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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黏人小尾巴

作者:寒雾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啪!


    叶秋声手里提着的水噼里啪啦滚了一地。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招人烦吗?”


    一道冰冷的斥责引得路两旁的人纷纷侧目。


    说话男生穿着件时髦的机车夹克,剑眉桀骜蹙起,冷着脸,往那一站凶得人大气不敢出。然而他长得高,身材好,又帅得格外突出,鼻梁高挺,轮廓分明,眼深而浓,冷不丁一瞧,以为哪家模特或是练习生,因而哪怕他态度恶劣地当街冲人发脾气,还动了手,路过的人也少有怨气,甚至忍不住偷着多看两眼。


    这世道,模样好看的人就是脾气臭了的点,旁人也只会说句:只要看着他的脸就气不起来了。


    于是人们不由好奇,让这么个大帅哥气成这样的会是谁,难不成是他女朋友?谁这么好运,能交到这么帅的男朋友?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本就拖拖拉拉的脚步直接定在了原地。


    不怪一开始其他人没注意到帅哥对面那人。


    和丢在人群里几乎是碾压级突出的一八五浓颜帅哥比起来,站在对面的是个有些单薄的男生,对方几乎完全被笼罩在对方的影子里。


    十月初,大一新生才刚军训完不久,正是秋燥的季节,太阳烈得要命,晒得人皮肤刺痛,偏偏行道树没了叶子,半点阴凉也遮不了。


    从烈日下经过的学生们各个大汗淋漓,皱着脸,满身烦躁疲态,各有各的丑法。这天气,是个人表情和仪态都管理不了一点。


    那个身形单薄的男生穿着件平平无奇的短袖,就那么恰好,一片云飘走了,于是日光洒金似的倾泻下来,浅浅的发丝承接着日光,绒绒地、柔软而轻盈地迎风飘着。继而日光又穿过了那件白色的衣服,少年纤细的腰线隐隐绰绰地透出来。


    在这样糟心的天气里,有人却干净透亮得像是能发光,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心情好,这上哪讲理去?


    叶秋声不知道周围的人在想什么。


    他能感觉到很多目光落在他和梁景身上,那目光让他局促,像是密密麻麻的小虫子爬在身上,让他脸上发热。


    虽说有些被梁景的突然发难吓到,但叶秋声还是第一时间弯起眼睛,合拢双手歉意地对周围人连说了几句“不好意思”“没什么事”“不用捡不用捡我来就行”,又紧着去拽梁景:“有什么事我们回宿舍再说。”


    然而梁景却甩开了他,看着自己被叶秋声拽过的袖子,脸上厌恶之意更重。


    他甩开他时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掌顺势高举起来,正是不久前用力扇在叶秋声手背上的那只。他冷冷看着他,像是在警告叶秋声不要不知好歹,不然那只手很快就要再落下来,叫他疼上一疼,好长长记性,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这要是再落下来,应该是会比刚才那下疼的。


    叶秋声在心里猜测。


    他眼睛带着那么点迷茫地看着梁景。


    面前的人正冷眼看着他,被他这么盯着,到底收回了手,只是脸上仍是不耐,仿佛他做了件极糟糕、令人厌恶的事情。


    问题是,叶秋声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梁景气得跟他动了手。


    他呆愣愣地站在那里,脑海里复盘刚刚发生的事情。


    叶秋声此前用手提着的,是整整二十四瓶农夫山泉,塑料包装的那种。这种包装出乎意料的结实,至少比纸箱结实多了,哪怕那箱水本就有些破了,摇摇欲坠,看起来马上就要散架,但撑到宿舍里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梁景实在很生气,打他手的时候用了十成的力气,叶秋声受不住这么大的力道,东西直接从他手里脱了出去,一箱水直接在学校的大马路上天女散花。


    和从小就身体倍儿棒的梁景不同,叶秋声打小身体就不好。


    他体质弱,十天里九天病着,风一吹都要烧上一场,一烧又是半个月出不去屋子,小石村里的孩子都不爱跟他玩,只有梁景这个稍年长他半岁,暂住在他家隔壁的小哥哥愿意带他一个病秧子奔来跑去。


