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汉军兵临废丘城下,下辩等城皆被攻取,塞王司马欣立刻派兵,攻打褒斜道。
兵行半路,不料粮草尽绝,将士们三天没吃东西,走也走不动,可军令在即,又不得不饿着肚子走。
粮草原是够的,只是有一日突然起来无名火,加上正值酷暑,烈日炎炎,将粮草烧的干干净净。
塞军上下,从将领到小兵,是三日没进食了。
三日过去,赵贲回去求援押运粮草的人也没个消息回来,迫于军令,不得不继续行进。
从栎阳到褒斜的道路,全是山路,两侧高山耸立,道路崎岖不平,蜿蜒伸向远方,埋没在山的后面。
褒斜道上,高阳如火,哀声连天,将领止也止不住,不断地有将士倒在路边,再也没起来。
就在人马困顿即将走不动时,从山后面走出来了一人一马。
为首的将领赵贲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直到那人走到面前来,赵贲才惊觉。
那人虽然身穿短打,并未穿战甲戴兜鍪,骑一匹高头大马,面白无须,未开口脸上带了笑意,抱拳施礼。
“将军不必惊慌。”赵令徽骑在马上,手握缰绳,笑吟吟地自报家门,“我是汉军大将军韩信麾下的司马赵令徽,知道将军疲困,孤立无援,特来为将军解忧。”
听说是汉军的司马,赵贲不得不又打起来了十二分的精神,后面的将士拉起来了弓箭对准赵令徽,生怕有什么伏兵。
赵令徽毫无惧色,微微抬起下颌,笑意不减:“将军不必怕,并无他人跟随,只有我一人来的。虽然将军此时人疲马倦,但杀掉我小小一个文人,还是绰绰有余的,您看我也没穿战甲,就是为请将军放心,我并没有恶意。”
赵贲将信将疑,惊愕地把赵令徽上下打量一边,眼中尽是警惕和不解:“你要做什么?”
赵令徽扫了他身后一眼:“将军此来,带了三万人马,对吧?”
赵贲拧着眉头:“你待如何?”
“将军的人马饿了三日,可知为何塞王司马欣还未送粮草前来增援?”赵令徽腰背笔直,坦荡万分。
赵贲:“为何?”
赵令徽清了清嗓子:“司马欣此时已经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上将军?将军还不知道吧,我们汉军大将军已经取下了废丘城,雍王被俘。
“塞王被俘想必也不远了,因此哪里还顾得上将军。将军若是执意继续攻打汉军,我们硬碰硬,汉军兵强马壮,将军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更何况,塞王灭顶在即,将军何苦叫三万将士白白送了性命呢?将军如果是明眼人,不如随我投奔了汉王,旁的不说,至少眼下这三万人马不必饿死,将军也可以保全自身。
“汉王待人宽厚,从不吝于赏赐,将军在塞王旗下这么多年,还未晋升过,若是在汉王这,将军哪日立了战功,封侯拜相也是说不定的。将军是聪明人,不如好好思量一下。”
赵贲凝眉深思,身后的将士们却已经隐隐动摇,一个接一个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见他们动摇,赵令徽乘胜追击,继续道:“将军想,若是继续打我们,将军是要牺牲,若是回头去支援塞王,也打不过我们大将军,必定是死路。
“前后都是死路,蝼蚁尚且偷生,人怎不寻生路呢?将军何不另辟蹊径,为自己找一条生路呢?将军和各位将士家中想必也有爹娘妻小,难道肯丢下他们于不顾,白白送了性命?”
话音未落,赵贲就咬牙道:“莫说了!我随你去就是!不过你得保证,这三万的弟兄都饿不着!”
前后都是死路,就算是他不随赵令徽前去,过不了两日,这些将士不是饿死就是晒死,更别说什么打仗。
赵令徽看似给了他选择的余地,实际上他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赵令徽粲然而笑:“将军高义。”
.
