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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阿兄

作者:桑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薛昀生得俊美。


    瓷白的肌肤泛着桃花红,双睫鸦羽般忽闪。


    配上累代簪缨的出身,堪称不世俊彦。


    可不知为何。


    每回他靠近缨徽,缨徽都恶心欲作呕。


    她忍住不适。


    含笑看向满殿威严佛光,“我自是愿与郎君成秦晋之好,只是佛门地清净,恐亵渎神明。”


    薛昀信佛,也有顾忌。


    踯躅片刻,提议:“我在岐安坊还有间别苑,不如我们去那儿。”


    “好啊。”


    缨徽道:“只是我出门所配鞍马车夫皆是七郎府上,出来进去人多眼杂,恐泄漏呀。”


    提及李崇润,薛昀果然发怵。


    缨徽趁机上前。


    拽了拽他靠色三镶领袖垂下的宫绦。


    温柔似水:“薛郎,所谓事以密成。我既迈出这一步,自然是要与你长厢厮守的。你这般为难,莫不是不信我?”


    薛昀忙道不是:“我能得娘子青睐,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从去年邂逅娘子,我早已倾心。苦恋一年,所幸上天待我不薄,终要抱得美人归。”


    “既然如此,忍得一年,为何忍不了这几日呢?”


    缨徽笑靥明灿:“难道薛郎觉得自己对付不了李崇润?”


    “这怎么可能!”


    叫她一激,薛昀笃定道:“别说他幽州兵强将广,说句不好听的,他李崇润到底只是七郎,还当不上都督。我可是镇北将军的嫡长子,手握潼关大军,我就不信,我能叫这竖子骑头上。”


    他怒火激涌。


    朝缨徽一揖,“娘子等我消息,我必备四乘马车来迎娶娘子。”


    说完,他转身阔步离开。


    待他消失在佛苑尽头。


    红珠终于忍不住,推角门进来,“这样做,岂不是对不起七郎。”


    白蕊说:“这门婚事也是侯爷的意思。男女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郎妄占娘子,本就不合规矩。”


    “可是……”


    红珠又要说什么,被缨徽打断。


    她道:“嫁去潼关前,我给你们找门好亲事吧。”


    缨徽心里清楚。


    她筹谋这许多,并非真要随薛昀去潼关安家。


    而是要利用他把阿兄救出来。


    从此远走高飞。


    谢氏一族如今是钦犯,以后少不了躲躲藏藏过日子。


    这两个小娇娘名为侍女。


    但这些年缨徽待她们十分珍重。


    怕是受不了颠沛之苦。


    也不能让她们跟着受这个苦。


    红珠一听这话,倏然愣住。


    倒是白蕊反应极快,立即道:“我不嫁,我要一辈子守着娘子。”


    红珠立即道:“我也不嫁。”


    缨徽自忖冷血,待人不过利用。


    但瞧她们指天发誓要追随的模样,竟生出几分真情意。


    她拉过两人的手。


    细滑的柔荑,嫣红蔻丹。


    宛若雪中桃花初绽。


    娇润又美好。


    若非逢乱世,也许她们都该安于阁室,过着静好的日子。


    缨徽想起阿耶、阿娘、阿兄和燕燕,眼睛红了。


    红珠抱住她,“娘子不哭,世人多寡情,嫁人未必是好去处。娘子待我们好,我们一辈子甘当牛马报答。日后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们一遭蹚过去。


    缨徽挟掉眼泪,轻声回:“好。”


    从清泉寺回去的途中。


    路过食坊时,红珠非要吃那里的黄鱼馎饦和糯米枣糕。


    缨徽吩咐马车停下。


    红珠去买。


    她和白蕊则撩起绣帏有一搭无一搭地看景。


    李崇游有些本事。


    叛军剿灭殆尽,街衢恢复了往日繁华。


    街边有卖脯鲊的。


    有鹿脯、蚌肉脯、蜈蚣肉脯。


    本是胡人所爱,传入西京。


    又从西京传到了幽州。


    缨徽记得从前阿兄就擅长制鹿脯。


    用料汁腌制,晒得外表干干。


    撒上湖盐和豆豉。


    咬一口,里面却嫩嫩的。


    她还喜欢将鹿脯撕成一缕缕的,用来煮面。


    吃过一次。


    阿兄夸她手艺好。


    却不许再做。


    “我们葡萄将来嫁了人,要做许多年的家事。趁现在还是姑娘,就安生做我的小妹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就好了。”


    他给缨徽买了桃红色的织锦襦裙。


    丫髻上簪一对金葫芦。


    将她打扮得年画娃娃似的喜庆。


    她坐在高高的石阶上。


    晃动着双腿儿,哼着小曲等阿兄给她盛面吃。


    那么好的日子。


    像是漫长灰暗中极短促的流光。


    绚烂得像一场梦。


    当初为什么要把她送回去呢?


