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楼走下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虽年轻,却声色俱厉,一言便唬得军官噤了声。
她端着手来到跟前,正色道:“我们姑娘身子不适,将军在此处这般喧哗,是为何意?”
军官指指贺序白,“这丑八怪偷了本将军的玉佩,本将军要发落他罢了。”
这姑娘睨了贺序白一眼,淡声道:“不过一个玉佩罢了,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军官冷笑,“青榆姑娘说得倒是轻巧,不是你的东西,你自然不在乎。”
“将军此言倒也有理,只是如今任大人不在,由将军负责守卫,您这般喧哗,扰了我们姑娘歇息,倘或我们姑娘有个好歹,只怕您也吃罪不起。您是聪明人,想必也清楚再贵重的东西,都比不上质子的安危。”
她三言两语便将那军官怼得白了脸。
青榆淡淡地瞥了眼贺序白,朝军官乘胜追击:“此人熬的汤盅很合我们姑娘胃口,若少了他,只怕我们姑娘也难好得利索。”
她如此说,那军官没敢再纠缠下去,压着一口气便甩袖离开。
***
青榆领着贺序白上二楼,“谢谢你昨晚送来的汤盅,我们姑娘喝过,好睡些了。”
驿馆的楼梯很是老旧,踩上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话音落了片刻,青榆没听见身后的人回话,便停下脚,转头瞥他一眼。
青年也停下脚步,莫名地抬了下眸,便迅速低下头。
青榆以为他吓坏了,笑了声,宽慰他:“你别担心,有我们姑娘护着你,他们不敢将你怎样的。”
贺序白点点头,几不可闻地应声:“嗯。”
她们想得太简单。
青榆继续往上走:“这段时间,还要继续麻烦你给我们姑娘炖汤了。”
“好。”
便是她不提,他也会这般做。
青榆领他到雅间门口,停下敲了敲门:“姑娘,他来了。”
谢宜坐在桌旁,正摆弄着那兔子木偶,闻声抬头,一见贺序白,唇边立刻漾起笑意,朝他招招手:“阿序哥哥,快进来。”
她软糯的嗓音透进耳中,贺序白怔了怔,还是不敢贸然进去,便回头想征求一下青榆的意见。
身后却空荡荡的一片。
他只好进去。
谢宜热情地招手叫他坐下。
贺序白推拒不得,唯有在她对面落座。
谢宜忙将木偶推过来,指指兔子耳朵,哀求似的道:“哥哥,耳朵被我不小心弄坏了,你能给我修好么?”
原来是有事想求他。
贺序白笑了,抬手碰了下那耳朵,谁知“啪嗒”一声,耳朵只是被他轻轻一碰,便掉了下来。
耳朵的衔接处已经断裂,修是修不好了,贺序白朝她直言:“你看此处,已经断成这个样子,修不了的。”
对面人满含希冀的目光一下黯淡。
贺序白看不得别人这样,鬼使神差就脱口道:“你别难过,我给你做一个新的。”
谢宜的眸子瞬间亮起,“真的。”
“嗯,权当谢你。”
贺序白揣着满腔自信应下此事。他虽没做过手工,可这些不过是眼见功夫,必定难不倒他。
谁知打脸来得很快。
这晚,贺序白干完活后,信心满满到外头锯了根木头回来,截了块品相最好的地方,用工具雕出兔子形状,没承想木头截得太厚,他雕到深夜也没能雕出个形状。
陈伙头起夜出恭,见他还点灯在院里忙活,便顶着惺忪睡眼上前问两句。
听完他哈哈笑道:“你木头都选错,自然雕得费劲儿。你去找一根小些的木头,切成兔子身体般长短,从耳朵雕起便好了。”
贺序白恍然,马不停蹄到外头锯了根小木头回来,依着陈伙头的话照葫芦画瓢。
天儿将将亮时,他已经雕出七八分的兔子模样了,只是今儿还得炖汤,他便先去歇了会。
***
醒来到厨房时,李大娘已经做好了膳食,他简单吃了些,便坐到灶台前生火。
李大娘将汤料放进汤盅里,打趣他:“听说这姑娘还会在这儿住上三五日,阿序,你可有得忙咯!”
