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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再而初见

作者:宜醉不宜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1)


    黥朗跟在白衣男子身后,犹犹豫豫间唤他:


    “苒……苒之?”


    月寒江站住,回身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继续走。黥朗不知他何意、只得跟在他身后,只是前面那人的脚步明显慢了一些。


    片刻后,前面那人伸手,隔着衣袖牵起黥朗的手,拉着他继续走、只是脚步不觉就此加快。


    黥朗跟在月寒江身后,一颗心走得晃晃荡荡的。


    两人从一扇暗门出来,在逼仄的石梯间迂回向上。左右都是石墙、零星几点火光在墙上打出幢幢的影子。


    黥朗想问他们这是去哪儿?但他没有问出口。


    他知道前面那人就是穆繇没错了,虽然他从未真切地看过他的样子,但他的声音黥朗不会记错。况且,黥朗直觉前面那人正在生气,虽然如今的穆繇已褪去了他熟悉的那个模样,但这人生起气来的样子,竟让黥朗有了熟悉的感觉。


    小时候的穆繇,生起气来便不愿意理人,好比冬天里的知了,尤其不愿搭你的话;但若你让他去干点什么实在紧要的事情,他也会照做,就是那种手上动作不停,脸上连瞥你一眼的神情都没有。


    应对生气时的穆繇,黥朗一贯的办法、也是最好办法,就是闭嘴。


    于是,黥朗沉默地跟着前面的人,埋头走路,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不知走了多长的一段石阶,他们终于在了一面墙壁前停下了。


    月寒江伸手,那墙上不显眼地地方,忽然就被推开了一扇门。


    黥朗还没来得及细看这浑然天成的门是如何嵌在这墙壁上的,月寒江便已弯腰进去了,黥朗自然赶紧跟上。


    这里是一个还算开阔的房间,四周只有石壁,墙壁中由小铁窗隔开的镂空之处燃着一簇火光。


    月寒江伸手运气,只见那燃着的火光中分出了一簇火苗顺着月寒江的手,飘去了对面的墙壁。行至半路上又随着月寒江的一个转手、一簇火苗便分成了两簇,霎时对面两处亮起了同样的火光。


    黥朗心下赞叹:这琼羽楼的造物之力真是精妙,如此壁中燃灯的设计,想是这墙壁之中便有通往外面的机关,才能引进气流。想想这琼羽楼虽在地下,但他在这里许多日,从没有埋身地下的憋闷之感,由此可见建造此楼者技艺之高超、世间罕有。


    黥朗并没有走神多久,因为此时对面的人正认真地看着他。


    他也抬眸,认真端详对面那人。


    “苒之……你长得真好看……”黥朗由衷地赞叹。


    月寒江明显愣了一下,眸光流转,似想说什么终还是住了口。但黥朗明显感到此人此刻似并没有方才那般生气了。


    黥朗试探着靠近他一点:


    “苒之……我以前时常想,你若在的话,已长成何种模样了……”


    “上山之后的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你如今是什么样子……想等我的眼睛治好了,我就能看见你了……”


    “山下虽匆匆见过一面,但我始终没能看清你……所以我一直等着,等到我眼睛能看到的那一日。但是真到了我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你却没有来……苒之……你去哪儿了?”


    黥朗眸中蓄了眼泪。


    “苒之……你这么久……都去哪儿了?”


    话音未落,黥朗猛然跌进了一个怀抱里。拥着他的手很用力、压得他的眼泪又涌得多了些,甚于多的话都没能吐出来。


    “十郎……”黥朗只听到耳边一个压抑着万般痛苦的声音,在唤他的名字。


    “十郎,是他们逼你来的这里吗?”月寒江紧紧抱着怀中人,万般思绪涌上心头,竟一时难以厘清话头,“是我将你带上山来的……我还能将你带出去,你别怕,我这就……”


    “苒之……苒之,不是……”黥朗小小挣扎了一下,离开了那人的怀抱。


    月寒江知道黥朗有后顾之忧,于是认真看他:


    “……你上次说想杀的人,我可以帮你去杀,十郎,你放心,我办得到……”


    “今日,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黥朗闻央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想起初上山时他便在月寒江面前提起过要杀轩辕昊翀的话时,彼时的月寒江没有接口,黥朗当时就明白此事对他来说,绝非易事。


    可如今,月寒江脱口而出的“办得到”,不知是在做着什么的样的打算。


    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是好事。


    黥朗明白这点。


    尤其是现在,在已经与万旃君见过一面的现在,黥朗更加明白要杀轩辕昊翀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当日的月寒江没有应允,今日的穆繇却应了,可见他定是抱了某种决绝之心。


    黥朗不忍心。


    在月寒江又想重新拉起他的手,他躲开了。


    面对面前这双关切的眼睛,他实话实说:


    “苒之……不是他们逼我的,是我自愿的。”


    月寒江的眼中现出了一丝痛苦。


    “为什么?”


