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绮眠回城面圣时,瑞云殿中已经跪有一人。
“圣上,宗室不是不愿捐输,是不想假罪臣之女之手,”李麟跪在座前,万分恳切,“换成三司,臣无有不应!”
乐绮眠惊讶道:“原来是世子殿下。臣记得今日是郡王的祭礼,世子不在府中,却在宫中?”
李麟立刻扭头,就见乐绮眠雪衣素裙,眼眸含笑,将他的惊慌收入眼中。
这个魔头!
说来也算趣事,当初郡王的尸身被送回宫中,唯独李麟认出,那具犬尸是郡王从宁安帝开设的狗坊中带走的猎犬。镜鸾之变时,不少人趁乱从宫中攫取财物,李麟还劝郡王放走猎犬,因为器物有灵,占有死人的物品,可能带来厄运。
可惜,郡王将他的话抛之耳后,带人搜刮皇子公主的寝殿,取走了大批奇珍异宝。因此当初看到人首犬尸的郡王,李麟吓得当场昏迷。
直到现在,他也怀疑,乐绮眠身上不祥,才会将郡王的尸首破坏至此。
道圣说:“朕刚听闻薛贤之事,薛卿虽莽撞,也算赤心为国。若人人都有这份心,不至于筹不出百万金银。”
使臣一早将消息带回宫中,能挑起肃王与国相的矛盾,薛贤也算死得其所。
李麟道:“肃王与国相暴虐无道,薛大人殒命营中,她却全身而退,圣上不觉蹊跷?”
来之前曹病已提过此事,认为是她与肃王合谋害死了薛贤,借此销毁下毒的证据。
乐绮眠说:“臣为征南军筹措犒师费,肃王并无下手的必要。不过世子消息倒是灵通,午后发生的事,现在就知晓。”
李麟离她两丈远,大着胆子说:“臣不仅知道薛大人已死,还听说你从他手中拿到西府官员名单,他被杀时你恰好在北营。上回可以说是意外,但这次薛大人出事,你为何又在场!”
乐绮眠一本正经道:“大概因为臣少时病弱,在鬼门关走过一回,偶尔能看到世外之物,故而感知到薛大人命危,才赶往营中。”
李麟面色一白,道圣却忍俊不禁。
“朕记得你幼时大病过一场,被武安侯带往军营,才有现在的身体。不过鬼神之事子虚乌有,你去北营,必然有理由。”
乐绮眠知道道圣起了疑,交代完明月珠之事,又说:“臣以为,取走明月珠之人,与郡王之死有关。”
道圣说:“此事也不难办,朕让御史台重启案卷,查一查珠子的去向。”
李麟对乐绮眠与道圣的计划一无所知,惊讶道圣对她之纵容,愤然道:“圣上,您当年最疼爱郡王,如今让凶手高居朝端,郡王泉下有知,该何等伤怀!”
此言一出,一旁的瑞昌都在摇头。直接谴责圣上无情,你叫他如何回答?
果然,道圣淡笑应答:“麟儿,你从不过问政事,今日却破天荒入宫,是看见了什么,还是有人同你说了什么?”
李麟吓了一跳:“圣上说笑,无人同臣......”
瑞昌说:“时候不早,二位也在殿外等候许久,不如留下用膳?”
他打断得不早不晚,李麟刚被道圣的话吓出冷汗,心知道圣已看出曹病已在背后指点,虽心中不平,也只能接过台阶。
用过膳,乐绮眠说:“多谢公公解围。”
瑞昌冷哼:“咱家看在你帮过太子的份上,助你这一回,你与咱家说实话,薛贤,是不是你所杀?”
乐绮眠却问:“公公以为呢?”
瑞昌语气不善:“不管是不是你动的手,肃王不是什么好人家,你与虎谋皮,小心反遭虎噬。”
乐绮眠叹息:“公公提醒的是,不过薛大人的死,是北苍内斗之果,的确与我无关。有一事,还要拜托公公,我答应保下薛大人的妻女,劳烦公公,向圣上求个恩典。”
薛贤居然向她托孤?这出乎瑞昌预料。
他皱眉:“圣上本有此意,不必由你装善人!倒是你,近日小心些,免得再撞上世子。”
她能占据上风,皆因有道圣撑腰,曹病已又未使出全部手段,但道圣一旦离京,这座龙潭虎穴,可遍布她的仇敌。
乐绮眠回到府中时,已经入夜。
院里点了灯,乐斯年少见地没在城防司过夜,也不在祠堂擦拭武安侯的牌位,却在堂屋摆了菜肴,等候乐绮眠归来。
乐绮眠道:“这是酥黄独?”
