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铭川再进宫时，敏锐地察觉到小狼崽又是一件浅绿色的单衣，披风没了，但对他的态度勉强好上了一分，起码桌上放了两杯水。
“披风洗了？”宋铭川又顺手解开自己的披风想给小狼披上。
上次披风留在裴晏那，元宝就已经巴巴地叨了他半天，宋铭川被叨的头疼，打发元宝再去找件短些的。
然后毫无疑问地又被元宝叨了。
“不用。”裴晏摇头，“我有那件。”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很小声地开口，“……老师。”
宋铭川手一顿，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看了眼裴晏。
小孩儿低着头，眼睛盯着鞋面，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只露出两只红彤彤的耳朵尖。
一夜过去，发生什么事能叫他开这个口？
难不成是找这几个小太监问了些什么？
他掉头去看那几个太监，眼神也是躲躲闪闪的，不过表情上看来是知道他身份了。
原来如此。
“嗯。”宋铭川心下了悟，有些好笑地在裴晏如坐针毡中应了声，没让小孩太难堪，又挥挥手让几个小太监下去，从袖中拿出昨天挑好的书，笑眯眯地放到裴晏左边晃晃。“殿下，你看这是什么？”
裴晏整个人仿佛还是泛红的，火速转头躲开左边。
宋铭川似乎早有准备，从右边拎着新的点心又晃了晃。
这下裴晏左右都被堵住了。
又捉弄他。
裴晏又羞又恼，当即就瞪了宋铭川一眼。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生气，灵敏的嗅觉便已经闻到右边食物的香气，裴晏瞬间就意识到这是新的点心，他早饭只是一个馒头，当然没吃饱，现在闻到味道，下意识想伸脖子咬一口，又强忍着，转头盯着宋铭川。
——这是带给他的吧？
宋铭川只觉得他那副想吃又忍住的小表情实在可爱，把点心拆开放到面前，“殿下先尝尝这个，今日是枣泥馅的。”
上次他就知道了裴晏不喜甜食，枣泥糕温补，宋铭川特地给他挑了不甜的。
裴晏埋头吃完，边吃边偷偷看宋铭川。
从他开始注意宋铭川的模样后，就发现每次宋铭川都能带着愉悦又放松的表情来见他，像冷宫里非得窜出来的那节枝头，在春日里肆无忌惮绽放出垂枝桃，格外惹眼。
“书，是什么。”吃过点心，裴晏强迫自己把眼睛从宋铭川的脸上挪开，停在宋铭川带来的书上。
喔，果然还得给颗糖再给根棒子，今天吃了点心就会主动问起功课了。
“是《方略游记》，讲外面的世界的。”宋铭川把其他的书和《孝经》一起随手丢在一边，摊开那本游记，“殿下想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外面的世界？”
裴晏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难以抑制地微微瞪大眼睛。
他出生之时就在皇宫，从未想过皇宫外是个什么样子。
“嗯哼，外面有山有河流，和临水轩的石头可不一样，”宋铭川很满意看到裴晏这个表情，指了指桌上的筷子，“殿下若想知道，那就同我一起咬住筷子，我教你。”
宋铭川拿着游记，挨个给裴晏讲，先从皇城周围讲起，裴晏果然急切得不得了，虽然表情极力绷着，但眼神里的渴望是藏不住的，从他主动咬着筷子老老实实端坐着听人说故事也能感受出一分，宋铭川指着字教他读，他便跟着读。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宋铭川有些怜爱，讲得更耐心了些。
遇到不懂的字或者不懂的地方，裴晏还会主动去问。
他学得快，偏旁部首知道个大概后，不过几日地理志这块便能读得磕磕绊绊，宋铭川讲课是举例和作画并用，在现代宋铭川旅游过的地方数不胜数，直接代入现代，把山川湖海画的有模有样。
裴晏看着听得入了迷，忍不住听课后问了句：“老师，这些地方你都去过吗？”
“没有，”宋铭川笑眯眯地收回手，在裴晏惋惜的眼神里把画好的河流全部擦干净。
他很谨慎，画过的场景若让别人看见，宋铭川只怕要说不清，但裴晏可以。
“不过殿下若是出息，以后倒可以带臣去看看。”
裴晏不说话了，有些不满，盯着宋铭川的眼睛看。
他没有去过这些地方，连山川湖海长什么样都想象不出来，可宋铭川只靠看书就能把这些画下来，不可能是没去过。
宋铭川必然是在骗人。
宋铭川很喜欢骗人。
