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时要举办金蕊秋宴的消息传出来后,众人纷纷相告,平静无聊的生活终于有了新乐趣,宫中一派喜气洋洋。
唯有竹意堂的宫人不太高兴。
——他们收到宋公公派人传的话,陛下有旨,因段晏“病体未愈”,此次秋菊宴,就不必参加了。
竹意堂的宫人们惴惴不安,又心中猜疑。
他们的段侍君身体早就好了!只是不爱出门,怎么陛下直接不让他赴宴呢?
难道这才过了一个多月,陛下就已经将段侍君忘得一干二净,连面也不愿意见了吗?
宫人们相视一眼,越发觉得这个理由很有可能。
毕竟他们段侍君从染上风寒,再到身体好全,过了那么久,陛下一次也没来竹意堂探望过!天家无情,真是令人寒心。
殿外的宫人们在悄悄议论什么,坐在里面的段晏权当做没有听见。
天气凉了,青年在肩上披了一件湖色披风,坐在窗下的书案前,一手执着本书卷,像是在看,却久久都未曾翻动一页。
直至有人来报,说御膳司来送午膳的食盒,段晏才放下书,垂眸淡淡道:“传进来吧。”
御膳司的瘦弱太监迈入殿中,一手提着个三层的食盒,进来给段晏行了礼,又躬身走至屏风后的圆桌边,开始慢吞吞地将菜摆出来。
而竹意堂的宫人迎了他进去后,就各自在殿外散了去吃饭——段晏不喜过多人待在主殿里,也不需要人伺候,因此他们平日里算是十分自由。
“七殿下,”那御膳司太监边将菜碟一一摆好,边低声开口:
“宫外递来消息,从此地往燕国边境的沿途据点已设好,只要是成衣铺招幌上用银线绣有‘严记’字样的,进去问‘可有卖青白玉鱼纹带’,并说‘我身上只有三百一十七文钱’,那掌柜的便明白了。”
段晏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瞧起来心思似乎并不在探子的话上。
“沿途的各个城关,我们也命人打听过,出关是需要盘查文引的。”探子又道。
闻言,段晏蹙了下眉。
文引是通过各个城池所需的凭证,平常百姓出入城,需要到当地官府处领取文引,上面还需加盖县丞的印章。
而若是想要通行数个城池,光有某个县丞的印章显然不够,最方便的,就是持有朝廷出具的文引,那样就无人敢拦。
“殿下,我们可有机会取得御书房加印的文引?”探子又问。
段晏沉默片刻,冷淡道:“如今昭帝连我的面也不愿见,哪有可能忽悠他给我盖文引?”
他装病在竹意堂待了一个月,为的是着手处理宫内外的联络事宜,以及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先前被宁诩打发去皇宫角落的探子调去了御膳司,每日都能借着送膳的机会见面。
忙碌了这么久,等段晏终于抽出空来时,却发觉,宁诩竟然……竟然一次都没有主动来看望过他!
倒是太医奉了旨意,常常勤跑竹意堂,天天给他把脉,扰得人心烦意乱。
青年将宁诩的名字在口中轻轻念了几遍,半晌,气得笑了一声。
生病了不来探望、赏秋宴也不让他去……恐怕不过是因为玉泉寺的事情,宁诩防范他,怕他借机逃出宫罢了。
这么简单的缘由,如何就想不明白?
心中那股萦绕一月有余、始终不散的郁气,又是从何而来?
宁诩分明是对他并无半点情意,他还有什么好思绪烦乱、困扰纠结难以入眠的!
段晏盯着桌上那些精致的菜肴看,不知为何,毫无胃口。
“不吃了。”他站起身,出了殿,嗓音平静地吩咐道:“去御花园。”
外面候着的宫人吓了一跳,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段侍君不是没被邀请去赏秋宴吗?
这,这一旦去了,要是被治个抗旨不尊的名头,可怎么办才好?
但看段晏眸光寒凉,宫人们不敢多言,忙准备出行的轿子去了。
*
御花园的晓风湖边上,摆开数列矮几,上置美酒佳肴点心,还有御膳司研制出的新饮品“金菊奶茶”,分给众人品尝。
育有各色菊花的花盆也被搬来,放置在宴席周围,摆成花团锦簇的模样,又将开得最大最漂亮的一些放在席中,便于大家仔细观赏。
边上,还摆设了书案和纸墨笔砚,若有诗兴大发的,就可移步上前,直抒胸臆。
宁诩今日很高兴,也在那上面留下了一副墨宝:
“秋秋秋秋秋,天凉好个秋。金菊制奶茶,喝得口水流。”
夏潋在一旁瞧见了,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陛下的诗……真是精灵古怪……”
小黄吕疏月也挤过来,他家世代武将,文采自然不高,看也没看清,张嘴就夸:“好诗,好诗。”
不远处的六部尚书们听见了,齐齐站起来,对宁诩道:“恭贺陛下,做出了一副好诗,好诗啊!”
