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嘛?”
“怎么着?”
“咱隔壁新搬来那户是城里被封的薛记衣肆的东家!”
炎炎烈日下,一道低矮砖墙旁正歇息着两个仆役,头顶槐树枝荫茂密,一阵风过,带着婆娑声将两人汗湿的衣襟吹干。
话声低微,模模糊糊听不真切,隔着窗檐缝,巧文就在这话语中转醒。
还没来得及撑起身子,刹时一阵头痛向她袭来,等她再从床上支起身子,头脑中已经有了一段记忆。
打量着周围古朴的家具,巧文意识到,她这是穿越了。
她上辈子不幸,非要自己创业,开了个汉服小店,就在一个夜晚,当她一如常熬夜赶工时,天杀的,她英年早逝了。
本以为她倒霉的人生就这样了,谁知老天眷顾,刚断了上一口气,下一口气便出现在了这巧家娘子身上,巧了巧了,她与这巧家娘子同名同姓,都叫巧文。
一想到巧娘子之前所为,她不禁又是一阵头痛。
原主巧娘子无父无母,被经营衣肆的和善之人薛家养大,薛家家业深厚,以洛阳为本,在长安,杭州,扬州,等地皆有涉及,巧娘子在薛家带着,因着被薛家捡回这层关系,虽说她头顶着个婢女的身份,可洒扫仆役杂活之类却从没让她做过,平日在薛父薛母身边做个吉祥物,每天问候一声,每月领了俸银,其余时间在这洛阳城闲逛游玩,过得好不潇洒自在。
可巧娘子不满足,她想更进一步——
于是在她十五岁这年,她送了自己一份及笄礼——爬上了薛家独子薛枝的床。
薛枝自小求学在外,虽说因商贾的身份读书做官这条路与他无缘,但薛家希望薛枝能通过读书结交更多士人,今后保不齐哪个就当了官了,他们薛家也多了条人脉。
薛枝既然要继承家业,那么这妻子的人选就没那么重要了,当官的看不上他家,没钱的又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那么只能在同行中找了,可找了找去还没定下呢就出了巧娘子这事。
那可不是巧了嘛,薛父薛母两人一拍脑袋,现成的人选,即知根知底,又从小熟悉家里的经营算账,不怕来个捉眼瞎,因此,哪怕是巧娘子这漏洞重重,薛父薛母也闭着眼睛认了。
从此,薛枝就多了个未婚妻,哪怕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被迷晕在床上躺了一夜,这事儿仍这么定了。
没办法,薛枝时年十六,再聪明的脑袋没经过时事打磨,还是无法与薛父薛母几十年的老油条对抗。
薛枝自小与巧娘子一起长大,知道这个捡来的妹子心有些歪,薛父薛母也知,可他们不在意,薛枝只好也不在意。
总不过托一时是一时,到时再说罢。
于是,薛枝出远门求学了,一去三年,年初才回。
谁知这一回,可是回了个家破人亡。
元宵,因婚事在对抗的一家人停下,洛阳南市开的铺子走了水,偌大的衣肆,烧得渣都不剩。
清明,欲以婚事冲喜而对抗的一家人停下,杭州的铺子被查封了,罪名勾结宫人,私吞进贡锦缎,诺大的薛记,说倒就倒,管账的卷了财,薛父上了台,断头台。
端午,清算完罚没资产从各地回来的薛枝面对重病的薛母,跪在病榻前,和巧娘子成了亲。
巧娘子很不愿意,但她相好薛家管账的儿子告诉她,薛家败落,薛母给她的嫁妆还在,让她成了亲拿了东西再跑。
于是,巧娘子也在薛母病榻前跪下了,和薛枝成了亲。
这一成亲,薛母最后一口气也断了,只让薛枝与巧娘子不再管家里前尘过往,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两人承诺不再管家里过往,薛母这才带着笑走了。
成亲后,想也可知,薛枝是为父母之命,巧娘子是为婚嫁之财,两人心照不宣从没进过一间屋。
之后,薛枝因接连操办薛父薛母两场葬礼加上去杭州各地关办铺子结算官款,这连轴转下来身体早已透支,在酷暑来临之际,终于撑不住病了下去。
