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碧蓝如画，放眼眺望不见一丝云彩，斜挂东边的太阳洒下金灿灿的光芒，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金黄的外衣。
一锄头下去翻起块块潮湿的泥土，清晰凉爽的空气中夹带点土腥气。
昭昭不远不近地坠在严序身后，握着属于自己的小锄头，学着爹爹的动作嘿呦嘿呦地把大块的土块打碎。
四四不想动弹，但它时刻跟着昭昭身边。
严家人分到的地和严序在同一片区，劳作期间，他们看着遥遥领先，好似不知疲倦的严序心里不是滋味。
他们干活腰酸背痛，咋人家看着那么轻松呢？
严老太看着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孩和油光毛亮的“大白狗”。
“果然是个白眼狼，我看他之前说什么腿瘸了就是装的，故意作出那副姿态，就是想分家，借口不想养我们。”
“咱家吃着粗粮，每天勒紧裤腰带入睡，他日子如今过得那般滋润，宁愿把小畜生养得肥壮，也不愿意拿点东西孝敬孝敬长辈。”
听着严老太骂骂咧咧的话，严家人心里都不得劲。
严老头横了她一眼：“少说两句！”
“省点力气干活得了，这亲都断了，你就别念叨了。”
看着边上的人若有若无扫过来的视线，严老头觉得丢脸。
严景川也将话都听了进去，他看着手上因为干活而磨出的老茧，不由发起呆来。
因为先前试图抢占先机频繁受伤，严景川害怕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警告，就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靠近严序。
这段时间，让他更惊恐的是，他脑海中的记忆正在慢慢模糊，宛如蒙上了一层无形的轻纱，老天爷似乎正在慢慢收回这份殊荣。
正如严景川猜想的差不多，稍稍恢复能量的世界意识正在努力修正世界运行出现的差错，虽然效果甚微，但也在慢慢见效。
他观察的目光慢慢从严序身上转移到那矮矮小小的小人身上。
严景川没能找到那人参，但严序也没有得到，更没有像记忆中那般当上临时工。
既然严序的机遇可以被破坏，那他为什么日子还是依旧越过越好呢？
严景川眼底慢慢浮现难以掩饰的嫉妒，不自觉盯着昭昭慢慢陷入沉思。
正抬头看向昭昭的严序，敏锐地注意到了严景川的目光，他微微皱起眉头。
冰冷的视线让严景川回过神来，抬头与严序的目光相撞，他眼眸微微躲闪，率先移开视线，埋头干活。
严序也跟着收回目光，看向撅着小屁股捏土玩的昭昭。
“昭昭，拿水壶过来。”
听见爹爹的话，昭昭直起小腰板。
“好喔。”
拍了拍小手上的泥土，拿着田埂上的水壶挂在脖子上，拖着小锄头屁颠颠地奔向爹爹。
在忙忙碌碌中，时间悄然逝去，一上午的时间即将结束。
刘大队长拿着永不离手的烟杆，视察着大家干活的成果，一边张望着找人。
看见蹲在大树阴凉处玩的昭昭，他走上前去：“昭昭，你爹呢？”
听见有人喊自己，昭昭茫然地抬着小脸。
“队长爷爷好！”
刘大队长嗯了一声，继续询问方才的问题。
昭昭挠了挠小脸，撑着地站了起来，转身指着对面一道几乎要化成黑点的人影，小嗓音软乎乎道：“队长爷爷，爹爹在那里呀。”
刘大队长眯着眼睛顺着手指方向望过去，不由砸了下嘴巴：“昭昭眼睛可真好。”
那么小一道人影都能认出来。
“走吧，刘爷爷带你去找爹爹。”
先前严序养了几日的那小孩带着父母又回到了村里，已经朝着严序家中走去了。
刘大队长得知消息后，就想着来知会严序一声。
严序听到他传达的消息，表情倒是冷淡，书信中早就提到了年后会过来，他没有什么意外。
站在两人脚边仰着小脑袋听的昭昭，从谈话中知道顾知奕来找他了。
他有些高兴，捏着爹爹的裤脚，漂亮清澈的眼眸亮晶晶地望着人，一双明亮大眼睛盛满了期盼。
一看昭昭的小表情，就能猜到他的意思。
反正上午差不多要下工了，于是严序就跟刘大队长请了半天假，带着昭昭回家去了。
......