她捡起一块面衣包裹的芋片,表面点缀香榧、杏仁,香气袭人,却被一只手拦下。
乐斯年看向她的目光沉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肃王没有伤你?”
他得知薛贤的死讯时,立即出城寻找乐绮眠,到一半就听说她安然回城,进宫面圣。
“犒师费尚未筹齐,他不会妄动,”乐绮眠给他倒茶,笑笑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坐。”
乐斯年握紧茶杯,乐承邺的死让他知道人命如草芥,如果今日暴露的不是薛贤,而是乐绮眠,不必怀疑,傅厌辞会用同样的手段。
乐斯年道:“肃王不会替你洗罪,这会让你脱离他的掌控,他屡次与闻仲达起摩擦,或许是刻意为之,日后可能还有动作。近日待在府中,不要出城。”
没有刺杀案的线索,乐绮眠也不打算出城,点了头,转问:“府里没有这样的手艺,这是谁做的饭菜?”
提到此事,乐斯年心情好转,温言说:“魏太师过寿,送了菜肴到府中,这道酥黄独是魏家二公子找了京中僧侣,专门为你备下。”
他推近那道点心,看向乐绮眠,语气微妙。
“你我几日后要入太师府一叙,不只提及纳降,也许会旧事重谈,商议你与他的婚事。”
***
朝晖初升之际,马车沿玉河北岸前行,行过石桥,在一座簇新的宅院停下。
“李麟若不听劝,这几个人你看着用,”乐斯年看向车后的御卫,“打死算肃王的。”
乐绮眠道:“好主意。”
昨夜她与乐斯年商议,李麟胆小怕事,如果诱之以利,瓦解他与曹病已的合作并非难事。于是一早递来拜帖,打算与李麟一叙。
世子府的内知看了眼御卫,不悦道:“这些人不能入府。”
几日前,曹病已说服李麟弹劾乐氏兄妹,李麟办砸了这桩事,怏怏不快,内知自然也没有好语气。
御卫道:“我等奉肃王殿下之令护卫乐小姐,不得擅离职守。”
乐绮眠说:“回去禀报你们殿下,城中之事不归他管。若这么闲,便帮我清点账目。”
说完,也不等御卫应答,随内知先行一步。
世子赐第靠一座马球场成名,过去郡王与世子常在此玩乐,乐绮眠入内,却发现场中已有两人。
李麟道:“魏二,几月不见,你球技竟如此生疏?”
随风而落的腊梅如片片金鳞,在马蹄声中掀起汹涌花浪。另一人坐在马上,玉白的衣袍从风中卷过,击飞滚动而来的马球。
乐绮眠站在球场外,说:“世子殿下可否下马一叙?”
李麟兴致正高,陡然看清来人,眉心微蹙,猛然击回一球。
“哗——”
这一球本该入框,李麟调整了角度,荡开遍地花瓣,径直朝乐绮眠飞来!
内知不防世子突然动手,惊恐之下僵如木偶,眼见球风如刀刃般刮过,乐绮眠即将血溅三尺,一柄素白的球杆从斜刺里挑出,化解了这一球!
内知道:“多、多谢大人!”
马球滚落在脚边,内知惊魂未定,险些跪倒在地。
魏安澜坐在马上,闻言道:“你与乐小姐可有受伤?”
乐绮眠在马球即将抵达时,便握住了腰间长鞭。不过魏安澜比她动作更快,在提鞭的前一刻,截下了来球。
“原来是二公子,”乐绮眠三年未见魏安澜,也不知他为何出现在此,“许久未见,还不知你已回京。”
魏安澜早年随魏衍在岑州为官,据说在战场受过伤,身体始终欠佳。前些年更辞去吏部侍郎之职,在府中修养。现在看来,传闻与有所矛盾。
“三年未见,乐小姐与过去无二,”魏安澜笑意温雅,轻轻将球勾上马背,拿在手中,“澜身体抱恙,小姐回京时未能相见,甚为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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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然而,不等乐绮眠应答,李麟气势汹汹而来:“魏二,你什么意思,拦我的球?”
