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书房内只燃着一盏灯,施明尘颓唐地倚坐在窗边,短短五日过去,他虽样貌没有变化,眉间却多了数不尽的老态。听见脚步声,他道:“她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褚霁远与他对立而坐,“一句话也不说,只掉眼泪。”
施明尘长叹一口气,烦躁地将手插进发中,不解道:“你说,到底是她做的吗?她同淼淼虽只相识四年,却情如亲姐妹,我不信她能下手。但倘若不是她做的,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也是褚霁远理解不了的地方,当日那个放走宋璇,说若是自己判断出错,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都会将罪魁祸首缉拿归案的少女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一言不发。他沉吟片刻,将话题引开,“五宗大比之事……”
听见这事,施明尘又是冷笑一声,回过头阴测测地说道:“那些个脑子里只塞草的蠢货们在怀疑是我知源宗给他们下的套呢。否则怎么只我们没事?”他恼怒地一挥衣袖,“他当我很想要这样的‘没事’吗?!”
闻言,褚霁远突然抓住了一个点,他道:“前几日我去问话,她一动不动,今日也没说别的,只多提了五宗大比。莫非,小—”他说着顿了一下,将那个熟悉的称呼吞了回去,“师妹提前知道什么?”
施明尘疑道:“在此之前她连五宗大比都不知道是什么,去哪伙同歹人为害众人?”
“若她不知,那便只有淼淼了。”褚霁远道。
提到施淼淼,施明尘便是心中一疼,他沉默半晌,道:“我知有一日总要送走淼淼,我早有准备,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突然…”他苦笑一声,抬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你最是知道她是如何长大的,也是知道她早对自己后事有什么样的打算。这么高的时候,就在说,要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要大家替她笑着走下去。”
褚霁远哑然,施明尘说的,他自然记得。他自记事起,就已经身处墟山,施明尘于他而言,即是师父也是父亲,而施淼淼则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这个妹妹命途坎坷,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好不容易薛予蓁的出现让她的未来有了指望,却自己在半途就草草书写了结局。
师徒二人对坐无言,直至天明时,施明尘才道:“淼淼的丧事,就按她所说的那般办吧。”
“是。”
明若遥盘腿在地牢里坐下,敲了敲铁栏杆,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吃了太多次闭门羹,叫她火气也上来了,“薛予蓁,你是哑巴了不是?”
薛予蓁抬头看她,不说话,只任由眼泪落下。明若遥看她这副样子,一股无名火在心中烧起来,她一把扯过薛予蓁的衣领,低喝道:“哭?除了哭你还会什么?若不是你做的,你就将话说清楚,若真是你干的,我也只当我眼瞎识错了人!”她咬咬牙,本是不愿提及薛予蓁那些伤心过往,“你现在这样,还怎么为你的家人报仇?!”
这话叫薛予蓁眼中多了些神采,她咳了两声,几日未曾开口说话,声音有些嘶哑,“外面,如何?”
谢天谢地她终于开了口,明若遥松了一口气,边取出个水囊给她喂水,边回道:“在筹备师姐的丧事,先前莫名昏迷的那些个弟子也都醒了。”
听完,薛予蓁又兀自沉默下来,明若遥等了半天没等到她说话,险些又被气得发狂,“你到底什么毛病?现下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该轮到你被处理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将水囊往薛予蓁身边一丢,“你知道你同师姐的恩怨在外边传的有多离谱吗?一说你是宗主的私生子,你看不惯师姐受宠狠心将她杀了,二说宗主属意褚师兄做女婿,你和师姐表面和睦,实则私下斗着抢着争男人呢——”
薛予蓁听着明若遥说这些话,听得头脑发昏,她拧着眉道:“胡说八道!”
明若遥睨了她一眼,“外门弟子本就不爽你和师姐许久,打不过也不想着提升修为,只在一边乱嚼舌根。”
她叹了一口气,又凑到她面前,言辞恳切,“予蓁,我心知你和师姐一直感情深切,绝非是那些胡言乱语的关系。你若还当我是朋友,便告诉我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好去宗主面前,褚师兄面前为你辩白。”
薛予蓁刚到地牢时浑浑噩噩,心中眼前都是师姐一身血污的模样,间或藏着一两处是阿娘胸口破了个大洞的样子,实在同师姐那日太像了。她只得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看,可闭上了眼睛,耳边却总是响起那魔族死前的尖利哀嚎,响起师姐口中含血时说的谢谢说的喜欢,再远一些的是母亲叫她别怕。
可她如何能不怕呢?
地牢修得暗无天日,为的便是摧残人的意志,薛予蓁将自己缩在角落,耳边眼前都不得清净,叫她恨不得将眼睛剜了耳朵割了,可抬起手的时候总能看见手上没能擦掉的血迹,那些属于施淼淼的血迹,将她一下从混沌中拉出。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讲出真相,是为了施淼淼,是为了她。这几日里,薛予蓁总在想着该如何说,该说些什么。说实情吗?说施淼淼不知何时被魔族附身,说门内那莫名的昏迷事件皆是因为师姐而起?可今日明若遥带着那些风言风语而来,让薛予蓁再难开口。
听听他们说的那些话?若是真把实情说了出去,那些人又会如何责难师姐?又要说什么风凉话?薛予蓁不敢去想,她只想师姐能够好好离开。
明若遥期待了好一会儿,就见薛予蓁张了张口,还是一句话也吐不出来。明若遥生生被她这态度气笑了,她实在没辙了,站起身来恨恨道:“你就这样死犟着吧,三日后便是葬礼,我看你该如何脱身。”
说罢便离开了。
地牢入口守着不少人,莫泱本还没皮没脸地缠着守卫谈天说地,一副想要和他将宇宙洪荒说穿的模样,但听见门口传来动静,眼睛一亮,果断地抛开他,朝明若遥挥手,“明师姐,予蓁怎么样?”
