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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第七十二章

作者:去闲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李双良府上,一派冷寂,这冷不是一人散发的,是身前两座雕塑。


    李双良看着,不住地叹息,“……事……”


    一双眼冷冷撇来,他立刻止了嘴。


    另一人,红了眼眶,里面血丝还在,还不停抽噎着,擦着泪,看着更温和些,他上前,拍了两下,“李兄,咱们武人不比文人,事已至此,放下向前看罢。”


    这人果真没说了话,也没向他投去冷漠的眼神,他直接抽了刀。


    “……呵……呵……”李双良笑了两声,眼角小心撇着那刀刃,轻轻推远些,再远些,“坐下说,哈哈,有事坐下说。”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对方坐下,刀也掉了地上,他看了一眼,摇摇头,赶紧溜。


    今日,要不是一帮健儿将两人托了回来,外加官府各人也前来了,他们非守在那里不可!


    他心里是有造化无常之感的,可这么些年,见过的也不少了,心早就油滑了,什么也不入了。


    当初薛家不是这样么,斗得好好的,说没就没。


    哎,何必呢。


    那一瞬的异样过后,心里便是从午后便有的盘算。


    店铺不值些什么,里面以上烧得不少,可如今不是算失利多少的时候了。


    是算能得多少了。


    自晚间那官府各人便告信不少,均是一番慰问,更有甚者,都督知其情不再追究衣肆走水延及市坊之事,后者不重要,前者是关键!


    连都督都知此事了!


    那……这……


    害!


    更别说官家其他人了,哪个不被那丧生火海小娘子的义气所动!


    那来府的信是一封接着一封!


    这四声平一夜之间,传遍蜀地。


    “听说了嘛?”


    “八街的事?”


    “哎,是个义士!那几把刀架在脖子上愣是敢说一个不!”


    “真是!我就佩服这小娘子!可惜了!这高丽王八羔子!”


    院落里,一家人正在乘凉,其中就有那正要进店买衣裳,却意外目睹这一切的年轻女郎,她轻声啜泣,实在为那娘子悲伤,一旁阿耶皱着眉,立坐在一旁,不发一言,她阿娘听了一下午这娘子的事回来,也是不住伤心。


    “你说那高丽人咋这么欺负人呢?”她阿娘又抹了泪,“好好一个娘子活生生烧死了!这官府平日里这么凶,遇到这种事了也不管管!”


    “……你闭上嘴罢。”老头烦躁道。


    于是院落只闻不停哭泣,很久,才又有一声,“……孩儿他娘……你那香火灶子有用不?”


    年轻女郎惊讶回身,阿耶最看不上她娘天天求神拜佛的样子。


    “给那娘子点上。”她阿耶道。


    阁楼舞台,今夜谁不为其震愤!


    那歌也听得不是味,那酒,那话也没啥意思再喝再说了。


    一股屈辱在每个人心头,大唐人受此迫害,谁还昧着良心再去享乐!


    “哎。”


    “唉。”


    只闻一声声叹息,此刻再去抬头,看那月,似乎,读书真不如从了戎好。


    从了戎便好么?


    他们一身武艺又有何用!


    灭了火,灭不了那群畜生!


    几人手上全是被磨得手皮子,出了血,半指甲厚的硬茧都被磨破!


    可扒尽了滚烫的灰烬,就是找不到那身影!


    连尸体也没了一个!


    他们还是重武蜀地,人皆道带了一尺剑便没走不过的山!


    可如今,唉!


    这夜不止挫败了他们,也挫败了大唐。


    官府里,众人哪去睡了!


    聚在一起,各自沉默。


    不久,不知谁发出一声,“……那布坊文籍明日便送到李府上去。”


    无人意见,区区几家布坊,跟他们蜀地最后的骨气相抗,能抵几分!


    更高一层,刺史,都督高官遍坐一堂,他们身上倒无那十分沉痛的气息,漫长的仕途早已练就了平和的心,怒却不发声。


    只是在暗处,将这怒隐藏,只待一机。


    不久,有小役上前,铺开一个东西,众人这才望了去,“这便是那明服……正大光明。”


    “这名字起得好。”


    “是啊,这衣裳终没辱没了去。”


    谁也不知,这明衫竟是以此而扬名。


    谁也没想到,这场斗争竟然以此告了幕。


    以一个大唐人的骨气,换了蜀地的坚守。


    这夜便静悄悄的过去了,远处的边马正带着消息往各处奔散着,争相为此人此服扬名。


    翌日,不必说,那各处人沉默着争相买着那衣裳,有的钱多给一些,被人叫住,却摇摇头,“这是为那小女子的……”


    这般的人不少。


    没钱的便在店外看,没人高呼,大家全仿佛都认了路,知道哪里是做那明服的店,看着,排着。


    连那杜微知了此事,也吃了一杯茶,感慨,“是个烈女子。”


    “这李双良是个没良心的,手下人却竟如此。”


    他笑,“此番,我也争不得了。”


    便放手下,不再争那布坊,以后便安心做茶罢。


    李双良那里,早早便请入官府,那些人问着这小娘子的名讳,家处,欲要好生安顿,却不料,更知了一个消息。


    那女郎竟是名震京城的巧娘子!