贺序白笑笑,没接话。
反倒是陈伙头乐呵呵地接了句:“忙点也是应该的,昨日的事若非有那姑娘在,只怕阿序还不知该怎么脱身呢。”
李大娘笑着连连应是。
一个时辰后。
汤炖好了,贺序白拿上楼,看到谢宜趴在桌上把玩着缺了个耳朵的兔子,很是无聊的样子。
他敲敲门。
谢宜猛地抬头,看到是贺序白,眼睛瞬间亮起,忙跑过来,“阿序哥哥,你可来了,是小兔子做好了么?”
贺序白把汤放好,温声道:“今晚就能做好了,你别急,先过来把汤喝了。”
谢宜乖乖坐好。
贺序白不解问:“你既这么喜欢小兔子,让他们抓一个回来便是了。”
谢宜摇摇头,软糯的嗓音透着些许低落,“小兔子喜欢自由,我不想它像我一般,成天只能在这儿呆着,哪儿都去不了。”
她这话落入耳中,贺序白原本平静的心泛起圈圈涟漪。
师傅虽教导他,却也看守他。他被视为灾祸,从前也是这般被圈养在荷苑里,哪儿不许去。
八岁之前,他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荷苑的后山。
收回飘远的思绪,贺序白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想看到更远的地方么?”
谢宜好似听到什么惊喜的事般猛地抬眼,望着他重重地点了下头。
***
夜阑人静,万籁俱寂。
逢春馆里唯有轻微的呼噜声传出,青纱帐内,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锦被里探出。
“呱......”
等了片刻,窗外忽然响起一声哇鸣,榻上人一刹醒神。
“呱呱......”
又是两声。
谢宜欢喜地掀开被,轻手轻脚地下榻,开窗。
一个兔子木偶挡在贺序白脸上。
“哥哥这么快就做好了。”谢宜连忙接过,眉眼难掩雀跃。
贺序白竖起食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噤声后,张开双臂。
谢宜立刻闭上嘴,朝他攀去。
贺序白将她抱出来,脚尖轻点在窗台,还没等谢宜回过神,他们就已经坐在屋脊上了。
星云密布,弯月高悬。
银纱洒落,远处那一片山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谢宜深深地吸了口气,长长的发丝随风飘动。
她将兔子木偶放到膝上,抱着腿忽然湿了眸,“哥哥,我想回家,我想阿爹,想阿娘,想郴北酸酸甜甜的枣子,想绫叔养的灰狼,我想回去。”
贺序白偏头瞧她,未经思量,便脱口道:“那便回去,哥哥送你。”
谢宜没带半点犹豫,坚定地摇头。
“既然这么想回,为何不回?”
“我哥哥生病了,我想他活着,我不要阿爹阿娘难过。”
贺序白一时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既羡她有母兄,又怜她小小年纪便要背负这些沉重的东西。
两人在屋脊上坐了近半个时辰,夜愈发深,贺序白担心再坐下去她会着凉,便要原路带她下去。
谢宜非要贺序白答应有时间再带她上来一次,她才肯回房。
贺序白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应下。
翌日。
李大娘要做海棠糕,说是青榆早早便吩咐下来的。
准备完食材,李大娘去柜子取了些栗子和核桃出来,想着顺带做一碟栗子核桃糕,好给谢宜养养胃。
贺序白来到厨房,正好见了,忙提醒李大娘:“海棠糕可以多做些,栗子核桃糕倒不必再做了。”
李大娘疑惑,“为何?”
