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小姑娘以“痔疮”、“酒色”劝谏,实令张居正寄颜无所,羞窘难堪,望着小姑娘逃之夭夭的背影,他又蓦然抚额轻笑起来。
至少林妹妹是关心自己的,响鼓不用重锤,闻过则改嘛。
自此,张居正读书不再死钉在椅子上,时站时坐,还不忘常饮茶润喉。
转眼腊月过半,大船从芜湖徐徐驶向金陵。
顾璘的身子在李时珍的细心照料下,已经康复了。黛玉为了答谢李时珍,悄悄比着他的衣长,亲手缝了一个药褡裢。
考虑到冬季运河淤塞,继续北上可能还有封冻情况,便安排大家到金陵顾府休整几日后,弃舟登岸,改行陆路。
而李时珍也将在南京下船,前往牛首山、栖霞山等地采药,不再随顾家人北上了。
黛玉心想与李时珍也算师徒一场,将来再见也不知何时,便拿出十两银子补作束脩,请表舅相赠。
李时珍婉辞道:“顾大人,我也不过是教了最浅近的四诊法给林姑娘,担不起她一句师父。林姑娘既喊我大哥,我便当她是妹妹了。兄妹之间,何必多礼。”
听他这样讲,黛玉也不坚持送束脩,又把亲手做的药褡裢交给顾璘,再请他转赠。
顾璘连同一张路引,一并交给了李时珍。
这回李时珍也不便再辞,收下路引,兴高采烈地将褡裢背在左肩上,挥手与他们告别。
顾家位于金陵城南一带,这里毗邻秦淮河畔,景色秀美,人文荟萃。
顾府是典型的江南合院,虽只四进,庭院却极宽阔,花木繁盛,亭台轩阁,清幽雅致。
表舅母庄夫人,是位深明大义,温婉慈和的贵妇人。她得知黛玉眼睛已经好了,满口念佛,特意将她安置在新建的青桐馆住,跟着自己吃饭。
张居正则被请到东厢住,隔着一道垂花门,两人就没再相见了。
顾璘的长子顾屿、次子顾峙,都在国子监中读书,两人皆多年累试不中,只能待勘磨,将来做个县丞或教谕。
一代才子顾璘,面对两个儿子屡试不第的情况,也非常无奈,不过好在他也看开了,万般皆是命,并不过分苛责孩子们。
因顾璘是金陵文坛耆宿,得知他升任吏部侍郎,许多知交旧故,纷纷登门道贺。
其中就有江东三才子之一的前工部尚书刘麟,翰林院待诏文徵明以及戏曲作家髯仙徐霖。
黛玉听说这几位大才子联袂而来,十分想一睹风采,却只能暗中期盼表舅能让她去拜见贵客。
为了万一见面能搭上话,黛玉还特意写了三首小诗。
庄夫人品读了她的诗文,一句“絮飘金陵雪,风牵清标人。”便心领神会,先让紫鹃、晴雯两个丫鬟给黛玉换上新衣,再向丈夫顾璘传达了黛玉的心意。
顾璘颔首笑道:“正欲相请,夫人就来了,不妨再把张小友也一并叫来。”
黛玉得偿所愿,对庄夫人不胜感激。
庄夫人笑道:“终是你才情高标,非愚子可相提并论,老爷巴不得请你去给他长脸呢。”
她亲自为黛玉梳了发,打两根垂髫辫,一面往下编,一面缀插珍珠,再以红绸结束。左右两鬓用鎏金蝴蝶压发。
端的是朴而不俗,简而不拙,再配上一身镶毛边菱格褙子,下着银红绉纱挑金团花马面裙,更显得黛玉玉雪聪明,冰清可爱。
走近凝萃阁,正听到刘麟感慨道:“东桥,正德三年你与子畏、衡山共饮,子畏乘醉作《江山骤雨图》,我没赶上,后来子畏亡故,我也没赶上送行。自我修完显陵,被罢官后,我们这些老友中,还在宦海沉浮的,就只剩你一人了。”
黛玉心想:子畏就是唐寅,唐伯虎了。一代才子早早辞世,实在令人扼腕。
顾璘道:“哎,我也一把老骨头了,干不了几年。还是衡山兄翰墨自娱,最是舒心。”
胡须稀疏的文徵明却叹道:“今年我本欲汇集晋唐以来书法名家的楷书拓本,刊行一本《停云馆帖》,奈何尚未完成,就毁于火灾,前功尽弃矣。”
徐霖“哎呀”一声拖长调子,手指点在桌上,打起拍子脱腔落板地唱道:“世间万事总由天,何必区区苦怨牵……”
刘麟抚掌道:“髯仙,你又忘情了,衡山心里正不自在,你在这里荒腔走板唱什么。”
顾璘道:“衡山兄,好事多磨,你既然潜心书画,必不惜功夫,我看《停云馆帖》不防改用木刻或石刻。”
“还是东桥说得对,我先用木刻试一试。”文徵明呷了一口茶道,转头窥见一道丽影漫步过来,不由道:“东桥,贵府何时多了一位小娇客呀?年纪虽小,倒是生得玉莹珠润,标致可人。”
众才子不约而同看过去,却见娑婆梅影下,枝头残雪簌簌,一位神采秀美的少年快步走来,扬起衣袂为少女遮雪。
少女回头盈然一笑,踮起脚来欲为少年拂去鬓边雪花。
不明所以的少年,顺从地将头低下,“妹妹说什么?”
