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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十三章

作者:去闲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寺院一间院落里,这里与外界并无分明,知了一样的鸣叫,风一样的闷。


    薛枝与李佑郎正对坐着,面前是打坐的蒲团,中间摆着矮案。


    李佑郎斟茶,拿起一杯,看过来。


    “你不吃?”


    薛枝摇摇头,“不了。早时吃了许多汤。”


    他看向半开的拉门,外面是几株松树,几处杂草。


    “你不在武堂呆了吗,怎么做起了车夫?”


    李佑郎俱随他看去,安静片刻,开口。


    “三郎不也做了算账先生?”


    他笑道,“不过是腻了。”


    闻言,薛枝皱皱眉。


    “我是无可奈何,你不去武馆今后做什么呢?”


    李佑郎漫不经心,“拉车!”


    薛枝盯着他,李佑郎这才遮下眼,从怀里拿出一件东西,放至案上。


    “给你的新婚贺礼。”


    薛枝低头看去,是一对刀。


    “老先生打的,很少见。”


    “这与我什么用呢?我玩儿剑。”


    薛枝抬头。


    李佑郎往前一趴,按下刀,“收下!”


    “你这般老先生又要骂我私吞货物了。”


    “哦?”


    薛枝取笑,“那你有没呢?”


    “……”


    “有。”


    “按你说的方法,果然没发现。”


    李佑郎支起头,抿茶,“你也适合算账。”


    薛枝不语,也倒了一杯,饮罢,开口,“那日是你去做巧娘车夫的。”


    对方点点头,“是啊。”


    “那天无事,碰到巧娘在外,就拉了一程。”


    薛枝笑笑,给他再倒一杯,对他说道,“那今后可不必了,我更愿你做武馆的学生。”


    “明年武考,你去参加,若……”


    “我不去。”


    “为何?”


    一惊战,仿佛地都摇晃了一瞬。


    两人同直身,李佑郎神经敏锐一瞬又放下,回头笑道。


    “巧娘真是厉害,这般人都为这戏场轰动。”


    他眼睛亮晶晶的,薛枝看着有些过于亮了,他低下头,弄茶。


    “我与你说事呢,你管外面作甚?”


    “哎——”


    李佑郎似乎感到无聊,敷衍,“不去不去,我逍遥自在。”


    说罢,反而更想谈论这戏剧。


    薛枝看着他,没察觉到自己的眼神有些愤愤不平,也没理由,只能冒着火给李佑郎讲巧娘的故事。


    对方听得兴致高昂,大笑连连,还时不时拍手为快。


    “三郎,不是我说,你这手速也忒慢了,要我,一天能搞定两件衫裙没问题。”


    “哎呀呀,三郎,你这这,怎能让巧娘一人跑外,这风吹雨打怎么行?”


    薛枝听着来气,但也是实话,他小声低囔。


    “那时还不曾知晓她……”


    “什么?”


    李佑郎凑到眼前来问,薛枝抿抿嘴角,压下眉头,笑。


    “她喜操营这些,况你那些思想俱已过时,如今天下女子……”


    李佑郎轻笑,看他,“那是别家女子,你要去干,去为对方做一些事情,此乃根本。”


    薛枝沉默一会儿,想到两人的合作关系,不知如何开口。


    良久,他起身,“说一说你与那人的事吧。”


    李佑郎随他站起,“那是左金吾卫司阶,老先生与她旧有交情,便举荐我去其门下。”


    “当然。”


    “我谢绝了。”


    李佑郎笑笑,“你那衣肆缺人不?我去试试?”


    薛枝看他,这笑很不顺眼。


    他想,这一定是生意被抢的危机感——


    这么好的合作伙伴。


    前场一阵欢呼,李佑郎心也痒痒,拍一拍身旁的肩膀。


    “走去看看。”


    薛枝跟着出了院门,想着,觉得自己有些不对。


    他未想太多,只觉自家店铺进个外人有些不自在是应该的。


    不过,李佑郎乃他好友,人又靠谱,是个清清朗朗的人物,想必与巧娘也处得开。


    这就没什么了。


    他回去与巧娘商议罢。


    不过也不必急,谁知四郎又作何想呢?


    还是等一等吧。


    “三郎,你们还有好的位子吗?”


    “我今日可不想爬到树顶上,热得慌!”


    薛枝笑笑,一往如前。


    “你挤挤吧!”


    “有位子。还缺个挨了打的仆役在台上,你去演?”


    两人走着,松声又安静下来,微微摇晃,也像笑了一笑。


    李佑郎终还是上了台,顾月月见他长得不赖,便果断换下拿幕帘的一人,指使他。


    “你上,增增台面。”


    就这样,他观完了全场,刚白起来的脸又黑了下去。


    不过人丝毫不介意,看得牙乐呵呵的。


    前面林父大叫着,与后面群情一道,硬生生将这场戏剧演出了大合唱的地步。


    今日台下与昨日不同,第一场人们只来得及看,这一场来得均是行家,戏迷,那何时该转该唱比台上的还清楚,恨不得代替了去。


    一场戏看得是汗流浃背,尽足了兴!


    一切都飞快,等都结束时,巧文却不见了。


    方才茶室走了两人,又来两人。


    巧文与乐明分得很开。


    一个高高坐着,一个靠近门边立着。


    乐明很是淡定,也透漏着自信。


    “方才愚僧所言还望女郎考虑。”


    巧文乐了。


    “你明知我不喜寺院所作诸多,还一心笃定我会答应?”


    “寺院乃寺院,我归我,不尽同。”


    “有什么区别吗?”


    你这样敛财,寺院不知?


    “天下佛也不尽同。”


    乐明不为所动。


    巧文安静了,这乐明铁定有些道行。


    不过她不甘心,这和尚太是奸诈,她问。


    “这于我有利,于你有何利呢?”


