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围猎。
常宁一连几天神清气爽，到了猎场，却是愁眉苦脸。
学子们意气风发，两两围在一处。常宁倚在树干上，望着蓝天白云，唉声叹气。
她要等公孙瑾。
御马也可见人品。性情暴烈刚硬的，跑起马来也有威风劲儿，远远观之就觉与众不同，一看就能满载而归。似常宁这般懒散的，骑着马儿晃晃悠悠，赏景一样慢慢地走，看起来就不像能猎到猛兽的。
实则不然，常宁每次骑射，成绩都在第二。
第一是使劲往她马上抽鞭子的公孙瑾。
反正他还没来，常宁忧伤一会儿，就拿手指绕着鞭子玩。
公孙瑾着骑装，似乎与平时大不相同。他本来就冷酷，如今穿得有棱有角，更是气势逼人。
常宁不自觉矮下去一截：“你今天打我的马，能不能轻点？太快了我难受。而且你也伤着，不适合骑太快。”
公孙瑾一边骑马，一边还能分心追着常宁打马。常宁是真心委屈，她都快被马颠吐了。
没听到公孙瑾回话，常宁就知道没戏了，理理衣服，只等林教习一声令下，她就快些挑一匹温良的好马。
左等右等，还没等来教习，常宁不禁疑惑，林教习今日怕不是学了她，赖在床上不起了。
不过这位林教习踩着点到了，依旧是严辞正色、不苟言笑，只是少了些飞扬的神采，进了校场便恭谨侧身，迎出李稷。
李稷出行，到底是和他们不一样，身边不仅围着太监宫女，还有许多侍卫和太医随行。
他身旁还紧跟着几位兵部大臣，一行人微笑着上了高台，端坐上方看这群少年学子挥鞭打马。
刘总管讲了些话暖场子，学子们看到太子殿下过来，早就激动得脸都红了，期望一展风采。待看到高高挂在台上的彩头，更是心绪激荡。
待众人打过一回马，在校场上射了几次箭热身，兵部几位大人便提议让学子们进后山围猎。
他们许久未进过宫里碰骑射，李稷让他们也去后山转转。太监领着几位大人到选马选弓箭，宫人去取合适的骑装。如此一来，便只剩下李稷一人在台上坐着。
林教习询问：“殿下是否要入内一试？”
李稷颔首。
林教习继问：“可要挑一位学子随行？”
“允了。”
众学子知道了，自是喜不自胜。
常宁转转眼珠，忙高高举手，让李稷看她。
公孙瑾冷眉冷目，斜眼看着云策几人递来的目光，纵马靠近常宁，冷不丁捉住常宁的手腕。
常宁讪讪，只好放下手，要挣脱却挣不开，讨价还价道：“那你可要对我好点，不许打我的马。”
公孙瑾黑着脸应了。
常宁心里乐开花，面上矜持地点点头，和公孙瑾转到校场边缘。校场这么多人，李稷本也不大可能选她。也就公孙瑾，再也遇不到她这么好脾气的人了，被他抽着马跑都不生气，这才被她唬住。
公孙瑾挡在常宁马前，李稷只能看到公孙瑾的背影，常宁被他遮得严严实实。
林教习思虑着公孙瑾和李稷相熟，兴许更可以与公孙瑾一道，遂叫来公孙瑾，被公孙瑾推说自个骑射太过激进婉拒了。他也觉得是这个理，总不能到时候公孙瑾一上头，一鞭子抽到李稷马上，那还得了？还是让温吞的常宁来，总不至于伤着李稷，也不至于让人无聊了。
常宁几次推拒都不得，不得不在公孙瑾冷冷的目光下走向李稷。
没人了吗？林教习怎么非要她来。
李稷淡淡看常宁一眼，翻身上马，一马当先，远远地就冲山林奔去，带起一阵尘土。
常宁追随他而去。
他和公孙瑾风格迥异。公孙瑾策马的狠辣，单是看着就知道。李稷却很淡然，看去只觉优雅从容，实则跟在他后面的常宁才知，她手都快挥断了，才没有追丢了他。
真要追丢了，林教习也要化身严先生，常宁连个自在地都没了，怕不是要被课业压垮。
好在猎了几头小鹿，李稷便停下了，常宁也能喘口气。
但确实走得太快，到了深林溪涧。
李稷将马系在树干上，常宁照做。常宁接到林教习的指示就是，李稷去哪儿她跟哪儿。
保证完成任务！
李稷回头，就见常宁眼眸明亮，紧紧地盯着他瞧。
他纵马有多快，没人比他更清楚，常宁却也跟得上，还顺道猎了猎物，拿出去已经撑得起场子，就不打算继续猎了。
