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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作者:桑狸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缨徽通过这几日的探查,几乎可以肯定,阿兄就是被关在都督府内。


    若真如高兆容所言,檀侯点名要活捉谢世渊。


    不管将来谁继任都督位,总要拿人去交差。


    她被带走时依稀听见那护卫的言语。


    好似如今主事的是李崇游?


    这个人向来没什么建树。


    印象中是温吞窝囊的性子。


    一朝得势,竟也能如此蛮横。


    她正咬牙暗骂。


    门吱呦一声被推开了。


    李崇润脱了素服。


    一袭太师青罗袍,靠在门沿面无表情地看缨徽。


    侍女们上前要清扫瓷片,被他斥退。


    两相对峙许久。


    李崇润蓦地勾唇:“阿姐,到如今了,还觉得回都督府能保住你想要的富贵荣华?庵堂里的斋饭你吃得惯吗?”


    庵堂?


    缨徽面露诧异。


    李崇游将她送来时,陈大娘子还未发难。


    缨徽不知她们要将府内姬妾都送去庵堂清修。


    若真去庵堂,岂不前功尽弃。


    缨徽一时有些慌乱。


    低眸思索对策。


    李崇润只在一旁静静看她。


    乌黑的瞳眸里掩藏着尖锐的怨毒。


    半晌,才慢悠悠问:“那是要去庵堂,还是留在我这儿。”


    缨徽忐忑难安。


    当然不能去庵堂。


    那里名为清修,实则是关押遗孀守节的地方。


    一旦进去,再逃出的可能微乎其微。


    她念着阿兄安危。


    决心豁出去了:“留在这里。”


    李崇润冷声说:“我没听清。”


    缨徽拔高声调:“我想留下,求七郎收留。”


    李崇润将门关上,“也不是不能收留你。”


    他漫然道:“只是我这里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若要我收留,咱们往后得立个规矩。”


    “从前我惯着你,那是我瞎了眼,往后得听我的。”


    李崇润扫了眼地上的碎瓷屑,“头一条,你这动辄就要摔摔打打的毛病得改。”


    “清扫干净。”


    李崇润坐到圈椅里,仰头盯着缨徽:“没听清?”


    缨徽握紧拳头。


    挣扎片刻,还是决心不吃眼前亏。


    拿起粗布,蹲下收整一地狼藉。


    谁让形势比人强。


    可她到底养尊处优多年,笨手笨脚。


    叫瓷片划了道口子,捧在心口涕泪涟涟。


    李崇润心里恨极了。


    明明看出她故意做戏,引他心疼。


    僵了一阵。


    霍得起身,把她手里的粗布夺过狠狠掼在地上。


    怒道:“你哭什么!”


    该哭的是他才对。


    那些山盟海誓究竟算什么?


    比不得都督府里的一间小院,一个妾室的名分?


    缨徽从未见过如此暴戾的他。


    一时吓住,止了泣涕。


    仰起头呆愣愣地看他。


    秋眸浸透了水,亮晶晶的。


    分外惹人怜惜。


    李崇润触及她眸底深处的恐惧。


    立即移开眼,愈加烦躁。


    他扶额阖眸,静默许久。


    呢喃:“你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


    多么痛苦的彻悟。


    缨徽终于看清了形势。


    不管李崇游打的什么主意,用她拉拢崇润也好,想让崇润耽于美色也好。


    李崇清一死,幽州局面大变。


    七郎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足轻重的少年了。


    她努力许久,什么都豁出去了。


    却连阿兄的面都没见到。


    是不是该另辟蹊径?


    缨徽心中隐隐不安。


    她与崇润的关系出现了极大的裂痕,若再撕扯下去,不知将走向何种地步。


    她看向崇润,那双与阿兄肖似的眼睛,她甚至开始害怕。


    若知道自己只是替身。


    骄傲如他,会做出什么事?


    左右互搏,不尽为难。


    最终,阿兄还是占了上风。


    缨徽站起来。


    挪到李崇润身侧。


    握住他的手,靠在他肩上,嗫嚅:“七郎,你原谅我这一回吧。”


    李崇润想甩开她。


    胳膊抬到一半,被她死皮赖脸地拉扯了回去。


    能拉满弓的臂膀,竟也会有如此绵软无力的时候。


    说到底,还是他没出息。


    李崇润恨极,将她打横抱起来,扔到了床榻上。


    一夜兵荒马乱。


    幽州城内镇将、镇副皆出动。


    李崇游命人开了兵甲库、粮仓。


    数道政令,重新布防。


    四门洞开,铁蹄踏过街衢的巨响,连深宅重墙都挡不住。


    缨徽靠在李崇润的怀里,摸了摸他的脸,问:“七郎,会打仗吗?”


    李崇润闭眼平躺,淡淡道:“可能打,也可能不打。”


    “嗯?”缨徽疑惑。


    “四哥若有本事镇压住局面,斩杀叛将,抚慰军民,谄媚檀侯,那这仗自然是打不起来。”


    缨徽思索片刻,诚恳道:“我觉得他没有。”


    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谄媚檀侯?怎么谄媚?”


    李崇润转头看她,“害怕了?”


