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枝已前去青城山的路上,巧文去了衣坊与众人商讨那明服之事,顺便那宋衫也要再顾虑一番。
他们二人都是早早就起,哪管得上他?
“哎呦!李郎君,你可算起了!吃饭不,给你端来!”
他便心满意足吃过饭仍去校场了。
不错,他确实最为闲散,他们二人便忙碌去罢,这蜀地风俗全由他赏了。
吃饭,比试,交朋友,吃酒,睡觉。
这日子很是舒坦嘛。
许是前日郎将那一番展现有了用,今日这一到此地,各人拉了李佑郎,“你来得晚了!今日康郎将当值,已经过府里去了!”
“如何晚?”他问。
“实在奇也!大热天的见他穿戴整齐,也不知道热!”
他笑,“是么?”
众人回,“可不是!他就是特意出来逛的!”
李佑郎回忆了一下,送去的服饰有三件,倒不知是哪个颜色,“青色!上面还有银纹!”
“这便是飞鱼服?”有人问。
“屁话!那飞鱼服不长这样。”
他来时这些士兵已经演练过一席,今日卫率不回来,这人的神经也都松懈了,便是正常练过便罢,巳时天,午时饭过便是箭术,府卫消息少,如今有了头也只当消遣。
便有人不服气,“你见过?”
“想想也知,郎将穿不得那衣裳!”
众人便熄了鼓,“这衣裳已是不错,不知飞鱼服还如何?”
“管他作甚,也不是给咱穿的,还是操心自己的事,马上便又考练了。”
一话众人心痛起来,齐唉叹。
外边说些不相干的,府里各人却围了康七郎,各个称奇,问哪里的衣裳,若是府上的绣娘便接过去几日,这衣裳不比飞鱼服差!
郎将便道,“是那新开的衣肆四声平的,承我的情试试新衣,做件衣裳有何难?改日让他送来几件。”
众人点头,仍去操心军事了。
巧文仍在与绣娘共制新衣,这道袍已小范围生产起来,大都还是在做宋衫,后者不止他们在做,那蜀地各人如今或买了宋衫研究,或差人到扬州也在连夜赶制。
底下的消息府里岂能不闻,果真,这才没两日,宋衫已在街头可见,巧文正眼睁睁看着这衣衫流行起来,这也挺有趣的。
第一次站在旁观者角度不再操心经营,只是单纯感受一件新时潮的诞生。
她一天大半时间呆在衣坊,其余时候便要去新买的宅邸监工,三人之中,看似李佑郎最闲,却是薛枝过得最有乐趣。
山下路不好走,可来往之人不见少,薛枝慢骑马走着,随着这一景一物也在修心。
见夫子是大事,不得有差错,一礼一动皆有度,这不是莽着性子上去便可,这一路上需先把心静了,性归自然,做事说话自也成真。
好罢,他只是听说山上道人可厉害了,给人算命甚是灵验,还听说他们会挑选资质良好之人进山修道,不限时候,给了木牌留了名姓,仍各人干各自的事,什么时候再上山,再次来便要呆上几年。
世上有鬼么?
有仙么?
他凭借想象,在马上甩了捡来的木枝比划着,“小妖休逃!”
幕篱被风拢起,好一阵妖风,竟生生能将他帽摘下,他更提起神来,拿剑往前一划,“哈!”
一人路上,挺无聊的,很快手里木枝也丢了下去,仍闲悠悠进了山。
坐姿也不再是端正,随处耷拉着,再无拜师的决心。
不过山下凉快,这几日的奔波很快有了归途,他直了身,定了心,一派高深上了台阶。
路过马概,这马儿实在也上不去便拴在这里,临走又喂了好些鲜草,这马是李佑郎的,他可不敢轻怠。
摸了两下马鬃挎了包裹正式访仙求道。
山上清凉得很,甚至过于凉了,以至于有些冷,薛枝便抚了抚胳膊,望了山道,仍向前去。
一步一步走着,不知何处山涧,耳边听着,一处又一处,有时见了茅草芦心会一喜,上前去总是空的,约莫这山里还是不好住人,不说豺狼虎豹便是此地如此清凉,也不可久呆。
他便又上了山去,渐渐有了人影,稀稀落落,再走几步绕了弯便见数目遮住的房檐,便是半山腰的道馆,不大也不小,进去一转便又出了,旁边偶有贵女郎君携手前来,延至后院问师。
出门树上红缨飘摆,这山景色还算不错,可唯有这树甚得他心,抬眼满目苍翠,一束光直打这里,那红帛可算不错。
他望了半响,一旁直有人笑,身后衣角被拉过,“郎君?郎君。”
回头正两三个女郎对着他笑,上下打量,眼中满是笑意,他连忙道,“挡了路,怪罪。”
“郎君可是有心宜之人,这道观可是灵。”
“是么。”他回,再看这树,忽然笑了。
“女郎可有红缨?”
