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诗赢得了众人喝彩,虽说不指望沈炼与胡宗宪二人,能时刻记得她诗中的劝谏之言,但他们本就是极聪明的人,以后遇事若能据此警醒一二也是好的。
刘嬷嬷见顾璘一盏茶将尽,忙赶上来对他说:“老爷,姐儿该歇午觉了,我先带她回车里。”
顾璘略带倦意地“嗯”了一声,黛玉只得跟着嬷嬷去了。
胡宗宪忙拱手道:“多谢张老爷盛情款待,您先歇着,我与沈兄先行骑马进城,告辞!”
沈炼原想随张家车队一道进城的,却见胡宗宪向自己使眼色,只得附和他,也跟着告辞了。
二人牵马走了一里路,胡宗宪才道:“沈兄,那位张老爷高视阔步,深沉尔雅,只怕是位入京赴任的堂官呢。我们若与之同行,恐失礼数。”
“梅林兄这么一说,倒真有这个可能,”沈炼点了点头,道:“但凭张姑娘小小年纪才思敏捷,七步成诗,就足以证明她家学渊源,是世宦名门千金了。”
“张姑娘的诗,还真有几分意思,只是她把你我都当成武官来写了。我还琢磨,焉知她不是提前背稿,故意炫才?”
胡宗宪手挽马鞭,敲在掌心,“可一想她还让我们限韵,必不是捉刀代笔之作。想她绣口珠玑,是真状元才女。”
“天下奇女子也,可惜不能科举入仕,显身扬名。梅林兄与我身为男儿,更当蹈厉奋发,忠君报国才是。”沈炼系好斗笠,一挥斗篷,翻身上马。
“沈兄所言极是!”胡宗宪也拽缰上马,与他并辔而驰。
原想在车中小睡片刻便起身,哪知一觉睡到天黑。醒来之时,黛玉已经在邯郸驿站房中了。
饱睡了一下午再起来沐浴更衣,人越发清醒,一丝困意也无。
黛玉吃过饭后,便打发紫鹃、晴雯两个先去歇息,自己在房中伴灯看医书。
到了三更天,北风渐起,窗扉抖动,案头烛台上火苗乱颤,灯光骤然黯淡下去。
黛玉掩卷呵手,披衣起身,拿铜签子将烛火剥亮了些,才发现窗外银辉匝地,漫天雪舞。
顿觉寒冷,正欲爬上床钻进被窝,忽听对面房舍中推牖声响。
移灯望去,只见散了发髻的张居正,靠在窗边,一手握着书卷,一手支颐望雪。
遥隔中庭盈尺之雪,四目相触,檐下琼瑶玉倾,恍如天宫筛粉。
簌簌雪蕊都积在少年头上,倒似伍子胥一夜白头。
“二哥哥还在读书呀?”少女推窗,玉音散入风雪中,若有似无。
张居正秀眉轻扬,放下书本,抬起胳膊将头发束成马尾,披上斗篷怀揣手炉,推门出去,自檐下摘了一支明角灯,穿廊而来。
黛玉忙穿好衣袄,披上斗篷,将煨在熏笼里的茶壶抱出来,徐徐斟上一杯热茶。香烟袅袅漫起,房门轻敲。
“还是住南边好,北风叩了我一宿窗,想睡也睡不着。”张居正接过热茶,抿了一口,就见黛玉扬着手绢,踮脚替他拍头上的雪珠子。
“不用你忙,我自己来。”张居正将茶盏交给黛玉捧着,自己拿过她的手绢,囫囵在头上擦了两下,就好生还了回去。
黛玉接过手绢,回身把茶盏递过去,笑说:“二哥又不喜吟诗作赋,还有兴致赏夜雪么?”
“我哪有兴致赏雪,”张居正垂眸接过茶盏,撩袍坐下,清脆地叩入桌上的茶托,冷笑抬眸,“不过是见某人不乖,特来审问。”
黛玉心中微沉,耳根渐渐发烫起来,自己为了提醒沈炼、胡宗宪二人所作的诗,到底疑点重重,由不得聪明人多想。
她故作不屑地轻嗤了下,敛膝坐在绣墩上,只道:“我做什么都问心无愧,但凭你当包青天,日审阳夜判阴。”
张居正屈指点叩在桌上,开门见山地道:“当我们船行至黄州,顾大人病了,你从何得知李时珍之名?又如何知晓他出身医学世家?
李可大不过是县学庠生,功名未遂,你怎么肯定他将来学有所成,会在京中供职?
昨日所见的沈、胡二人,与你年岁相差颇大,你却与他们亲近有加,诗歌唱和,又是何故?”
