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伦维斯的学者能从她这里获得的情报不多。
她本来就对自己的情况一头雾水,被问及身世等重要信息时,她完全没法给出详细的答案。只有遇到玛利亚之后的记忆清晰连贯,关于这个话题让她想聊多久都没问题。
没有获得有用的知识,劳伦斯并不气馁。他从一开始就别有目的,亲切的交谈结束后,儒雅的金发男人终于提出他真正的要求。
——他想要她的血。
不需要很多,一小碗就行。
劳伦斯似乎准备了很多说辞,用来说服她配合拜伦维斯的研究。
她没怎么思考便点头说好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惊讶,但脸上的表情很快就由诧异变成了由衷的笑容。
取血当然是现场取血。劳伦斯把工具都准备好了。锋利的柳叶刀被壁炉的火光照亮,她将右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对准备弯腰的身影说:
“……不先消毒吗?”
她好像说出了什么陌生的词汇。劳伦斯松开托住她的手,抬起头来,以求知的口吻开口:“你是指什么?”
男人好像联想到了狼舔舐伤口的习惯。他耐心地说:“取血之后,我当然会给你包扎……”
她拿过劳伦斯手里的柳叶刀。他本来并没有打算松手,但讶异于她的力气,一时都忘了抗议。她将那把柳叶刀递到旁边的壁炉里,让滚烫的火苗将刀刃两面都烤了一遍,然后才将高温消毒过的工具放回他手中。
“好了,”她说,“开始吧。”
劳伦斯取血的手法非常娴熟。他用柳叶刀在她右臂的胳膊肘内侧划了一道口子,从静脉溢出的深红血液不多时就盛满了一小碗。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男人儒雅俊秀的脸上出现餍足的神色,声音里的谢意货真价实,没有任何伪饰的成分。
即将离开时,劳伦斯在门边叫住她:“如果以后还有需要,我可否……”
“可以。”她道:“我能走了吗?”
“哦,当然。只是恕我有些好奇,”劳伦斯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道,“你为什么会如此配合?你甚至没有多问几句我为什么需要你的血。”
“……”
她表情不变:“因为玛利亚觉得你是一个好医生。”
“只是这样?”劳伦斯道,“你也这么想吗?”
她的想法是:敏锐的人真麻烦。
她收回目光,压下黄铜的门把。
“……请别让玛利亚失望。”说完,她就径直走了出去。
持续多日的暴风雪终于止息,厚厚的积雪淹没了拜伦维斯的庭院和道路。学院雇佣的佣人天还未亮就起来工作,到目前为止只清理出了一小片区域和通往各个建筑的主干道。
从位于三楼的房间向下望去,可以将中庭的景色尽数纳入眼底。劳伦斯站在窗边,用仿佛正在赏雪的口吻说:
“——它很信任你。”
身后没有传来回应。他停顿片刻,转过身,对站在壁炉旁的猎人道:“感谢你,玛利亚。你的帮助让我们的工作变得顺利许多。”
壁炉里的火光噼啪燃烧,银发的猎人抬起眼帘。
“……她有名字,劳伦斯。”
“原谅我,我高兴过头,差点就忘了。”劳伦斯和颜悦色地继续道:“她真不可思议,不是吗?这新的血液样本一定能帮助我们的研究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在研究获得突破性的进展之前,先管好你的舌头吧,劳伦斯。”陷在沙发里的米克拉什怪笑一声,“小心那边的猎人一个不高兴就先让你的脑袋开花。”
劳伦斯举起一只手:“哦,玛利亚,我知道你一向不赞成血液的滥用,但我愿以自己的灵魂担保,所取的血液只会用作研究……”
“不要忘记潜在的危险。我们目前对它所知甚少。”
格曼突然开口,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它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印象模糊,曾有一段时间完全失去记忆。”他用警告的语气说,“我们不能排除它在这期间攻击过人类的可能。毕竟,所有兽化病的初期都伴随着对鲜血异常的渴望。”
“……但是她并不渴望鲜血。”玛利亚冷静道,“隔离期间我们已经对此做过测试,路德维希也可以作证。”
“它和我们到目前为止接触过的野兽都不一样。”米克拉什从沙发上坐起来,懒洋洋地加入话题。
“它明显拥有高度智慧。既然是拥有智慧的生物,那么自然也知晓怎么撒谎伪装……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是实话实说。”米克拉什怂怂肩,用那诡异而慢悠的语调继续道:“它能伪装至今,只有两种可能。”
“往好的方面想,它是奇迹般的个例,对血液毫无渴望。但若往坏的方面想——
米克拉什扯了扯嘴角,露出笑容:“它会是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可怕得多的怪物。”
周围一时没人开口。
炉火哔啵一声,溅出星点火花。
“……如果是那样,事情会简单很多。”格曼不动声色。“猎人的工作就是狩猎野兽。”
“猎人的工作,”玛利亚说,“是救助他人。”
“确实没错,猎人通过狩猎野兽救助他人。但医生和猎人同样都可以救人,你为什么选择了成为后者,而没有选择前者?”
银发的猎人看向壁炉中的火光,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狩猎,”格曼低声说,“使猎人心潮澎湃。”
手里的刀锋割开猎物喉咙的质感,飞驰的子弹击中猎物的声音。在暗夜里隐蔽气息,追踪猎物的痕迹,最终狩猎成功的那一刻——那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
在世人看来,猎人这份工作危险而血腥,时刻都在死亡的刀尖上起舞,只有疯子才会继续干下去。但品尝过狩猎的甜美之处的人,鲜少有人能从中抽身而退。
“会对伴在身边的事物产生情感无可厚非,毕竟猎人也是人,拥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但你要小心,玛利亚,不要让情绪蒙蔽你的感知和判断。”
“不要忘了——”
那个声音说。
“你是一名猎人。”
是野兽的天敌。
……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因为认出了那是玛利亚的脚步声,她待在原地,没有挪动位置。
工作台上放着猎人的爱枪,金属的枪管优雅流畅,木质的枪托用蜡油擦拭过,光滑的外壳连一丝裂痕也没有,一看就受主人精心保养。
门在身后打开了。玛利亚的脚步声似乎顿了一下,旋即,猎人几个跨步来到工作台前,动作飞快地攥住她的手。
“你在做什么?”