若是有人照顾还好,可原主心思哪在这上面,见了薛枝病了求之不得,连忙撺掇起来相好拿了家当就跑。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相好没真心对原主,买了药下在水里,想等着原主昏迷了携款而跑,谁知药下得多,原主竟就被这样药死了,那相好见人死了慌了神,包裹也没来得及拿就跑了,接着,巧文便来到了原主身上。
其实那包裹里早没什么东西了,薛家自身一屁股帐,哪有多余的嫁妆给原主准备,薛枝早已在成亲前向原主言明,希望她慎重考虑,可原主一门心的钻到钱眼里,哪里听得进去,加让那相好的再三强调,便认为是薛枝耍心思,想昧了钱把她蹬了好远走高飞,这么一来,她便连忙跑到病重的薛母面前,强逼硬逼成了亲。
如今没有纸币发行,人们出街采买要么拿着重重的铜钱,要么拿着布帛以物易物,因此那相好以为包裹里是上好丝绢布帛,其实只是原主收拾的衣物罢了。
原主怕相好不要她,便准备生米煮成熟饭,先跟他跑了再说。
经过一番回忆,此刻她头好了许多,只是身体还有些虚。
巧文推开窗支,正是盛夏,热浪滚滚而进,外面正如她记忆般的,是个稍有些破败但还算干净的院落。
她踱出了门,外面不见人声,这个时间,大家都去赶生计了,薛家破落后仅剩洛阳城南一间院落,两三间瓦屋了,就这也比邻居的房屋好太多了。
奇怪的是,薛枝似乎并不在家。
巧文在院落转着。
这里是薛父薛母未发家时住的地方,当年念旧没卖,谁知却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这里的人是看着薛父薛母发达的,这些年一应交情都还没断,谁家娶亲生娃娃了,薛家必定给个大大的红包,是以,如今左右还认得薛家的,都还承她们的情,照顾些。
这里的屋子虽说简陋,但好歹能住人,里面还有几张榻坐,几张床躺。
可来到灶房,里面却真是空空如也,四面墙壁还漏风。
这吃饭第一件大事便困住了。
总不能顿顿借钱买饭罢。
巧文回了屋,心里凉忧参半。
如今,跑是再无可能了,那么,只剩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处境实在不好,薛枝病着,自身还需要照顾,如今重任放在她身上,她必须想法子养家了。
不论好坏,最起码,日子先凑合过起来。
再说如何过。
依靠薛枝,那不如她的意。
先不说薛家败落,薛枝病着,养不养得起两个人,就说她自己,难道愿意靠他人过活?
那也太不符合她上辈子脱离了父母掌控早早独自拼搏的毅力了。
巧文坐在榻上,拿起案上碗正想解渴,想起原主的先例又默默放下了。
其实倒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薛家最大的底气,南市还尚存一件地铺,是当初薛母怎么也不卖的地方,与这里不同,那是预备给薛枝和巧文日后经营生意用的,薛母深信,哪怕负债累累,两人做点小本生意怎么也能过活起来。
因此这一个小铺子便一直没卖,卖了,帐能还个七七八八,可之后呢?
俩人都跑别人家做工去?
那这辈子算是再难起来了。
想赚钱,从不是打工打来的,就得去做任何商业的事,薛母深谙其道。
这个地契是他们的本。
薛枝约莫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哪怕目前病重,几人借钱过活,他还是没动那地契的主意。
巧文又想回来了,指尖在案几上不停跳动。
做生意?
她上辈子不也是做生意的吗?
她做汉服,营销,接单,裁缝一条龙。
指尖停滞——
这薛家也是买衣服的。
这不明摆着让她操起就业,再次扬帆吗?
想到这,她不由得再次出了房门,生意生意,首要的就是营销。
而营销,首要做的就是调研市场。
谁知,刚一出了房门,便被隔壁一个短汗衫妇人叫住了,来人抱了一个木盆,里面放着些许衣物,见了巧文,很是惊讶。
“巧娘?”
“弄啥去啊?”
