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食堂，焦香的烟火气，还有微弱灯光下江凡专注投向自己的眼神，尧笙灵在唇枪舌战时面不改色，在陡然得知实验室噩耗时迅速调整思路，此时却因为两个蛋破防了。
她没有拒绝江凡的给予，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吃着，江凡怎么会不懂她的委屈、不甘和愤懑呢，他安静温柔地注视着她，没有特意躲避，也没有出声安慰。
尧笙灵有十足的能力调节自己的情绪，她现在哭只是因为她想哭，江凡不想打断她的情绪，偶尔等那一颗颗晶莹的眼泪快要滴落进饭碗里时轻轻替她擦拭。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智博生物实验室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学习工作的地方，它承载了尧笙灵无数个沉心思考、灵感迸发的日夜，她在“心斋”完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好半晌，尧笙灵弯了弯嘴角，“所有人都可以批判它，放弃它，但我不可以。”
“我知道。”
“无论我的这份研究能不能得到认可，我都要加上实验室的名字...”
“同甘共苦。”
“对！要么带着师兄师姐们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要么就和这个名字一样，发烂发臭！”
二月十八日，摇身一变成为昌城军事基地的大学校园不如以往那般安静，本该是吃饭休息时间，士兵们不往食堂跑，却站在公示栏围观个不停，他们自觉采用轮换制，站在最前面的人看十秒就被后面的人拉走。
最先到这儿的士兵大部分都有意无意间听到一些消息，人渐渐围多了，有些看热闹的也凑过来，包括...最近硬朗不少的陈火观。
“让让让让，到我了到我了！”陈火观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他一边挤在人堆里一边紧紧拉着自己刚认的义弟，“陈安，快过来！”
脑袋差点被压成饼的陈安被陈火观大力扯进最内圈，他刚扶好自己的帽子去看公示栏张贴的内容，耳畔的陈火观大喊一嗓子，离他稍微近点的人都深受其害。
“你有病吧！”有人骂骂咧咧道。
陈火观捂住嘴小声道歉，“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这个啊，笙灵姐早几百年前就跟我们说了。”
“哼，你们十二区都是关系户，什么好事都最先轮着。”有人不爽地抱怨，“连治愈方案也是你们最先！”
“你说什么呢！”陈安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脸色差起来相当唬人，“少在这信口造谣！”
对面的表情也相当不好，但是不等他说什么，守在公示栏一旁的一区士兵直接打断，“别在这吵。”
眼看后面的人也开始不爽起来，陈火观连忙拉着人又原路钻回去，“别气了，都是我的错，不该凑这个热闹。”
站在树下无所事事的其余三人看到他俩回来，立马发问，“里面写什么了？”
陈火观“嘿”了一声，“你们不是说一点都不好奇吗？看到我们辛辛苦苦挤回来又好奇了是吧！”
“少贫。”沈叙白笑骂了一声，“快说。”
但不等陈火观开口，校园广播响起，一道清洌的声音传出，陈火观听了几秒，指着广播道，“写的就是这个。”
另一边广播室，尧笙灵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地念着稿件，也就是她尘埃落定的“簇红病毒假说”。
由于网络设施大规模损坏，信息传播方式倒退，他们只能通过广播，纸媒来传播，十二区的试点过程很顺利，江百衡亲口发话，昌城部队所有人都要对这篇文章熟记于心。
广播录音持续播放了一周，此时实验楼四层，尧笙灵从隔离区出来取下口罩，她神色有些困倦，继十二区的试验成功后，试点范围扩张到整个部队，凡是一个小时以内没有变异的士兵都被带回来关进实验楼的隔离区，成功治愈率竟是惊人地百分之百，这个数据在尧笙灵看来是理所当然的，部队这些士兵身强体壮，年轻有活力，只要抓住最佳拔除感染物的时机，对他们来说三代病毒后遗症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对于昌城部队的其他人来说便如一道惊雷，这就导致这几天她没日没夜的大会议室、实验室、隔离区三班倒，精神难免有些差，晚上回去还得被江凡抓着喝中药。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对着前来通知的人点了两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赶往行政楼大会议室。
会议室仍是那个会议室，宽敞明亮的房间，光洁红漆长方桌，左右两边都坐满了人，等尧笙灵大步走进来，已经就座的众人全数对她行注目礼，直至她落座。
尧笙灵位子都还没坐热，周遭各种问题已经向她扑面而来。
“尧博士，根据我们之前的讨论，六区包含不只一个污染区，也就是病毒源爆发区，所以死亡率才那么高，那怎么安排人手才合适呢？”
“不用那么多人，用老一套怎么样，大火炙烤，再包围绞杀，十二区正面典型可以照学啊！”
“六区不合适！钢铁厂容不得一点损失，而且周围还有居民在家里躲着，放火容易出事。”
尧笙灵知道六区的危险性有多大，她倒是有另一个想法，“可以先把异能者集合，集中清理六区丧尸。”
很快就有不同的意见提出，数道声音穿插着讨论战术。
一个问题说完还有无数个问题，直到江百衡开口喊停，他们才意犹未尽地安静下来。