他果然猜疑许久了,黛玉冷笑一声,手里搅着帕子心念急转,欲要反客为主,混淆视听。
“我当是什么要紧的事,”黛玉轻哼了一下,偏头过来,盯着他清秀的眼眸,一字一句地道:“原来二哥哥见不得我与旁人亲近,心里拈酸了。”
听了这话,张居正眼神微闪了下,恰似心头藏有珍宝,不欲人知,偏被人知。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酸,可这不是重点。
林妹妹在逃避他的问题,并不希望自己追索真相。
张居正眉心蹙起,抿了抿唇,两手揣袖,定定地看着她。
直到心尖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情绪烟消云散,少年才将垂落肩头的马尾甩到身后,认真道:“你当知,我朝佐命元功,太史令刘伯温学贯天人,帷幄奇谋,尤精象纬之学。
他曾作《烧饼歌》预言后世。可已知天命的他,最后还是遭人毒害了。
妹妹你心灵智巧,颖悟绝人,或能通鬼神,知人未来。此殊胜因缘,必是你累世慧根所显。
但世道艰险,人心叵测,我忧心你聪明自误,慧极必伤。
为了你自身安危着想,以后还是勿要在人前展露异能,以防天人竞妒,不能在此间久待。”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正撞在黛玉心坎上,望着他温柔隐忧的眼眸,身子不由僵住,满腔酸涩:“二哥哥……”
他不但猜到了,而且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只是让黛玉没想到的事,他求证的目的,不是探求真相窥望未来,也不是借此管约教育她,而是设身处地,为她的性命安危着想。
晚风掠过,细雪无声,在夜里舞作玉色流萤。
驿站的更鼓遥遥传来,桌上茶盏凉透。摇曳的烛火挣扎了几许,黯然灭去。
朦胧雪光中,少年的手从袖中探出,将她冰凉的两只小手渥在掌心,呵气成云。
黛玉心口一颤,下意识想要抽出手来,一时指尖微烫,触手摸了摸,原是他塞了一块烧饼过来。
“吃了吧……”张居正重新将蜡烛点燃,笑道:“看你晚饭吃得少,怕你半夜醒来肚子饿,特意给你留的。你瞧,二哥哥也有未卜先知之能,算准了你今晚必是难眠的。”
“二哥你对我真好,比亲哥还好。”黛玉声音有些发颤,眼圈微红,感动的同时,隐约又夹杂了一点,对他过于防备的歉疚。
此身虽未长成,灵魂却已十七了,而他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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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练,也只是未满十四岁的少年。
本该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来照拂他,却仗着一身孩童伪装障目,反被他这样细心呵护着。
想起白天,自己还向他撒娇求助,黛玉就越发脸热了,她真是过糊涂了,忘记自己原本是谁。
她将烧饼撕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张居正,“一起吃吧。”
“我不饿,你都吃了吧。”张居正又把饼推了过来。
“刘伯温当时怎么说来着?”黛玉摇晃着头,道:“半似日兮半似月,曾被金龙咬一缺。那咱们分饼而食,合起来不正是日月永明了。这个寓意好,你不能不吃。”
“好,那咱们分着吃。”张居正接过饼,望着她咬了一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把烧饼吃完,少年又叮嘱她去湢室洁牙漱口。
黛玉盥洗回来,才想起自己要做“姐姐”,张居正毕竟不是从小混迹脂粉队里的宝玉。
以后万不能让他大半夜的,再溜到女孩儿的房间里来。
她不由学起紫鹃的口吻,劝道:“到了二月,我就是大姑娘啦。嬷嬷说一年大二年小的,我总不留心,只管和小时一般肆意妄为,如何使得?
她老人家常叮嘱我,女孩儿家白天需慎言谨行,晚上当关门闭户。还要我贞静守分,规行矩步,不能和你说笑呢。”
张居正如何不知,她话里明为劝己,实为劝他。
那些蠢男愚妇本就无事常作有事想,往往疑心生暗鬼,理他作甚。
他之心不敢比皓月晴空,也比冰雪干净。妹妹就是妹妹,怎么疼都不为过。
张居正笑意漾在唇边,问她:“你是二月的生日?哪一天呢?”
黛玉道:“二月十二,花朝节那天。”
张居正轻笑一声,“怪不得妹妹生得如花似玉,想是花神托生的吧。”
黛玉嗤的一笑,“那你五月初五生的,岂不是粽子托生的?”
“你知道我是五月初五的生日?”张居正眼眸一亮。
黛玉自悔失言,忙捂住嘴,眼眸中闪过一丝晦色。
“没关系,知道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不用告诉我。”
张居正伸手在她发顶上轻抚了一下,安慰似地说:“我不会追着你问,今次大比能否高中,我寿岁多少之类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味苟求安吉福禄,趋利避害,是做不成大事的。”
大事,黛玉怕的就是人亡政息,功败垂成的大事,怕的就是天不假年,戮辱随身的大事。
她眸光微暗,垂下头来,心中犹豫着,或许应该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对着张居正和盘托出。
他的才略智数远迈世人,若是能先知将来种种祸端,或许可以防微杜渐,逆天改命,待大明复兴后,功成身退,安度余生。
“二哥哥……”黛玉心里转过千般念头,咬了咬唇,迟疑道:“等你会试考完了,我和你说句话。”
张居正淡笑一声,提起明角灯,“好。我先回去了,你早点睡吧。”
黛玉点点头,目送他穿过长廊,闭门熄灯。等她关好门窗,钻进被窝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暖意融融。
将东西取出来一看,是一方绵帕子包裹的簇新手炉,正烧得滚热。
他什么时候放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