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与周瑜相处得愉不愉快袁媛不知道,但周不疑对他的新邻居厌恶得不行。
下了一夜的秋雨刚歇,周不疑轻手轻脚地站在墙根底下,高举半个苹果引诱头顶处毛茸茸的黑白团子。可惜,从树叶中探出圆脑袋的小团子只是动了动耳朵,根本看不上他手里的诱饵,懒洋洋地用肉垫把他的手推远了点,头也不回地向着隔壁的树枝攀了过去。
“墨白!”周不疑急追两步,却被高墙挡住了视线,只能眼睁睁望着颤动的树枝,心如刀绞。
“貘吃竹子,隔壁种着一整片竹林呢。”倚靠在逍遥榻上读书的曹冲支起半边身子,轻笑道,“你养的这貘,未来怕是要改姓黄了。”
“隔壁的到底姓不姓黄还不知道呢。”周不疑的手顿在半空,巴巴地望着空无一熊的树枝,气闷道,“我虽十几年未曾归乡,但这座宅子是我周家祖宅,从我的曾曾曾爷爷那辈起就与隔壁的黄家做邻居。黄家是南阳太守黄子廉的后人,原籍在颍川,其中一支迁到零陵安家,传了三代,第四代家主名黄盖,字公覆,先后侍奉了江东孙家三代,刚刚因赤壁之战的战功升了武锋中郎将。”
周不疑祖籍零陵,由于幼年失去双亲,又显示出超乎常人的聪颖,六岁便被时任刘表别驾的舅舅刘先带在身边教养,离开了家乡。他与曹冲结识后,关系莫逆,很快就定下了效忠终生的对象,跟着曹冲在许都、邺城等地置办下宅院产业。若不是曹冲突发奇想听信《浩劫启示录》,他可能得等将来封侯拜将后,才会回到老宅,衣锦还乡。
想到头也不回就跑去了隔壁的爱宠,周不疑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我就该把院子里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的树全都拔了,栽上满满一院竹子给墨白挑着吃。”
实在是计划不如变化,他来不及安排妥当,便被曹冲使唤到了零陵。
周不疑小时候见过黄盖和他儿子黄柄:“当时黄家老夫人还在世,黄家父子虽常年在外征战,逢年过节时,还是会经常回乡承欢膝下。他们父子二人皆相貌平平,尤其是黄柄,十年前他正值弱冠之年,风光正茂的年纪,长相用清秀来形容都十分勉强。总不能经历了十年沙场风吹日晒,如今反而出落成了一名貌比宋玉的美男子。”
人的气质会变,但五官不会变,成年后的身高更不会长。周不疑记性很好,黄柄身长七尺,隔壁的冒牌货却有八尺余高,两者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那人过关时出示了黄柄的房契。”曹冲的指尖无意识地摩竹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浓重的影,“房契上有官印,伪造不易。且黄家父子虽不在祖宅久住,宅中必然不缺仆从扫洒。既然仆从没有把这位假冒的主子赶出门去,想来他与黄家父子必有渊源。黄盖乃江东重臣,能与之相交、且甘愿以房契相托的必非无名小卒。那人身材高大,俊朗非凡,但气色不佳,右胁处似是有伤……”
曹冲在心里过了一遍符合条件的江东人物,答案呼之欲出:“周瑜周公瑾,三个月前在与曹仁的对战中被流矢射中右胁。曹仁曾推测他伤势严重,计划急攻。可吴军情况一切如常,甚至有探子来报,称看到周瑜巡视各营,丝毫不见病容。曹仁摸不准他的虚实,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看来,恐怕是周瑜故弄玄虚,唬住了曹仁。”
“原来是庐江周氏之子。”周不疑恍然大悟。他之前也猜测过隔壁的冒牌货十之八/九来自江东,但身份所限,他并没资格查阅前线战报,因此也不清楚周瑜受了箭伤,无法精准定位冒牌货的身份。如今被曹冲补全了资讯,很快就接受了与江东大都督作邻居的事实。
说起来,周不疑也姓周,早五百年与周瑜是一家,但早早便分了支。周瑜的从祖周景、从父周忠皆位列汉三公,父亲周异官至洛阳令,显赫一时。周不疑的父祖却选择在零陵耕读传家,并未出现值得夸耀的名人,家族境遇大不相同。
论公两人分属对立阵营,论私两人隔着夺熊之恨,周不疑对这位文物双全的本家兄弟毫无好感:“南郡之战从去年冬季开始,打了大半年还胜负未分,如今正是战事焦灼的时候。周瑜不在江岸督军,冒险跑来鸟不拉屎的零陵,难不成是病急乱投医,跟你一样信了僵尸瘟将至的传言?《浩劫启示录》记载,熬过尸变后,异能者原本的伤病将不药而愈,神乎其神。”
“除此之外,别无他解。”曹冲站起身,迅速转入书房修书一封,盖上火漆交给张贵,“八百里加急,速传信至征南将军曹仁!”
