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语录:活到老学到老。
拥挤的马车正驶向都督府。逼仄的马车里挤了三个光头脑袋,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释平对于宝叶执意前往略显意外,他忍不住侧头看了看挤在中间不停用袖子擦着汗的宝叶师叔,方圆脸,眉眼弯弯,两颊有垂肉,一副敦厚慈祥的长相。的确和他师父说的一般无二。
突然他想起师父常常骂他的一句,“你的古板愚钝像极了我那师弟,以后出门别说我是你师父。就报我师弟的名号,他法号宝叶。”
原来他就是宝叶,的确古板,却不愚钝,还有一股子看透不说透的智慧。他明白,他夤夜跟来,八分是为了他的安国寺,却有两份心系着初识不足一个时辰的师侄。
他被夹在释平和嘉鱼中间显得局促而尴尬,看看左,看看右。发现原来还有一个小和尚,眉眼灵动,惹人欢喜。便笑着问:“你也是我师兄的徒弟?”
嘉鱼一听这话,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不,我是他师傅。”
此话一出,车内另外两人齐声咳嗽。默契的两人咳嗽完,互看了一眼。
释平鞭长莫及,瞪了一眼嘉鱼。
宝叶则正襟危坐,卑微的问:“他师父不是我师父玄光大师吗?”
“我是他的摔跤师傅,射箭师傅,爬墙师傅,牌九师傅……”嘉鱼本想尽情展示自己摸鱼走狗之类的技艺,却被释平的长腿狠狠地踩了一脚。
宝叶似乎懂了,“师兄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嘉鱼却摇了摇头,一手笼住宝叶那粗壮的脖子道:“主持大师,你说得不对。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你看现在马车里也是三人。你想学什么?我也可以教你,做你师傅的。”
宝叶被他这一夹,憋得脸色通红。刚要挣脱,却见他一松。
“你这珠子不及他,他那珠子是一个老尼姑送的。听说扯不断的。老尼姑收的都是俗家弟子,用不上,便给了他。”
宝叶见那佛珠分外眼熟,再一抹脖子,才发现着了道。原来这小和尚真有绝学。
释平忿忿地从嘉鱼手里一把抢过佛珠给宝叶主持带上。
宝叶颤声问:“我师兄也学了这个?”
嘉鱼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我可以教你。”
宝叶已经不敢再看他了,深怕他突然掏出什么刀枪棍棒来,让他学的第一个技艺变成见佛祖。
马车到了洛州都督府,虽是后半夜,可督府衙门的内院却灯火通明。
特别是这东边偏院,可谓是家具翻到之响不断,瓶玻碎裂之声不绝。时而还能听到诸如:“来人啦,来人呀,山贼来了,快来人呀,快快。”的凄厉呼喊声。
院子里的仆人已经全躲到院子外了,只有崔向南和已换了寻常仆服的刘青候在院门口。
幸亏这院落偏僻,崔向南心庆幸。否则如此动静怕是整个洛州城都要惊动了。他忍不住问:
“我也曾在京城待过,从未听闻静睿王有什么隐疾。怎么今就这样了?”
听到这一问,刘青一脸惊讶而略带责备看着他。看架势如若在宫里他早叉起腰,给这人讲讲这宫里的规矩了。奈何这是在洛州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刘青自不敢发作,但也不免气的不愿作答。
崔向南自知妄言,忙解释道:“我无意宫中事,只是急着为王爷寻个解决之法。”
刘青无奈地摇了摇头,用袖子拭了眼角的泪道:“天家心事不就是那个位子吗?朝廷两次欲封殿下为太子,均遭陛下反对。他能不疯吗?再说这一路又受了惊吓,本想着都督大人有秦琼遗风和这样英武之人同院而居这旧疾定能克制,没想到还是发作了。”
崔向南悲悯的看向那屋内低吼疯狂的少年,有一个天纵英才的哥哥,挡住前路,谁人不疯呢。
“怎么办,让他这样,不会伤到自己吗?”
“无药可解,但佛法可静他心神,陛下特意为他找了替僧养在宫内,化解此病。”
“替僧何在,若在京城,我可只能护送王爷回京了。”
“也没那么麻烦,找个和尚给他念念经文即可。”
这个不算太过分的要求,突然让崔向南想到他师父傅从奕的吩咐,不要随便让他见外人。崔向南心神一转,我偏偏要让他见外人。我倒要看看他在这洛州城内的内应是何许人。
可当管家把宝叶三人领到他面前时,他突然心下骇然。没想到这个小王爷居然联络了安国寺,让一个主持深夜前来。这么一想,他双眼自然带了如勾带刺的眸意。
宝叶一见,身子一抖,低头行了佛礼。
崔向南立刻朝那群奴婢吼道:“哪个不懂道理的带的话,怎么这么晚把宝叶主持请来了。”一边说,他一边来拉宝叶的手,低头行礼道:“主持对不住了,这么晚扰了你,其实今晚也没什么。就是小公子惊着了,想请个师傅来念念经安安神。怎想哪个不懂事的把您给请了。我看今儿随便哪个小师傅就可以了。”
宝叶一边挣脱他那铁钳般的手,一边回礼道:“既然我都来了,还是让我来给小公子来念吧。莫怪他人了”。
崔向南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一抹杀意在嘴角漫开,“主持有所不知,公子尚小,惧生人,这两个小师傅和公子年纪相若。同辈人,让他们去吧。您也好歇一歇。”
宝叶刚想再说什么,却发现那铁钳子般的手已经暗暗使力,他的手腕剧痛,眼看就要断了。此刻他的心里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拜嘉鱼为师学个一招半式。想归想,但礼还得还,“老僧听崔大人的。”然后转头对释平他们道:“既然这样,你就跟崔管家去吧。注意礼数,莫坏了规矩。我自在这等你。”
