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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 28 章

作者:葵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乔姎见李明月仍保持叫她噤声的动作,而她自己纤瘦清薄的身躯,却一步步向蒙面人靠近。


    她手中的短匕首,将头顶不知何愁的皎洁月色折射到冷清警觉的双眸,寒光凝聚。


    乔姎犹豫。


    她们此前闹得不愉快,于乔姎自己而言,可以说是结下仇怨。扪心自问,换做是她,可不会真心帮忙。


    李明月难道不怕吗?


    她那样细的手臂,身前蒙面人一回头便能轻而易举折断,夺下匕首,将二人一同斩杀。


    “快说!不然我手中弯刀能把你切成碎丁,叫你死在这荒郊野岭,尸体臭了都没人发现!”


    蒙面黑衣人没了耐性,朝她吼叫。


    她支吾开口,手却背到了身后,“我……我没……”


    “你可想好了再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蒙面黑衣人朝她逼近,身上肃杀之气将人包围,乔姎狠狠打了个冷战,她颤抖着声音:


    “我看见,她在——!”


    乔姎要将他背后秘密说出口的瞬间。


    “啊——!”


    蒙面黑衣人被利器划过颈脖,刺痛转身,却被锋利的匕首干脆利落地捅深。薄面深入他皮肉,血液喷涌,他呛咳着丢了手中弯刀,欲捂住伤口的断面,却只是徒劳。


    竟连身后人的面都没见到。


    乔姎傻了眼,李明月趁机拾起那被他丢到一旁的树棍,握着匕首的手指一刻不敢松,合抱着二物,高高挥起,重重砸下。


    蒙面黑衣人头朝乔姎倒地,怦然震起的尘土弥漫在夜色半空,又簌簌回落。


    乔姎连忙往旁边一滚,躲开那沉重的躯体,她双腿发软,不知所措,“你,你,他……”


    看向李明月,才发现紧张的汗珠已经顺着她额角从眉间滑落,瞳孔收缩,急促地喘息着,还紧紧握着那武器,胳膊维持半抬的状态。


    原来李明月也吓得不轻。


    被乔姎结巴几声喊回神志,李明月这才手一抖,树棍和匕首从她手中脱落。


    她踉跄后退几步,强撑着指使乔姎:“喂,你去看看,他死了没。”


    乔姎瞪大了眼,“我不敢,你怎么不自己去。”


    “你当我没看出你方才想暴露我?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这点儿事,人是我捅的,你好赖做点儿什么!他若死了还好,他若没死最后见到的可是你的脸,要寻仇也是找你,你自己端量。”


    倘若忽略她起伏不平的音调和颤抖的尾音,李明月是在威胁她。


    乔姎慌了,捡起地上的树棍,小心翼翼地捏着一端,用另一端拨拉了蒙面人的胳膊,他手臂滑落垂地,二人俱惊吓后跳。


    李明月赶紧摸索着攥紧她那把沾满血的匕首,护在身前,遥遥问乔姎:“死了没?”


    乔姎吓得都快哭出来,眼泪在眼眶聚集,一抽一抽:“不知道,他好像就胳膊动了一下,再没动。”


    “你再戳一下。”李明月催促。


    乔姎壮着胆子,又戳了下,那人再不动,如同一摊死猪肉,任人宰割。


    二人终于放下了心。


    李明月小步凑近,蹲下身,将他的蒙面拉高,蒙上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又将匕首上血在蒙面人的黑衣上擦拭干净,收回刀鞘。


    她翻动这具尸体的腰间封袋。


    “唉人都死了,你还不赶紧走,万一还有追过来的怎么办!”


    乔姎看不懂,急切地催促,紧张地环顾四周的风吹草动。


    “唯一追过来的现在躺在这里,你还在慌什么?”


    “我哪里知道又冒出一群人来?”


    李明月从他腰封里搜出枚令牌,她奇怪地问道:“又?你何时躲在这里的?”


    乔姎支吾:“就……就在你之前不久。”


    李明月抬起冷冽眼眸,道:“可我记得,这群蒙面黑衣人露面时,所有人都被迫逃向了西角门,除了我和我的侍女外,再无一人往后山跑。且我往这里跑的一路上见有踩出来的杂乱脚印,明显不是一个人的。”


    “……”


    “你又在撒谎,你究竟是什么时候躲过来的?追你的人是谁?”