常宁脸颊在日光下融融的，笑唇笑眼，即使是李稷，也很难说上一句难看。
一见常宁，他便不由思考父皇放许多少年人进御书房的用意来。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伴读的规格，堪称一句小太学了。甚至因在皇宫授课，延请天下名师，不时有面圣之机，比太学还受人推崇。
耽于享乐的父皇，在这一点上却出奇坚持，从不为恩荫子弟广开后门。
如他胞弟李秩，年岁比他略小，在御书房中如鱼得水，若众星捧月。
但论起交友广泛、情感真挚深厚，亦不如常宁。
“殿下，您渴了吗？”
常宁被李稷看了一会儿，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但他微冷的眸光还是让常宁脊背发寒，迫切地想找些事情做，好分散李稷的注意力。
李稷颔首。
常宁解下腰间的水囊，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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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水冲洗一番，盛了七分满，奉给李稷。
李稷接过，几欲挨在唇边时，猝然看向常宁，目中隐隐有幽光闪烁。
常宁询问：“怎么了吗，殿下？”
李稷摇头，将水倒在帕子上净手，望着常宁，“若是有事，可来东宫寻孤。”
回到校场，李稷看着分了彩头，带兵部几位大人讲了会儿话，就先行离去。
坤宁宫大宫女采云对刘总管福身，“总管，皇后娘娘在皇觉寺供奉了一枚平安符，如今已经享够高僧开化。娘娘今日精神不济，不能为殿下亲取，请殿下到皇觉寺取平安符，晚间到坤宁宫用膳。”
这平安符，皇后娘娘往日里向来是只为李秩殿下供奉的。
刘总管笑眯了眼：“咱家在这里，谢过采云姑娘了。”
李稷听闻，亦是心绪难平：“母后为孤供奉了平安符？”
刘总管忙不迭点头：“哎哟殿下，可不是嘛，娘娘还是念着您的，还请您到坤宁宫一并用晚膳呢。奴才这就去套车？”
李稷颔首。
从此处到皇觉寺，打个来回，着实一刻也耽搁不得。
采云还立在一侧，李稷问过母后的衣食起居，知晓皇后只是春日乏困，忧心稍平。
李稷招来小内侍：“吩咐常宁随行。”
常宁近日总念叨着皇觉寺平安扣。李稷平日不得闲，今日要去，便念起了常宁。
小内侍还没应是，采云便笑道：“殿下，娘娘说，求神拜佛，心诚为上。娘娘供奉这枚平安符时，从不假借他人，来时就叮嘱过奴婢，请殿下多带些侍卫护卫殿下，但莫要带大臣和伴读，以免坏了佛祖的恩赐。”
若放在以往，敢如此阻拦的宫人，必然是要受罚的。但采云是皇后的大宫女，又是通传皇后之言，于情于理，李稷都愿意给她几分面子。
“殿下，请从左辅道过。”
……
常宁回到校场，公孙瑾就不大爱理会人，倒是云策几个人来围着常宁，问和李稷一起骑马打猎是何等心情。
常宁也难以形容，拒不回答，拎起书袋就要出宫。
方才迈出宫门，便瞧见姜夫人立在宫门外，神色略带忧急。
常宁心里一咯噔。
若是她同窗的父母，还有可能是来接孩子回家。可姜夫人一向忙于打理家业，除了常宁第一次进御书房，后来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必定是家中出了大事。
姜夫人掩下哀戚，嗓音尽量平静：“宁宁，你爹落水，伤到了脑袋，如今昏迷不醒。你到你姑母宫里，请你姑母拨个太医，好医治你爹。”
她也递了宫牌，往日里都能顺利入宫见到德妃娘娘，如今却久久不见内侍来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