“有的!”另一人给他,还悄悄看他一眼,便低了头。
“多谢。”
他寻了一处枝桠系了上去,本想再谢,一转眼,哪还有女郎身影。
一惊,出了汗,凉飕飕的。
道观檐角轻铃响,他回神。
见那道观,郑重作了交手礼,“不知小仙来此,多有冲撞。”
树上红缨起,他回头望了一眼,这眼很是余味悠长,“还谢仙人赐缨。”
此下的路他便不再掉以轻心了,刚上山便遇这些,谁知是不是于他的考验?
谁知还是出了岔子,竟迷了路,明明跟着步迹至此,正要回走,又是一道清铃,他去看,那山叶苍翠间自有出路。
他便跟着上去了,山路陡峭,幸好铃没有停,摔了几跤从一旁山路爬上来时正对一个小童拿了木盆,四目相对,“……我是……”
那小童已惊慌逃去,木盆落在地上咣当作响,“有妖怪!”
……
他本想找人拉一手的,这路常人实在走不出,哪有从一个小悬崖上爬上来的。
没办法,试试脚下泥土还算松软,又看下面树枝缠峦,即便掉下去了也能拉住。
他放了心,便扯了一边藤曼费劲钻了出来。
直到了地上,手还砰砰疼着,那是太热了,血液在里面冲撞,一看,扎了不少的洞滴着血珠,薛枝面容不见有碍,坐在地上抬头望。
此刻哪还有刚上山的样子,身上全是泥土,束带掀了去头发很乱,脸上他不知道还是正湿着的泥巴。
一幅模样偏还在地上坐着不起来,小童从房子后面偷看,这人到底是个妖怪。
刚成了精还不知人间礼数,师傅说人与妖最大的区别,便是人守礼,而妖不知这些。
“啪。”
一块石头扔来,意识到时他吓了一跳,那人发现他了!
他就应该躲进馆里,那里人一身武艺可厉害了!
可望过去,那人只是静静望来,小童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妖怪,对方神情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其他妖怪的懵懂。
“小道士,可否拉我一把。”
薛枝望着眼前半大的童子,脸上是一直笑着,见人看来,道,“我脚伤了。”
小童听此跑了来,看起来很是喜欢他,一直偷偷看他,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扶,就这样进了道观。
没想到一进去,便见了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正是此行之去路,刘夫子。
可对方似没认出他,扫一眼便过,倒是底下书生看过,倏地一愣不敢确定,与身边人道了,薛枝低头路过,他不欲这副样子见夫子。
可话还是到了夫子耳中,他正与道长谈话,听此一讶转过头去,远去的两相背影搀扶着一人。
中间那人一瘸一拐,会是他的学生?
“刘夫子,咱们这……”
眼前道长不觉,继续道,刘夫子才回来,“哦……道长请讲……”
“那是薛师兄?”一人在身后小声问着,一旁人答,“师兄你都不敢认了?这才离家几天。”
周边人也嗡嗡,“师兄平日甚是工整,不曾如此狼狈,是以才不敢认。”
“咱们趁老师不注意,偷偷进去如何?我见他瘸得不轻。”
他们往前看去,老师正与道长谈得甚欢。
“可师兄不定会愿见我们。”一人忽然出声。
四下皆默。
这话是在心坎上的,薛师兄文学高仰,老师与夫子还交好时,他们第三敬的便是薛师兄了,对方不常与他们说话,也只是问学时三言两语,闲淡拨开。
是实话,馆里好多女郎暗暗喜欢师兄呢,便是男郎也想试一试。
从不见他接女色,身边也只有一个武生相陪,这不是没有可能。
青年才俊,又有夫子赏识,无论如何不会亏了。
可师兄像是从不知这些,仍一人淡淡读他的书,画他的画,总是一人走着,看山游水。
“你说师兄此行来此作何?”一人道,“会是为了我们么?”