    乔姎也并不是撒谎成瘾的性子,可不知为何每次遇到她,总有一股别扭的劲儿,叫她将难以启齿真相原委,似一旦坦率相告,便会招致嘲笑与蔑视。


    见乔姎沉默,李明月心瞬时沉了下去:“你若不说,若出什么事,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儿。你若坦诚告诉我,或许我们还能想出办法活命。”


    乔姎道:“那你先说这个蒙面人是什么身份……”


    李明月站起身,面白如玉,精巧的下颌抬起,即使衣衫擦了灰,发髻散了乱,仍透露出与生俱来的骄傲和睥睨。


    “你知道这块令牌吗?认得这上面刻着的‘蜀’是什么意思吗?”


    乔姎摇头。


    “蜀是西南各府郡的总称,是四皇子的族舅曹大将军麾下益中军的代称……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李明月的确如同她的名字一样,她窈窕婀娜,又冷淡狠辣,在这粗野山林,也盈发淡而雅洁的圣光,高不可攀。


    “乔娘子,乔姎,我的确不喜你。我实话跟你讲,你什么都不懂就闯入上京,像只误入虎群的羊羔,还一派天真妄想,拿着那点儿无畏的胆子就屡次挑战根深蒂固的权威……我的确看不惯你这模样。”


    她顿了下。


    “可这与性命无关。我会叫你抄书,拆穿你伪装,我却不会将你推向刀下。”


    “你也见了,”她踢了脚地上尸体,“生死一瞬,命不由人。”


    “如今只有我们两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我若连对面追过来几人都不知,那我们可真是成了普陀寺的孤魂野鬼了。”


    她吓唬乔姎道:“我若比你先一步死了,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乔娘子。死之前我肯定会想,都赖乔姎这个从不讲实言的娘子,我全因她拖累才落得这般下场,我会在你入睡的每个梦境追着你,剥你的皮,挖你的眼,我会——”


    “——我说!”乔姎被她吓唬地打了寒颤,只觉刮过的冷风都是葬身于此的亡灵,“你别吓唬我了,我说。”


    “我的厢房在最左头,日落时分你们尚未诵经回来,有个小太监敲开了我房门,说今日祭礼已经结束,五殿下怕我跟他偷偷溜出来的事被圣上正面撞见,今夜就带我提前走。”


    李明月眼珠上下扫她一眼,十分不解:“一个面生小太监传话,你就敢信。”


    “我……他说得那般详尽,我哪知有诈!他说子时一刻五殿下在后山的小路等我……”乔姎陷入怅然思绪,“可我子时等在那儿的时候,却等来了一群抢匪。”


    李明月诧异,重复:“抢匪?抢匪抢到到普陀寺来了?”


    佛祖脚下动土,半点儿阴德不积。


    乔姎气急败坏,提高了声量,又紧张地左右盼顾,嘶声驳道:“我这次真没开玩笑!那人亲口所言,要抢了我身上金银,还要……还要……”


    她似无法说出口,李明月会意,摆手叫她算了,接着问道:


    “你又如何躲在那石窟?”


    “我一路跑到断崖边,假意摔下去,实则是爬到半腰一颗茂密的树上,那群抢匪查探断崖,却因断崖太高看不出所以然,有个带头的便做主下山看崖底,留了另一些人搜寻。我趁他们走那一会儿离开,又怕他们见崖下无尸体,不敢乱晃,便就近躲到了石窟里。”


    李明月用稀奇的目光打量她,道:“乔娘子本事倒是不小,树也会爬。”


    乔姎觉得自己被稀落,涨红了脸:“怎么,我从小采药为生,什么深山老林都去过,你个娇滴滴的上京娘子又要嘲笑我了?”


    李明月无语:“问你一句便是嘲笑,你未免过于敏感。要说这里最会嘲笑你的可不是我,是你自己。你自己总是先一步表现出心虚来,畏畏缩缩,倒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乔姎被气得冒烟,脸腮如蒸霞,小声嘀咕:“你说你不喜我,可我也不喜你。”


    李明月道:“谁管你?你当我和你一样?我又不在乎。”


    她仰头看无尽夜空,今夜无星,远处黑烟还在缭绕,愁云满布,挤压出厚厚的阴沉,渐渐吞没了月,正色蹙眉道:


    “怕是要下雨,不能在此处停留过长,这个石窟太显眼了。”


    互不对眼的二人勉强合力,将蒙面人拖进石窟里藏了起来,怕被追杀乔姎的人发现这里的打斗痕迹,又划搂了堆落叶洋洋洒洒地铺上。


    李明月拢紧脏乱的外衫,道:“往断崖走,那儿有一条出寺的小路。”