“那小姑娘不爱吃。”
“可前儿我做的,吃的碟子都空了。”
“未必是她吃的。”
李大娘唯有收好栗子和核桃,歇了这份心。
昨儿见谢宜的脸色有些苍白,贺序白炖了盅乌鸡红枣汤给她,连带着把海棠糕拿上去。
谢宜吃过,歇个午觉起来,人也精神了,青榆拉着她到楼下走了一圈。
任大人回来了,看到谢宜恢复精神,便打算明日一早启程继续赶路。
谢宜想到贺序白,有些恋恋不舍,临睡前让青榆带她去找他。
贺序白正在厨房劈柴,见她过来,忙停下。
谢宜给他塞了一张药方:“哥哥,这是我求任叔叔找郎中开的药方,专治脸上红斑的,你且试试。”
药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手心还有余温,想必她拿到后一直抓在手里。
红斑贴在脸上许多时日,旁人见了,多是嫌恶。
暖意在心间缓缓散开。贺序白紧紧握住药方,抬首与她道:“此去贺京,一路珍重。”
谢宜压了压微酸的鼻尖,朝他笑得灿烂:“嗯,有哥哥的祝福,我一定好好的。”
太阳落下,闷在空气里的潮热随着徐徐清风散去,凉席恢复了往常的冰凉。
贺序白躺在上面,辗转难眠。
眼见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干脆起身,到廊檐下透透气,灯火影影绰绰,将他的人影拉得很长,显得清冷孤寂。
他坐在台矶上,望着二楼那扇雕花窗扉,思绪渐渐飘远。
清风送来蝉鸣,也带来了不速之客。
那道人影晃进去时,贺序白猛地醒神,来不及拿上破晓,便跑上去。
在门口守夜的青榆早已昏沉过去,不醒人事。
房门大开。
他慌了神,又急又怒地冲进去,一副要将人千刀万剐的模样。
坐在榻边的人幽幽开口:“我若杀她,你当如何?”
寐无生提着兔子木偶的脚,兔子耳朵轻轻划过谢宜的脖颈。
贺序白一刹止住脚,不敢再往前半步。
他偏头睨了贺序白一眼,带着浓浓的警告。
贺序白循着他的动作望去,谢宜睡得香甜,锦被之上,她的脖颈白皙细长,仿佛只要寐无生稍稍用力,那一抹亮白便会在瞬间被鲜血染红。
凉风从大开的窗扉灌进,他双手紧握,眉眼微压:“你想怎样?”
没料到他会这般轻易就松了口,寐无生的神色尽是玩味:“你和小姑娘才相处几日,至于为她豁出性命?”
贺序白冷冷地看着他,没说话。
四目相对,寒光迸溅。
片刻,寐无生低头轻笑一声,起身道:“罢了,你随我来,小姑娘自当无碍。”
***
贺序白被蒙着眼带上马车,从白天到黑夜,由黑夜到白天,不知马车行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几日。
那块黑布从眼睛上解下来时,他瞬间便适应了。
只因他所处的地方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潮湿闷热,才进来没一会儿,他便感觉后背的衣衫被汗水浸了个透。
“把天窗打开。”
寐无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有人应答,很快传来“吱嘎”一声,刺眼的光线陡然漏进,恰好地盖在贺序白浓密卷翘的睫毛上。
他蹙着眉,眯了眯眼,半晌才适应过来。
待睁开眼时,贺序白才瞧清了此处是什么地方。
整个室内幽暗潮湿,唯一的光源便是他上方那个只有两个巴掌大的天窗,在他右下处,有两级台阶,往下是个方形水池,水池里的水浑浊不堪,一眼望不到底。
只是细看,水池的墙壁连一丝青苔也没长。换句话说,他看不到水里有任何浮动的生物。
这是......
死水???
寐无生坐在不远处,左右两边站两个人,同样戴着鬼脸面具。
见他皱眉看着那一池子水,寐无生笑了笑,很快解了他的疑惑,“这是我们天临阁的溶心池,里面配了上百种毒药,专门拿来招待嘴硬的贵客。”
寐无生那一声笑,淬着说不尽的恶毒。
见贺序白紧握双手,不言语,他继而道:“自然了,你若是我阁中人,当然不必受这苦,可你若......”
