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距扎营之处不远,但用过午膳,乐绮眠才随教众出发,在将近落日时,抵达府门。
知州一早等在门外,马车一到,擦了把冷汗,叫苦不迭:“乐小姐,您总算来了!天使在府内候了您半日,快快进门!”
因为西灵郡王之死,乐绮眠在京中人人喊打,已经许久没有被这样恭迎,回道:“别着急,先将马车停进院内。”
她乘坐的马车通体漆黑,掀帘下车时,车帘飘起一点,又沉下去。知州急得脚下生烟,一将人迎进府衙,就合上大门,车内是否有人都不及查看。
茶案旁,瑞昌正襟危坐,横眉冷目,解玄则趺坐在草团上,遍身缟素,右脸覆面,双手戴枷。
“皇令昭昭,是谁给你的胆量,”瑞昌一见人到来,猛拍身侧茶案,“让你敢贻误到酉时?!”
身着皇城司服饰的禁卫分列左右,闻声扣住乐绮眠,就要将人按倒。
乐绮眠尚无反应,解玄徐声说:“乐小姐为诛杀逆贼身受重伤,想是车马不便过快,加重伤情。看在她为讨贼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徐押班可否宽恕她一回?”
瑞昌道:“这里何时有你开口的份?我要惩戒她,与你何干?”
奉京被围时,乐绮眠为防他弃城而逃,曾将他软禁在宫中,如今将她叫到知州府,而非乐家军军营,怕正是看中府衙没有乐斯年的人,可以肆意报复。
乐绮眠默然望向解玄,对方也正在看她。
过去那张玉覆面被一分为二,菩萨面的半边遮住他的右眼。两人视线相触,他翻转手掌,将掌心的伤掩去。
乐绮眠说:“徐公公说的是,便按您的办法来。”
瑞昌冷哼一声,当即让禁卫扣下她,关入暗室。
这下,屋内只剩瑞昌的人,乐绮眠正要坐下,瑞昌道:“是你欺瞒徐泰,说镜鸾公主死而复生?”
乐绮眠听到这话,笑了:“原来在徐公公眼中,我还有欺瞒徐经略的本事?再则,世上死人如此多,为何他单提镜鸾公主?这点,公公未曾想过?”
瑞昌冷森森道:“还敢信口雌黄?你冒领公主身份、欺瞒徐泰,目的何在?如实说来!”
原来瑞昌早早看过信件内容,可妙应寺那场大火人尽皆知,他不信徐泰半个字,只当勾通匪兵一事暴露,他为自保胡乱攀咬。
至于为何是镜鸾公主,他根本没打算拷问出真相。不论乐绮眠是谁,他都是前来平乱的使臣,只要达到目的,就不虚此行。
乐绮眠不言,禁卫随即抽出长刀,直劈而下!
然而尚未击中,一人悄然从角落现身,长剑快如落燕,挟制在瑞昌身前。
“不给她说的机会,”丝萝用剑顶高瑞昌下颌,剑刃距他不足寸许,从瞳中映出雪亮的光,“她如何如实说来?”
瑞昌道:“你是何人!”
关押乐绮眠前,他明明清空了小屋,此人为何能悄无声息靠近?
丝萝说:“那就要怪你埋首眼前,从未抬头看一眼了。你知道门外马车里坐的是谁?公主若受伤,即便你逃回奉京,他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瑞昌并未留意那辆马车,闻言愣了下,随后大怒:“乐绮眠,你竟敢将肃王的人带进知州府!你眼里还有没有军法?有没有圣上?”
眼前的红衣女子眸色浅淡,乃鬼鹫人无疑,身法又极为干练,除了肃王麾下兵将,不作他想。
乐绮眠笑说:“按军法,我诛杀徐泰、招抚匪兵有功,公公理应将我奉为座上宾。如今没有奖赏,反倒刀剑相加,我看目无法度的,分明另有其人。”
瑞昌还要辩驳,丝萝叩了叩剑柄:“御卫和千余教众就在府外,我劝你开口前,三思。”
“三思?该三思的是她!”瑞昌转看乐绮眠,“以你兄妹之能,如何能敌徐泰数万大军?我且问你,徐泰是不是你联合肃王所杀?你引外敌剿匪,可曾想过后果!”