张贵不敢耽误,低头领命。
曹冲思索片刻,下了第二道命令:“尽快暗杀周公瑾,伪造成是刘备所为。”毕竟,这里可是刘备的地盘,“若黄宅防守严密,不要硬闯。僵尸瘟即将降临,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以免打草惊蛇,节外生枝。”
他麾下的三百亲兵已经陆续进入零陵,按计划散落在城中各处,不怕没人干活。
张贵知道该怎样联络亲兵,自去安排。
周不疑哪怕没有踏入书房半步,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曹冲的布置。
他虽是这座宅院的户主,但名声不显,如果不刻意打听,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他加入了曹操阵营。周不疑与周瑜没有深仇大恨,且来零陵比他早,洗去了特意回乡守株待兔的嫌疑,日后孙权追查,也查不到他的身上。
至于曹冲,从头到尾连个真名都没露过,不过是个查无此人的过客。
周不疑笑道:“孙权做梦都不会想到,黄盖府邸的隔壁住着曹操的儿子,恰巧要了他得力干将的命。”
“倘若他真是刘备口中‘文武筹略,万人之英’的周公瑾,恐怕没那么顺利。”周瑜年纪轻轻便有赤壁之功,即使身处敌对阵营,曹冲也是敬佩的,“狡兔尚且三窟,周公瑾借黄家的房契进城,却不一定非得住在黄家老宅。”
“仓舒,你不了解刘备治下的零陵。”周不疑唤了声曹冲的表字,提起袍角在逍遥榻上落座,却不像曹冲那样懒洋洋地倚靠上去,只以三分力道虚扶扶手,坐得十分板正。
他瞥了眼正打着哈欠从西厢房走来的荣安翁主,将口里的官话转化成了零陵土话,语速不减:“近日,受《浩劫启示录》感召,八方来客涌入零陵,其中有不少都是身无长物的流民。刘备立志要当‘仁德之君’,治理郡县皆以安民为要务,流民也是民。为彰显仁义,刘备征用了郡中所有酒肆客栈,将上等房改成地铺,借流民片瓦容身。周瑜哪怕有钱,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难在郡中找到合适的空房容身。”
“如此。”曹冲的注意力很难得地开了一会儿小差。
他认识周不疑时,他还是个连官话都说不顺溜的孩子,两人时常在一起玩耍,一个说官话,一个说零陵土话,不多时,曹冲甚至没有刻意去学,也能讲一口地道的零陵方言。这些年他与周不疑形成了默契,谈话时若有第三人在场,又不想让第三人知道谈话内容,就会切换成零陵土话交流。往日里,这第三人通常是指张贵,屡试不爽。
但曹冲十分怀疑,这招数对袁媛无效。
他仔细观察袁媛的神色,果然发现她在听到“周瑜”二字时瞳孔微震,脚下的步子也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周不疑顺着曹冲的视线,也察觉到袁媛的异常,故意用零陵方言奇道:“都日上三竿了,翁主怎的现下才起身?”三国对女子的要求讲究勤劳贤惠,莫说需日日操持劳作的农妇,就是不事生产的大家闺秀,也绝没人敢一觉睡到中午的。若是传出懒惰的名声,怕是这辈子都找不到婆家。
但袁媛丝毫不觉得睡懒觉有任何问题。
现代人睡到下午起床都不稀奇,睡到中午只是毛毛雨。更何况,今天晚上陨石就要来袭,末世一开始所有人都会被迫二十四小时处于戒备状态。在社会秩序彻底恢复前,懒觉会成为奢侈品,当然得抓住现在能享受的最后时光尽情享受。
“前几日舟车劳顿,昨日才好不容易进城安顿下来,今早也没人来喊我起床,可不就起晚了吗?”睡太久唯一的坏处就是容易饿。要不是五脏六腑闹起了空城计,袁媛觉得她还能再在床上赖两个小时,“你们中午吃过了吗?今日中午吃什么?”