    “达成目的的办法有很多种……十郎……”


    “为什么要答应他来这里?你可知要拜琼羽楼主为师要付出何种代价?无论你想要做什么,那代价都不值得。十郎,不值得……”


    黥朗苦笑了一下,伸手抚上月寒江的手臂,安抚他:


    “苒之,凡事总有代价,值与不值全在各人心中所向。……我余生已无多期盼,如今更是没有什么不可失去的……唯有这一仇恨,我不愿放下,得报方能解脱……为此,我不惜任何代价……”


    黥朗的神情认真,月寒江竟一时再难开口。


    黥朗复又低头,微微一笑:


    “何况……万旃君开出的条件我很满意……真的,苒之,你莫要担心……”


    月寒江欲再说什么,却被黥朗打断了:


    “苒之……真的是我自愿的,万旃君没有逼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和他只是彼此利用,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这么做并不算吃亏,你……你就别管我了,苒之……”


    月寒江眸中汹涌的情绪在这句话后,渐渐平息了。


    小十郎对他说,别管他了……


    总是这样,总会这样。


    凡是入这重云宫的人,最终都会如此,心甘情愿地奉上仅有的却不再珍视的东西。


    极少有人反悔,更极少有人能逃离。


    索愿换人心,万旃君总是能赢。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黥朗不想如此僵持下去,故而温声开口: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苒之,你这些年…是一直跟着万旃君吗?”


    月寒江别过脸去,不想看他,但又忍不住真的不回应他,于是点了点头:


    “嗯。”


    “能跟我说说吗?”黥朗继续追问。


    月寒江低头,声音有些发闷: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讲予你听。”


    显然月寒江此刻并无心说起自己的事情,一颗心全放在黥朗的身上,闷声闷气地说完这一句,忽然又开口问:


    “十郎,你后悔上山来了吗?”


    黥朗在月寒江认真的目光里,摇了摇头。


    “苒之,我不后悔,或许你不能明白,现在这一切……都是我自己想要的结果……”


    月寒江又别过脸去,不太情愿看着黥朗的样子:


    “万……宫主他…答应帮你杀轩辕昊翀?”


    黥朗点点头。


    月寒江这下真的沉默了。


    他没有想到,万旃君真的能答应黥朗这件事。


    “那他要你为他做什么?……学御身术?”


    “他可告诉过你,这琼羽楼是什么地方?学这御身术要付出什么代价?”


    月寒江的语气里依旧是关切、甚至这关切里又混了一丝丝怒意。


    月寒江说出御身术的时候,黥朗有些意外,转念一想,月寒江毕竟是重云宫的人,知道这些并不奇怪。


    黥朗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缓地点点头。


    月寒江明白了,万旃君没有隐瞒什么、至少在这两件事情上,黥朗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思及此,月寒江心下一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黥朗见他神情有异,反过来再次安慰他:


    “苒之,我真的无事,你不要担心……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我一定能做成……”


    月寒江像是没有听到,忽然想到了什么,拉过黥朗的衣袖,一把撩开:雪白的两段手臂上是几道尚未平复的红痕。


    黥朗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吓到,下意识地就想抽回手,话也说的磕磕巴巴:


    “苒之,我无碍,这都是些小伤、我撑得住……”


    月寒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拽过黥朗,微微从领口扯松了黥朗的衣袍——黥朗后背上那快要愈合的红痕再次映入眼底。


    这下黥朗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了,瞬间失去了方才的淡定,他下意识地就躲开了月寒江又一寸远,急急忙忙地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


    “穆繇!”情急之下出口的惊呼,不由含了一丝恼。


    不知为何,让月寒江看见这些,他只觉得非常难堪。继而有些生自己的气,整理衣服的手也越发大力,那腰带系得简直要将自己拦腰截断一般。


    “对不起……”月寒江喃喃地说。


    他自然知道那些是什么……更知道黥朗此刻在吃着什么样的苦……


    想必黥朗心里也不好受,他此刻,还在因为衣衫不整而慌张……


    他明明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恼羞,却告诉自己他是自愿来的这琼羽楼。


    这琼羽楼,怎是黥朗能适应的?……但他却言辞凿凿说他可以……


    月寒江心上闷痛,下一瞬,他又重新走到了正慌张系着衣衫的黥朗面前,将人再次抱进了怀里。


    脖颈处有湿热的水汽钻进衣领,忽然之间,黥朗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只是沉默地一下一下抚着怀中人的背。


    良久,还是黥朗先开得口:


    “苒之,我没事,我只是……有点难受……”