宁诩被吹捧得飘飘然,索性让宫人把他的大作装裱起来,挂在御书房。
席中又设了投壶等小游戏,连中六箭者可赏玉佩一枚,虽非价值连城,但是皇家赐物,意义非同一般,因此不少人争着上前,热闹非凡。
宁诩坐在首位吃了点东西,就看见小黄挤到人群前,单手持木箭,嗖嗖地连投十箭,无一不中,引得叫好声一片。
等最后投完,小黄一共连着投中了二十三箭。玉佩已经不够看了,宁诩下旨,赏了他一把青玉柄嵌宝匕首。
看见小黄捧着匕首,眼神亮晶晶朝他看来的模样,宁诩想了想,觉得平常还真是忽略了这个家伙。
小黄年纪虽不大,却是出身武学世家,身手不错,若是好好培养一番,未必不能成为独挡一面的武将,在战事上为他排忧解难。
宁诩认真盘算着,怎么把小黄变成自己的第二个好工友。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旁边有个人靠近过来,抬眼一看,是个陌生的青年面孔。
这人约莫二十岁上下,面容清秀,穿着莲色衣袍,又用根玉簪将长发束起,乍一眼望上去,气质如兰,很有风度。
就是……宁诩怎么总觉着,这副不卑不亢、风姿似竹的模样,有那么点眼熟呢?
就连那件衣袍,仿佛也长得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臣给陛下请安,”那人开口,嗓音低而悦耳:“臣名王知治,家父是国子监王典簿。”
见宁诩依旧一头雾水,旁边的宋公公焦急低声提醒:“陛下,这是您后宫里的王公子呀!”
宁诩:“哦哦哦。”
还是不认识。
“臣入宫以来,并未有多少机会得见天颜,陛下不认得我也是正常的。”
王知治却很淡定,甚至朝宁诩笑了笑,言语间一派从容:“今日有赏秋宴,才让臣有了和陛下说话的机会。”
他又抬手给宁诩斟酒,垂眸抿唇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宁诩蹙着眉,还没等想出什么结果来,突然听见宋公公道:“哎,段侍君怎么来了啊!陛下不是吩咐说……”
听见他的话,宁诩下意识抬起头。
就看见段晏大步从御花园的入口处走来,凉风吹得衣袍摇曳,越发衬得他身姿似竹,白玉般的面容上,是一双寒潭般的乌眸,神色淡淡的。
宁诩看看段晏,又侧过脸,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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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段晏,再看王知治。
嚯,宁诩心想,原来王知治模仿的正主,在这儿啊!
怎么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呢?
段晏一走进御花园,就感到数道意味不明的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朝廷上的臣子朝他看来,是因为他燕国七皇子和质子的身份,暗自揣摩两国之间波橘云诡的关系。
而后宫中的那些公子和宫人们朝他看来,心思也很明显,不过是想观察一下这个曾经颇受圣宠的“段侍君”罢了。
对于那些猜忌,段晏一概懒得理会。
他在原地停下脚步,径直往首位看去——
下一瞬,就望见宁诩坐在座中,旁边一个男的靠得极近,是个少见的生面孔。
目光遥遥落在那人脸上,段晏瞥见王知治闪烁的目光,视线又在他的衣着上停留半晌。
沉默片刻后,段晏蹙起眉。
这种搔首弄姿的学人精,宁诩也喜欢么?
段晏步至席中,缓缓开口道:“感谢陛下挂念,臣病体已愈,听闻这金蕊秋宴热闹不已,心生向往,故而擅自出门走动,还请陛下勿怪。”
宁诩别开脸,避开了和他对视,含糊道:“喔,没事,那你就坐在后面吧。”
段晏看了看王知治,忽然问:“臣不能坐在陛下身边吗?”
宁诩立即摇头:“不行不行。”
段晏静了静,又道:“臣已经一月有余没有见过陛下,陛下为何对臣如此冷淡?”
“……”宁诩瞅了瞅他,无奈地说:“朕只是让你坐到后面去,前面都坐满了,怎么就冷淡了?”
段晏默然半晌,冷声道:“臣知道了。”
说完便甩袖转身,往后面的席位走去。
王知治咂舌:“段侍君脾气可真大。”
段晏往后面的空席中走,步伐渐渐越来越快,垂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堵积许久的闷气几乎要化成实质,将他的心脏都勒得发疼不已。
——宁愿让那种拙劣的模仿者坐在身侧,也不与自己多说两句话。
这般冷淡!
直至听见宫人的声音,段晏才猛地顿住脚步,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急什么,不过就是……就是取得文引更麻烦了些,只要他人在宫中,总能想出办法来。
他有什么好急的?
他一点也不急。
落座后,段晏无视身周一圈打量的目光,自顾自喝了几杯冷酒。
他酒喝得快,于是便有一斟酒宫女上前来,弯腰给他往壶中倒酒。
就在这时,段晏忽然听见那宫女悄声道:“殿下,我是宣王爷的人。”
近来他在宫中没有动作,宣王宁阆焦急不已,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来和他接触。
往日段晏还会顾及两人之间的合作,敷衍那么一两句,但今日,他实在不想说话,于是索性当作没听见。
那宫女见他毫无反应,又大胆凑近了些,低低道:
“殿下,王爷听闻殿下许久未能见到陛下,让奴婢转告您一声,若有需要相助的地方,及时联系他。”
“还有,王爷说,莫忘了他给您的药。该到用时,就用上。”
段晏动作一顿,抬起黑眸看她。
——药?
他忽而忆起,在燕国使臣的接风宴后,与宣王宁阆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宁阆给了他一个青瓷瓶。
“本王这里有一瓶奇药。”
宁阆的话仿佛又响在耳边,语气里皆是轻慢的笑意:
“一点点药粉,就能令皇兄头晕脑胀,热血上涌……有必要时,殿下可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