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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撒谎

作者:上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袁媛蹲在地上,望着空无一影的脚边发呆。


    是她疏忽了。


    时隔一年故地重游,袁媛终于搞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


    三国时连电都没有,室内照明全靠油灯。袁家豪富,不吝灯烛,富丽堂皇的大殿怎能昏暗阴沉?


    工匠们殚精竭虑,想尽办法在各关键点位布下火灯做成的天罗地网,效果犹如后世的无影灯。而且,为了展现出高超的建造工艺,所有光源都被隐秘地藏在肉眼不可见的地方,堪称巧夺天工。


    换句话说,根本不是袁媛没有影子,而是她的影子已经淡化到肉眼无法分辨了。


    人蠢就要多吃苦。


    袁媛不知道曹冲为什么把她带回来。


    也许是看重她袁绍之女的身份,也许是对她死而复生的怀疑,曹冲没有解释,袁媛也不敢去问。


    但他指定她做婢女,袁媛一百万个不理解。


    袁绍的死因虽然是病逝,但他的病因起于官渡之战,将官渡之战的胜利者曹操视为始作俑者也不为过。而且,几个月前,曹操攻破南皮,不仅斩杀了袁媛的长兄袁谭,还下令将袁谭的妻小处死。


    前有杀父之仇,后有杀兄嫂加一众侄子侄女之恨,曹冲到底得有多大的心,才能毫无芥蒂地把袁媛这颗定时炸弹放在身边伺候?


    不过,只要想到曹冲的二哥曹丕不仅在建安九年收了甄宓,即使在建安十二年曹操斩获袁熙首级后也没有停止对甄宓的宠爱,还在二十年后立甄宓所生儿子曹叡为皇太子,就知道曹家人对“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理解多少有些异于常人。


    也不怕万一甄宓旧情难忘,待曹丕睡熟为了前夫捅他一刀。


    就连发表过“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言论的曹操在曹冲屋里看到袁媛时,也没有对儿子把定时炸弹安在卧榻之畔的行为提出任何疑义,反而像寻常人家的慈祥老爷爷似的乐呵呵地摸了摸胡子:“颜如玉,美如画,不愧我儿,目力非凡,肖吾也!”


    震耳欲聋的大笑差点惊掉了袁媛的下巴。


    曹冲生母环夫人也对袁媛非常满意,夸她不仅继承了袁绍的好样貌,还兼具她那位不幸早逝的生母的柔美,假以时日一定会长得比甄宓更漂亮。


    就……妥妥的颜值即正义。


    画风不是一般的迷。


    曹冲虽然从来没有正面评价过袁媛的容貌,但看他有事没事喜欢指使她在眼皮子底下干活的作风,十之八九也是个颜控无疑。


    不然无法解释他明明有十几个婢女杂役,各个心灵手巧,能干伶俐,贴身伺候饮食起居的晓露、晨曦、夕雾、暮霞四人更是缜密妥帖。他明明不缺人伺候,为什么还要来为难她,也为难他自己!


    怎么会有人喜欢让一个手脑双残的废柴贴身伺候呢?


    其他婢女小姐姐端水:手稳如磐,步履矫健。


    袁媛端水:手酸腿抖,摇摇晃晃,一不小心溅曹冲满身。


    其他婢女小姐姐擦过的地:纤尘不染,光洁如镜。


    袁媛擦过的地:虽然没有明显的污渍或头发,但仔细看又似乎没那么干净,处于脏与不脏的薛定谔平衡中。


    其他婢女小姐姐理好的书架:井然有序,整整齐齐。


    袁媛理好的书架:同样井然有序,整整齐齐。但问题是别人能塞二十本书的格子,她拼劲全力也只能塞进去十八本,另外两本无论她怎么想办法,都无法让它们呆在应该呆的地方。


    何其怪也!


    为了惩罚袁媛干活“不用心”,曹冲日常克扣她的伙食,但坚决拒绝将活另派他人。


    什么仇什么怨!


    袁媛苦大仇深。


    曹冲伸开双手,理所当然地发号施令:“中单。”


    袁媛虎躯一震。


    什么是中单?她知道的中单是手游里走中路的英雄,但显然这不会是曹冲想要的答案。


    虽然已经把语言翻译器调整到了普通话模式,但普通话里也有很多不普通的领域,至少关于古人服饰的普通话就不是历史只能勉强及格的普通人能听懂的。


    汉服那么复杂,袁媛面前的大案上摆了十来件各种各样的衣服,谁来告诉她,哪个是曹冲要的“中单”?


    狗儿死时,夸曹冲是仁慈典范的狗腿子——张贵偷瞄自家主子的脸色,硬着头皮“噌噌噌”地跑过去,挑出一块如同裹尸布一般的素白长布塞进袁媛手里。


    好吧,这大约就是中单了。


    袁媛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只把名字与实物对上号没用,袁媛举起白布围着曹冲卖力地比划了半天,始终无法确定这布到底该覆盖在曹冲的腹肌上,还是该往下移,把他的某个关键点位挡严实。


    虽然那个点位现在有块亚麻色的帛布遮着,可是万一古代男人内裤喜欢穿两层的呢?


    曹冲的声线从头顶传来:“你当时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的?”