“血鸭与阳尖鱼,都是零陵特色,翁主尝尝?”周不疑不动声色地指了指厨房,“我与七公子方才已用过午食。给你多留了一份,但需得重新蒸煮加热。”
“多谢!”袁媛非常满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厨房享用美食,没空留心身后周不疑古怪的神情。
“翁主听得懂零陵方言?”他有些难以置信。
零陵只是个小郡,若非本地人,或者是像曹冲这种过耳不忘的天才,谁会特意花功夫去学当地方言?
“但翁主说的还是官话。”周不疑迟疑道,“她只能听懂方言,却不会说吗?”
“我更相信是另外一种可能。”曹冲在袁媛身上了发现了无数不合理之处,虱子多了不怕痒,因此思路格外开阔,“你不觉得,她像是根本没发现你说的是方言?”否则以袁媛遇事喜欢欲盖弥彰的性子,绝对会假装听不懂周不疑的问话,而不是如此自然地回答他。
周不疑是知道袁媛身上有些古怪的,不然也不能写出《浩劫启示录》来。但他以前与她接触不多,还是第一次对她的不正常有如此清晰直观的认识:“她听到周瑜时神色微变……”
只有男子才会关注战局,女子被困于后宅内院,大部分连都督在军中有哪些职能都分不清,一般也不会有人为他们详细介绍有哪些文成武将参与了赤壁之战,又分别在战事中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没有信息来源,她们顶多知道曹操败于赤壁,刘孙联军获胜,更多的就无从得知了。
若是普通闺阁女子,根本不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姓名有任何反应。
周不疑的好奇心像猫挠一般难耐:“不若直接问问翁主,是否知道周瑜?”从人生履历来说,袁媛应该与周瑜没有交集。
“无用。”曹冲忽然轻笑出声,他闭着眼都能猜出袁媛的反应,“你若去问,她必会告诉你她早就听过周瑜的大名,将他的生平说得头头是道,却绝口不提她是从哪里听说的。你若是继续追问,她就会告诉你都是道听途说,至于具体是哪条道上听来的,不好意思,时间过得太久,她已经忘了。”
周不疑无语,突然有些心疼自家好友。
看得出来,七公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吃翁主的亏,都已经吃出经验来了。
这么难饲弄的小娘子,还是交给七公子去头疼吧。
周不疑趋利避害,果断决定避开这摊浑水:“隔壁到现在都没传出声响,恐怕你的暗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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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不幸胎死腹中。”
“无妨。”曹冲原本也没指望能轻易收割江东重臣性命,并不失望,“僵尸瘟一起,天下局势必然巨变。只要我们拥有最大数量的异能者,便能抢占先机,立于不败之地。”
他的三百亲兵已经准备就绪,只待异能觉醒,便会来周家老宅报到,助他成就大业。
当然,前提是,他也能成功觉醒异能。如果他没能挺过尸变,变成了僵尸,再多的忠心和有能力的手下都对他失去了意义。
他会变成僵尸吗?