    梁景这人打小脾气就差,一副看谁都像看垃圾的嘲讽脸。梁景爸妈闹离婚,把他丢到乡下老家,大少爷心里怄气得要死,看不惯乡里的土路,看不惯漫山遍野的蛇虫鸟蚁,鸡屎鸭粪,也看不惯那些在山里奔来跑去的脏兮兮的小孩,不屑于跟他们玩。


    按他梁大少爷的话,只有叶秋声这小子算是勉强能进他的眼。


    叶秋声身板不结实,性格却完全相反的活泼,精力充沛,话又多又密,一个人待着就emo,正好梁景也是村里被孤立的刺头,人嫌狗厌没人理,叶秋声瞅准了机会缠住了梁景,也不管对方怎么臭脸,怎么嘴毒,隔天还能若无其事,笑嘻嘻地凑到梁景跟前去。


    梁景被缠得烦了的时候,也曾恶声恶气地问叶秋声是不是怎么赶都赶不走,这么没脸没皮是跟谁学的。


    他心情不好,见不得叶秋声这病秧子整天跟人笑像朵向日葵,跟那个能笑,跟这个也笑,路边开了个破野花都能让他乐半天,于是故意把话说得又重又难听,就是要惹他伤心,最好把他欺负哭。


    但叶秋声不哭。


    他的生命里仿佛没什么烦心事,人是蠢的,也听不出梁景的恶意。


    梁景坐在石墩上,肆无忌惮对着叶秋声倾泻恶意时,叶秋声就蹲在他脚边,拿着树枝逗蚂蚁。


    听见他的话,睁大了圆润温良的眼睛对着他稀奇地瞧了又瞧,梁景还以为终于要见着他哭了,谁知叶秋声就着蹲着的姿势,向前蹭了两步。


    那只海绵宝宝图案的凉拖轻轻磕在梁大少爷的运动鞋上,叶秋声双手托着脸,对着他歪了歪脑袋,那双圆得不可思议的琥珀色的眼睛盛着弯暖绒绒的日光。


    “可是......”叶秋声慢吞吞地说,从他脸上确认到了什么一般,“梁景哥,你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梁景哑声。


    他想说不喜欢,烦死了,叶秋声就和这土里土气的小石村一样叫人烦。


    但天气太干,嗓子发黏,他的喉咙被黏住,没发出声音。


    叶秋声的脑袋从左边摆到右边,“是不是?”


    又从右边歪到左边:“是不是?”


    他喋喋不休,不知疲倦地追问:“肯定是这样的,我早就看出来啦。”


    梁景没说话,玩起了屏气游戏。


    “你肯定喜欢我才跟我玩,”没得到回应的叶秋声语气却更欢快了,脑袋也向他凑,等夸奖,“梁景哥,我跟你说,我也只跟我喜欢的——”


    梁景从石墩上跳起来,大喊:“你有完没完!烦死了!”


    梁景在学校的马拉松比赛上都没跑这么快。


    后来梁景爸妈又和好了,把梁景接回去时,梁景心情复杂的想,自己终于要彻底告别这破烂地方,他和叶秋声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一走,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他特意去见了叶秋声,这傻子还在那傻笑,不明白他们俩这一别,就是永别。


    难得温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语重心长地对他交代:“将来长大了,要是有过不去的坎就来找我,你这两个月哥我也让你不白叫,听见没。”


    “嗯嗯,知道了,梁景哥。”叶秋声还在傻笑。


    这傻子跟本不知道伤心。


    梁景心情郁闷地离开了这倒霉地方。


    不成想两个月之后,他又回来了。


    ——他爸妈又闹离婚了。


    彼时叶秋声欢喜地从屋子里跑出来,跑到一半跌了个跟头,吓得梁景差点要犯心绞痛。


    后来听说,他走后不久叶秋声又病了阵儿,这会没好利索,没劲,才摔跟头,可人的精神头却好得吓人。


    看着梁景时,眼睛亮得像是有星星。


    许是被他那股欢快劲感染,惯来爱臭脸的梁景少见地笑了起来。


    心说再陪这傻子玩两天也行,就当身边多个拿来逗趣的小狗。


    那会梁景还不知道,此般令人无语的情况在接下来的十年里还要发生无数次,他爸妈一闹离婚就开始盘算儿子怎么分,一合计,谁都不想要,梁爹说我不要,梁妈说你不要我也不要,当我稀罕你儿子,然后踩着油门把他丢他爷爷这来,以至于梁景和叶秋声混成了竹马。


    时间一晃,两人长大了,还上了同一所大学。


    梁景谈了个对象。


    男的。


    ——“秋声!秋声!”


