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捌
雨越下越大，密林的道路变得泥泞，马蹄的脚印被雨水冲刷，难以辨别。
忽地，有一队人马从林中疾驰而过，如雨点般密集的马蹄声在雷声的掩护下，犹如夜晚的鬼魅一般在林里穿梭。
一行人皆身着黑衣，行在队伍中间的人在黑衣披风下，脖颈处露出了一片金色的衣襟。
队伍逐渐慢了下来，前头的无面者似是有感应一般，抬起自己的左臂，对着天空打了声口哨。
“唳——！！！”
盘旋在树顶上的黑点顿了片刻，下一刻便飞速俯冲下来，落在了那人的手臂上，收起双翼，赫然是一只身形硕大、眼神锐利的苍鹰。
这里是秋猎大会，苍鹰是所有鹰种中最善于在密林中捕猎的一种，所以它的出现并没有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只要稍加留意，便能发现这只苍鹰不同于其它猎鹰，它的体型比寻常猎鹰大了一倍不止，是一只雌性苍鹰，而它的用途也从狩猎变为了更加重要的传信。
那人取下鹰爪上的信筒，在众人的目光中展开那一张薄薄的纸片。
他掀开兜帽，无名露出一张面具，雨水顺着他的鼻梁往下滴水，他看向队伍中间的人，说道：
“楼主来信，计划有变，更换路线，往东处去！”
对于驻守在开封的无面者来说，无名还是个不甚相熟的人，而对于沈煜渊来说，就更为陌生了。
霍湛英出去数月，身边唯一多的陌生声音就是他。
他面色不善，看着无名的眼神里也颇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只是时机不对，他也不会幼稚到在这个时机乱搞事，只是眼神一瞥：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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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去往东处，按着计划，他们本应该去往西处的峡谷，哪里道路狭窄，可以逼迫对方分散火力，设伏击点也更加便捷。
现在去往东处的山地，地形高耸，视野优渥，对方攀爬不易，易守难攻。
马蹄声轰隆作响，地面在不断震动，一行人穿梭在暴雨里，沈煜渊被护在队伍中间，
在他们身后，另有一队人马犹如猎豹般紧紧追逐着他们，一行至少不下百人，个个身披甲胄，却又不是周军的样式。
下一秒，一旁的护卫赫然出手，抽出长剑，斩断了一只直冲而来的飞箭。
“陛下小心——！！”
护卫们瞬间聚拢，后面一行人减缓了马速，留下来处理不断朝他们射来的流矢。
“保护陛下——！！！”
沈煜渊在其余人马的保护下，顺利来到了高地，这里有一处破败的寺庙可以容身。
这处猎场本就是贵族官宦们打猎的地方，保留这处破庙也是为了方便路过的人休息。
侍卫们大致将庙里收拾了一下，可供沈煜渊容身。
沈煜渊脱去沾满潮湿雨汽的外袍，侍卫生起篝火，为他取暖。
他坐在火堆前，由着侍从为他披上干燥的外衣：
“陛下无需担忧，楼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顾大人很快便会带兵前来。”
沈煜渊没搭话，他的脸色依旧凝重，看着远处的森林，他突然问道：
“你们楼主现在在哪？可退到了安全的地界？”
侍卫闻言愣了一下，这才搭话：“是，楼主当然性命无忧，陛下先休息片刻吧，事情很快便会了结。”
沈煜渊侧过头，眼神冰冷的看着他，淡淡道：
“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一切安好，那这个人——”
他指着站在庙门前的无名，说道：
“那这个人，为什么还是如此不安？”
无名乍然被点，直接僵直在了原地，他没想到这个皇帝的感觉如此敏锐，他只是有些愣神，竟被他发觉。
沈煜渊直直看着他，近乎是逼迫着问道：
“说啊。”
无名感受到身边的同僚在不断的给自己使眼色，他当然知晓绝对不能说，不然要是沈煜渊跑了该怎么办，他身负任务，决不能擅自行动，或者管不住嘴。
沈煜渊可没有那么多耐心，他知道他们是绝对不会告诉他的，于是他气上心头，索性直接走上前去抢他衣襟里的那封密信。
“哎——！”
身边人当然上前去拦，但是他们也不敢对他下太重的手，损伤龙体的责任他们担不起。
或许是因为他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众人没有意料到，亦或是因为他们不敢对他下手太过粗暴，沈煜渊竟然还是抢到了。
他碾平那张皱巴巴的纸片，上头只写了八个字：楼主遇刺，改道往东。
他的瞳孔剧烈收缩，接着立刻将无名推到了墙上，逼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指尖颤抖，那纸片似乎变得重若千斤。