    缨徽不语。


    李崇润调侃:“还是说你想去檀州?”


    缨徽忙摇头。


    李崇润却生了疑:“你不想去,那你为何要让兄长纳你?”


    缨徽陡觉冷汗爬上脊背。


    她太过大意,以为李崇润肯与她做枕席之欢,就是把往事翻篇,放松了警惕。


    竟忘记他是如此记仇、敏锐的人。


    她欺身上去亲吻李崇润,“你今非昔比,我跟着你,不一样能过安稳荣华的日子。”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李崇润经了几日煎熬,不想再自苦。


    抚摸着缨徽白皙滑嫩的脸颊,心中叹息:也罢。


    她不值得,他也不必做什么痴男怨女。


    露水姻缘,腻了为止。


    他微笑:“你就是个坏女人。”


    缨徽眨眼。


    李崇润吻她的鼻尖,执惘:“但你要一直坏下去,不能对别人好。”


    他得不到的,旁人也不能得到。


    缨徽蒙混过关,却不甚愉悦。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


    只觉死结缠得越来越紧,她已经无力拆解。


    这一觉睡到半夜,被叫醒。


    侍女在隔扇外唤“七郎君”。


    李崇润立即起身离去。


    外间的事他不再说给缨徽听。


    好在他把白蕊和红珠接了过来。


    白蕊向缨徽说了大致情形。


    幽州城内早就乱了。


    当日攻打左营路军营的乱军还没有找到。


    叛变的旧将试图洗劫怀济仓。


    藩将多是李崇清生前心腹,根本不服李崇游,吵着要李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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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大局。


    局面甚为胶着。


    缨徽对这些根本不关心。


    她想,若李崇游想要稳定局面,最便利的方法就是找个靠山。


    而这个靠山就是檀侯。


    谢世渊的命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李崇游真做此想。


    都督府南有御宿堂,池植莲蒲,曲石环绕。


    堂下修了一座密室。


    原是当年老都督李行舟怕外敌入侵,修来让府内妇孺躲避的地方。


    李崇清继任大位后,将这里改成了地牢。


    专关押要紧的犯人。


    李崇游这些日子被庶务缠身,焦头烂额,萌生了些念头。


    他叫了李崇润来:“谢世渊这个祸害,我看咱们是留不得了。不如趁早送去檀州,省得引火烧身。”


    两人顺地牢石阶而下,浓重的血腥味儿袭来。


    居中绑着一个男子,身上伤痕累累。


    铁链吊在腕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俨然已经晕过去了。


    刑官往他身上泼了一池冷水。


    他幽幽醒来,抬起了头。


    棱角分明的颌线,浓密入鬓的剑眉,一双如星河的凤眸,狼狈之下,难掩风姿。


    李崇游打趣:“这谢郎君倒是跟我的七弟有些相似。”


    李崇润道:“四哥真有闲情逸致,这个时候,还有心说笑话。”


    李崇游不再赘言,只问:“你的意思呢?”


    李崇润道:“这人早就在大哥手里,却迟迟不送檀州,想来是有内情。四哥既已走到这步,何不审问清楚再做决断。”


    提了个醒。


    李崇游拊掌:“我七弟果然机敏。”


    他走到谢世渊跟前,客气地问:“我不忍再施重刑,谢郎君可否告知?”


    谢世渊瞧着他,苍白的脸上浮起讥诮:“人都说幽州出豪杰,不曾想,李都督一脉尽是鼠辈。”


    李崇游笑了笑:“你们谢氏倒是有胆识。敢违逆檀侯,开仓赈灾,放走私奴,还不是被灭了满门。你们救的那些人,他们如今哪个能来救你?”


    他慢踱几步,“为众人抱薪者,终将死于风雪。”


    谢世渊坦然:“死又如何?鼠辈所惧罢了。”


    李崇游绕着他走了一圈。


    猛地从刑官手里夺过鞭子,狠狠抽向谢世渊。


    “鼠辈,鼠辈。你还说上瘾了!”


    蘸了盐水的鞭子,道道皮开肉绽。


    “好了,四哥。”


    李崇润道:“若是把人打死,各方都不好交代。”


    李崇游这才堪堪住手。


    谢世渊没吭一声,只吐出一口血沫。


    李崇游擦干净了手,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气度。


    温声道:“谢郎君,何必呢?只要你说出内情,我定以礼相待。至少在把你押解檀州前,会让你过得好一些。”


    谢世渊气息微弱,呢喃:“我有一请。”


    “你尽管说。”


    “明日是我父生祭……”晕了过去。


    李崇游又要人把他泼醒,被李崇润制止。


    “算了,四哥,英雄末路,不要苛待了。”


    李崇润道:“他说明日是谢刺史的生祭,此事我去办,办妥之后再来审,我瞧他也不像是了无牵挂。”


    李崇游嘱咐:“悄悄的,别传出去。”


    李崇润应下。


    忙碌了半日,又见了几个要紧隐秘的人,李崇润才在日暮前回府。


    刚回寝阁,缨徽就扑了上来,嗅来嗅去,问:“你身上有血腥味儿,你去见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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