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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中计

作者:柳溪飞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往常总是要和她争论不休的朱熠,此时竟是满脸通红,一声不吭,几步冲了出去。


    他闷头走到院中,渐渐停下脚步,抬起右手,呆呆望着它,仔细回想,仿佛还能隐隐感受到,那柔软的触感……


    青朵扒着门边,偏头瞧朱熠停在院中,一动不动。她摇头叹道:“唉!问朱熠情为何物,直教人痴痴呆呆!”


    她转身故意问道:“姐姐,我说得对不对?”


    露浓说“对”也不是,“不对”也不是,“对”与“不对”,小姑娘都挖好“陷阱”等她跳下去呢!瞧她满脸笑嘻嘻,使坏的时候,脸上一点都藏不住!


    “我该喝药了。”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手指却牢牢绞在一起。


    青朵抿嘴而笑,还是适可而止吧!她这位好姐姐脸皮薄得很。于是乖乖把药端到露浓面前。


    她这一抬起胳膊,衣袖随即滑落,露出双手手腕处,各戴着一个凋萎的茉莉花手串。


    露浓紧紧盯着手串,问道:“这不会是……”


    “嗯!我一猜就是你给我买的,你平时又不爱花啊粉儿的!”青朵应道。


    “已经叫我压坏了,摘下来吧,等我好了买新的给你。”


    “不,”青朵举起胳膊,望着压平的花苞,既像是说给露浓,又像是自己发誓,“我要它时时刻刻提醒我。赛林甫欠我们很多很多,我要叫他一一还清!”


    *


    青朵可是个大忙人。


    她白天要照顾露浓,晚上要给曾正卿熬药,每次还要派人给他送到书房,都没有时间去学画。而自从她下决心学画,爹就对她严加管束,倘若有一日没去,就大驾光临,跑到她家里吃酒,问他为什么来,他舌头都捋不直,说道:


    “我呀,就往家里一‘落’,远远的,听到谁家,打,打鼓,我这一好奇,循声找来,你猜怎么?”


    “怎么?”青朵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但嘴快一步,话说出来收不回去。


    唐礼拍拍她的肩膀:“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原来是,唐大小姐,最擅长的‘退堂鼓’!敲得那是,那是,轰轰烈烈,烈烈轰轰……轰轰……唔!”


    青朵咬着嘴唇,举起酒杯,执意将酒灌进他的口中,这才封住他的嘴。


    讨厌!吃她的,喝她的,还笑话她,周围的丫头都笑了,叫她少夫人的面子往哪搁?


    更可怕的是下一次,曾正卿陪爹饮酒后回屋,她正挑灯赶着画爹布置的松树,他站在一旁看画,突然笑出声来。


    青朵愕然:“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哈哈,”曾正卿挥挥手,根本止不住笑,“只是看到‘树’,想起岳父席间提及的旧事。听说夫人幼时极爱爬树,二老严令禁止,你便偷偷去爬。不想那日竟爬至高处,心惊胆战,不敢下去,又耻于示弱,索性抱着树干闷声不响……”


    青朵脸涨得通红,跳起来捂住曾正卿的嘴,一叠声嚷嚷:“忘掉!忘掉!快忘掉!”


    曾正卿一边避开她的手,一边笑道:“幸得奴仆路过发现,这才把你救下,不料某人落地时还嘴硬:‘哪里是下不来了?登高望远,我看风景呢!’”


    青朵无力地放下手,头顶在曾正卿胸前,不肯让他看羞红的脸,还不时感受到他笑得胸膛震颤。


    菩萨!快把她变成鼹鼠,让她打个地洞钻下去吧!


    好你个唐阿礼!青朵愤愤地想,为了逼她坚持学画,居然随便抖落她的糗事,他以为自己就会因此束手就擒?


    青绿葡萄的阴影落到纸上,青朵目不转睛地盯着笔尖,将曙红色细细地点染在菊花花尖上。


    “待会染花瓣缝隙的时候,要一根一根染,可不许糊弄我!”唐礼躺在摇椅上,来回摇晃,悠闲自在。


    “哼,我当然会好好画!我很尊重我笔下的画!”青朵不服气道。


    “那上次的松树怎么沾上墨点?”


    青朵一时语塞,她含糊道:“就是……就是出了一些,一些意外。”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


    青朵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像是翻不出佛祖手掌心的孙悟空,已被牢牢压在五行山下,就是没有东土大唐来的和尚,揭了封条,救她出去。


    “阿照!我煮了赤豆圆子,你画了好久,也该歇一歇,出来吃一碗吧!”珠娘喊道。


    青朵大喜,嘿,说“唐僧”,“唐僧”到!她“噌”地站起,赶忙应了,就听到唐礼在身后说道:“画完再吃。”


    “啊?”青朵扫了一眼画,嘟囔道,“等画完圆子都稠了!”


    “画完再吃!”