    如果可以继续过下去,罹难时,她心甘情愿陪爹娘姐姐一起死。


    缨徽将泪咽回去。


    街衢上陡然飘出香火。


    众人聚首议论。


    其中一人道:“这么多年了,陈王庙又燃起香火了。”


    当年藩将荀世美作乱。


    陈王高晋力主重军退敌。


    后来兵临潼关。


    圣人为保全帝都,不得已答应了荀世美的要求。


    将陈王一家满门抄斩。


    斩杀贤王并没有阻止铁蹄踏碎西京。


    国朝用了八年才翦灭乱军。


    山河无恙。


    可惜旧人已成枯骨。


    陈王一脉被屠杀。


    但据说当年的判官心存恻隐。


    将两个年幼的县主放了出来。


    至今下落不明。


    而幽州都督李寻舟旧年曾受陈王恩泽。


    愤慨其枉死阵前。


    在幽州为他修建了一座庙宇,四时香火不绝。


    李寻舟死后,祭典就废弛了。


    “说起来,那陈王生前曾有一得力大将,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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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如今镇武将军王玄庄的父亲。当年王将军还为陈王喊冤,被拖出御门施以杖刑,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了。”


    白蕊随口和缨徽说道。


    缨徽微愣,想到什么。


    其实李崇润的处境没有表面那么糟糕吧。


    应当有许多人或在明,或在暗地帮助他。


    她走后,他也不会过得太差。


    她心里略微纾解。


    红珠在食坊吃了馎饦。


    给缨徽带回来糯米枣糕。


    三人吃了一路。


    到宅邸时才咽下最后一口。


    将嘴边残渣擦拭干净。


    李崇润在宅门前等她。


    缨徽一阵紧张。


    慢慢走到他面前,解释:“我跟管家说了,他说可以去寺庙拜佛的。”


    李崇润身着玄色氅衣,面上难得有几分柔和。


    抬手摘掉她发髻上落下的桑叶,温声说:“别怕,我就是等你一起用晚膳。”


    他执起她的手,缓步往庭院深处走。


    缨徽觉出,李崇润今日心情不错。


    览翼堂议政时,李崇润当众揭了李崇游的短儿。


    李崇游恼羞成怒,遣了亲兵围住。


    沈太夫人坐镇,自然不能让他们真打起来。


    她拄着龙头杖亲自来了。


    一通说合,各砌台阶,暂且稳住局面。


    可谁都知道,铜镜有了裂痕,再也恢复不到从前。


    李氏兄弟彻底翻脸。


    朝臣各有盘算。


    最要命的是,在览翼堂里剑拔弩张时,有人趁机闯入四郎君府上,劫走了重要犯人。


    据说这犯人原先关押在都督府里的密牢里,身上干系万千。


    四郎主政,为求稳妥,将他移到了自己的宅邸。


    他的宅邸如何也比不上都督府守卫森严。


    反给了人可乘之机。


    缨徽陪李崇润用晚膳。


    还剩最后一口粟米饭。


    裴九思匆匆过来,附在李崇润耳边说了几句。


    李崇润皱眉:“请欧阳郎中来,绝不能让他死了。”


    缨徽握着筷箸的手骤然僵住。


    那边吩咐完,李崇润转过身。


    见缨徽面色有异,握住她的手。


    柔声说:“又怕了?怕什么呢,有我在,那些凶险的事会离你远远的。”


    缨徽止不住颤抖。


    李崇润知她胆子小,未生疑窦。


    只将她揽入怀中安抚。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娇嗔:“还让我不怕,天天死啊死的挂在嘴边。”


    李崇润宽慰:“一个要紧的犯人罢了。”


    她仰头,恰到好处的好奇:“在咱们府上吗?”


    “咱们”二字极大的愉悦了李崇润。


    他心情舒展,也无甚防备。


    随口道:“我也学了兄长,在寝阁下修了密牢,关在那里,多么稳妥。”


    缨徽:密牢吗?岂不是离我只有一墙之隔了。阿兄就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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