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迟意站在床前微微俯身,凝视着黎落的睡颜。
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如花的娇颜,脸颊带着红晕,陷在沉沉的酣睡中,连他靠近也不曾察觉。
几缕碎发落在她眼角,和那细而长的睫毛搭在一起,像轻巧的蝴蝶偶然停驻。
段迟意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靠得太近了,近得能看清黎落脸上细细的绒毛,在昏黄的烛光下,像洒了一层细腻的粉。
但他的目光落在她闭着的眼睑上,又会情不自禁被她安静恬淡的睡颜吸引。
这实在是一张让人不忍心怀疑的脸。
段迟意心想。
他也实在不忍心打搅她的甜梦。
*
黎落好久没有睡得这样沉了。
魔气像最坚韧的针线,游走在她经脉中,将体内的混沌之力和她缝合在一起,缓解了她动用混沌之力的反噬。
她一边沉浸在掌控这种力量的快感中,一边清楚地知道,引魔尊残魂的魔气入体,是一条不归路。
在她读过的故事中,这种行为不亚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为求一时之快,终究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又或许是与魔鬼的交易,驱虎吞狼,稍有不慎,便后患无穷。
可她并不害怕。
若终究要死于刀下,她只希望刀柄在自己手上。
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声传来,将黎落从昏睡中拽了出来。
但她并不想睁眼。
被子里有股清清冷冷的香,将鬼气和魔气冲散,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于是闭着眼睛,将被子朝头上拉了拉,随后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像个密实的茧。
段迟意在桌边看着她,一边在心里默默计时,看这个“茧”要多久才会感到憋闷。
一盏茶后,呼吸不畅的黎落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茫然地看向段迟意。
身体醒了,但思维还在困倦,眼睛半睁不睁地冲他打招呼:
“冯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段迟意道:“这是我的床。”
“啊?”
黎落茫然。
她眯着眼睛辨别了一番环境后,一下子清醒过来:
“啊,这确实是你的屋子。”
但旋即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甚至还点评了一句:
“姐姐你用的什么熏香啊,好好闻。”
段迟意没有回答。
他不用熏香。
若非他顶着冯月婵的脸,此情此景之下,他几乎要觉得,黎落是在调戏他了。
但黎落浑然不觉,她又揉了揉眼睛,自顾自问道:
“外面好吵,他们在干什么?”
“府中闹贼,姜姨娘和郎中一齐消失了。老太太害怕,要去城外上香。”
段迟意晃了晃手中的茶杯,忽而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昨夜发生了很多事。”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黎落脸上,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迷茫和慵懒褪却,眸子微微转动,呈现出和外表不甚符合的冷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果然是瞒了什么。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动作不算轻柔,杯底和桌面碰撞出不大不小的声响,水面晃动两下。
他又问道:
“昨夜睡的好吗?”
黎落回过神来。
昨晚的场景在她脑海中闪回了一遍,她确信自己没有撞见过冯月婵。
如今魔魂在她体内,系统和封樾都不会放过她。
为了自己和冯府的安全,她是时候离开了。
再看向冯月婵时,黎落的目光便带了几分不舍。
但她还是露出个如常的甜笑,点点头:
“挺好的,特别好。”
说完,她又走到他身边,状似不经意道: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也得去寺庙拜拜啊,最近经常遇见鬼。”
段迟意看着她,神色不变:
“可你上次不是说,上香没用吗?”
黎落一哽。
她吃瘪,却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反而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微微歪头,又摆出那种她经常用的、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表情:
“冯姐姐,我们去试试嘛,万一真的有用呢?城外的寺庙说不定真有两把刷子呢?”
