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离开的消息传到江家时,江知渺正在书房里看书。
再过些时日就要过年了,作为薛家唯一的儿子,薛蟠回去乃是必然,是以,听见下人来通传时,江知渺并不觉得意外。
“洛大人那边怎么说?”江知渺放下书册,抬头问。
观砚:“说了,到了年后,洛老夫人就随着薛家女眷们一块上京去,薛家那边再运作运作,将洛老爷调到京里做个武官,好方便管教薛少爷。”
薛夫人的嫡兄,正是时任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王家掌握着京城一带的军队,有权有势,调任一个五品武官,实在是一句话的事情。
江知渺回忆起原著里,他这个未来的妻舅光耀满门,翻了年去,王子腾就升了外任,以九省统制的身份出都查边,后来更是由九省统制继而九省都检点,最后荣升为内阁大学士亦即宰相,官居一品。
但这么一个人,下场却并不算好,在回京的路上莫名暴毙而亡,江知渺猜测着,后来以王家为首的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应该是败在夺嫡上的。
和当初的江家何其相似。
他一下子没了心情,把书放到一边,走到窗前愣愣地看月亮,观砚看他模样,咽下了嘴里那句薛公子今日去了四春街的话,默默地退了出去。
早些年他就发现了,自家公子哪里都好,就是会时不时看着月亮发呆,圆的也看,缺的也看,没什么表情,风流的桃花眼也黯淡下来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也不知到底在看个什么。
他是拜月的后羿吗,观砚心底腹谑。
好在这也不是坏事,每次江知渺看月亮了,下人们就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了,做事也收敛些。
而且,正因为他还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候,江家下人们才把江知渺看成是个有喜怒哀乐的人,而不是庙堂里的菩萨供着。
若是人人都向拜菩萨一样拜一个人,那该有多孤单啊。
观砚叹了口气,江知渺从小一块长大的小厮都死在了京城,他和夫人房里的雪杏是兄妹,逃难的流民,是在公子到扬州以后才捡了留下来的。
对于主子那些年少轻狂、锦衣貂裘的日子,也只能在云夫人偶尔的言笑中窥得半分了。
那时候他还是江纨绔,而不是现在这个,只有在月色下,才给自己一晚上难过时间的江解元。
第二日一早,江知渺果然恢复了往日里那副清俊风流,八风不动的模样。
年关越来越近,他忙着筹备年后赴京的事情,还要闭门温书,忙碌的时候,时间也就过得飞快,出了元宵,江家人要上京了。
从扬州到京城,走的是水路。江家眼下虽不至于连租船的钱都拿不出,但到底没个官家身份,不好调动官船,走官渡。
年后水匪猖狂,又有女眷,为了安全,江知渺给薛家去了信,依着他们的船一块上京。
薛蟠这次倒是回得很快,书信上的话也算是成几分样子了,洛秉元还在扬州,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写的还是又找妹妹帮忙。
江知渺摇摇头,再一次感慨时事弄人,薛家十分的灵秀之气,九分全长在薛宝钗身上了。
若是她是个男儿,或者景朝似前头唐代一样,有女子干政的条件,薛蟠再不学无术都不是问题。
但这样的问题又何止是薛家呢?林家、贾家,还有那些京城里他不甚了解的世家里,女儿比儿子强百倍的例子难道还少见吗?
没办法改变时代抹消问题,就只能依附时势、改变自身去解决问题了。
正月二十,宜出行。林如海也准备了艘船,装着给女儿,给贾家众人备的礼物,跟着江家洛家一道上京。
风帆拉起,伙夫们齐齐用力,漕船就慢慢离了岸边,顺着运河河道往前去了。
江知渺站在船尾,手扶着围栏,看着林如海的身影随着扬州城一块变小,慢慢消失在了苍茫一片的河岸里。
“没想到还有回去的那一日。”云夫人拢了拢青狐肷,鬓发上的金钗在日头底下折射出明晃晃地光,她走到甲板上看着河面叹息,“这一晃,六年过去了啊。”
江知渺站在风口替她挡住了风,云夫人定定地看着他,慢慢笑开,“你母亲若是知道你长大后会是这般模样,八成是觉得欣慰的。”
她说的母亲,是江知渺的生母。
江禹山结亲时,江家正是大好的风光,为他定下的妻子,乃是宗室贵女,长公主家的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体弱,江知渺五岁的时候就薨了。她活着的时候,江家后院里没有别的女人,江知渺也没有庶出的弟弟妹妹。
无论是不是主观因素影响,清河郡主都让显赫一时的江家,千里沃土里只留下一根独苗。
临死前那几月,清河郡主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或是对江禹山的愧疚,或是迫于宗族的压力,又或是担心江禹山继娶的妻子苛待江知渺,她亲自从小官家里挑选了一个合心意的姑娘,带在身边教养。
临死前,她当着江知渺的面,命江禹山以月代年,为她守孝三月,而后,娶那个姑娘,也就是云夫人为继室。
那时候的江知渺还小,看不明白母亲的心意,也看不明白云夫人眼底淡淡的悲哀,母亲去世父亲继娶,他单方面地与父亲、与继母绝交了。
直到九岁,江家败落,偌大的家业,满门的奴仆,一朝之间只剩下他和云夫人相依为命。
而抄家旨意传来的时候,天色尚黑,江知渺正高床软枕地睡着,就被人闯了房门,从床上拖下来摁在刑凳上打。
才打了二十棍,江知渺就要不行了。是云夫人闯过冲冲官兵包围,将他护在身下,替了那十棍,才保住他的命。
从那一日起,江知渺就有两个母亲了。而他和云夫人之间,并不避讳于提起清河郡主。
江风越大,江知渺陪云夫人看了会江景,就陪着人进去了,到了第三日的时候,运船进了金陵地界。
薛家的船早早在渡口等着了,远远望去十来艘船上挂着印有薛家家徽的旗帜,薛蟠站在最大的那艘上,看见他们过来,哼地冲着江知渺翻了个白眼。
江知渺:“?”