“新划分的十三区到十六区人员部署两天后我要看到名单，‘簇红病毒假说’内容继续传播，要保证各个区域的群众都知道里面的内容，散会。”
尧笙灵偷偷卸了一口气，刚想和其他人一样离开就被江百衡留住。
还能怎么办呢，她虚弱地笑笑，留下来加班。
大会议室恢复了它原本的空旷气派，江百衡按了按疲倦的眉头，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尧笙灵，“最近辛苦了。”
尧笙灵小心接过茶，闻言笑了笑，“这是我应该做的，我的文章能这么快得到广泛认可，多亏了您的支持。”
原来那天江百衡公开表示不会给尧笙灵昌城部队的署名后，转头加盖了自己的私印，算作他个人的支持。
可谁不知道他江百衡现如今就代表了整个昌城呢？
“中心城已经开始进行试点了，据说效果不错，这几天你多休息不要太操劳。”
江百衡看着她笑意盈盈却难掩疲惫的脸色，心中满是慈爱，脑子里的那杆天枰已经摇摇欲坠，但他计划的事没有人能阻止，包括他自己。
“聚集异能者到六区的主意很不错，他们不好管控，不如集中到一起让他们自由发挥。”说到这江百衡停顿片刻，“有一名叫做晋月的异能者表现不错，我想把他调到六区，他似乎是尧博士的熟人。”
“晋月在昌城？”尧笙灵心中瞬间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您不用顾忌我，公事公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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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百衡年纪大了，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精神气远远强于其他人，平时的精神面貌一向以强硬著称，可每每想起自己唯一的孙子，他总是和普通家庭的长辈一样操劳堵心，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往往只有此时才能看出他已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
尧笙灵的方方面面他都满意的不得了，恨不得是自己的孙女，他也不是什么老顽固，离婚也好孩子也罢，只要她和江凡互相是真心的，他一个字都不会多提。
可问题在于，尧笙灵的前夫显然对她念念不忘，普通人就罢了，可他是一名异能者。
他再不喜异能者，却也对他们的能力了如指掌。
江百衡呼出一口浊气，此时他不是昌城部队的领导者，只是江凡的爷爷，“尧博士，江凡一个大老粗，你究竟看上他什么呢？”
尧笙灵心里摇摇欲坠的巨石终究是落了地，瞬间就悟到了江司令的意思，她站起来鞠了一躬，“江凡很好，司令，如果因为晋月您对我们没有信心，我向您道歉。”
她的心像是晶莹的水晶一般通透，两句话就看出江百衡话里劝分的含义了。
“您是江凡的爷爷，我绝不会不顾您的意愿和江凡在一起，但在此之前，我会向您证明我是江凡的良配。”尧笙灵语气诚恳，“晋月看似对我穷追不舍，但他所作所为看不到什么真心，我倾向于他成为异能者后变得偏执，一味追求自己的执念，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无视，时间会消解一切。”
沉默良久，江百衡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坐下说话，“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是你能保证晋月不会因嫉妒伤害江凡吗？”
听到这个问题，尧笙灵一时卡壳，嫉妒？
“我也知道这是江凡自己选的，后果也理应他自己承担。”江百衡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发问，“那么江凡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你的过去，你能接受他的过去吗？”
江百衡冷硬的神色与他的言语组成一副刺痛人心的画卷冲进尧笙灵有些迟钝的大脑，她下意识抓紧衣角，“江凡的过去？我不知道。”
“他有一个童年玩伴，叫珍妮。珍妮陪伴他整个少年时期，后来她意外逝世，江凡性格越来越孤僻，不再接受任何一个人。”江百衡暗自观察她的表情，“直到遇见你。”
“这些江凡从来没和我说过。”尧笙灵轻轻问道，“珍妮是怎么离世的？”
“或许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江百衡看了两眼时间，“时间不早了，尧博士，请回吧。”
尧笙灵面上镇定地站起身，低着头一步步向外走去，全然看不见身后江百衡兴味盎然的神情。
大会议室的走道上，江凡按捺着抗议的心情等尧笙灵出来，外面的天空慢慢染上蓝紫色，他今天十二区的任务都做完了，赶到实验室没找到人，他又来守大会议室的门，江凡知道“簇红病毒假说”尘埃落地之前，尧笙灵只能连轴转，这是她的心血，但是最近尧笙灵肉眼可见的憔悴，他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了。
终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尧笙灵有些苍白的脸色，江凡两步走到她旁边，“累坏了吧。”说完，他环住尧笙灵的腰想抱她回去。
葱白的手指轻轻将他还没使力的手推开，尧笙灵语气有些闷闷的，“我不要你抱。”
老婆突然不高兴怎么办？江凡有些新奇地盯着她。
随后他重新握住她的手，“好好，不抱，我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