“我说了,我不会加入。”
寐无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意渐止,他一抬手,清脆的响指声在室内扬起,上方倏然射出两条铁链,分别将贺序白双手捆住,吊起往水里一扔。
毒水瞬间没过他的胸口,透进衣衫,浸染肌肤。
疼痛霎那间从四肢百骸传来,犹似有万千蚂蚁噬咬,爬满他一寸寸肌肤。不到半刻钟,疼痛加剧,仿佛有无数针孔在穿心挠肺,全身火辣辣地疼。
贺序白煞白了脸,却仍是抿唇冷冷地看着寐无生,一言不发。
寐无生冷笑,“入了溶心池,还不改口的,你是第一个。”
恰在此时,有东西飘出水面,寐无生勾勾手,命属下将东西捞出来。
贺序白见了,脸色一沉,往前走了几步,着急地想要抢回。
吊着他双手的铁链因被他用力一扯,顿时发出“哗啦啦”的一阵声响。
属下将两样东西送到寐无生手里,寐无生掀起眼皮,见那一直木着脸的人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淡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明知故问地道:“很重要?”
贺序白咬牙瞪着他,还是没说话。倘或眼神能杀人,他早就把寐无生杀了千百遍。
寐无生觑了他一眼,打开卷轴。
因湿了水,墨水晕染成一片,卷轴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然虽黑乎乎的一片,但从大致的轮廓中仍能依稀看出上面画了一只大水牛,还有个小太阳。
这是一幅漾着明媚暖意的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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寐无生看完,往炭盆里一扔,嗤声道:“没想到,小姑娘对你还挺上心。”
属下见状,立刻拿出火种点燃,然卷轴和药方都湿了水,好一会才烧起来。
不到片刻,卷轴和药方都烧成了灰烬。
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贺序白额上泛起层层冷汗,沿着太阳穴滑落,滴进水里,消失不见。
“溶心池的水,越久越有味道,你好好受着,我还有事,先离开。”寐无生起身,冷笑朝他仍下一句,便甩袖离开了。
***
密室大门关上的一刹间,周遭陷入一片阒寂,贺序白隐隐听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加重,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他对这种疼感竟也麻木了。
所谓加了百种毒药的水,也不过如此。
贺序白这般想着,可没过多久,痛感忽然加剧,针孔钻心般的疼痛陡然转成烈焰似的灼烧。
“啊......”
他顿时痛得眉毛都拧成一团,紧握的双拳也暴起青筋连牙齿都在打颤。
那些毒水仿佛团结一致的士兵,浸烂了他一处肌肤后,全都蜂拥着往这处涌来,流进他的五脏六腑。
水明明是最柔若无骨的,可掺了毒药的水却犹似一条条毒蛇,渗进他身体里时,锋利的牙齿疯狂地啃咬着他一寸寸肌肤。
疼。
他太疼了。
他疼得猛扯锁链,可碗口粗的铁链犹似千斤重的巨石,任凭他怎么扯,也只是发出几道“哗啦啦”的声响。
太疼了......
谁来救救他?
他太疼了......救命......