“无事,出来转转。”
巧文认出是隔壁的邻居,笑了笑,看向王二娘手里的木盆。
“二娘这是去河边浣衣啊。”
这里常有洗衣妇帮别家洗衣赚取几文铜钱。
“不错哩,你是找你家薛枝嘛,我今早见他出去了,看起来像是买药去了,你要是等他,恐怕还要好一阵子,还是回屋吧。”
“二娘,我刚好也要去嘞,我帮你拿吧。”
巧文不容王二娘拒绝,接过她手里木盆。
二人说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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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洛水旁,这里人烟密集,放眼望去尽是飘扬的丝绢,褶皱的麻布,耳边尽是捣衣声。
巧文站在高高的石头上,看着这后世不曾有的景象,古朴,自然。
跟记忆里的一样,她来到了初唐。
此世此代,与巧文记忆力的大唐不同。
其一,国力更加强盛,直到唐高宗时期才拿下的突厥在这个时代的隋朝已经并入州府了。
其二,女皇当政未曾断绝,一切似乎都提前了,在此时并无唐太宗,取而代之乃是跟随李靖打天下的平阳公主杀兄弟禁手足登上了皇位,自此延续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女皇了。
一句话,民俗风声上的初唐,政治国力上的盛唐。
即使民俗未赶得上大唐强盛的脚步,但也是不远的事了,国家气象一派清明,隐藏在其中的生机很快便要突破土壤,开出这片土地上最茂盛姿艳的树木。
放到巧文的老本行上,她的调研结果是——
大有可为。
此刻犹如二十一世纪初加入世贸的中国,淘宝上线前的电商,直播兴起时的带货,巨大的生机摆在眼前,只等坐在风口上起飞。
大唐强盛,已经繁华至极,女皇当政,又将这繁华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男女各自从政已屡见不鲜,虽说思想不是一时一物可转变过来的,可显而易见,这栋束缚女性的大楼已经被翘翻了一半。
走在街上,很少再见女性独戴幕篱帏帽,要有,也是因风沙大,不分男女俱带着帽子躲避。
可在这样盛世来临之际,那紧窄的小衫,严丝密缝的领口怎能讨好那处于时代中央,权力中心的女性?
国力强盛往往从边疆线向内延伸,如今外面的事定了,这盛唐的繁华也将显现在生活各处了。
而她要做的,不过是迎合这盛唐的气息,为她再添砖加瓦。
巧文慢慢踱回院落,眼眸始终思索,却很有亮光,大唐服饰终不过三件:
短衫,褶裙,帔子。
如今短衫紧窄,衬得出英挺利落,符合初代女帝开疆拓土飒爽之风。
褶裙流行多破裙,不同颜色布匹相隔缝制,条纹分明,色彩清晰,仍是修身干练的路子。
而帔子远不及后世那么长,从臂下直延伸至后摆裙尾处,飘逸雍华。
盛唐时,短衫开领袒胸,那袖宽也不如以往贴在臂上,要的是肥美,宽硕,衣衫整体宽松舒展。
褶裙是穿在胸上,一整套花色繁多,图案华丽,层层堆叠下来,大气雍华。
帔子便不必多说,如何华丽如何做。
她其实无须多做想象,甚至多余的设计都不用添加,这群千百年前小娘子玩剩下的潮流,巧文只需原数奉还,这便够了。
以己之矛攻彼之盾。
这第一招——
盛唐之象,是必胜之计。
巧文想得正美,院落门开,一阵吱呀声传来,往窗外一看,一个年轻少年郎身披青色圆领袍,手里拿着包好的几叠药方,面色苍白,可还镇定走着,往屋内走来。
巧文一愣,薛枝回来了。
她走出屋门,见薛枝懒懒将药材往中堂一放,身体便支在案上,看着院落,她开口。
“你回来了。”
闻言薛枝没有回答,视线转至巧文身上,又转到席上收拾好的包裹,一挑眉,意味悠长,但也没说什么,转过身置水。
巧文一惊,忘了将原主离开的包裹收拾回去了。
她笑一笑,走到包裹旁,“今天收拾了屋子,没地方放,先拿出来放在案上。”
巧文将这包裹先放到床上,正想再说些什么,薛枝摆了摆手,她这才看见桌上还有的一张胡饼,转眼去看薛枝,他神色无异,似是根本不在意原主所为,她在这里一日,薛枝也供她吃喝一日。
虽说这吃食寒掺点,也能理解,薛枝买药钱都是问隔壁借的呢。
巧文见薛枝还要提水烧火熬药,连忙上前。
薛枝一摆头,手轻地一摇,“没事儿——”
话还没落,头一晕,咚的一声,便直直跪下了,掂着水往前跪的。
巧文看着眼前少年人低垂的肩颈,感到怀里一片滚烫。
桶还稳稳立在地上,没让溅出一滴水来。
“撑什么呢,烧这么严重了……”
一声低咕,院落无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