身边的侍从连忙上前将他们拉开，沈煜渊一下甩开侍从拉着的衣袖，眼神狠厉，怒喝道：“你们这群人，难道主子遇险了，你们也不管不问吗？！”
周围的人都无动于衷，只是死死的禁锢着他的手，好让他安分一些。
无名被推到墙上，背部有些疼，他舒展了下肩膀，看着沈煜渊道：
“我们当然担心楼主，但我们更信任楼主的手段，逞强这种事只有傻子会干。”
他说着，其他人皆没有出言反驳，很明显，他们也是这样想的。
沈煜渊怒不可遏，眼睛几近喷出火光，骂道：“蠢货，现在情况不一样——！”
他挣扎着，把手抽出来：
“阿英遇刺，就代表那些人知道她是谁了，你以为那些人只会派一名刺客吗？！”
众人陷入了沉默，听着他接着说：
“若是他们得知了我们的计划，那更换逃跑路线根本破不了他的计！”
“沈大人若真的带兵往我们这边来，那更是祸患！倘若他们此次的计划不是弑君，而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想要诛杀护君中尉、架空皇帝，又该如何？！
“阿英身边微薄的兵力，如何抵挡？！”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震，纷纷转到了沈煜渊的身上，他说的确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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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
可转念一想，楼主从不会逞强行事，既然抓住了刺客，那么肯定也知晓了对方的用意，既然传了信来，只叫更换路线，其余的只字未提，想必已经有了对应之策。
事已至此，众人都不知道该信那种可能，便看向了无名。
无名是在场唯一一个月部成员，月部的人都有调配无面者的权力，若是他们要改变计划，便只能听无名的命令了。
无名在原地沉默片刻，才抬起头看着众人，话语却在雷鸣中被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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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蜜魄冒着雨从外头进来，走过地上那一摊新鲜的血迹，赶忙将手上的信递给了霍湛英：“是外头的消息。”
霍湛英展开信细细看过，再抬起眼时，已是满脸凝重。
她转身坐在书案前，在蜜魄好奇的目光中，肃声道：“礼王与常文济不欢而散了，他已带人离开长安。”
闻言，蜜魄只觉得稀奇，疑惑道：“这常大人筹备了这么久，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
“当然不可能。”
砚影掀帘进来，浑身湿透，张嘴接了她的话。
他浑不在意湿成一团的衣裳，只禀告道：“楼主，点兵已经完毕，我们长安分舵里能够作为精兵的，只有五百人。”
“五百……”
霍湛英无意识的念了一遍，千百种思绪汇在她心间。五百精骑对上七千精兵，哪怕不懂兵法的人也知道，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前世带过兵的她也知道，现在犹豫是军中的大忌，于是她站起身，走到屏风后。
因为她喜欢轻铠，所以她一个人也能为自己穿戴盔甲，她一边以极快的的速度穿戴，一边吩咐：
“吩咐所有人，准备转移到地势高的地方，每个人必须准备好随时应战，另外，把寒沙的笼子提过来。”
“是。”
砚影应下就走了出去，很快便又走了回来，手里提着个巨大的鸟笼，鸟笼里的雌鹰正在用它黑色的喙梳理自己的羽毛。
霍湛英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看起来就像个面容秀气的少年将军，只是她的脸上更多是成熟与稳重。
砚影将鸟笼放在书案上，霍湛英上前打开笼门，雌鹰锐利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好似是认识她一般，见到她伸出手指，竟然主动伸头过来蹭了蹭。
“好姑娘。”
霍湛英眼底有些许柔和，她让寒沙站在了她的手臂上，把它从笼子里取了出来，这时蜜魄上前，小心的将早就准备好的信筒绑在了它的腿上。
她摸了摸它健壮的翅膀，这只彪悍的‘姑娘’能一个时辰飞出将近一百六十里的路程，一匹骏马一刻不停的跑也不一定能像它那么快。
她迈出步子，伸手掀开帐篷，苍鹰展翅而飞，飞快的消失在视野里。
“楼主。”
她应声回头，看向蜜魄：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霍湛英眼神一转，拿起了自己的横刀，眼神坚毅：
“走，到了该开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