    “我也不知道。”袁媛垂着眼,双手下意识抓紧白布,强装镇定地把之前已经打过无数遍的腹稿吐出来,“我流血过多昏过去了,醒来时就已经在野地上躺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想,应该是有人救了我,把我背出去的。”


    “听起来很合理。”曹冲语气玩味,示意张贵接过袁媛手中的长布,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装,“汝南袁氏门生无数,故吏遍野,虽一夕落难,难保不会有几个义士忠仆不惜性命施以援手,趁乱救人不足为奇。”


    你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袁媛疯狂点头。


    “但你在说谎。”


    袁媛笑容一僵:“我说的都是实话。”


    “呵~”曹冲发出一声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轻嗤,讽刺感莫名拉爆。


    好像袁媛话里的漏洞大得如同筛子,他甚至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去解释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但是不应该啊!袁媛疑惑地想。


    她的解释逻辑链清晰且没有人证,所以很难证伪,曹冲是凭什么确定不是真话的呢?


    曹冲又问:“你现在还想逃出去吗?”


    这是什么送命题,难不成是钓鱼执法?


    傻子也知道答案只有一个:“不想。”


    “撒谎。”曹冲肯定地下结论。


    袁媛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


    会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看来曹冲的智商也不如史书上记载的那么玄乎。


    曹冲扯了扯腰部束带,继续问:“袁熙、袁尚逃亡辽西乌桓,我曹家将士迟早与他们决一死战,你觉得谁会赢?”


    当然是曹操会赢,历史书上都写得清清楚楚了!


    但袁媛胸口压着一股气,发自内心地不想让曹冲得意,含糊道:“我一介女流,不懂打仗的事,看不出谁会输谁会赢。”


    “还是在撒谎。”曹冲与铜镜中的自己对望,神色淡漠,“你分明早有答案,只是心存妄念,不到黄河不死心。”


    切~


    要不是形势比人强,袁媛真想啐他一脸。


    她看他是吃太饱了,闲得慌。


    实话实话,曹冲确实挺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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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未到束发之年,上阵打仗是没他份的,顶多在大军攻占城池后跟在父兄身后杀几个残兵败将捡捡漏。最近曹操率大军北征,把他留在邺城,除了读书以外,他确实没别的事可干。


    他的书早就读完了。


    众所周知,古人都是文科生,学习的主要内容是经史子集,而这些书的数量是有限的。三国年代太靠前,唐诗三百首还没被写出来,二十五史只有《史记》和《后汉书》问世,《十三经注疏》更是要再等上一千五百年才能成书,曹冲想学也学不来。


    曹冲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三岁就识全所有的字,七岁就能把三国所有的书倒背如流,以至于现在活到十岁上,想找本没看过的书都难如上青天。


    至于穿越文里常见的画本小说?


    不好意思,活字印刷术还要八百多年才能发明出来。纸张倒是西汉就有了,东汉时期经蔡伦改造后进献汉和帝,但直到目前仍未能被广泛使用,大部分的公文和文书都用竹简记录。


    平民百姓没读过书、不会写字,语文水平不足以写出画本小说,况且也买不起竹简和纸。士族子弟有文化但忙着立身行道,也看不起下里巴人的粗俗故事,凡著书必是高大上光伟正的正统经典,一辈子不见得写得完一本,很多死后还需要儿孙、弟子接力才能完成,产量极低。


    资源极端匮乏的条件下,曹冲像只疯狗,逮啥学啥。


    他把曹操军中将士们说的方言都学了个遍。


    什么并州话青州话冀州话,他不仅会说,而且说得十分地道。最丧心病狂的是,他似乎有强迫症,无法接受世界上有他不会的语言,屡次要求袁媛解释“竟然敢在我的地盘撒野,小心姑奶奶拉你们来阴间作伴!”的意思。


    其执着程度令袁媛不禁怀疑,曹冲把她带回来,其实是为了让她当语言老师的。


    简直不能更神经病。


    他态度严谨,像个语言学家似的咬文嚼字:“你说的那句话发音怪异,语音语调与我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都不类似,不像是方言,倒像是天外之音。”


    袁媛不吭气。


    大脑疯狂运转:“是我幼时的乳母教的,可能是她家乡的方言。可惜她在邺城破城的那天被你家的士兵杀了,否则一问便知。”


    “那真是太遗憾了。”曹冲没什么诚意地说,若有所思,“语言的作用是沟通,我曾将这句话说给被俘虏的袁军听,没有一个人能听懂。那么,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为什么要用一种没人能听懂的语言,来游说根本不可能理解你意思的袁军呢?”


    这么聪明干嘛!


    袁媛的智商烧干了,编不出理由,干巴巴地反问:“我阿父虽然曾经雄霸一方,可他既然死了,以往的风光就成了过眼云烟。我几个兄长有野心没能力,热衷内讧,难成气候。你们攻破邺城时,一路高歌猛进,双方战力对比悬殊,抵抗除了徒增伤亡以外又有什么用?我不劝袁军投降,难道还能激励他们奋勇杀敌不成?”


    “咋听之下很有道理,但你还是没说实话。”


    “真是实话。”因为用脑过度,袁媛的面色有些憔悴,但她努力抬头,以保证曹冲能看到她真诚的大眼睛。


    曹冲被迫与她注视片刻,嫌弃地把她推开:“别再眨巴你的眼睛了,这只会显示你的心虚。”


    “……”袁媛放弃努力,恨不得冲过去咬他,“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先拖下去打二十军棍?”曹冲眯起眼,嘴角勾出残忍的微笑,“二十军棍后如果你还活着,我就相信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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