严序家门口。
顾知奕扶着爸爸的肩膀站了起来，甩了甩蹲得发麻的小腿。
“爸爸，还是让我去找昭昭他们回来吧。”顾知奕鼓着脸，皱着小眉头。
刚刚他就说要去找人了，非要拦着他。
顾云斯曲指敲了敲他脑壳：“着什么急，他们忙完就回来了。”
本来就是他们贸然上门打搅，乖乖等着就好。
顾知奕甩开他老爸的手，心情烦躁，他着急见昭昭嘛。
就在他焦急地翘首以盼中，严序牵着昭昭慢慢地朝着他们走来，
远远看见身影，顾知奕就惊喜地叫出了声音，迈着小短腿跑向来人。
“昭昭！”
猛然被顾知奕熊抱住的昭昭，差点被一滑铲撞翻在地上，幸好严序在一旁及时把两人提溜起来。
看着莽撞的顾知奕，顾云斯和秦澜朝着严序露出尴尬的笑容。
“想必你就是严序同志吧，你好你好！”
顾云斯一把掀开亲儿子，热情地握住严序的手。
被掀开的顾知奕：“？”
这才多久，又不爱了吗！
顾知奕刚回到家那会儿，过着宛如帝王般的日子，现在是越发凄惨落魄了，他爸妈对他越来越不耐烦。
他哼哼两声，站在昭昭身边，决定今天跟爸爸绝交。
站在门口聊天也不是个事儿，严序打开把几人都领进屋。
一进院里，顾知奕熟得跟回家一样，自己就跑去厨房舀水喝。
秦澜看着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儿子，面上燥得微微通红，突然感觉手痒了。
顾知奕不会读心术，不知道他亲爱的老妈差点就没忍住，用温热的手掌亲切地问候他白嫩嫩的屁股。
他费力拖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兴奋地道：“昭昭，快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看着凑在一起的两小只，秦澜没有说话，眼底泛起稍稍的意外，她没想到在昭昭面前的儿子会是个小话痨般的存在，明明在京市，有人要跟他交朋友都高冷得很。
严序给两人倒了水。
顾云斯先前从顾知奕的只言片语中推测出严家只有严序和昭昭两人，如今看着这收拾得干净利落的院子，想来也是个会过日子的。
听说昭昭并非严序亲子，但瞧着他白白嫩嫩的模样，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想到这些，顾云斯暗自点点头，心中对严序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别忙活了，快坐，快坐。”
顾云斯夫妻俩看着严序鞋子沾着泥土有些不好意思，旁边几家不见有下工的人回来，一看就是严序收到他们来访的消息，匆匆赶回来了。
严序拿了些瓜子饼干放在桌子上，就跟着坐了下来。
顾云斯：“我们这次来是专门为了感谢你的，我们就顾知奕这么一个孩子，要不是你，我们就恐怕就真的妻离子散了。”
说着，两夫妻想到了顾知奕失踪的那些日子，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秦澜更是差点落下泪来，内心一阵后怕。
严序顺着他们都目光看向正凑在一起讲悄悄话的两小孩，目光微微闪动。
“举手之劳，不必太放在心上。”
顾知奕不关心大人之间的谈话，他正扯开书包拉链，把里面的物件一样一样的往外搬。
“这是小火车。”
扭几下发条就动起来了。
“小拖拉机、木偶玩具......还有连环画！”
昭昭看着眼前稀奇古怪的各色玩具，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学着顾知奕教他的方法摆弄起来。
不一会儿，玩具大军就把两人给包围了起来。
看着依旧开朗的顾知奕，秦澜露出欣慰的笑容，她娇生惯养的儿子遭了这么一次罪，内心终究还是留下了点阴影，往常闹着自己睡一屋的小家伙，这段时间对他们都粘得紧，夜里时不时就会醒来看看他们在不在。
这些他们都记在心里，却不敢直接发问，生怕引起顾知奕的害怕。
大院那边，顾知奕没有什么交心的好朋友，平常就喜欢自己玩，眼下能和昭昭玩到一起，也是一件好事儿。
可惜南城离着京市太远，秦澜看向昭昭面露遗憾。
他们来的时间正巧赶上中午，闲聊了一会儿后，两个男人钻进厨房掌勺。
秦澜见状，就负责陪小孩，把他们带来的食材吃食往厨房一送就拍拍手不管了。
秦澜坐在两小孩身边，不知从哪翻出大白兔奶糖，剥开就塞给昭昭，笑眯眯地看着他道。
“你叫昭昭是吧。”
嘴里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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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被塞了颗糖的昭昭，小脸呆了一下。