为将之道,围师必阙,乐绮眠与乐斯年这回能绝处逢生,与徐泰赶尽杀绝的做法不无关系。
连傅厌辞都笃定她胜算微茫,瑞昌不懂战事的细微之处,自然以为她引了援兵。
乐绮眠不以为忤,反饶有兴趣道:“奉京被围时,能向北苍纳降,徐公公求之不得。为何我借兵,就成了引外敌?难道肃王于我是外敌,于徐公公,便不是了?”
瑞昌怒目圆睁:“你!”
小屋的北墙奉有柄折扇,乐绮眠随手取下,在禁卫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敲了瑞昌的肩。
乐绮眠说:“公公带着任务来,我无意为难,只想给公公看副画。看完,公公若还要执行圣上的诏令,随君处置,我绝无怨言。”
说着,有人推门而入,却是多日不见的朝雾。她手执一幅卷轴,向瑞昌打开。
“你还有心思给咱家看画?”瑞昌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利刃当前,只得抬头,“你便是拿出先帝的画,咱家也......”
他话音戛然停顿,因为随着画卷展开,一名丽装妇人的脸跃入视野。
只要在宫中办过差,没有不熟悉这张脸的。即便对方过世时不如画像中年轻,可依然能看出,这是太皇太后。
更荒谬的是,他忽然发觉,对这张脸与一人极为相似。因为久未见过太皇太后,他没有第一时间将两人联系在一起,可看到这张画,记忆瞬间涌来。
“你......你疯了,”瑞昌不可置信,“你当真疯了!”
乐绮眠道:“究竟是我疯了,还是实情如此,不必急于下定论。公公只需想想,圣上得知你看过这幅画,会作何感想?”
瑞昌惊恐又愤怒:“你敢要挟咱家?”
乐绮眠说:“要挟公公?我如何敢?不过被圣上逼到绝路,想请公公尽举手之劳,在我与太子之间牵线搭桥,以求自保。”
瑞昌道:“你犯下这等大罪,以为太子殿下还能帮你!”
乐绮眠说:“是帮我,也是帮公公。小太子由公公一手看养,圣上如今虽无所出,可一旦诞下亲子,小太子身份特殊,为今后做打算,公公也该未雨绸缪。”
李恕幼时生活在应州,后来道圣无嗣,将其与一批宗室子接入宫中,因他聪颖伶俐,得道圣喜爱,从中脱颖而出,成为储君。
但他与生父母感情深厚,又有仁孝之心,出于这等考量,道圣不得双方见面、通信,可见并非父子,始终有隔阂。
受魏家挟制日久,乐绮眠更意识到,须从储君入手,才能摆脱魏家和解玄的牵制。
如今道圣虽只派瑞昌前来打探,可身份坐实,她必将面临灭顶之灾。迂回退让不能解决问题,她必须奋力一搏,才有一线生机。
瑞昌听她这般说,表情几变,还是丝萝道:“到了军营,你还有时间考虑。”
麻布迎头罩下,瑞昌未及挣扎,被丝萝从后扛起,扔进车内。
禁卫愕然相视,何曾见过这般胆大妄为之人,正要追赶,乐绮眠已跳上马车,随丝萝而去。
知州道:“什么声音?”
暗室的打斗声惊动了堂中人,知州看到驶出府门的马车,怔愣片刻,解玄整袖站起身,平静地说:“天使恐怕在车内,大人若不便,解某可让教众前去追赶。”
知州这才反应过来,骇然大惊:“追,快追!”
驾车返回军营后,丝萝扯下麻袋。一路颠簸,瑞昌早已面无人色。
她提起后领,将人往水缸里沉。瑞昌毫不怀疑,她随时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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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命,当即大喊:“我依、依她便是了,放开咱家!”