她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松开手指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碰。
这个手一展开,就暴露了她前不久还在吃小饼干的事实,指缝间的饼干碎屑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
玛利亚表情一怔,不自觉松开手里的力道。
她其实并不介意玛利亚继续攥着自己的手,猎人的皮革手套离开她的手腕时,她忍不住心里惋惜了一下。
“玛利亚回来了。”她说,“要吃小饼干吗?”
她找到了厨房的饼干罐,将一些偷偷藏在衣服里带了回来。
“很好吃。”她强调,“绝对不会吃坏肚子。”
玛利亚的眼神渐渐柔软下来,但她的神情中除了无奈的纵容,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近似愧疚的阴翳残留。
“你吃吧。”
银发的猎人补充:“别吃太多。”
闻言,她有些心虚,忍不住碾了碾指腹,确保没有饼干碎屑残留。
“为什么站在工作台前?”玛利亚耐心问她,“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你的兴趣吗?”
她犹豫半晌,伸出一根干干净净、没有沾着饼干碎屑的手指。
“这个。”她指向那把枪,“我可以学吗?”
“……”玛利亚看着她:“为什么会突然想学这个?”
“其实一直都想学。”
她抬起目光,摆出自己最诚恳的表情:“可以吗?”
等冬天一过,到了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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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猎人们又会重新活动起来。
如今她已经明白,自己无法成为猎犬。但若是有其他的方法,让她能够跟在猎人身边呢?
再说了,她总不能一直受玛利亚保护。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她至少要做到能够不拖后腿——不,她想要能够帮得上玛利亚的忙。
哦,还有一点:拥有共同的兴趣爱好非常重要。
以后玛利亚坐在工作台前保养枪支的时候,她就能够加入了。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把枪,好看是好看,但占据了玛利亚太多的时间和注意力。
她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希望玛利亚没有看出自己的想法。
也许是出于奇怪的愧意,也许是出于她所无法了解的某些原因,玛利亚安静半晌,没有拒绝她的请求。
她裹上一件玛利亚的旧外套,心满意足地跟着猎人离开温暖的室内,来到拜伦维斯边缘的一处林间空地。
寒冷的空气将呼吸化作白雾,静悄悄的林间听不见任何活物的声息。黑色的枝桠在两人头顶交错纵横,玛利亚站在她身后,教导她如何握枪、瞄准远处的目标。
“这把枪的最远射程是三十码。目标一旦超过十六码,弹道就容易产生误差,也容易被风力和湿度影响。”
这个时代的枪都是燧发枪,使用的是外部点燃的系统。枪管右后侧的击锤要在开枪前扳至全扣的状态,扣下扳机和枪响之间会有一定的延迟。
因为只是训练,玛利亚没有使用猎人的水银子弹,而是用了这个时代最常用的铅弹。
将火药倒进枪管,之后再用推杆将铅弹压至枪管底部。在枪管右后侧的火盆里加入引火药,然后扳开击锤,准星对准目标。
“……看到前方的那棵树了吗?”清冷如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棵树距离你现在的位置大概正好十五码,在有效射程内。瞄准它最下方的树枝。”
“手再抬高点。”玛利亚托住她的手臂,“现在——深呼吸。”
她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跟着猎人的指示照做。
“很好。待会儿扣扳机的时候,记住动作要平稳轻柔,避免让枪身产生偏移。”
玛利亚平静的声音突然在她耳后响起:“像这样。”
银发的猎人扣动扳机,前弹的击锤撞上火帽,引燃了火盆里的引火药。枪管里的火药跟着爆发。伴随着一声撕裂寂静的枪响,前方的枯枝应声而断。
白色的烟雾飘散开来,开枪的后坐力震得她靠到了玛利亚怀里。猎人身上独有的冷香包围过来,她的心脏在体内咚咚跳动,声音简直震耳欲聋。
她恍惚地想:……感谢后坐力。
“——要再试一次吗?”
玛利亚稳稳地托住她。她看向手里的枪——都是它的功劳。她决定和它握手言和,不再介意这把枪以前占据了玛利亚多少时间。
两人在林间的空地里练了一下午,直到天色渐暗才打道回府。
女佣将晚餐端至二楼的房间,她非常积极地说:“我今天想喝雪莉酒。”
——她会用枪了,是成熟的大人了。
女佣的眉毛向上抬起,然后看向坐在桌对面的银发猎人。
玛利亚微微颔首,于是那名女佣给她换了一个玻璃杯,倒上琥珀色的雪莉酒。
她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停顿片刻,听到对面的猎人问她:“味道还习惯吗?”
她控制着面部表情,放下玻璃杯,然后讪讪开口:“还行。”
玛利亚抬手抵住嘴唇,轻咳一声。
旁边的女佣将她原本的杯子端了上来。杯子里的东西,毫无意外——是加了糖蜜的热牛奶。
“怎么了?”玛利亚问她,声音里含着一丝笑意。
她抬起头,发现那丝笑意不是错觉。银发的猎人向来表情很淡,因此露出笑意时给人一种冰雪初融,河流解冻的惊艳感。
她下意识磕巴了一下,赶紧回答:“没什么。”
雪莉酒的味道对她来说过于干涩,但如果能让玛利亚露出笑容……她想,喝多少杯她都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