“嗯。”
“系昭昭啊。”
听见她的问话，昭昭嘴里含着糖，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道。
看着软乎乎的小家伙，秦澜手心发痒，于是就顺着心捏了捏肉嘟嘟的小脸，手感果然很好。
昭昭：“？”
忽然被捏了脸昭昭懵着小脸连忙吸溜了下口水，小小的嘴巴含着糖，被这么一捏，口水差点流下来了。
昭昭伸手挡了挡，小嗓音慌张道：“不，不捏脸脸啊。”
听见动静，顾知奕抬起头，小眉头一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果断站在了昭昭这边。
“妈妈，不要欺负昭昭喔。”
看着自己儿子满脸不认同的小表情，秦澜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小子。
昭昭他们家就只有一间屋子能住人，顾云斯他们吃吃饭，跟着小孩在村里转悠了两圈就准备起身回县里了。
严序也知道家里的情况，就没有强留，村里家家户户都是几个小孩挤一屋，根本就没有什么空余的，也没法借床安顿。
临走前，顾云斯朝着严序问道：“严同志读过书？”
屋檐下摆着一张小桌子，摆着他们寄来的几本书，他就闲来无事随便翻了几页，上面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字迹。
严序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点点头。
“爹爹教昭昭识字啊。”昭昭仰着小脸，奶音软软道。
“识字好，昭昭以后好好读书学习，这未来依旧是读书人的未来。”
“读书识字才能走得更远，日子也才能过得更好。”
顾云斯别有深意地说了几句。
昭昭抠了下小脸，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严序听着这几句话，微微沉思。
眼下知青上山下乡，高考被废除，有学识的人都被打倒关进牛棚，几乎不会有人觉得读书能有什么很好的出路，除非......
严序目光闪烁，抬头看向顾云斯。
察觉他的目光，顾云斯儒雅温和地笑了笑，果然是个聪明人，过多的也没有说出来什么，他也就是仗着上面有点关系，听到了些只言片语。
兴冲冲的来，才呆了一下午就要离开，顾知奕满脸不可置信，抱着昭昭不肯松手。
“我不走，我要跟昭昭一起玩！”
“知奕乖，我们以后再来。”
“我不！”
顾知奕闹起了脾气，他们说什么也听不进去。
昭昭被死死抱着小胖腰，吸了吸鼻子，小手推搡了几下。
感觉他有点死掉辣。
就在这时，昭昭被皱着眉头的严序一把抢了过去，高高地抱在怀里。
顾云斯也及时抱起顾知奕，没一会儿就发现闹腾起来的顾知奕，比过年的小猪崽还难按。
“呜呜呜昭昭......”
“我们不要分开呜呜呜......放开我呜呜呜......”
看着仿佛唱大戏的顾知奕，顾云斯黑了黑脸。
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道：“别哭了，我们以后把昭昭接到京市来玩。”
“真哒？”顾知奕吸了吸鼻子，泪汪汪地看向他老爸。
“嗯。”
顾知奕抹着眼泪，得寸进尺：“现在就带昭昭回去好不好？昭昭还没有去过我们家。”
听见他们当面商量带走昭昭，严序忍不住黑了黑脸。
“你问昭昭愿不愿意？”
闻言，顾知奕转头看向昭昭。
昭昭摇摇头：“昭昭要陪爹爹啊。”
“爹爹忙。”所以他也没有时间。
“呜！”
得到他拒绝的回答，顾知奕眼泪又要掉下来了。
昭昭连忙安抚：“知知不哭，爹爹不忙就带昭昭去。”
顾知奕秒收起泪水：“真的？”
“嗯。”昭昭仰头看向爹爹。
严序在两个小孩期盼的目光中缓缓点头，嗯了一声。
得到昭昭许的一推承诺保证，顾知奕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小手，跟着爸爸妈妈踏上回家的旅途。
看着小孩伤心的背影，秦澜有些心疼，看向顾云斯：“要不......”
“不行。”顾云斯坚定摇摇头：“你也看见了，昭昭家就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住，单把他留几天也不是个事儿。”
也是。
秦澜点点头，收起了心软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