    “我知道……”月寒江轻轻地说,“我也……很难过……十郎,我真的好难过……”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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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离开这里……你真的不想离开这里吗?……这真的值得吗……”


    黥朗忽然就犹豫了。


    但立刻,他就制止了心中生出的那一丝动摇,在月寒江怀里摇了摇头:


    “苒之,我走不了了……”


    月寒江放开他,目光深深:


    “为什么走不了?……我来了,我带你走,就走得了……你信我……”


    黥朗摇摇头:


    “不是的,苒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


    黥朗说着,内心底似有挣扎,言语间也多了些犹豫:


    “如果我要杀轩辕昊翀我就不能走……苒之,有一些事我不便对你多说……但轩辕昊翀…没那么容易杀……而我又想亲自手刃他,而且我现在……我现在比上山时还要想要亲手杀了他……”


    “所以我不能走……”


    “苒之,你明白吗?我不能走……我有必须要留下来的理由……”


    “苒之,万旃君没有骗我,至少在这场交易里,我不算吃亏……”


    月寒江目露痛苦:“可是……”


    黥朗止住他的话头:


    “我知道练成御身术会折损寿命,但是苒之……如若我不能如愿,余生纵是长命百岁又有何意义?”


    “更何况……我其实…非常想学成这门功法……”


    月寒江不解:“为什么?”


    这一次,黥朗的笑容变得更大了一点,在明明灭灭的焰火之中,却显得诡异地妩媚起来:


    “你知道承恩哥哥跟窦尚书的千金定了婚吗?”


    月寒江眉头皱起,他不知道。


    “承恩哥哥同我说,王室贵胄总要成亲的。娶一房夫人回来不是什么大事,他让我要识大体……”黥朗说着,笑了笑,低下了头,“他是不是终究还是喜欢女儿家的那般姿容,我想……若我也能有那般姿容,他是不是就能不会娶亲了……”


    就凭那琼羽楼主的姿容,就算是女子世间也多有不及。


    “你怎么……能这么想?!”月寒江惊讶,一时竟不能理解黥朗的想法,“始乱终弃的人是他!一个不堪托付之人,怎值得你如此作……”


    作践自己四个字,月寒江生生咽下了。


    他怕这四个字,伤害到十郎。


    黥朗蓦地收了声。


    月寒江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里有了点淡淡懊恼:


    “我应该杀了他的。”


    早知道上次在皇城遇见那次,他就应该杀了轩辕樾的。


    “别……”黥朗拉住月寒江的手,他忽然感到一丝危机。


    黥朗总觉得,穆繇说要杀人就一定会杀。


    月寒江心底涌出一种深深的无力。


    就像很多年前,黥朗跟他的樾哥哥形影不离到连跟自己读书的时间都没有,一样无力。


    如今小十郎沦落至此处,他嘴里的人也已经从“樾哥哥”变成了“承恩哥哥”,但月寒江看到十郎如此这般时的无力感,竟然没有改变。


    如同现在,他竟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帮他。


    “我就这么一想……”黥朗有点窘迫,“我们其实……不可能回到从前了,我也不可能……再去找他了。苒之,我不会再见他了……”


    你早该离开他的。


    月寒江在心底如是说,但出口的却是另一句话:


    “十郎,我该怎么帮你呢……”


    月寒江有些沮丧。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黥朗安慰他,“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死在了路上,也入不了这重云宫,更不会遇到万旃君……苒之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万旃君的时候,我就知道这重云宫我来对了……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上,除了这重云宫主,恐怕难有第二个人能帮我达成心愿了。”


    “可是他并不是好相与的……”月寒江难掩低落,“与他攀交无异于与虎谋皮……”


    很难说半路殒命与落入万旃君的掌心,哪一种更好。


    黥朗看出了月寒江的低落,拉起他的手,轻声宽慰:


    “苒之,其实我今日见到你已经很满足了,碰巧我……”


    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档口,他们面前的整面墙壁突然动了。


    在黥朗震惊的眼神中,那面石墙缓缓升起,一时间,两人都不再说话。


    待石墙抬过视线,石墙那边大盛的灯光亮到晃眼,黥朗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睛。


    而月寒江只是微微侧过脸躲避了一下。


    待两人再回过神时,对面那金碧辉煌的厅室便闯入了视线。


    那厅室正中一张极精致的椅子上,此刻正斜倚着一个人。


    那人单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敲击着。一双凤眼微眯,歪头看着他们,似笑非笑:


    “月寒江……你方才是在说本宫……与虎谋皮?”


    目光轻垂,杀意乍现。


    慈面冷眸,仿若菩萨怒目,那椅上之人不是万旃君还能有谁?!


    而椅子旁站着的那个手握折扇之人,正是琼羽楼主况羽尘。


    月寒江的心,不由地重重向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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