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往京城的密折直呈御前,又批复了返回来。
林如海在折子里如实记载了如何发现账本,又是如何取得的,江知渺的名字在上面,递回来的时候,却没被人划掉。
这是记他一功的意思了。
林如海如释重负地松了眉梢,把折子递给江知渺,“这下可以放心准备会试了。”
江知渺握着那折子,看了又看,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苦学那么多年,总算是没辜负好时节。”
“你倒是自信,”林如海忍不住笑笑,“这科只录三百个进士,全国上下止不住多少人来考,压力不小呢。”
“我好歹是老师的学生,”江知渺笑笑,眉眼锋利,显得格外得意气风发,“老师身为探花郎,弟子若是连个会试都考不过,岂不是丢人。”
“哈哈哈哈哈哈,”林如海忍不住笑了出来,用书卷着敲敲他脑袋,“这话也就你敢说。”
但他心底也是有底的,江知渺的文才,在整个江南都是顶的。且各地的乡试录扬州城里都有印,林如海看了,放眼全国,能和他争的也只有屈指可数几个人。
景康帝既已不追究,江家又已经败落,虽不能借势,但也没了豪门之忧。只要主考会试的官员不刁难,江知渺此去,倒没有太大烦忧。
左不过名次高低罢了,他志在做官而不是名士,倒也不是非得要三甲。
“好了,”林如海笑笑,“话虽如此说,还是要好好温书,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点时间了,别松懈。”
“谨遵老师教诲。”江知渺端正神色,退后半步行了个礼,又笑开,“我此去京城,少不得要去荣国公府里拜见老封君。”
“老师可有什么要带给妹妹的?”
提到女儿,林如海眼里也泛起淡淡愁绪,那封折子递上去,黄家倒了,五大家里却还有四家,陈孟鸿又不是个省心的。
江知渺身世特殊,又有功名在身,他早年当皇子伴读,宫里有有些贵人记着他。
只要不是彻底鱼死网破了,陈孟鸿反倒不会对他下手。
但黛玉不同,现在关头比送她去时还危险,陈党的人一定会对林如海发起毫不留情的报复,林黛玉这个独女,就是最好的报复对象。
林如海:“玉儿一向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我当时怕派去的人不够忠心,反而惹出什么祸端,只派了她的奶嬷嬷和个小丫鬟陪她一块去。”
“老太太那边虽会为玉儿操劳,”林如海眉心拧紧,“但贾府家大业大,后宅人多,保不住就会给她委屈受。”
“知渺,”林如海郑重神色,“此去京城,我想托云夫人帮忙看看玉儿的情况,若是有什么……还请夫人代为处置。”
“这倒是不难,我回去和母亲说一声。”
江知渺点点头,就是林如海不交代,他也是要注意的,好在在林如海去了之前,贾家顾及着他,对妹妹还算好,只是寄人篱下,暗处的委屈是不可避免的。
江知渺叹了口气,“但史老太君到底是妹妹的亲祖母,母亲名不正言不顺,怕是不好插手太多。”
若是云夫人管得太过了,怕贾母反倒迁怒起林黛玉。
江知渺毫不怀疑,在林黛玉和贾宝玉两个人里面,老太君一定会选择自己亲孙子。
“这简单,”林如海指尖摩挲着珠串,神情淡然,“若是真到了那地步,就让玉儿认云夫人为干亲,也喊上一声妈。”
“老太太不同意,推到佛道那边去就是了,就说有大师看了,这样才能保住玉儿的命,长命百岁。”
林如海做出这个决定,也有自己的私心。
江南盐政乱成这样,他只是略微深入了点,就已经被骇得后背发凉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一日他有了不测,玉儿怕要被人磋磨死。
贾家人的品行他都看在眼里,姑娘家多是好的,但没有权力管事。能主事的那几个男的又缺了点主见,一着不慎,怕是要惹出大事来。
到那时,怕是林家家业散尽,也保不住这个女儿的命。
林如海看看面前低眉垂目的弟子,江知渺的本事在这,就算是本朝不得用,新帝登基后也未必没有直上青云的一天。
徒如半子,但到底不姓林,林如海相信自己若是去了,弟子不会对玉儿不管不顾,但他一个外男,多管些,外面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
倒不如坐实了兄妹名义,年节往来大无小事互相走礼,也没人能说什么。
江知渺眼底划过一丝诧异,没有半点反对的意思,郑重地行礼,“弟子遵命。”
“有劳你了。”林如海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到书案前写下一封长信,盖上自己的大印,交给江知渺。
“若是真有那一天,你就把这信给老太君,她会明白的。”
…………
另一头,薛蟠在洛家苦学了几月,眼看年关将近,扬州城愈发热闹起来,他干脆和洛秉元说一声,出门采买去了。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这三个不要,其他全给我装起来!”