释平瞧见了崔向南的毒手,朝嘉鱼使了个颜色。嘉鱼一笑算是应了。
崔向南手上握着宝叶,目送这刘青领着两个小和尚进去。
嘉鱼回头朝他笑了笑,他感到愕然之时突然觉得脖子有些痒,伸手一抓,却越来越痒。不得不松了宝叶的手。
关了内院门的刘青转头便对嘉鱼道:“小和尚,好手段,你就留在这吧。我带他去就行了。”
嘉鱼刚想争辩,释平却摇了摇头。
刘青一笑,领着释平继续往里走。这个内院本就是崔向南平常办公后便居的小院。不大的居所和崔向南办公的书房形成一道天井隔开,阴冷的月色便这样无声地洒向了这个不大的院子,透着一股诡异的静谧。
释平还来不及看清屋舍,便那凄厉的喊叫声吓住了。身子微微一颤,停下了步子。
刘青以为这年纪小的和尚惧了,连连拉着他道:“你念得好,他自然就不叫了,明日定有赏赐。”
释平随他来到屋门口,刘青铺了一草席,置铺垫,将释平安置后,便对释平揖道:“无论他喊什么,莫要理,念好经便是。”说完便急匆匆地退下了。
见刘青退出院落,关上院门。释平举起佛珠开始念起经文来。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一旦入城,以疯病为由,寻高僧解厄,得以汇合。
屋内咆哮依旧,撞击跌落的声音并没有休止的迹象。
释平以为自己的声音太过微弱,便大声了起来。但屋内人反而喊得更为大声。突然门被猛地踢开,披头散发的静睿王冲了出来,他手臂一抡,不由分说便把释平推倒。
释平一下子就懵了,待他再睁眼,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往屋里拖了。他的身体努力腾挪着,对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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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拖扯。但他的力量太大了,挣脱不了,只能由着他拖进了屋。
释平本以为入屋后,静睿王该收敛他的表演,可他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把拖入屋的释平狠狠甩向屋内的墙壁。
被撞的四肢百骸松散的释平当场吐了口血,他不由的怒吼道:“你疯了吗?”
喊完释平就后悔了。只见那披着头发,瞪着血红双眼的怪物眼里早就没了焦点,如野兽般伸着利爪立刻向他奔来。
释平虽起身就跑,但哪里跑的过他,被他一把抓住肩膀,推倒在地。他立刻骑到了他身上,双手掐住了他白皙的脖颈。一张狰狞的脸贴着释平的脸道:
“这位子是我的,是我的。你为什么要挡我的道。什么要那么至纯至孝,为什么处处胜我一筹?你那么关山难越,让我怎么活。”
说着他双手用力越收越紧。他那急促的呼吸如暴风袭击着释平的脸。让释平呼吸一滞,挣扎也无力了些。
野兽怎么会因为猎物的松懈而失了手上的力气,他手上的指甲已经刺入了释平的皮肉。在黑暗里开出一朵朵血色的花。
倒地的释平感受到大地的彻骨寒意时,呼吸已经逐渐微弱,脸色也开始由红转白。就在他身体骤轻有升天之势时,他突然他触到了脖子上的佛珠。
原来一线生机近在咫尺,他立刻双手握住佛珠将它绕在静睿王的手腕上,用力一拉,佛珠崩碎了几颗,但佛珠的丝线却嵌入了静睿王的肉里。
这不是普通的丝线,中间乃金丝密制,柔、轻,却韧,凡力鋭物不能断。
释平用残留的力气拉着丝线,抵死的挣扎下丝线也嵌入他的手指,鲜血在他指缝中喷涌。磅礴汹涌的血雾很快在他们之间散开。让黑夜多了血色的鬼魅。
疯了的静睿王摇着头,躲避着血雾的包围,但手腕上已被丝线勒入了皮肉,血珠一滴滴的落下,在释平莹白的脸上滑落。
在巨大的疼痛中静睿王的眼眸中的开始有了些焦点,他认出了释平,却没有松手。
他贴到释平的耳边道:“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不去接你吗?她此生唯一求而不得的便是你父亲,怎么会愿意收留你。”
释平的眼睛在暗红血雾中亮了一下,点燃的怒火让他越发不管不顾地拉紧丝线。血雾喷溅。
□□的撕扯,钻心的痛意,在两人之间拉扯。恨意却在彼此眼中蔓延。他们早就忘了什么叮嘱,什么合作,此刻仿若只有杀掉彼此,才能活下去。
殊死的博弈下两人如野兽般疯狂,哪里还计算是断了手指更惨些,还是断了手腕会死得快些。
一声惨叫下,静睿王终于松开了手。
释平手肘撑着身体努力坐起,其实他的手已经血肉模糊得和丝线融在了一起。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用力一扯,拨肉剔骨般的疼痛不说,血丝,肉沫立时飞起,他的一只手终于从丝线中拔出。
青色的血管在他的额头上轻跳,他脸也忍不住狰狞了一下。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用佛珠一圈又一圈捆缚住静睿王的手腕。
由于另一只手还和丝线不得分离,他只能用那只手按住他的手腕,起身狠狠地给了静睿王一巴掌。
静睿王的一侧脸颊立刻血红一片,嘴里还吐出一口鲜血。
盯着那抹血色的静睿王惨然一笑,“小和尚,好好的念你的经。有些事你不该掺和,否则如我这般入了魔道,你如何成佛。”
“不用你管。”释平气愤的说。说完的他突然看向对面的他,他的话里不像往日那般满腹算计,若有似无中有种将死之人对生人的规劝。
原来他活得如此痛苦。这声轻叹后,释平心中生出一丝怜悯让他颤抖。
“要我怎么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