钻心的疼从四肢百骸传来,刺激着贺序白的神经,连头也愈发重,他终于撑不住,垂下脑袋。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清醒时,天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门外响起脚步声,一道公鸭嗓抱怨道:“也不知阁主看上他什么,非要他入阁,现下在溶心池泡着,还不能让他死了。”
紧接着,开锁的声音传来。
一道娘娘腔响起:“这位可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可是丹贺那位大名鼎鼎的天煞孤星,从祭魂场里出来的,如今虽在溶心池里泡着,却还能撑下来。别的不提,单内力这一块,我都服他。况我估摸着,阁主是打算收他入门,接他位子呢。”
“接阁主的位?那也太看得起他了。”
“可不是。”
正说着,拐角处行来两人,其中一人提着食盒,不知他按了哪处,贺序白被凌空吊起放到地面。
陡然离了水池,疼感顿时消了大半。
男人将食盒扔到贺序白面前,像狗一般招呼他,嗤声道:“吃吧!我们阁主仁心,担忧你被饿死,特意吩咐人做的”
贺序白掀起眼皮望过去,薄薄的内褶下,目光寒得令人如坠冰窟,他忽然抬腿,冷不丁一脚踹翻食盒,饭菜洒了满地。
两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唬得下意识退了两步,望着那一地饭菜,其中一人不由得怒从心起,朝他猛啐一口,抡起拳头就要打上去。
娘娘腔急忙拦住他,“打他作甚,他身上尽是毒水,小心沾上。”
男人忙止住脚,后知后觉地道:“幸亏你提醒得快。”
说完,他转头指着贺序白,淬骂:“臭小子,别以为我们给你好脸,你就把它当抹布使,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吃?不吃就等着饿死。”
淬完贺序白,两人收拾一番,便压着满腔怒火将他他放回池子里,旋即拂袖离开。
碰到水的一刹间,那种烈焰般的灼烧感复而涌上心头,他痛苦地喊出声,却发现声音细若蚊吟,喉咙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干得仿佛要裂开般。
先时他的意识还算清醒,依着从天窗漏进来的光,由白天到黑夜,由黑夜到白天,他默默地算着,一天,两天,三天,五天......
可算着算着,他的意识愈发模糊,有人进来强灌他饭食,他也没有半点力气反抗。后来,他再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再也算不清过了多长时间。
朦朦胧胧中,有人拉他上来,强灌饭食,让他维持生命体征,不致于就此死去。
等到皮肤溃烂得不成样子,又有人拉他上来,替他上药,药物混着毒水浸染皮肤,疼得他瞬间清醒,可他没能维持多久,复又晕死过去。
他多么想能就此死去......就此不再醒来。
可天从来不曾遂过他愿,他再醒来时,肚子有了饱腹感,也恢复了些力气,他便用力挣了下,重重的铁链除了发出吱嘎响外,没有半点松动。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
寐无生这是要他生不如死,直到折磨他松口为止。
可他料错了。
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这一身犟骨。
他要他如此,他偏不。
也不知浸了多久,贺序白感觉又有人将他吊回地面,再次强灌饭食、敷上药物。
他偶尔清醒时,看到自己的伤口好了又烂,烂了又好,如此反反复复,胸口往下遍体鳞伤,血肉模糊,不堪入目。
***
“师兄,不知那人犯了何事?我听闻他竟在溶心池里泡了三年?”
“何止三年?仔细算算,足有四年了。”
朦胧间,贺序白听到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仿佛是个少年。
原来......
原来他在这儿待了四年。
少年惊诧:“四年?他的意志力也太坚定了,我听说他是那个鼎鼎有名的天煞孤星?”
另一人应是点了头,少年骇然:“可,可我入阁前,因安禾县遭百年难遇的大旱,国师占卜,说是天煞之故,当今圣上便将他送往西凉了,他,怎会在此泡了四年?”
“谁知道呢?不过阁主的眼力绝没有错,里面那位必是真货。如今安禾的旱灾已消,至于荷苑那位是真是假,又有谁在乎呢?”
“也是,也是。”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赶紧进去灌食,敷药。阁主看重他,可别让他轻易死了,不然你我都得陪葬。”
“是,是。”
贺序白只觉得眼皮很重,很重。
他用尽了力,也睁不开眼。如今的他,吊着一口气,除了还有呼吸,和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是啊!
他是真是假,是死是活,也同样没有谁会在乎?
那他为何还要这般苦着自己?
正在此时,贺序白感觉有人捏起他的下巴,撬开他的嘴,灌了好多流食进去。
食物入腹,他恢复了些力气,动了动手指,一把抓住身旁的手。
少年唬了一跳,怔怔地看着贺序白那张发丝黏在太阳穴的脸,只见他闭着眼,嘴唇动了下,漏出三个字:“我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