鬓边微动,才知少女冰纨玉指,点水一触,只为拂雪。
徐霖捻须笑道:“一个月殿走来姮娥仙,一个皎然玉树临风前。衡山兄,何不趁此画一幅《顾园晴雪图》?”
“极是!”文徵明一挽袖子,将手伸向顾璘,“东桥,快叫人取丹青来!”
“好!”顾璘立刻吩咐人取用笔墨颜料去了。
待张居正与黛玉一路说笑,踏入凝萃阁中,不待与众才子行礼,文徵明起稿勾线已经完成了。
黛玉不由瞥了画作一眼,转头与张居正面面相觑,腾地红了脸,方才他们有如此亲密吗?
好在张居正湛静柔澹,从容自定,面对几位当世名流的打量观瞻,稳如青松,在顾璘的介绍下,一一行礼作揖,敬表仰慕之情。
黛玉也忙收敛羞意,随之行礼问好。
文徵明一边给画稿设色,一边笑说:“你两个站一块儿,恰似瑶林琼树,直教人羡爱不已。文某一时技痒,就画了下来。”
顾璘笑道:“林娘,还不快谢过衡山先生赐画。”
黛玉俯身一礼,“多谢衡山先生爱惜赠画。”
张居正不由遗憾,画上有两人,却只能一人得之,可惜,可惜。
刘麟从顾璘的书信中,得知了张居正的事迹,不由感慨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这位张解元比东桥信中所述的还要眉清目秀,风仪秀整啊。”
“元瑞,我何曾诓骗过你。”顾璘笑道,见他二人握着诗笺文章而来,又自然地牵线搭桥,让几位才子过目雅正。
刘麟善于属文,先取了张居正的策论文来看,一目十行地看完,又重头逐字品读,半晌之后,才揉了揉眼睛,对顾璘说:“此文章写得理明辞达,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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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时弊。雄浑瑰玮之势,不让当年东桥呀。”
顾璘目露欣然,颔首道:“他将来成就,必在你我之上矣。”
徐霖拿着黛玉的诗作品咂许久,捻须笑道:“林姑娘的诗作纤巧空灵,风流蕴藉,又情致深婉,恍如梦中仙葩,奇花初芳。我恨不能窃用一二灵慧,以撰新戏。”
“唉,髯仙你又痴了!”顾璘拿过诗笺对折两下,告诫他道:“闺阁笔墨岂能外传出去,万不能编排进戏文里。”
刘麟又将张居正地文章递到文徵明眼前。
文徵明援笔自嘲道:“我一个屡试不第之人,实在无颜点评佳作,还是低头作画好了。”
几人笑谈了半个时辰,文徵明的斗方小品也画好了。
众人又围在桌前鉴赏这幅《顾园晴雪图》。
“衡山兄的画技已臻至善矣,运笔如丝,简淡清润,妙雅至极呀。”
“到底是两个孩子气韵不凡,斯人斯景才意趣盎然,分外动人呐。”
“一个端庄秀润,一个清标霜洁,衡山兄又出佳作,此传世名品,东桥你可得掂量好润笔哦。”
顾璘满意地点点头,道:“衡山兄,八十两如何?”
文徵明恋恋不舍地放下斗方,他实在是想把画作带走装裱,挂在家中满堂生辉,私下赏玩。
奈何顾璘绝不会允许外甥女的画作从顾园流出,只得拱手道:“本是有感而发,倾情相赠,就不谈笔资了。”
他题款后,取出自己的连珠印钤盖了上去。
黛玉笑盈盈地从表舅手中接过文徵明的画作,鞠躬道谢。
张居正羡慕不已,又知道自己是不能开口求赠的,他已逾舞勺,到了多看姑娘一眼,都有罪的年纪。
送别贵客后,黛玉捧着文徵明的画作回到青梧馆,正自语要不要托表舅拿出去装裱起来。
紫鹃只扫了那画一眼,往捧炉里添香的手微微一顿,不着痕迹地说:“顾老爷把解元郎也叫去了啊,若叫宝二爷瞧了这画,指不定要哭自己落了单呢。”
晴雯搓了搓手,不以为然道:“从前老太太还说琴姑娘、二爷站一块儿,比仇十洲的《艳雪图》还好看,不也叫四姑娘画下来了。”
“你记岔了!”紫鹃不由蹙眉,余光瞥向黛玉,牵着晴雯的衣袖道:“老太太让四姑娘画的是琴姑娘、丫头和梅花。哪有宝玉?”
“是么?”
听着她俩的话,黛玉抿唇,一时没有作声,默默将画收了起来,夹在了石门颂字帖里。
在家中待了两日,顾璘又要继续北上赴任,不能在家过年了。顾峻不耐旅途寒冷,又惧严父盘考,借口要再次挑战二月的童试,留在金陵,再不肯跟着上京。
唯有黛玉坚持随表舅上京,只因在凝萃阁中,她听到前工部尚书刘麟提到显陵的事。
忽然想起,嘉靖十八年二月,皇帝南巡承天府,而顾璘作为工部左侍郎,要陪王伴驾,再回湖广督工显陵。
史书上记载,以方术得宠,后世一人独占“三孤”的陶仲文,将在南巡路上,卖弄他未卜先知之能。
从此嘉靖帝就开始懈怠朝政,渐事玄修,如此虚耗国帑,荒废朝政。以至日后“壬寅宫变”,“二龙不相见”之事,其背后都少不了陶仲文的身影。
尽管黛玉人微言轻,但总要想办法,阻止误国小人得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