“你是吃素吃上头了?”他脑袋一响。
一人看去,方才思绪也有玩笑部分,可他们对师兄总体还是敬佩的,便是他前途一片光明也够众人敬仰。
肚子一阵咕噜,这又让人回了现实,他们近日无收成连肉都戒了半月,还再去想其他?
比起来,还是他们更落魄些。
房内,薛枝早已被年轻道士接过,对方打了水来,他摆手,“我来罢。”
脚腕一片淤青,那小童还没走,搬了凳子在他正对面一眨不眨看着,他泡了脚,好了些,这才抬头看他,“怎么?”
他问,小童没回,仍看着他。
他在对方眼前晃晃,笑,“怎么不说话?”
“……外面的老师会剑……我也会……”小童道。
“……哦。”这是何意呢?
薛枝想。
是要学剑法?
他更和善了,“我也会剑。”
意止于此,至于拜师总不能也来他问。
他心里想着,观察对方反应,果真小童虽面上不变,眼瞳却大了许多,有人告诉他,这是人震惊时的神态。
他自信,这是看不出来?
平日里他有书便够了。
何需再佩剑。
其实是身边的人剑法更好,带了总要被问,“呀,你们一同习武?”
不是一起的,可也不便承认他剑法不如他人。
也没甚么意思。
便不带了。
小童站了起来,没说什么,往外走去,去时还不忘回看几眼。
门外有人见了小孩儿出来,连忙拉至一旁,“书明,那里面的阿哥可好?”
小孩儿犹犹豫豫,众人心急,“……他也会剑……”
“剑?”众人焦躁之余还回他,“他当然会剑。”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
“那他厉害么?”
“当然厉害。”
众人神情落在低矮的他眼中,便是担忧,怕那哥哥吃人,而他们又说厉害,自然是打不过。
他一人默默退至身后,师父总说一日也要离了去浪迹天涯,笑着吓他,要他好好习武,否则他走了可没人护他了。
如今,师父,孩儿不孝。
怕是先走一步了。
屋内没了人,又很无聊,便向窗边看去,那群学生还在叽叽喳喳,看起雀跃极了,可也与他无关。
他回了神,脚在盆里划着水,童子去了怎么还没回,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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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可终归一人擦了脚,一旁是干净衣裳,他换了,试着下地,一疼又摔回床上,便躺着不动了,那窗台鸟儿来,不时蹦上几只知了,沿着窗檐走动,发出一嚓一嚓的声响。
薛枝还是找了根棍子下了床,走到盆边低头照了照,又重新束了发,衣衫也换过,可以去见夫子了。
要是没认出还好,认出了躺在这里不动是为何意?
没想一出门便与夫子打了照面,隔着远远庭院,那目光看来,没其他神情,薛枝却仿佛见他叹了口气,夫子道,“便回房说罢。”
一旁书生见了眼里亮光奔来,“薛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可没认出来啊!”胳膊一拍,一旁人戚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是么。”薛枝笑了笑,“方才山路上摔了一跤。”
“哦哦,这个嘛,那路确实不好走,我们要不是互相搀着,指不定腿也瘸了!”
人群又是一声,一人拍了脑壳,这群人。
进了屋,各人照顾周到,便识眼色将空间给了夫子与师兄,别说他们是夫子学生,两位老师决交的事也是那日之后才知的。
怪道那饭菜忽然不香了,那书馆有什么好事也不轮到他们了。
还以为夫子特意考验他们呢!
害,多大事!
自古以来哪对朋友没绝过几回,没这几出那情谊都没这味儿!