    奇也!


    奇也!


    是个平常女子,义士哉!


    是个出名人士,勇士兮!


    这阶层更近了些,这所能共鸣也更深,因他们知,这一舍,可去了良多啊。


    这些人的生命中,似乎有更多珍贵的东西。


    所以见有人能舍了,便更痛惜!


    不到半日,又是全城皆闻——


    那女郎乃渐色裙巧娘子!


    这消息传得更快了,等那快马刚到,又一批快马已落地,飘向大唐中州。


    京城,士民震愤!


    那戏还唱着,那词却跑了去!


    寺院里,倒还安静,不过午时静悄悄时,还有几碟香纸没入铜炉。


    “终是回不来了。”


    那学子更不必说,是游街奔告,加上朝堂钟声——


    明里不好赏些什么,暗里倒要慰问些许啊!


    还是被圣上打了回来。


    扬州,更是群情激愤!


    夫子震惊之余自不必说,连忙几封信差出,先是惋惜,便是担忧。


    自己这学生,可……


    那一群士人更是叹息哀惋,燕娘知了,手里的牌惊落,几次不敢相信,直到再三确认,才顿了身,离了桌牌。


    “燕娘!不打了?”


    没人应声,看着窗外远山,呼吸几次,终是平静下来。


    太突然了。


    太突然了。


    五娘马车离了杨,即刻便又折回,怎么船上所说均是些……


    这话也太胡扯了罢。


    巧娘,她怎么葬身火海。


    她,不是还笑着与她讲话,几人夕阳划船么。


    她惊慌,不信,这游船还是小了,这……这话都没个定数。


    还是先回去,扬州,那里话准些……


    最为震愤,也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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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刻便已经行动的,莫属那巧娘子衣肆众工!


    这数百人,俱在小小的六桥,不出一刻,便定了——


    他们不信!


    包裹已经收拾起来了——


    他们自要动身,前去蜀地一趟!


    哪怕是收尸,也要他们给抬了回来。


    在扬州探查数日的卢六郎,此刻也不由惊了一瞬,手里茶盏晃落,“你说什么?”


    “那被烧死的女郎就是巧娘子!”


    这话太过,太过冲击力。


    你能想道,昨日还笑着的人,今日便不见了。


    便是那薛记,他也只想着找回衣资圣上那再作迂回,从没想过要她性命,可如今,她竟先丧人手!


    杯落,砰出不少水。


    高丽。高丽。


    天下认识不认识的,全因这人丧生更知了高丽。


    群人里,有意想不到的人在哀悼,有素不相识的人在祈祷,更有平凡不起眼的人也争相谋出一场大变。


    “我们杀了他!”


    最是莽夫,最是平民百姓,也最无畏,毕竟那富贵轮不到他们享,这名上的担子也远轮不到他们背。


    “先去扬州。”


    “找十郎。”


    而又回了这蜀地,那上好茶芽煎出的水,本是千金难求的,此刻任由随风放凉了去,那坐的一人不住静悸,心被一块大石压着,手攥紧又放开。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那竟是她们。


    底下的侍女见此,静声不惊动,只在茶凉了又倒掉煎杯新的,这便是主人家教她们的,这杯茶本是如此用,若再过水,不如倒掉好。


    再轻一瞟,那主人家已坐了良久,面上沉痛也是未见。


    这般冷硬心肠的主人家,却也有在乎之物?


    远不是在乎,只是故人一个个离去,他本孑然一身,如今又空荡荡了。


    许是真老了罢,过往的日子在这些岁月不断浮现,一幕幕。


    一场饥荒,一场水灾,尚年轻的书生离家往北逃难,一路上风餐露宿,见识了原与书册不一样的事态,那离去的一个个家人,那饱受冷眼与贫贱的面庞,那一路艰辛,他早已忘。


    没想到至今却忽然想起。


    一个书生,一无所有,散尽与这世间的联系,再不知天地何物。


    谁的哭声,谁的闹声,将他吵醒,怎么头昏睡着还能听到,那声音是如此清晰,无法忽视。


    那心软的,眼神还尚清明的年轻书生醒了,远远看去,一道身影,身穿红帛,遥遥走来,边走边哭,近了,睁着双眼瞧着他。


    “你也是逃荒的么?”


    他听到自己这样问,于是,中断的路上多了一人,一高一矮,拉着手,在这茫茫荒山边走着。


    书生的步子坚定了些,他想,再不济也要把这小女孩送到好去处。


    这同乡人,这唯一的来路。


    没想到,这最后的人也没护住。


    往事浮现,那阿耶的叮嘱,阿娘临死的眼神,阿兄阿妹,无数无数,像潮水般涌来。


    “主人家,这茶……”


    一旁是侍女忽然噤声,“放那罢,你去。”


    “是。”


    眼前人擦了泪,起了身,庭外高阳正悬,蓝天绿树,如此光景,只他一人赏了,想到这儿,他笑了一下,随即又是沉重的叹息。


    “唉。”


    漫漫旅途,这路可真难走啊。


    “来人。”


    “是。”


    “店关几天,衣肆不再打理,清点东西。”


    东西备好了,如今,便物归原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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