你说了什么?”
“嗯?”琨玉眼角微弯,“担心我?”
“我不过是问问,”花途明有些不自然地垂下眼睫,“不想提我不问便是。”
“也没什么,”琨玉道,“昨日王上生辰,南海同庆,他来祝我平安。”
他想起昨日那个鲛人站在门外冷眼看他。
“何事?”琨玉问。
“宝华公子让我来提醒你,”鲛人道,“今日是南海重要日子,不管你所欲何为,都不要在今日整出幺蛾子。否则,进了南海的地盘,你和你身边的那个女子,连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琨玉笑了,“这就是南海的待客之道?”
“这是南海的待你之道。”鲛人嗤笑一声,也不再管他,转身离去。
花途明有些意外,“那还挺周到的。”
“是啊。”琨玉轻声说道。
花途明洗漱过后,与琨玉简单用了早膳,而后便像没骨头似的,躺在了院中竹椅上。
她将竹椅拉到梅树下,一睁眼,可见梅花满目。
“饭后不宜久躺,”琨玉道,“易积食。”
“你做的饭这么好吃,积食又怎样?”花途明没心没肺道,她抬手盖在眼睛上,“琨玉啊。”
“不要睡。”琨玉道。
“不睡不睡,”花途明道,“我想说,你人真的很好。”
四下寂静,唯有风吹花落簌簌声。
花途明拨掉一片落到她唇边的花瓣,坐起身,“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么,你人这么好,我都有点舍不得你了。”
她扶着竹椅扭头看琨玉,“你说我们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吗?”
琨玉立在屋檐下,闻言,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厌恶。
他神情没有丝毫波动,就连面上的浅笑,也与平日里如出一辙。——就好像他听到的不过是“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客套话。
琨玉道:“前路自有其序,空谈无果,且惜当下。”
花途明看着他,许久,挑了一下眉,笑了一下,“好吧。”
她重又躺回竹椅上,看满天红梅,似血点点,忽然觉得有些扎眼。
清冽梅香幽幽,花途明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她不会看到,自她转身后,琨玉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他那万年不变的唇角终于垮了下来,眸光隐晦又纠结。
琨玉与花途明已朝夕相处两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不知何时起,他对花途明的假意关怀已变成不由自主,逢场作戏也转为真心实意。
就好像这些都是他一直盼望着的,而不是因为所谓痛感相连。
等到他终于意识到这点,与之伴随的,是一种若隐若现的不祥预感,离南海愈近,预感愈强。
琨玉不愿将此事点破。
两人一躺一站,各自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花途明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听到有人低声交谈,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发现身上盖了一条薄毯。
“醒啦?”
花途明抬首,见琨玉与阿达伦正站在梅树下,两人似乎在交谈些什么,见她醒了,阿达伦笑道:“醒了姐姐就去换身衣服吧,看合不合身。”
花途明看一眼琨玉,随即接过鲛绡衣,衣服轻如纱,拿在手上几乎没有重量,触感细腻,洁白如雪。
“多谢。”花途明顿了一下,又道,“原本不是说还要几日……”
“啊,这个,”阿达伦摸了一把头发,“这就要怪宝华了,他昨日醉酒,一时说漏嘴……”
“王上闻言便即刻要见,”阿达伦无奈道,“正好有了借口,她原本也不是很想过生辰。”
花途明:“如此听来,倒是勤政恤民。”
闻言,阿达伦顿了一下,“姐姐先去换衣裳吧,”他扯会话题,笑道,“此等华丽,姐姐穿上一定很好看。”
——华丽?