    唐礼的话含有不容置疑的威严,外面的珠娘也不说话,青朵只好坐下,心中哀怨地对珠娘道:哪有这么不坚定的“唐僧”啊!


    好不容易,点完花蕊,大功告成,身后的呼噜声一个赛一个的响,青朵踮起脚尖,悄声走出去。


    “吃吧,我估摸时间差不多,新做的。”


    青朵向珠姨道声谢,欢快地舀起一勺,吹去热气,送入口中。豆沙绵密沙软,只轻轻一抿,就滑入口中,裹挟着甜蜜的浪潮,在口腔里汹涌。小圆子软糯不失嚼劲,搅动中,米香溢出,为豆沙的甜蜜增添几分清香。


    “呼呼呼——”青朵赶忙舀起一勺,飞速吹气,恨不得马上就塞到嘴里。


    珠娘慈爱地瞧着她,悄悄问道:“阿照,屋里那堆画,你还要不要?这附近新开了一个画铺,正收画呢!听说附近的一个穷秀才,一幅画卖了几百文!”


    青朵顿了一下,继续吹热气,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那都是我练习的,你想卖就卖吧,放着也占地方,不过你不要期待太高,我的画……我的画……不值钱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她将勺子整个塞进嘴巴,仿佛自己是因为吃东西才声小。


    珠娘不以为意:“咳,他平时也卖不上几个子,只是那个铺子刚开,急着收花鸟图,价格就比别家高些。”


    青朵的双眼射出光芒,她叼着勺子口齿不清道:“在哈?”


    她要去她要去!就算她的画与糖画差不多价格,可如今能多一些,多一文是一文,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


    青朵拘谨地坐在画铺中,周围充斥着熟悉的颜料味。她盯着掌柜的胡须发呆,对面的方掌柜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嘴一鼓一鼓的,山羊胡也跟着上下摆动,就像山羊咀嚼青草,仿佛下一个动作就要满足地咩咩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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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赛林甫的胡子像“虾须”,他的像山羊,难道只有胡子像动物的,才能开画铺吗?


    “咳咳,”对面的方掌柜清了清嗓子,青朵霎时挺直背,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她身子微微前倾,紧张道:“方掌柜,你掌掌眼,这幅菊花图,你觉得该给个什么价儿?”


    方掌柜低头看看画,又望望青朵:“夫人刚才说,你叫‘唐青朵’?”


    见青朵重重点头,他又试探地问道:“你可认识‘清源书籍铺’曾老板?”


    青朵眨眼道:“认识啊,还算挺熟的,他是我夫君。”


    那就没错了!方掌柜想起曾正卿的嘱咐,如果青朵来卖画,务必要比应得价格翻一倍,他抚须微笑道:“一百文如何?”


    青朵的脸上浮现怪异的神色,却不置一词。


    难道钱数说的太低了?方掌柜沉吟片刻,忽而抬眼笑道:“一百二十文,夫人可觉得满意?”


    青朵倒吸一口冷气,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看来这个价格,还是不得曾夫人心意。要不要再加点?可是……那就太不值了。方掌柜转念一想,反正店也是曾家的,钱不过是从东家的口袋,进到东家夫人的荷包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不要引起曾夫人怀疑就好。


    他伸出手掌,比划了个“五”,坚决道:“一百五十文!”


    “啪!”青朵拍案而起,双手拄着桌子沉声道:“一百五十文是吧?”


    “……额,是,是。”方掌柜见状擦了一把汗,“夫人不满意的话,还……”


    “满意满意满意!”青朵瞬间变脸,露出谄媚的笑容,“方掌柜真是一双慧眼,我再满意不过了!”


    一百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啊!


    就算她画春宫图,都没有如此高的价格!何况还是她不甚擅长的花鸟图!


    这画铺叫“明珠雅斋”,依她来看,这名字再合适不过了。


    终于有人能赏识她这颗“明珠”!


    *


    “曾老弟,这事不好办啊!”陈记书铺的老板陈年叹道。


    “剽窃话本一事,确实不止《画堂春》一个,前儿个刚说动几个肯站出来,偏生露浓姑娘被劫的事传出去了,这下可好了!这几个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唉,我真是白费功夫!”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妙”计,曾正卿暗暗冷笑,若真叫赛林甫顺意,一方面可以逼露浓承认自己不是《画堂春》作者,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又能叫遭过剽窃的人吓破胆,不敢出声。如此以来,他守真堂“名正言顺”夺走别人的心血,成为众多话本的独家书铺。


    “‘怕’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陈老板可曾以利诱之?”


    “还给利?”陈年指着自己,气呼呼道,“我出头替他们打抱不平,替他们正名后,润笔费我也只取一点辛苦钱,其他都是他们的,这还不够吗?我还搭钱求他们不成?”


    “这亏本买卖,我老陈不做!”


    曾正卿笑了笑,端起茶碗小啜一口,才慢慢说道:“陈老板说的也在理,小弟倒是想到个‘不亏本’的法子,不知陈兄可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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