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的手僵在空中，看着另外一张床上的宋辛澜。
见他并没睁眼，双臂紧紧地抱着身体，屈成一团地蜷缩着——她呼了口气，藏好T恤，坐回床上，目光四下里几番张望梭巡，最终的最终，还是落在她最想落的目标上。
他。
睡觉时团成一个球，是缺乏安全感吗？
好像只在那些被父母遗弃的小孩儿身上看见过，她看着宋辛澜的睡姿，在心里想。
因为他睡得沉，她的目光越来越大胆，用一个画师和爱慕者的眼睛，将沉睡宋辛澜的模样仔仔细细地描摹、刻画，一遍遍地，深深刻入脑海。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了很久，不发出一点声音。
手机上看到配送快到了，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子。
等了十分钟，配送员开着车过来，司机按了一下喇叭，丁妍连忙摆手阻止，主动迎了上去。
这配送员也是附近的居民，一边将包裹好的棉被递给她，一边看了一眼房子，问丁妍：“就是你这个妹儿租的这儿啊？”
丁妍回答是我朋友。
“男朋友吧？大中午的还睡觉，生怕我按喇叭吵醒他吗，把你急得直摆手？”配送员笑呵呵地说：“年轻人啊，在哪儿不能住啊，跑这么荒的地方来？这房子原本是我三嬢嬢家的，她那房顶之前还漏雨呢，今天天气不太好，越来越阴了，你们小两口在屋子里住着，可别被雨淋了哦？”
丁妍脸颊通红，男朋友三个字让她内心一片旖旎，心情太过激动，找半天愣是找不到话来答这个配送员。
说是但不是，说不是但又想要是，根本就没留意配送员提及的天色。
抱着被子心情异样地回房，宋辛澜仍睡在床上，刚刚的喇叭声并没有吵到他。
丁妍将棉被打开，这种新被子应该晾晒，散散味道再使用，但这个屋子真的很冷，黑暗又潮湿，光还被窗帘遮住，她没时间晒了。
盖住宋辛澜，看着安睡的他被新被子包裹着，温暖又安全，她轻轻出了口气。
这下他会睡得好好的，她心想，起码不会冻醒了。
脚步慢慢向门口撤，一边撤一边忍不住捏紧大衣口袋里的T恤，离别将至，她忍不住想要捏牢属于他的东西，这样她的心就不会特别难过。
哪怕过后他发现了我是个小偷，顺走了他的一件T恤衫，但那也是她离开之后的事。
无法耳闻目见他对自己的恶感，就全当不知道吧。
或许是她太过安静了，也或许是外面的天色渐渐由明变晦，床上的宋辛澜竟然一直不醒，所以退到门口的丁妍也始终没有离开。
安静的等待中，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她听见雨声，从呆愣中猛醒，一看手机时间，已经下午一点了。
雨声不算大，淅淅沥沥的，她走到窗子处，掀开窗帘一角，看农家院子里的桂花树亮晶晶的，在雨里发着光。
这院子里的桂花树枝干很壮，翠叶茂密。
上月桂花开的时候，细雨阳光，金桂飘香，这小茅舍的风景定然绝佳，让人想到旧诗词里的田园山野景色。
想到这里，她的指尖又有些痒，可惜可惜，她也只能手指头痒痒而已。
不知道这雨会下多久？如果下得太久，自己该怎么回酒店呢？她在心里想着，脚步却一动未动，任凭外面雨越来越大
宋辛澜又睡了半个小时，醒来的他看见丁妍站在窗前，一脸惊讶，“你还在这里？”一边问一边起来，声音里带着沙哑，还咳了一声。
丁妍满心羞惭，点了点头。
宋辛澜睡意未消，满脸朦胧之意，先前苍白憔悴的脸色在睡了一觉之后略有好转，看见自己身上盖着的簇新的被子，他捻了捻，一脸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拿来的？”
丁妍又点了点头，指了指黑暗的室内，又指了指他的身上：“这屋子太冷，你的睡袋又太薄，盖被子睡会暖和一些。”
他愣了一会儿，然后抓过手机看了看时间，看了一遍又看，“我睡着了——还睡了三个小时？”他不敢相信地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睡着了有什么奇怪的吗，丁妍想，你天不亮就上山了，刚刚在山下还差点儿昏倒，肯定是又累又困啊？
“你饿了吗？”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我请你吃东西？”他问。
