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大将军的形象,和沈怀珠想象的差不多。魁梧高大,脸上生出代表岁月的纹路,鬓边几缕白发惹人注目。纵使宝刀迟暮,浑身也散发着粗狂肃杀的气息。
“爹爹,这位就是沈姑娘。”
沈怀珠今日穿着淡蓝色的薄衫,白底裙边绣着栩栩如生的花鸟,端庄又不失俏皮。她一向不喜欢花里胡哨,很少在衣裳首饰这些事上花心思。简单的麻花辫垂在右肩,不加任何多余装饰。
审视的目光投来,沈怀珠非但不惧,还适时颔首,得体地向廉将军问安。
“兰儿说你医术颇佳,我还以为会是如何模样,不曾想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廉径一副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不乏轻蔑。
“爹,沈姑娘是我的好姐妹,你能不能别摆谱,待会儿吓到她,我可跟你没完啊!”
不等沈怀珠答话,廉香兰就跺了跺脚,挡在她身前。
“你不是答应我,要收她为义女的么?难道想出尔反尔?”
廉香兰的背影近在咫尺,沈怀珠甚至能看清楚头发刚用的刨花水,微微潮湿,将碎发梳的整齐服帖。发髻间簪着几朵小花,飘出淡淡香气。
隔着面纱,沈怀珠抿了抿唇角。如今的廉香兰和初见时几乎脱胎换骨,再不像同一个人。那时她举止粗俗豪迈,眉眼间笼罩着抒发不出的郁郁,现在却轻盈舒卷,连薛仁义都很少再提起。
她前些日子迷上绣花,学得不亦乐乎,这几日又爱上马球,玩的废寝忘食。听小翠说,如今姑爷便是半月不归家,她都不甚在意。一门心思花在自个儿身上,反倒惹得姑爷心生好奇,成日守在家里,奇怪得很。
一点也不奇怪,沈怀珠想。
廉香兰生得丰腴艳丽,有种大方安心的美。性子直爽,真诚热心,对谁都和气善良。有时候性子虽然有些急,话说的粗俗简易,但这正是她的可爱之处。放着这样的女子不爱,薛仁义瞎了眼。
“住嘴。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虽是呵斥,但明显带着宠溺。廉径膝下唯剩一女,疼爱得如眼珠子般,怎么舍得训诫。
廉香兰还想反驳,却被沈怀珠一把拉住。她递去一个眼神,淡淡摇头,走到廉香兰前面,客气地躬身道,“郡主常提起将军的伤,每次说起时都担忧无比,恨不得替父受过才好。想是郡主为父心切,怕我不尽心,才想方设法说这些话用来拉进关系。”
“郡主无需如此,也不必担忧,今日我定然使出毕生绝学,为将军医治。”微微侧身,沈怀珠垂首,眼睛望向地面。
室内静了一瞬。
廉径率先发出笑声,他拊掌大笑,爽朗的声音顿时塞满每一处角落。“哈哈哈哈哈……不错,兰儿,你说的果然不错。”
廉香兰骄傲昂头,“那当然。”
沈怀珠迷茫地望向她,只见廉香兰俏皮地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倒是廉径顺着刚才不太愉快的话题继续说,“兰儿总和我说同一个医女投契,我们这样的人家,对人不得不防,她再怎么说,我都不大相信。”
说到这儿,他又宠溺地瞥了女儿一眼,“她在我面前打包票,说你绝对不是贪慕虚荣,居心叵测接近她,为了验证她的话,只好演了这一出。”
一股不太愉悦的情绪悄然滋生。沈怀珠没说什么,只是微笑。
廉径身上旧伤遍布,和廉香兰事先描述的没什么大差别。经年的疤痕已经褪去鲜红,泛着灰白。纵横交错的伤疤蜿蜒在肩背,形成骇人的画面。
然而沈怀珠的视线却没有在这些旧疤上多停留,而是落在腰间的血洞。随着动作的幅度,廉径腰间的伤口正不断渗血,简单包扎的纱布浸透血渍。
“箭伤?”只一眼,沈怀珠就大概确定。
皮肉外翻,呈现相对规则的圆形。看伤口的颜色,大概还有毒。
廉香兰细眉紧锁,眼底溢出担忧,“没错。”她郑重地握住沈怀珠的双手,带着希冀乞求道,“箭上有毒,找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我知道你在宫里为太后治病时,所用不是药,而是毒。救救我爹,求你。”
不知道为什么,沈怀珠总觉得廉香兰和往日有些不太一样。说不上来,奇奇怪怪的。
“寻常箭伤小菜一碟,但涉及到毒,我不敢保证。”见她脸色逐渐难看,沈怀珠耐心解释,“毒亦是药,太后娘娘的病症非此毒不可,拿捏好分量便是一味良药。而令尊情况不同,须得先查清是何毒才能斟酌如何解,世上并非所有毒都有解药。”
话说的很重,她实在不会弯弯绕,将一句残忍的话描绘成添花妙景。
廉香兰的脸色更苍白几分。
指尖触摸脉搏的刹那,沈怀珠的眉头陡然蹙起,她从未见过这样艰涩的脉象,力道微弱足以证明中毒之深。
“将军可方便告知是在何处中箭?箭头现在何处,还请一并取来。”