丝萝说:“给你们皇帝写信,让他收回成令。诛杀反贼,该如何封赏,便如何封赏。”
瑞昌道:“是,是,咱家这便写信!”
丝萝松开后领,瑞昌跌坐在地,缓了半晌,才接过御卫递来的纸笔,写了信,交给丝萝。
“先将徐公公请下去,”乐绮眠展开信纸,不出所料,瑞昌没有左右道圣的能力,只是否认徐泰信中说法,又上禀了她与乐斯年的功绩,“稍后,应当还有客人。”
瑞昌被御卫架起,转身前,森森然望向乐绮眠:“你还未回答咱家,为何谎称自己是公主?”
乐绮眠微笑着说:“是谎称,还是如实相告,公公心中,仍无定论?”
她神情太过放松,仿佛说的是件寻常小事,瑞昌顿时如五雷轰顶,呆怔在原地,待要说点什么,御卫已将他拉进帐中。
丝萝道:“梁君对你忌惮已深,未必会采纳他的说辞。待他回京,可能在面圣时拆穿你,也不会联系小太子。”
乐绮眠说:“瑞昌不会这么做。”
丝萝好奇:“你对他何来的信心?”
道圣对海琅王的身份并非一无所知,瑞昌是少数熟悉王妃,也见过解玄之人,曹病已是前车之鉴,他只要对危危险足够敏锐,就不会允许今日之事外泄。
即便他不信解玄血脉存疑,也会想方设法弄清真相,而实情在谁手中,谁就是掌握主动权的一方。
瑞昌被带走不久,知州的车驾到了营外。
乐斯年刚料理完渡河一战,听到消息,外出迎接,尚未开口,便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顿。
“乐将军,天下可有你这样失职的兄长?乐家小姐顶撞天使便罢了,竟公然将人从府衙带走!再荒唐下去,有日捅破了天,本官看你如何收场!”
瑞昌抵达岑州的消息并未知会乐斯年,他才听懂来龙去脉,就见乐绮眠与丝萝朝他走来。
乐绮眠靠近了说:“我去见解玄一面,瑞昌还在营中,你看着点,别让人带走。”
乐斯年心领神会,正要回话,知州呵斥:“大胆!天使之名岂由得你呼喊?”
“大人息怒,”乐斯年忽然执起知州两手,几乎半揽半拖,将人带往帐中,“舍妹铸下大错,是乐某教导失当,乐某这便带您去见天使。”
眼看将与乐绮眠擦身而过,知州不由睁圆双目,奈何一介文官,拦不住乐斯年,只得在后道:“你二人竟敢串通起来对付本官,当真无法无——”
声音消失,乐斯年丢给她一个眼神,将知州请进了大帐。
乐绮眠说:“知州已经离开,师父还不下车吗?”
她走上前,没叩门,但车内传来锁链碰撞声,过了须臾,解玄和缓的笑声从中传来:“公主,要来杀我?”
乐绮眠撩开车帘,目不斜视:“教首总说旁人在杀人,可你才是杀性最重之人。皇后是如何死的,那封降书写了什么,你应当比徐泰清楚。”
车厢幽闭,解玄久未见光,又带着徐泰留下的伤,皮肤从阴翳中沤出白色,像根茎渗入鲜血的白莲,衣袍掩盖不住被腐蚀的身体,透出妖异的死气。
解玄泰然道:“皇后若死于我之手,不会在降书中将公主托付给我。她死前发生了何事,我可以告诉公主,同样的,公主也要答应我一事。”
乐绮眠说:“你要什么?”
解玄吐字缓慢,却清晰:“公主对抗道圣的筹码,只有一样,便是他流着鬼鹫人的血。欲得天下,先得民心,若与鬼鹫人牵缠不清,所有愿景无从谈起。想知道皇后为何自尽?
“只要公主承诺,永不嫁予肃王,我随时可以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