    于是两个豆蔻娘子便在苍松深柏的遮掩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摩挲行夜路。


    李明月的珠花绣鞋做时本就未曾考虑过有朝一日贵女需得走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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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底面实在太薄,她能感觉到或尖利或圆顿的小石子捻在脚心,顺着疲惫酸软的小腿神经一路传递全身。


    叫人遭罪。


    乔姎倒走得自然。


    夜过得很快,天要亮了。偏偏金黄被淡蒙蒙的雾气罩上云纱,日头也是冷白,积雨云照旧灰霾。


    二人一路无话。


    本就没甚好说,李明月并不打算掺和进乔姎的认父大业中,又与她三番几次结下梁子,若非情况危急,也不会搭伴而行。


    她走得倦了,恹恹打了哈欠,拨开垂到身前的藤萝,遥见开阔烟云。


    像是到了天尽头。


    豁然开朗。


    此时才算见了普陀山的地质全貌,绿意盎然,树木葱茏下根植的是黄色坚硬的岩石,竖纹平整,于百米远处骤然断裂,万丈之上。而侧面则是稍稍缓和的石阶,没有仅一人宽,蔓延到山下。


    乔姎松口气,吞咽唾沫润湿干燥的唇舌,打破凝滞:“终于过来了,接下来就从这小路下去就没事了吧。”


    李明月淡淡语调无情戳穿她的劫后余生:


    “难说,万一下山的盗匪没找到你尸身又原路返回,与要下山的我们正面遇上……又或者山下出口早已被人堵住,只等我们自投罗网……”


    乔姎却反驳:“万一去祭山的五殿下发现了我失踪,走不了前殿门,领兵从后山突破呢?我们若遇上还能送他们些情报呢!”


    李明月未再多言,只垂下眼睫,喃喃:


    “这是最好的打算。”


    云层越积越厚,像岩山般向人覆压,普陀后山并不是这一片连绵群山中最高的山峰,最高的是几里外的祭山。


    可李明月站在这山顶上,还是生出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断崖下的大地,像母亲般宽广深邃,在用无形意念呼唤她,叫她也想如飘零在水面的无根浮萍——反正抓不住,反正留不下。


    索性任其摆弄。


    李明月摇晃一夜无眠的头脑,将这种昏沉驱逐。


    这小路时断时续,时陡时缓,时弯时直,有时顺着石阶走着走着发现不过是左右打转儿,又不敢完全离了石阶。她与乔姎只得前后一深一浅,一瘸一拐,手紧紧扶着旁侧奇形的树干,细枝,藤蔓,石块……


    只要能触碰,将她拉扯固定在这高山之巅的下山路,她就一个不放过。


    李明月在心中不住默念回想,再坚持下,她那丁点儿野心还未曾实现,未离开过上京城,未寻到她的桃源乡。


    又想起她唐突不得的裴三哥哥。她还未将心底埋藏的嫉妒和苦涩付之于他身上……平白受的许多委屈,难道就任之东流?


    世间种种不平,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既得不到,再没有什么值得她月坠花折。


    她就持着如此信念,麻木地寻求生路。


    步履不停,热意从后背涌上额头,在她胸口蒸腾,汗珠顺着鬓角留下,又被冷风吹过,加重凉意。李明月打了个哆嗦,只觉一阵浑身颤抖,恶心地发奇。


    乔姎也被过于潮湿的空气折腾地不适,她在李明月身后发问:“究竟还有多久才能下山……”


    李明月的耳边却已灌满山风呼啸,他们穿梭在奇松峻石见形成人的惨叫,如同佛经中三恶道的地狱恶鬼畜生齐齐呐喊。


    诉说恶行,向她索命,叫她偿债。


    明明她从不是佛的信徒。


    嗡嗡吵嚷。


    李明月又想,难不成是佛祖见她心不诚,给她增添孽障,故意叫她做个野心勃勃,却又无法美梦成真的普通人?


    可若死在这种地方也太过窝囊。


    “喂,喂,郡主?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乔姎见两石阶之前的人只是一味地落步,不变的频率,不变的步距,一板一眼看得她心惊。


    若下一步石阶与前一个不同,若宽了半步或窄了半步,她是否也会看也不看地踩空?


    乔姎一把拉住李明月的后襟,紧紧扯住她向山侧倒,大喊:“李明月,你清醒点儿,你听到了吗,我问你话呢!”


    她楞地回神,迷蒙眼眸雾气重重,放空神色叫她缥缈如下一刻便要飞天的玄女。李明月拂开乔姎粗鲁用力的手,靠在身后齐整的片岩上,此段山体云海缭绕依旧,反复道:


    “快了,快了。”


    快到了。


    说与她也说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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