    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后追来,围观群众眼看着又一个身长腿长的帅哥拽着大包小裹和行李箱过来。


    此帅哥又是另一种风格,头发略长,人是艺术院大三学民族舞的,瘦长瘦长一条,很是清秀舒心的长相,假期跟着老师出国公演去了,十月才返校回来。


    齐愿跑到叶秋声身边,抹把汗:“秋声,谢谢你啊,辛苦你了,我自己拿这么多东西肯定拿不下,没有你我得跑两趟!”


    他们学校管得严,外来车辆进校的登记手续复杂,大多数学生都打到大门口,然后自己走进来,偏偏校门口距离宿舍楼有点距离,齐愿自己一个人倒不是不能搬,只是必然要辛苦狼狈点,恰好叶秋声路过,看他那么多东西,就问他要不要帮忙。


    叶秋声力气不如齐愿,人家可是练舞的,他去围观过,卷腹都是一百个打底,掀开衣服四块明晃晃的腹肌,叶秋声其实也帮不了太多,他拿不了太沉的东西,就只帮他搬了箱水,完全是举手之劳。


    他是真想不明白自己给齐愿帮个小忙,到底哪招梁景不顺眼了。


    齐愿道完谢,一转头也看见这一地狼藉,人愣了那么一下。


    叶秋声赶忙说:“不好意思,我给你提坏了,我等下再去给你买一箱新的。”


    齐愿也就愣了一下,愣也是因为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见叶秋声满脸歉疚,也赶紧摇头的,担忧问:“没事,不要紧,你没受伤吧?”


    叶秋声弯了下眼睛,正想说自己没事,在一旁杵了半天的梁景阴沉着脸开口:“齐愿,你有东西要搬,为什么不叫我?”


    齐愿早看见梁景了,只是没顾得上跟他说话。


    梁景和叶秋声比齐愿小一届,都是学弟,一开始知道男朋友有个关系特好的发小时,齐愿心里挺怪。


    但幸好,梁景的发小是叶秋声。


    没有人会不喜欢叶秋声。


    况且他看得出来,叶秋声对梁景没那个意思。因为叶秋声对齐愿也一样好,齐愿自觉是沾到了梁景的光。


    谁能拒绝一只热情活泼又漂亮的快乐小狗呢?


    反正齐愿不能。


    见梁景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齐愿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特意瞒着你的,路上刚好碰上秋声了。”


    见叶秋声在收拾地上的水,齐愿也放下行李一块帮他捡。


    一边捡一边无意识咳了两下,这一路走得口干舌燥,嗓子不舒服,要咳第三下时,一瓶拧开的水递到面前。


    叶秋声看他又热又累,顺手拧开一瓶递给齐愿,“齐愿哥,喝点水。”


    他做得自然,完全是顺手的,齐愿忍不住笑,“秋声,你真好。”


    正要接过来,忽然被人有些粗鲁地扯了起来。


    是黑着脸的梁景。


    才耽误这么会功夫,几片阴沉的云从远端飘到了头顶,大亮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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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就阴了,娃娃脸似的说变就变。


    梁景把齐愿拉到身边,齐愿疑惑地看着他,叶秋声还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瓶刚拧开的水,仰着脑袋看着梁景和被他拉到身边的齐愿。


    梁景:“你有完没完!”


    他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严肃且压抑着怒意的语气,让在场另外两个人都噤了声。


    “我到底怎么了?”静默片刻,叶秋声轻轻地问。


    他只是帮齐愿一个小忙,遇到麻烦的不是齐愿是别人,他也会帮。


    况且,自打梁景跟齐愿在一起之后,就莫名其妙疏远冷落他,他也想找点机会缓和下关系。


    叶秋声知道梁景和齐愿在一起的时候,内心也波涛汹涌了好一阵子,毕竟......咳,毕竟竹马成了基佬,这事搁谁都要别扭一阵子,但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决定支持梁景。