明若遥带着满腔信心进去,一肚子火气出来,这会儿对谁也没有好脸色,摆了摆手,“没辙,留她自生自灭吧。”
莫泱语塞,心道薛予蓁平常同他们一起上课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更别提经常和子书珹许乐禾在一起,旁的可能学得不精,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应是学的炉火纯青了。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便成了个哑巴?
他心中焦急,即便是和明若遥不甚相熟,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那这该怎么办呀?子书师兄他们被遣去调查五宗大比之事,褚师兄——”他长叹一口气,“褚师兄到底信予蓁还是不信也叫人难以捉摸。整个知源宗简直没人愿意来替她说话了。”
明若遥闻言倏地停下脚步,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十几个人,“没人?那你们算什么?”
众人沉默了一下,一人颇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明师姐,并非我们妄自菲薄,但我们的确在宗主和褚师兄面前说不上话。”
“我已经在师父面前冒过头了,她叫我滚蛋,说是宗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莫泱耸肩,“不过宗主这般也是情有可原。”知源宗谁人不知施明尘对施淼淼的重视和疼爱?
众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这几日知源宗停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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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白日里各处奔走想去寻些办法,只等到夜里才有时间到地牢来看薛予蓁。谁知却被守卫拦住不让进去探视,若非明若遥到了,今日也是无功而返。
夜风泛起凉意,众人在弟子峰前分别。明若遥看着众人都走进自己的宿舍时,才打算离去。却被莫泱拉住,这位小少爷和薛予蓁关系不错,知道的内情也多,包括薛予蓁的身世,即使是没了什么人,莫泱还是小声道:“明师姐,我今日看庄师兄带着崇涧宗的人去了致远殿,你说他们是为了五宗大比那个阵法而来,还是为了予蓁而来?”
“崇涧宗的人?”明若遥道。
莫泱点头:“是啊。”
“来的是谁?”
“这我便没看那么仔细了,不过听闻元宗主也受了伤,估计来的是元弋晓吧。”莫泱对这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宁沂秘境前的互骂上,称不上好也算不得坏,“就两三个人。”
明若遥也拿不准主意,“但愿是为了予蓁而来。”
明若遥走后,薛予蓁心绪更加杂乱,出事之后看着施淼淼的尸体她只觉得万念俱灰,什么都思考不了,便也没有考虑到如今的事情。
她将头抵在石壁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思索起最重要的那个问题——施淼淼为何会被魔族附身,又是什么时候被魔族附身的?若如施淼淼所言,宗门内弟子昏迷事件是因她身上的魔族而起,那么按时间来看,也只有在宁沂秘境那时才会出纰漏让魔族钻漏洞附身。可凫华和百灿同施淼淼是形影不离,想要绕过她们俩接触到施淼淼几乎不可能。但如果不是那时,便只有在宗门中的人有机会下手。
思及此,薛予蓁缓缓缓缓睁开眼,自言自语道:“浮鸢……”浮鸢长老,最有机会对施淼淼下手的人。要是没记错的话,在离宗之前,为了以防在路途中发病,施淼淼先用过一次药。
可对浮鸢这人,疑处颇多,尽数无凭无据。
“凌河药谷……”
浮鸢原先也是凌河药谷弟子,按她的资历和备份应当是在药谷做长老,却不知其中出了什么意外,她叛出药谷,辗转到了知源宗。
“阿娘……”
如今已然得知阿娘是凌河药谷出身,那往日口中常常念叨的师父便也在凌河药谷。观她那时的怀念模样,也能看出这位师父对阿娘来说尤其重要。那既然重要,阿娘又为何要离开凌河药谷?四年前又是谁人要将她们一家人赶尽杀绝。
薛予蓁早便能接受这个事实,可再回忆起那时的场景也心脏紧缩,神思恍惚。
大雨,黑影,狂言,尖啸,血污。抓在肩上叫人生疼的手,眼前泛着寒光的尖刀,厉声逼问阿娘的黑袍人……
那人当时在说什么?
在哪?什么在哪?在找什么东西?
诸事皆疑点重重。
薛予蓁光是想想就浑身直冒冷汗,明若遥先前的话到现在当头给了她一棒,将她从浑噩中砸醒。
她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死,就算要她给师姐偿命也不该是现在。杀害至亲挚友的幕后黑手还没找到,手中的长剑暂时还不能放下。
混沌了数日的头脑总算清明起来,薛予蓁扶着铁栏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有力气大骂自己是个蠢货。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她又该要如何脱身,后续之事又待如何?
啪嗒。
一枚小石子从阴影中落到了她的脚下,她循着来处看去,一道颀长的人影慢慢显现出来。
谢云涧朝她眨眨眼,竖起一跟手指抵在唇前,“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