首饰铺子里,薛蟠昂着眉一脸满意地打量着柜台上各色的璎珞首饰,只觉得这根钗子庄重,是母亲会喜欢的,那个花冠精巧又华贵,正适合戴在他妹妹头上!
都买,都买!
难得来一次扬州,怎么能不多买点!
店铺掌柜笑得后牙都露出来了,一脸殷勤地围着薛蟠跑上跑下,比伺候老祖宗还精心些,一会夸薛蟠孝顺,一会夸薛蟠关爱姐妹,哄得薛蟠浑身飘飘然。
他一舒服,手指缝就更松了,银子哗啦啦地落下去。
到底是大家出身,好东西见过不知几何,又是从商,耳濡目染之下对价格把握得也到位,洛秉元给他教出了几分心眼,那掌柜的起了些花花心思,竟也没骗到他。
让金陵的商贾看见了,止不住大吃一惊,这还是他们那个呆霸王?
“公子慢走,您留个位置,东西咱们马上就给您送去!”
没哄到人,掌柜也不恼,总归薛蟠这一买,够他们吃一年的了,笑呵呵地送人出去。
“公子,咱们回去了不?”来财看着手里长长一串条子,额头直冒冷汗。
按他家公子这个买法,回金陵的时候不得拉他个几大车的啊。
“回去什么回去?”薛蟠故作风雅地摇了摇扇子,他最近瘦了点,锦衣华服穿着,还颇有些像模像样的,“再逛逛。”
正巧,不远处传来一阵娇滴滴的笑声,那声音仿佛带着钩子,吴侬软语,情意绵绵,直把薛蟠的魂都勾去了。
啪嗒,扇子掉在地上,薛蟠够长了脖子往那一看,只见两排相对着的小楼饰着各色花朵彩带,花香和胭脂的甜香一块远远地飘过来,简直像是人间仙境一样。
有个身着轻纱的女子懒洋洋地倚在栏上晒太阳,又怕晒,半举着个烟紫色的帕子挡着脸,一抬手纱衣下滑,臂上箍着个金臂钏,勒出丰盈白润的胳膊来。
金陵规矩重,烟花之地的女子也有几分端庄,薛蟠哪里见过这般的绝色,一时间眼睛都直了,梦游一样走到那小楼下,直愣愣地站着。
“哪来的呆鹅?”对面楼的姑娘瞥见他,噗嗤一笑,远远地朝着这边喊,“绵绵,你楼下立着只呆鹅呢!”
柳绵绵一顿,把帕子移开视线往下一扫,正对上薛蟠直愣愣的眼神,她噗嗤一笑,指尖勾了勾,“公子怎么呆站在底下不上来,是绵绵不够美么?”
这话一出,满街的姑娘们都笑了出来,纷纷站在栏侧朝薛蟠丢花丢香帕,一时间满街欢声笑语香气扑鼻。
“绵绵姐不行,来看看奴家也好啊。”有姑娘笑着打趣,朝薛蟠丢了个红果子。
“闹什么呢闹什么呢,人家是来找我们绵绵的!”
春意阁的老鸨听见动静走出来,一双吊梢眼在薛蟠富贵的穿着上一扫,顿时明白这是个肥鹅,扭着腰捧起笑脸把周围的姑娘们全骂回去。
“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老鸨笑呵呵地走上来,招呼了一群姑娘们拥着薛蟠往里走。
“薛,薛蟠。”薛蟠仍是愣愣的,满心思全在楼上那名唤“绵绵”的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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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一见他这样心里就有了底,摆出个犹豫的笑脸,“薛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昨儿个有公子花了大价钱包了咱们绵绵姑娘,你看这……”
“不就是钱吗,小爷有的是!”