城外……
段迟意心下一沉。
她想跑。
冯府的鬼昨夜被他杀了干净,魔魂的痕迹却也莫名消失了。
结界碎裂,冯府失窃,“姜姨娘”和魔君失踪,消失片刻又忽然出现在他床上的黎落今日便想出城……
桩桩件件的巧合,只能说明一件事:
魔魂,可能被黎落所得。
而现在,她想跑。
段迟意的眼神一点一点冷了下去。
他的目光从黎落拉住自己胳膊的手移到她脸上,想要看清这张甜美天真的面容后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毫无波澜的注视让黎落忍不住心虚。
“冯姐姐这表情,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她心里念叨着,晃动他胳膊的手停了下来,想要收回去。
却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冰冷强势的,并不十分用力的束缚,反倒吓了黎落一跳。
“你……”
她几乎本能想要动手,却又在对上“冯月婵”的脸时生生忍住。
幸好段迟意只是拉着她的腕子,一双点漆似的眸子望着她的眼睛,回答道:
“好啊。”
*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
黎落和段迟意各自坐着,车厢内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自段迟意那句“好啊”之后,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黎落看着车外不断后移的景色,心事重重,很难装出天真活泼的样子来调节气氛。
段迟意则端坐垂眸,看起来毫无威胁,仿佛之前那猝不及防的一握所展露的侵略感只是她的错觉。
她转了转手腕。
寺庙到了。
老夫人被李嬷嬷搀扶着走在最前头,住持模样的僧人与她边走边交谈,时不时唱上一句“阿弥陀佛”。
黎落越走越慢,最后已经落到了冯府众人的尾端。
她正想找个机会脱离大部队,一道高挑的身影忽然靠近她。
“冯月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不进去拜吗?”
黎落道:
“我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我想先去取。”
段迟意神色更冷:
“哦?我和你一起?”
“不用了。”
黎落后退几步,和他拉开距离,远远看见李嬷嬷和听雨说了什么,然后听雨便朝她二人的方向走来。
她松了一口气:
“老夫人在找你呢。”
段迟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黎落垂眸避开他的视线:
“你……”
她犹豫片刻,还是在听雨走过来的同时说了句:
“你是冯府大小姐,硬气一点,他们拿你没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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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黎落不等“冯月婵”回答,果断转身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听雨恰在此时赶来,冲段迟意道:
“小姐,老夫人喊你进去上香。”
说罢,她看着黎落的背影,疑惑道:
“黎姑娘怎么走了?”
段迟意看着黎落离开的方向,轻嗤一声:
“做贼心虚,无情无义。”
八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听起来十分生气。
听雨面露疑惑。
段迟意已经转身道:“走吧。”
听雨便忘了自己方才的困惑,带着他急匆匆去和老夫人汇合。
*
黎落站在马车边,一只手已经撩开了帘子。
她准备上车的动作却忽然顿住。
一旁等她的车夫见状问了句:
“姑娘不是要回去帮小姐取东西吗?怎么不上车了?”
黎落放在车帘上的手渐渐攥紧,将帘子都揉出了褶皱,足见内心之挣扎。
她闭了闭眼睛,像是很艰难地在说服自己。
半晌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放下帘子,转身又回了寺庙。
留下车夫在后头喊她:
“姑娘,您又不回去了吗?”
黎落没有回答,她捏紧了拳头,问清“冯月婵”的厢房后,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段迟意正背对着门口,在朝杯子里倒茶。
看见黎落冷着脸冲进来,还关上了门,他神情一怔,眼里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一种好奇和探究:
“不是走了?还回来做什么?”
语气反倒有几分轻松,不再似先前那般冷硬。
黎落没有回答。
破空之声传来。
段迟意一顿,没有立马反击,下一秒便被一柄匕首架在脖子上。
黎落推着他朝后倒去,倚靠在厢房中央的桌子上。
寺庙的桌子材质普通,并不稳当,被这股大力推地滑动,和地面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桌子上的茶杯也滚到了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外面的人听见这声响动,走到门口小声讯问:
“小姐?黎姑娘?”
黎落没有说话,反倒是段迟意开口:
“无事,不要进来。”
屋外那人便又走开了。
段迟意收回视线,看向他身前的黎落,明知故问:
“怎么了?”
黎落手中的刀刃又朝他脖子靠近了半寸,目光冰冷:
“冯月婵呢?”
冯月婵本人性格内敛,大声说话、大幅度动作都不会做,认识她以来,她做过的最大胆的事就是替黎落隐瞒杀人的事实。
可面前这人,纵使被刀架着也神色如常。
仗着自己和冯月婵认识不久,些微的区别认不出来,便敢大喇喇顶替了冯月婵藏在冯府。
只恨自己终日心神不定,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仔细想想,自上次冯月婵出门上香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格外亲近起来,又何尝不是诱她放松警惕的陷阱?
她确实可以装作不知道一走了之,可冯月婵呢?
她好不容易才活着回到冯府,她说自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又怎能被面前这个卑鄙的“冒牌货”取代?
黎落心中担忧,面上则更加凶狠:
“快说!你把冯月婵怎么了?!”
段迟意仔细看着她的神色,看她眼睛因为愤怒而呈现出的锐气和攻击性,和以往那个天真可欺的、小鹿般无辜的模样截然不同,心道:
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