花途明看着手中纯白素净的衣裳。
琨玉将目光投向她,又瞥了眼略不自在的阿达伦,敛眸不语。
直到入了水,花途明才明白这身鲛绡衣的奥妙。
衣尾长而宽大,在水中飘逸如云,像是撑开一个鱼尾,让她来去自如。
最令人惊讶的是它的颜色,鲛绡衣在岸上见犹如白雪,可一入水,便呈现出华美的色彩,说不出具体是什么颜色,因为它压根没有固定的颜色,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呈现出的色彩都不一样。
偏偏每一种配色都极为巧妙,令人惊艳难忘。
海中世界丰富多样,鲛绡衣在此间大放异彩,连带着身穿它的人也受欢迎起来。
花途明手捧着一只小鱼,放眼望去,直觉满目海景,美不胜收。
真正身临其境,与昨夜在蚌中观海相比,感觉上还是更胜一筹。
正出神间,花途明忽然感觉手中小鱼动了一下,她收回目光看过去,就见那条小鱼裂开嘴,足有半个身子大小,口中是密密麻麻的利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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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途明手一抖,想将其甩开,可它身上好似有吸盘,牢牢吸在花途明手上,对着那一截手腕就要咬下去。
电光火石间,忽有一只手从侧面袭来,轻飘飘摘下小鱼,随手扔下海底。
花途明后怕地揉揉手腕,抬首,见琨玉正注视着她。
两人贴得很近,琨玉一头蓝发随海水飘动,发丝撩到她脖颈上,花途明咽了口唾沫。
“花姐姐,当心呐,”阿达伦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这种小鱼最会骗人了。”
“是我疏忽了,多谢。”花途明笑笑,随即意识到阿达伦说的并非人族官话,“咦,鲛人语我也能听懂了吗?”
“是啊。”
“好生神奇!”花途明笑道,又拉拉衣裳,“难怪都说鲛人是天地灵物,除了鲛人,恐怕也无人能织出这等绡了。”
阿达伦笑了起来,“鲛绡是鲛人所制,但并非所有鲛人都会织绡。”
“此话何解?”
“花姐姐可知鲛绡是用什么织成的?”阿达伦见花途明疑惑的样子,接道,“是情丝。”
花途明一怔。
“鲛人用情多且深,千万情丝可织成鲛绡,这才是鲛绡制成的秘法。”阿达伦道,“情又分多种,其中苦情最为浓厚,所织鲛绡也最为纯净。因而,常流传一句话,‘南海最善织绡的鲛人,是最痛的苦情人。’”
鲛人语低沉而婉转,仿若呢喃,字字句句落入花途明耳中,令她不由得沉默下来。
她忽然觉得身上的鲛绡衣珍贵至极,重若千钧,自己不管怎么穿,都好似亵渎了这份情。
“不用多想。”琨玉轻声道,“只要不是丢魂落魄,鲛人皆有情,有情即可织绡。你身上这一件,也不过是一件普通的鲛绡衣。”
花途明摩挲着料子,“话虽如此,”她垂眸道,“每一份情皆因被珍重,之前是我唐突了。”
琨玉凝眸不语。
他望着花途明,对方很少会穿这种华丽的衣服,鲜明的颜色衬得她眉眼惊艳,闭月羞花之貌,恍若天人。
她长长的睫毛随水微动,更显灵动。
如此看着,琨玉第一反应是,她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自己想,伸手便可将她揽进怀中。
他眼神微动,垂在身侧的手指抽动两下,随即自己似乎都被这样的想法吓到了,琨玉偏过头,负手于身后。
“花姐姐所言有理。”阿达伦道,“不说这些闲话了。二位请。”
两人随阿达伦前行,鱼群开路,海波送行。
一路上,花途明见到了平生未遇海景,蔚为壮观,如梦如幻,不禁频频赞叹。阿达伦在一旁充当伴游,滔滔不绝,讲述所经地名及其来历,所遇生物及其喜恶。
花途明与阿达伦相谈甚欢。琨玉则不远不近走在前头,无甚表示。
花途明笑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到琨玉背影上,看到他身形一滞,停了下来。
“到了。”
花途明快行几步,与琨玉并排,先是看了一眼琨玉,随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他们已入深海,日光透不进来,除了珊瑚上偶尔点缀的夜明珠,以及会发光的小鱼,没有其余照明之物,周遭几乎一片漆黑。
可不远处有光。
朦朦胧胧,光线柔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格外醒目。
仿若不可惊扰的脆弱的梦幻的美梦。
花途明揉揉眼睛,确认了,那不是梦,也不脆弱——那是鲛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