廉径向女儿点点头,示意她把东西拿上来。
褐色的木质托盘里,躺着一支折了箭身的箭头,沾染着血迹,泛起寒光。
取起折箭,沈怀珠仔细端详。箭身是普通木质制成,没什么特别之处,乍一看就是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箭。然而再往下看,银光冷肃的箭头却很不同,锋利坚硬,比她见过的所有弓箭都杀意汹涌。
即便不涂毒,也能一箭毙命。
杀意如此浓烈,竟只刺中腰间。沈怀珠有些疑惑,若当真想取命,射箭的人必定会勤学苦练,力争一举成功,否则便是打草惊蛇,很可能再没有第二次机会。实在差点天分,也会雇人行凶,何至于从脑袋和心口一路跌落腰间。
这毒……凑近箭头轻嗅,总觉得似曾相识。
“廉大人,还请您忍着些痛。”沈怀珠捏起纤细银刀,轻轻在他的手臂上划了一刀。血珠瞬间迸出,氤氲成一道线。
和箭伤处不同,手臂的血呈浓重的暗褐色。
脑子里迅速炸开,师父的声音冷淡响起,“这是我家祖传,从不外传。既可做毒,也可做药。”
师父边说,便将手里的干花磨成粉,滴入几滴不明液体,摇晃均匀。血红色的花粉登时褪色,变成微微泛白的浅黄色。倒入淡蓝色的瓷瓶,竟出奇地漂亮。
沈怀珠注意力全在颜色碰撞带来的美妙享受,丝毫没注意师父的动作。等她回过神来,整瓶毒药都入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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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口腔。
“师父——”沈怀珠失声道,焦急飞扑上前。
“拿你的刀,划开我的皮肤。”即便是饮下剧毒,师父还是稳如泰山,没有半点慌张。
沈怀珠没动作。
“我不想说第二遍,你知道的。”师父的嗓音透着寒气。
跟随她学医多年,沈怀珠清楚地知道,这个语气代表着师父耐心的告罄。无奈,她只好谨遵师命,举起手里的银刀。
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稳住发颤的手腕,刀刃缓缓贴近皮肤。
清浅一划——
血珠霎时出现,白皙的肌肤格外明显。
浓重的褐色,几近发黑。
神思收回,沈怀珠的视线再落回廉径的手臂,心内顿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她犹疑片刻,还是隐瞒了部分事实。
“此毒凶险,我虽认不出是什么,但可以先缓解一二。”沈怀珠半真半假说下来,另外两人倒也没怀疑。
“麻烦沈姑娘。”廉径似乎完全不关心这毒究竟如何凶险,脸上没有半丝慌乱担忧。
到底是久经沙场,于生死事上淡定的多,沈怀珠暗想。
“贵府膳房在何处?”沈怀珠问。
“膳房?你饿了?我吩咐人拿点心来,你想吃什么尽管跟我说。”廉香兰愣住,忙吩咐下人去办。
“不,我需要到膳房取烧过的草木炭灰,先止血,再想法子解毒。”
沈怀珠拦住就要去拿点心的小翠,向廉香兰解释。
得到廉将军首肯,沈怀珠由小翠引路,往膳房的方向去。一路冷清,下人们匆忙赶路,专心干自己的活计,绝不多言。
这倒是很让人意外。乡野出身的武夫多数不拘小节,保留淳朴简单的气息。家里即便不是和乡下差不多,也该热热闹闹,廉径倒是个例外。
下人们恪守规矩的程度,和许多累世官宦的人家不相上下。
“廉大人的喜好和长相看起来完全不同啊。”眼睛一刻不停打量周围,沈怀珠不由感叹出声。
“啊?”小翠没听清,回身询问。
“没什么,我以为贵府会和薛府差不多,热热闹闹的,没想到这样安静,步子迈重点都觉得无所适从。”沈怀珠讪笑。
小翠闻言,轻轻抿嘴笑,“沈姑娘说笑,我家老爷虽然是个武将,但一向推崇文人风骨,家中上下都比着文官们的规矩。”
沈怀珠点点头。
远远走来七八个男子,魁梧高大,一眼看得出是习武之人。在前引路的人是位年岁稍长的小厮,垂头不言。越发衬得那几个人气势粗放。
沈怀珠好奇道,“这几位是谁?”
小翠顺着看过去,立刻解答:“为首的是我家老爷麾下的副将,后面那几个也是军营里的兵士。”
下意识的目光扫过,为首副将的脸模模糊糊映入眼帘。越走越近,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脸陡然清晰。
尖锐的爆鸣声在耳边响起,以极快的速度刺入心口,全身血液倒流。不可置信地抬眼再望过去,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沈怀珠屏住呼吸。
那人的脸,刀疤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