可是宋铭川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丝毫未变，还笑着离他近了些。
他一靠近，袖口的那股香气就袭到裴晏的鼻尖，那股阳光暖融融的干净味道。
裴晏的脸一下通红，舌头当即打了个结，什么思绪都被丢上了天，“放……放肆！”
“小殿下，你好凶啊，我可是你的老师。”宋铭川半点不怵他，笑眯眯的，上次他来时教了裴晏怎么梳头发，这几日裴晏的头发就梳的比以前齐整多了，看着也有点像样。
——老师就会对他这么亲昵吗？
那股温柔的香气好像还在身边，裴晏还想再闻一闻，他憋了半天问出一句：“你……你熏香啦？”
“嗯？”宋铭川疑惑地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不喜欢很香的味道，现代时接代言也没接过香水，到了这里也没有让元宝给他衣服熏香，他衣服还是皂角的淡淡的气息。
这么淡也能闻到，这小孩儿鼻子可真灵。
“没有熏香。”宋铭川收回手，稍稍退开些。
裴晏嗅觉灵敏，别是不习惯了。
他离远了，那股很淡很温暖的气息也远了，裴晏有些失望，想让宋铭川近些，结果开口筷子没叼稳就掉出来，被宋铭川飞快接住。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宋铭川端详着裴晏的小脸，“筷子待会再叼，你嘴角有些红了，先喝点水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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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依言喝水，在水要见底时刚伸出舌头，宋铭川咳咳两声。
这个喝水到一半总要舔舔的坏习惯也得改。
裴晏瞪了宋铭川一眼，还是老老实实把舌头缩了回去。
宋铭川笑眯眯地看着裴晏，很是满意。
小裴晏聪明得很，学东西什么的又极快，这个月把地理人文摸透，下个月说不定就能讲时政了。
喔，还有身体，裴晏从小营养不良，别到时候长不高，虽然原著里写的他身量极高，只怕和现代时一模一样，但万事都有偏差，还是得想想法子。
他看着小裴晏，不由思索，现代的裴总举手投足充满男性魅力，一个眼神就能A晕无数少男少女，帅的连上几次热搜，这书里其他古代人怎么想的，这混血儿逆天颜值都能说不好看。
果然还是那群丑人多作怪。
裴晏喝完水，注意到宋铭川眼神好像在放空，又在发呆，还又是看着他发呆。
在他面前又在想什么？是和他没有关系的事情吗？
裴晏有点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宋铭川回过头看他，眼神又落到他身上。
裴晏这才满意了。
他不喜欢宋铭川在他面前走神，在他面前，宋铭川要一直看着他才好。
宋铭川连着给裴晏讲了一个月的《方略游记》，总算将这本书讲了个透彻，他带来的其他游记也听福来说裴晏晚上都在读，一下子都被读完了。
——除了那本被他塞进来的《孝经》。
宋铭川一开始还疑惑裴晏怎么能读这么快，后面一考，裴晏竟然都能说得上来，连字形都记了个完全，只是写出来歪歪扭扭。
宋铭川彻底服气，在裴晏期待的眼神里将那件披风好好地给裴晏系牢，笑眯眯地理了理裴晏的衣襟。
“小殿下，愿赌服输，这件披风就是你的了。”
他靠近，那股温柔的气息又略过裴晏的鼻尖，叫裴晏浑身战栗。
当天晚上，裴晏失眠了。
他盖着那件已经没有宋铭川身上香气的披风，但一闭眼就能想到宋铭川如竹般挺拔的身影，身上有很淡的香气，是干净衣物的味道，暖融融的，是叫他想在里面打滚晒太阳的舒服。
那个人长得也很好看……他朝他笑，眼睛弯弯的像月亮，他还带着点心，点心是热的。
那个人说话也很好听，他叫他殿下，尾音是上扬的……
裴晏在梦中只想在宋铭川怀里打滚蹭蹭宋铭川身上太阳的味道，还想在他怀里睡觉，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宋铭川身上的味道和柔软的衣物就像一张极舒服的毯子，好像能把裴晏包裹在里面，让他打滚。
醒来后裴晏小脸有点红，他努力把这些想法全部压在脑海里，重新绷起脸。
明天……明天再见到宋铭川，他是不是可以偷偷靠近一点，嗅一嗅他身上的味道？
要是……能把宋铭川留在他身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