丁妍有些意外，她是个不速之客，他请自己——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吃东西？
不赶她走吗？
如果觉得她烦的话，只需要露出一点儿口风，一点儿不耐的神情，即便外面现在下着雨，她也可以立即消失的。
“我自己也要吃，你如果吃的话，就多点一些。”他对丁妍解释，拿着手机问她：“你喜欢吃什么？”
喜欢吃什么——吗？
丁妍脑子里快速地想着，又怕想的时间太长让他觉得自己矫情，赶紧回答：“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说完了，又发觉这句话太露行迹，心跳蓦地加速，垂头赧然，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大笨蛋。
就不能聪明点儿吗？为什么一定要在三言两语之间，露出大笨蛋的形迹？
好在宋辛澜并没留意，他点了点头，在手机上快速地输入，丁妍以为他这是在点外卖。
她心想也只能是吃外卖了，这个屋子根本就没看见锅灶，没办法做饭。
一直吃外卖，所以才会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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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不良吗？她趁着他低头下订单，盯着他消瘦的脸，还有苍白的肤色，在心里暗暗琢磨着。
宋辛澜点完放下手机，他看着窗边的丁妍，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歉意：“刚才我不知不觉睡着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真是对不住。”
有什么对不住的，我是个不速之客，明明就是我主动赖在这里的。
我也做好了你醒了，就把我赶走的准备。
可现在你这么客气，我又该生出痴心妄想了——
本来赖在这里不走，就是因为你又瘦又病又看着好欺负，我才敢赖的。
“我叫宋辛澜，你叫什么？”
“丁妍。”
他听了这个名字，神情似有所思，想了一会儿，一副什么都没想起来的样子，又问她：“你也是来这里看枫叶的？”
不是啊，我为什么要奔波几千里来看什么枫叶呢？天底下可以看枫叶的地方多了去了，我才不会千里迢迢跑到这样陌生的山沟沟呢。
我是来看你的，丁妍在心里想。
“是啊，这里的枫叶很有名。”她说着谎，脸颊红了。
一边红一边在心里想，以前听都没听说过，但是从今以后这地方在我心里，确实全天下排名第一。
因为天底下可看枫叶的地方虽多，却没有跟你在一起的回忆……
宋辛澜看着她红了的脸颊，看得微微一愣，神情突然有些不自在，目光立即垂下，看向地面。
沉默笼罩屋子，他并没有打破沉默的意思，丁妍在沉默中看向宋辛澜，越看越觉得跟他相处的这半天，对过去十年单恋所了解的宋辛澜，还要多些。
原来他这么容易沉默，原来他这么容易害羞……
“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她想多听几句他的话，打破沉默先开口了。
“八月来的，那时桂花在开。”
就是院子里的桂花吗？
所以才选择了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民居，是因为窗外桂花的缘故？
这么算起来，他已经来这里将近两个月了。
“桂花很香吧？我看外面的桂花树很多。”
宋辛澜嗯了一声，“有花香的那些天，我都睡得很好。”他答。
……
意思就是没有花香的日子，睡得不好了？为什么会睡得不好？
刚刚还自言自语他自己竟然睡着了，还睡着了三个小时，以前都睡不着吗？三个小时都睡不到？
她想追问一下为什么，可是交浅言深，不管是十年前的擦身而过，还是十年后的刻意邂逅，对宋辛澜来说，她都是陌生人。
她不能在他的世界里横冲直撞，他这么好，有不被冒犯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