他这是哪又惹着这个呆霸王了。
好在一群人看着,薛蟠也没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来,带领江知渺去和薛夫人见了礼,就把人送回船上去,在甲板的时候,遇见了给云夫人请安回来的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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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薛宝钗瞥了眼薛蟠,“我想单独和江公子说说话。”
“?”
薛蟠满头问号,但他对于妹妹的话一向是行动快过脑子,招呼着一群下人避开,只留下江知渺和薛宝钗两人隔着两人的距离站在甲板上。
不说别的,光论外貌就少有人能像他们这般相配,狂风卷起薛宝钗臂间的飘带,和江知渺青衫上嵌玉的系带纠缠在一起,飘飘欲仙,简直像是洛水河畔的神女与陈王。
只是凑近些去听,两人相谈的内容就没那么美了。
“我就直说了,”薛宝钗低垂下眼,捧出那副端庄又温柔的笑脸,“我们之间的亲事到底是长辈定下的,还未问过江公子的意见。”
“不知江公子可有退亲的打算?”
江知渺的面色一下就变了,他抿着唇直直地看向薛宝钗,声音发冷,“没有,薛小姐何故这么问。”
“没有就好。”
薛宝钗错开视线,依旧能感受到身前人锐利的目光盯着她,她笑了笑,“我也没有,既然这样,还望江公子注意些,莫要闹出什么事来。”
江知渺:“…………”
薛宝钗似乎把他的沉默当成不情愿的意思,只是她这时候还年轻,还没到伸出十指也探不到前路的时候,心气颇高,没有找补的意思,只是福福身行了个礼。
“当然,作为交换,”薛宝钗慢条斯理地开口,“我也会恪守自身,不会让江公子堪堪。”
说罢,她眼神往旁边一转,莺儿就机灵地带着一群丫鬟上前,隔开两人,簇拥着人走了。
这是什么婚前协议吗?
江知渺第一次知道被气笑了是种什么感觉。
以他对原著里那个薛宝钗的了解,一心想着家里,困在命运旋涡里挣扎看淡的宝姑娘绝不会对贾宝玉说出这番话,只会捧着笑脸,安慰别人,更是安慰自己,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的事情。
但眼下不同,薛家还没有败落,他们又是自幼定亲,以薛宝钗的性格,她对别人有所要求,正是上心的表现。
这么一想,江知渺又有些好笑,一股脑地把所有怒火全冲着薛蟠去了。
薛宝钗能从哪里听来他的风言风语呢,自然只有薛蟠,而薛蟠这个蠢货,传消息之前竟然不知道打听打听!
“观砚,”江知渺阴沉沉地笑了笑,“你去找人,好好教教薛公子做人的道理!都这么大人了,不要一天听风就是雨的,惹人笑话!”
“是,是。”观砚连声应下,视线瞥到一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一心一意为妹妹站岗的薛蟠,心生怜悯。
从他跟在江知渺身边这六年来看,公子想教训的人,还没有不脱一层皮的。
但是同样,也很少有人能把他家公子气成这样。
这薛大公子出发点是好的,但是能不能靠谱些,他家公子去秦楼楚馆那是去狎妓吗,那是去被人狎好不好!
等等!
观砚在心底给了自己一大嘴巴子,呸呸呸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公子被人狎!呸呸!
观砚不敢再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赶忙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