    他们这么些年一起长大的情谊那是实打实的。


    然而梁景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叶秋声走在路上跟他打招呼,被他冷漠的无视;叶秋声发消息,他再也没回过;叶秋声为了求和送的东西,最后出现在了垃圾箱里。


    都是一个学校的,虽然两人是不同专业,却是同院,课程有交叉,低头不见抬头见,每次迎面相见,梁景都用一种冰冷而不耐烦的眼神看他,那目光冷得刺人。


    叶秋声对齐愿好,其实也有一点私心,他是想找机会问问梁景到底怎么了。


    他要是无意识犯了什么错,他可以告诉他,而不是没有任何缘由地单方面被宣告冷战。


    不然他总是在深夜里复盘入学以来的事情,试图找出缘由。那些对寻常人来说如同沙一样从指尖流过的时刻,对他来说全都清晰得恍如在眼前重现,所以他连睡觉也安生不下来。


    梁景不理蹲在地上的叶秋声,拽着的齐愿要走。


    叶秋声下意识站起来,像小时候那样跟上梁景的脚步:“梁景哥......”


    他要是犯了错,他要告诉他,梁景总说他蠢,他可能是有点蠢,所以才想不明白原因。


    那他可不可以告诉他?


    告诉他就好了嘛,他会改的。


    叶秋声讷声说:“你很久都不理我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了?”


    今天要不是碰巧梁景看见他在搬东西,满脸不情愿地来问他要不要帮忙,大概他还是不会理他,他们两人还要继续冷战下去。


    可一切都在叶秋声回答自己是在帮齐愿搬东西的时候变了。


    叶秋声这么说,本意是想向梁景示好的,看,他帮他男朋友干活呢!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梁景,他喜欢男生也没事,也许身边有人会因此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区别对待他,但叶秋声不会。


    可梁景一下就生气了,还打了他的手。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叶秋声问。


    梁景终于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你真的很烦,我讨厌你,这个回答够了吗。”


    “梁景!”齐愿喊了句,觉得这话有些重了,转头担忧地看着叶秋声,“秋声,梁景他不是这个意思......”


    梁景望着困惑呆住的叶秋声,有那么一瞬间,心底徘徊着一种恶性的冲动。


    梁景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就是那么说了。


    “叶秋声,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吧,”他不受控制地把多年来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每天听你说那么多话,真的烦死了。”


    “总跟在人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像个尾巴一样地黏着人,你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惹人烦吗?”


    叶秋声有一刻怀疑了自己的耳朵,眼前的人嘴巴开开合合,那些音节,却从脑袋里飘了过去。


    “不、不知道......”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这样就是很讨人嫌,你能不能离齐愿远点。”


    齐愿硬着头皮开口:“不是,梁景......秋声他......”


    梁景讥讽地看着叶秋声:“谁对你好一点,就要被你没完没了的黏上来,烦都要烦死了吧,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叶秋声,没有人会喜欢你。”梁景认真看着叶秋声,一字一顿地告诉他。


    叶秋声大脑嗡了一声。


    他仔细地看着梁景的表情,就像很多年前那样,试图分辨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


    但可能是在太阳底下晒了太久,他的眼睛有点花。


    他看不清梁景的表情了。


    叶秋声擦了擦眼睛,试图让自己看清些。


    梁景话语停顿了那么一下。


    齐愿趁着这个功夫赶忙拽着梁景离开,离开前对叶秋声飞速说了些什么,估计是替梁景道歉之类的话,叶秋声没听清。


    只听见梁景走前又警告他一次,叫他离齐愿远点,少来碰齐愿的东西。


    梁景的话在脑海里一遍遍的盘旋着。


    这就是他疏远他的原因吗?因为他忍了他这么多年之后,终于受不了他了?


    脸上落了一丝凉意,叶秋声从混沌的状态里清醒了些。


    从沉思中回过神,叶秋声意识到下雨了。


    他揉了揉眼睛,又苦恼地抓了抓自己那头慢慢变得湿塌塌的小棕毛,嘴里不开心地嘟囔着:“我真的有那么招人嫌吗?”


    低着脑袋,闷头快步向宿舍跑去。


    他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不喜欢他这样,既然他是这么叫人讨厌的人,梁景为什么要忍受他这么不好的人这么久呢?为什么不告诉他这样是不好的呢?


    他不说,他还以为他喜欢他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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