薛蟠打了个激灵,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解下腰间的荷包往天上一甩,金稞子银锞子花啦啦地砸下来,在这烟花地里下了场金银雨,惹得姑娘们惊叫连连。
“公子诚心!”老鸨脸都笑开了,赶忙招呼人去关了门,又奉上茶水点心,叫姑娘们排了歌舞,招呼绵绵出来陪客。
“奴家柳绵绵,薛公子安好啊。”
柳绵绵早早就注意到这动静,看见薛蟠那挥金如土的做派时,眼底暗光划过,捏着帕子楚楚地走下来,朝着薛蟠一笑。
“柳姑娘好,柳姑娘好。”
柳绵绵还在下楼梯,薛蟠早就等不得了,三两步跨过去搀着人的手,那神色,竟好像他搀的不是雪白的胳膊,倒是尊琉璃尊一样。
扬州城的公子们大多书生傲气,对她们这些“不庄重典雅”“不布衣钗裙”的女子们隐约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少有像薛蟠这样,对着美色摇尾乞怜的。
姑娘们一时间有些诧异,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柳绵绵倒是没笑,很习惯被人服侍一样任薛蟠搀着坐下,先端起茶水喝了,才开口。
“扬州城里的公子哥,奴家虽不敢说全认识,但也知晓个七七八八,倒是没见过公子这般的,”柳绵绵眼波流转,笑得十分好看,“不知公子是哪里人?”
“金陵的,”薛蟠搓搓手,殷勤地又给她添上茶,有问必答,听见柳绵绵这句话,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神秘兮兮地凑过去。
“好姑娘,我和你打听个人?”薛蟠忙问,“前头五柳巷子里住着的那个江家,他家的公子你可认识?”
“你说江解元?”柳绵绵诧异一瞥,提到这个名字,周围的姑娘们都笑了起来,“公子这可就问对人了,没人比咱们花魁娘子更认识解元的了。”
“这怎么说!”薛蟠一下激动起来,凑到柳绵绵身前,“好姑娘,你和我说说,他常来这地方?”
“公子说说,这是什么地方?”
另一个姑娘插话,捂着嘴笑,“咱们春意阁是扬州城里最大的青楼了,那江解元哪里是咱们这的常客,都快成咱们这的主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时间满楼的姑娘们都笑了起来,薛蟠实在是迟钝了些,竟然没觉察到这些笑颜如花的面庞下面,藏着的并不是烟花女子对于薄幸男儿的鄙夷,反倒是另一种说不出的神色。
像是钦佩。
“好了,”柳绵绵出声打断,亲自给薛蟠倒了杯茶,纤纤玉指托着汝窑茶盏,含笑递给他,“公子既然来了,老问这些做什么呢?”
“主人?!”
薛蟠身子晃晃,活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眼睛瞪得蹭圆,视线在各个女子身上扫了一遍,触电一样站起来,银子也不要了,拔腿就往外面冲。
好他个江知渺!
薛蟠气得三魂出窍,诚然,他也是个流连花丛的纨绔,但他都这样了,也没被说成是一整个楼的主人过!
主人是什么意思,这一整楼的姑娘都被江知渺养着?!好啊,婚都还没结呢,他就在外面养这么多人!往后是不是还要他妹妹给他养野孩子!
“公子!公子!”
来财被他吓了大跳,赶忙从姑娘群里挤出去追他,谁曾想薛蟠的牛性子一下起了,两下跳上马车,一边喊人去给洛家告别,一边急匆匆往金陵去了。
“公子你等等我啊!”来财吃了满嘴尘土,一时间气喘吁吁地杵着膝盖站着,看着薛蟠绝尘而去的背影愣神。
他心底万分明白,自家少爷这定是要去和夫人小姐告状去了!
谁曾想那江解元看着清清白白的,在外头竟然有这么多红颜知己,也是,来财心底暗暗地想,江公子那风流的情态,就不像是会洁身自好的人!
只是可怜他家小姐了,那么好的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