他从马上俯视乐绮眠,对魏安澜也没好脸色。魏安澜明知他想教训乐绮眠,横插一脚便罢了,还在他面前与乐绮眠谈笑风生,不啻于在外人面前打他的脸。
乐绮眠说:“世子既已收下拜帖,想必也知我为郡王之事而来。虽未寻得明月珠,手中也有几条其他线索,世子不听一听?”
李麟道:“你就是凶手,还寻线索?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让乐绮眠入府本为报瑞云殿之仇,郡王之死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魏安澜笑道:“乐小姐负责筹措犒师费,世子代表皇室解囊相助,二位都是谨遵圣旨、顾全大局之人。想必也知外敌当前,戮力同心才能渡过难关。”
他以道圣的名义给彼此台阶,也提醒李麟,乐绮眠毕竟是君王择定的使臣,掷球之事,过火了。
李麟神色几变,最后道:“你说凶手另有其人,证据何在?”
三人在花厅落座,乐绮眠说:“世子也看过郡王的尸身,凶手手段怨毒。我与世子素无仇怨,这么做对我并无益处。”
郡王曾在闹市纵犬伤人,对那些不敬的官员,也曾以猎犬恫吓。因为受道圣疼爱,从未被追究。
李麟清楚郡王树敌众多,一旦失宠必遭仇敌报复,曾劝他稍加收敛。
当时郡王喝得微醺,哈哈一笑:“麟哥不必担心,我自有保命符。任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忌惮我三分!”
乐绮眠道:“世子以为,郡王死后,武安侯下狱,谁从中获益最多?”
李麟拧眉:“你好大的胆,竟敢污蔑枢相!”
曹病已主持和谈多年,三年前更因为议和有功,让道圣动了封侯的念头。
乐绮眠说:“肃王与国相南下时,枢相兵败如山倒。兴许有兵力不济的原因,但更因为,他投了国相,不愿与北苍交战。”
这是从薛贤口中得到的消息。
李麟紧按官帽椅扶手,此事他本觉蹊跷,但道圣没有进一步查办,他才未有深想。他的确对郡王之死存有疑虑,但素知曹病已机诈百端,投敌一事,他信。
李麟迟疑道:“圣上可知此事?”
乐绮眠说:“或许有猜测,或许不在意。枢相已无实权,左右妨碍不了圣上。”
李麟道:“事关重大,你不该告知于我。”
他是远离漩涡中心的闲散子弟,若非曹病已极力相劝,根本不会主动面圣。
乐绮眠慢慢笑了,有些无奈般:“自然是怕世子被利用,做了枢相协助北苍的替罪羊,事后无法收场。”
她态度诚挚,似乎很为对方着想。李麟不由一怔,想起掷球的举动,心生尴尬。魏安澜却望了她一眼,笑起来。
李麟说:“若确有其事,我会禀报圣上。”
他立即遣人去枢密院调查,乐绮眠目的达到,辞别李麟,离开世子府。
魏衍走在她身后,手提一只青瓷小瓮,注意到她的目光,晃了晃酒瓮:“澜卧病府中,了无意趣,唯饮酒尚有些心得。这是向世子讨要的玉髓。”
乐绮眠莞尔:“饮酒伤身,二公子年纪尚轻,还有重返官场的余地。”
魏安澜笑笑,忽然说:“乐小姐其实对凶手的身份一知半解,澜可有说错?”
乐绮眠道:“这话奇怪,我若不知,如何敢找上世子?”
魏安澜说:“澜钦佩小姐有胆识,但一次或许可以靠谎言,遇到心狠手辣之徒,乐小姐又该如何自处?”
听出话外音,乐绮眠侧首,认真注视魏安澜。
魏安澜却转开话题,伸手为她掀开车帘,声音放轻:“风声日紧,无法与乐小姐在京中共饮,不如到了应州,续上这一杯。”
魏家二公子仪态端庄,姿容秀美,连细微的动作、神情也温雅之至,叫人挑不出错。可越是这样,越叫人难以捉摸。要知道他是魏衍之子,这样的人就不可能温良无害。
“如此,”乐绮眠眨了眨眼,没有追究,“那便恭敬不如从命,静候二公子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