这一路做事帮工也涨了不少见识,你看我现在说话谈吐,是不是也像回事了。
是时候回去了,还是帮人抄书来钱快,攒个几年又可出山了。
屋内,薛枝站着,刘远平难得恍惚起来,行事也无平日利落,拿着信良久,才转身微微对着薛枝,道,“真是他让你来的?”
“老师交代我要亲手送上。”他一礼,恭敬回。
此时他的态度便是老师的态度,他愈加恭敬,便也是老师愈加恳切。
“老师说书馆一事便是他错了,书馆已在重编,只是所事繁多,还望夫子回扬与他一同修整。”
很久没有话,薛枝抬头,本要在说些什么,前面人却一摆手,“我明白了。”
“你坐下罢,伤可还好,让休知进来帮你看看。”
门外啥也没听见就是对名字敏感的休知耳朵一动,“老师叫我。”
其他人见怪不怪,坐在门槛上见他去了。
不久刘探花便出了,见门口学生聚堆,俱望着一双眼来,一顿,话还是出了口,“看着做什么,帮人家做工去!”
于是人便知了结果,各自一笑也不再谈论,做自己的事了。
山间无日月,薛枝这伤没好倒更重了,翌日又是发了热,迷糊中他想到刚上山时那股凉气,到了道观便没觉得多冷了,思绪一路延转,那三位女郎的面容已是看不清了,可那挂红绳的开心却依然在。
若真有神仙,便帮他应了这个愿,他必勤恳奋进,做更多事造福于人。
休知会药,山上又是草木多,服了几剂方子病人热便退了,薛枝醒时,身旁围绕众人良多,均是关切的眼神,他一顿,也如那日刘夫子般不知该说什么。
笑了一下,“我无碍。”
大家也笑,“师兄,老师说先不回,那西域一行还没走完呢,这一程有始有终。”
薛枝看那人手上糙皮,开口,“你们辛苦了。”
“不呢!”他们笑,“听说当年师兄也游过这大山南北,见的得的必是比我们多!”
薛枝想从前,笑了,“未必,那般不过是闲情野趣,一路只看了,听了,玩了,却不入心。哪有你们这般真靠一步一步路走出的实在?”
那人被师兄夸了,便不好意思,想谦虚又找不到话,只好回,“是嘞是嘞,师兄说得都不错!”
背后人一惊,心才放下,这话还有回地。
本是平常的游学被人这么一说,也觉难得。
他们心里其实更艳羡师兄那般,游山玩水,那必是想不出的快乐。
听说师兄家里也好是有钱,便是不入书馆也与他们不同行,他们各人的路终归不同。
留了他一人在屋内休息,不过两日,这山中岁月却好似漫长的过了好一段悠悠日子。
这里是山后的道观,那人烟兴旺的在前山,听人说青石阶铺得好,来往香客不觉,明明也是同样的路,可进了山他却不觉人影。
许是进山时便迷了方向。
十日余,从不能下床到住了拐杖可走再到丢了木棍来会走两步,也就十天,可真是,薛枝觉得再不走便做了这里道人了。
众人早别了他,赶路向西,只有早去才能早回,他们道。
没了事,他日日对着那道家画像也学了些经文,一旦能走便拉小童四处转,几日下来两人也默契得很,只是实在想不到这默契会用在帮这个不是妖怪的书生下山上。
小童坐在门槛好是哭,道长怎么哄也没用,最后薛枝与他蹲下,悄悄告诉他,“其实我是一只妖怪,你是对的。”
对方抬头,薛枝继续说,“你知道,妖怪不能呆在道观。”
他凑近了,“我下山便是打坏人去了,你不要等我,我不定能回。”
小童却不哭了,定定看着他。
“你若是记我,日后便也随我下山打坏人罢。”
小童与他一起站了山脚,目送此人远去,身后也有段青石阶,也有高高歪歪的牌坊,正面三个大字,玄清观。
这观门越隐越深,直至消失在一片雾气。
马仍悠哉游哉,驮着一人,丝毫不觉时光变化,一切如来时那么静,连路也一样,看见那木枝,薛枝与马停了良久,还是下马捡了那枝条,一划,“小妖在此。”
“敢来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