曹冲不知道。
他没有把握,但不影响他下定决心赌这一把。
成王败寇,古今一理。比起对变成僵尸的畏惧,他更害怕一成不变的平庸与无聊。
逐鹿中原应该会很有趣。他的父亲玩了大半辈子征战沙场的游戏,年过半百仍旧没有厌倦,足以证明权势的吸引力。
曹操也读过《浩劫启示录》,但曹冲认为他不会试图觉醒。在第一颗陨石划过天际的那一刻,他的父亲一定会迅速找到一个房间,锁死门窗,断绝一切与丧尸瘟接触的渠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的父亲是枭雄,不是疯子。他宁可花高官厚禄收买异能者,也不会押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微乎其微的觉醒可能性。
但曹冲不一样。
曹冲有鲜明的自我认知,很小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他是有点疯症在身上的。
权利的游戏他想玩,但变成僵尸似乎也是不错的体验。《浩劫启示录》把僵尸形容成丑陋、暴力、残忍的行尸走肉,可曹冲却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一种不同于人类的新物种。尸变会让他长出新的骨骼、新的器官和所谓的“晶核”,甚至根据《浩劫启示录》的描述,后期的僵尸王会重新唤醒智慧与记忆。
多有趣。
尸变不是末日,而是以另一种生命形式进行狂欢的新开始。
他无法体验豺狼虎豹、蚊虫鼠蚁的生活,却可以尝尝当僵尸的滋味。
僵尸没有痛觉,甚至可以彻底摆脱呼吸。
哪里去找这样的好事!
很难说清曹冲到底是希望觉醒异能多一点,还是希望变成僵尸多一点。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曹冲的视线精准地锁住袁媛:“过来,进到这个笼子里去。”
袁媛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曹冲思虑周密,为避免家中出现丧尸,已经遣送张三等仆从去别处等待变异。
目前周家老宅中只剩下袁媛、曹冲和周不疑三人。
谁也不知道他们三人中哪个会成为异能者,哪个会成为丧尸。
保险起见,曹冲决定将三人隔离开,给袁媛和周不疑一人准备了一个之前用来关熊猫的那种笼子,钥匙就放在笼子的角落里。
如果他俩平安熬过变异期,轻松便可拿到钥匙自行开锁。但如果变成了丧尸,以初级丧尸低下的精细运动能力,是无法完成开锁任务的。它们甚至根本不会意识到可以用钥匙来打开锁。
“你怎么不自己进笼子?”袁媛忍不住抱怨,但也知道这里曹冲说了算。连周不疑都对此毫无疑义,钻进笼子里与他的宝贝熊猫大眼瞪小眼,袁媛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
她别无选择。
三国没有钟表,但曹冲为了迎接末世的来临,特意将漏刻搬到了院中显眼位置。
再过四分之一个刻度,也就是三分钟三十六秒,陨石就将降临地球。
袁媛数着血管里随着心跳一起跳动的恐惧,与曹冲、周不疑一起抬头望向天空。
十,九,八,七……
当第一缕天火割破云层时,袁媛看到曹冲火速脱光了衣服,像个罹患裸/露/癖的疯子一般赤条条地张开双手,仰头深呼吸。
——不是,兄弟你玩这么花?
理智上袁媛能理解他希望最大限度接触病毒的愿望,但情感上她实在难以接受平日里衣冠楚楚的贵族公子突然赤/身/裸/体地站在她面前。
她很难克制住不把目光投注到他的下半身,毕竟某个不可描述部位的观赏性非常强。
当看到周不疑也开始撸袖子时,袁媛几乎要尖叫了。幸好周不疑还有点底线,只剥完了外衣便罢,裸着上半身与好基友曹冲一同仰面朝天。
别说,周不疑看着瘦弱,脱出来还挺有料的。
袁媛的大脑自说自话地给出评价。
曹冲回头看向袁媛,言语不满:“你在呆看什么?”
嗯?难道我也要脱?
不不不!
袁媛疯狂摇头,别说她并不想接触丧尸病毒,哪怕她想,在两个三国美男面前脱光光也突破了她的三观。
幸好她不需要向曹冲解释了。
作为陨石的落地点,零陵接收到的病毒密集且迅速。当针扎般的刺痛从五脏六腑钻进骨髓,袁媛仰面躺倒,听见胸腔内突突的心跳混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黏腻得如同毛毛虫爬过腐叶的声响在头颅中回荡。
在最后清醒的瞬间,她看到曹冲冷酷的眼,周不疑疑惑的面容,以及风里传来的说不清楚是远还是近的无数个声音。
尖叫,奔跑,呼喊,啜泣。
最终黑暗席卷,曾经的旧世界,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