    乐明笑笑。


    “当然是大利啊女郎。”


    “寺院不缺人丁,这些人身怀一物却无处可使,甚是浪费。”


    “把她们放在你那里,比在寺院养着所获更多。”


    “我是个实诚人,女郎心善,想必会优待她们,日后衣肆开得大了,这些人也水涨船高。”


    巧文明白了,合着她俩串通起来愣是压榨这群帮工的。


    寺院出人,出住处,出一应住行,甚至连奴籍都握在手里,不怕翻不出什么天。


    以工厂的角度,这简直是资本的横行场。


    另一方面,巧文应开的俸禄交与寺院,相当于这些人赚的钱用来缴寺院的利。


    好一番打算啊。


    “水涨船高。”


    究竟高了谁的宫台?


    乐明站起,手里佛珠明亮。


    “女郎,这些人与你我不一样,失去了自由,这天下能有个过平淡日子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南边的寺院负责救,让他们从南漳之地得以苟存。”


    “咱们便负责让他们活。”


    “活的道理也各不相同,太滋润了于世道何处?到时不必我们出手,天自灭之。”


    “女郎,还在犹豫吗?”


    巧文眼神复杂。


    她就知道,当初那眼神,乐明分明那时就做下了打算,存了合作的心。


    可这和尚如此情况下,仍不循规蹈矩,与她大大敲诈。


    果断,城府。


    丝毫不在乎她怎么想,笃定她会答应。


    巧文有些佩服,这和尚的风淡云清。


    从另一个角度,这样的人才最让她放心。


    靠谱,不拘一格。


    她与和尚一同站在门檐下,心平气和。


    “若我想给这些人俸资……”


    “那便是女郎的心善了,寺院也对得起那扇大佛。”


    巧文还是忍不住。


    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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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这两日戏场外那些游艺的没少被僧人骂,赚得少了即刻便赶了出去。


    那放贷之人也一般,当初她与薛枝交谈时,知僧人钱好借,难还,是高利贷的中古玩法了。


    她又问,“你们所做果真对得起心中的佛吗?”


    佛珠串响。


    “佛亦有道,若是无这般历练,怎知一日三茶淡饭之香,若无这般人在,世人又怎会认得贪利之苦?”


    诡辩。


    乐明睁开了眼。


    “若是真的违了道,佛怎么不动呢?”


    他笑笑,“可见他亦行此道。”


    巧文觉得再辩下去不被热晕便被这一番邪说绕了过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拱拱手,“我与郎君商议过便来回你。”


    说罢她便走了。


    身后传来一道音,“女郎明日便可来相看。”


    巧文一顿,头也不回溜了。


    到外,正遇一人,急匆匆的,满脸汗。


    她步子慢下,“薛枝?”


    薛枝未动,站在原地将她看上一看,“一时找不着你,大家都慌呢。”


    眼里的焦急落下,他整整衣衫,一笑,“下次你可要告知我一声,出了一身汗呢。”


    薛枝轻喘着气,像是找了好久,可此刻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原地,看巧文不动,才问,“你不回?”


    “可还有事?”


    巧文摇摇头,跟上,抬头看去,两人并肩走着,薛枝高她一个肩头,能看到对方的侧耳,下颌线,微红。


    “怎么了?”薛枝不确定转过头来,“在看什么?”


    “没什么。”巧文笑笑,步子轻快了些,“走吧,去看看大家去,人都散了吗?”


    “没呢……”


    “……”


    戏罢,两人未在城里,仍回了伊水旁的小镇,河水悠悠,才不见两日,时光却像过了许久。


    回到院落时,巧文竟有了游子漂泊归家的安定。


    薛枝赶去灶房,热了汤饼,端出。


    时间还早,两人也终于可以做心心念的事了。


    薛枝将布帛使力搬至薛记那块牌匾上,巧文从屋里拿了线尺来,两人一对视。


    算账。


    这个平淡的午后,她们做着乏味的量布工作,有人却干着恍若开天劈地的事情。


    满京城洛,何处不闻一声那王二京的腔调——


    “你是官,我为民,我便下贱吗?”


    “哪怕这老天塌下来,我也要戳个口子!”


    “这水偏流那不解人情之地,咱老汉必要它逆流而回!”


    “嘿呦——嘿呦——咱抛石挖土呦——”


    “咱开凿掘渠呦——”


    “不认命——不信天——”


    “嘿呦——嘿呦——”


    酒楼里意犹未尽的宾客,书场里逗笑滑稽的少年,家里时不时演习的“神女飞天”,以及突然的“嘿吼哈嘿!”


    连那高高宫墙里也渐闻戏声。


    内侍省内寺伯正轻声喝住一女婢,问那张牙舞爪作甚。


    女婢慌忙所言一日出宫所见。


    女官闻言沉思,让女婢退下。


    近日宫城有趣事多,这戏也听几个博士讲过,说是与以往参军戏大有不同,可好好研习一番,进献圣上。


    露水微白,泛着月色,这事像一抹蜻蜓飞跃水面,一不留神,就过去了。


    可万物皆有痕。


    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两日戏场已过,这第三日,究竟会至何种地步,谁也不知。


    只是据说那靖安坊已被塞得满满当当,更有甚者露宿荷塘边,任僧人如何驱赶也无用,左右寺庙也没说不许咱们进来。


    于是僧人收了几十颗铜子这才眼观鼻鼻观心扯着沉重的袖带走了。


    林父与几个朋友也是,差人回家,言明两日不回,这夜与戏友切磋,明日再战烈阳下。


    乐明也是,做好了准备,又数钱到深夜。


    万众灯火。


    可算为了巧文亮了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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