不远处的汉营人马鼎沸,热闹非凡,近前一看,赵令徽看到了分别一月有余的曹参。
曹参此时不比先前在军中的风雅,脸上脏兮兮的,是血是灰已经分不清了,糊成一团,身上的铁甲浸透了鲜血,来不及清洗,天气炎热味道远远地就能闻见。
他坐在那里狼吞虎咽地啃着饼子,看到赵令徽来了,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嘴里还嚼着饼子:“令徽兄弟。”
赵令徽这几日习惯了樊哙的粗俗,对于曹参这幅样子也是很快接受了:“参兄怎得在此,怎么落得这幅样子?”
赵令徽望向他身后的绵延不尽营帐,将士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东西,样子比曹参好不了多少,心中明白了几分。
曹参饼子入腹,才算安心,长舒一口气:“汉王……”
“呐。”赵令徽把饼子塞到他嘴边,笑道,“参兄一路辛苦,饿的不轻,还是先吃些东西再说话吧。”
樊哙大大咧咧地坐着:“老曹你平日里笑我粗鲁,如今这样子哪里比我好了。”
曹参也懒得跟他贫嘴,只顾的上吃东西。
樊哙和灌婴见赵令徽身后的人马,和为首面带紧张的赵贲,不由地惊讶:“令徽小兄弟,你还真办成了?”
赵令徽侧身,让出身后的赵贲:“这位是塞王司马欣旗下的将军,赵贲,几位将军想必都认识。”
又对赵贲一一介绍:“这两位是汉军郎中樊哙樊将军、灌婴灌将军,这位是建成侯曹参曹将军。”
赵贲一一见过,对着曹参行礼时,面色有些僵硬。
反倒是曹参先丢下饼子,胡乱在身上摸了两下,施礼:“赵将军,从前多有得罪,莫要介怀。”
先前曹参领兵,打过赵贲,赵贲输的很惨,还差点丢了性命,会对曹参有好脸色才奇怪。
赵贲忙还礼:“曹将军言重了。”
客套一番,赵令徽叫人带赵贲等先去歇息,领了粮食,填饱肚子再做打算。
曹参一连吃了十张饼子才稍稍缓过来,接过赵令徽递过来水碗就大口喝起来。
樊哙早耐不住心思,推他一把:“老曹,你快说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曹参抹了把嘴,喘口气:“你有所不知,还不是大将军下了死命令……”
肚子填饱了,有了力气,曹参缓缓道来。
攻下斄城之后,大将军那里突然有急报,叫他五日内赶到褒斜道,去支援赵令徽他们,若是赶不到,提头来见。
军令如山,曹参不敢耽搁,一路快马加鞭,带着人马到了,却见褒斜一片祥和,并无大战。
问过了樊哙和灌婴,才知赵令徽派了冯珥一个人,单枪匹马,趁着塞军守备不力的时候,放了把火,给塞军粮草烧了个干净。
又截杀了他们回去禀报消息的小将,待他们饿了三日,没什么力气的时候,温温和和地去劝降。
如果他们神智清醒的话,肯定能想出其中破绽之处。
但是人在饿极之时,是无法思考的。这才让赵令徽趁人之危。
可惜的是,等他们清醒过来,木已成舟,也只能顺从汉军了。
曹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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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遇上赵贲,也要费些力气。想不到令徽贤弟居然有这等才能,几句话就化干戈为玉帛,叫赵贲他们投了降,真是好法子……”
赵令徽不敢受用,拉过冯珥:“我只是想个主意,还是多亏了这位小将,才让这计划成功。”
这样缺德的法子,是她从陈平那里得来的。
上辈子陈平向汉王献计,有过这样缺德的法子。
陈平怕叫人寻仇,从不敢声张这法子是自己出的。
但在他们谋臣内部,还是知道的。
当时塞王军队的进攻迫在眉睫,前后为难,赵令徽也顾不上什么缺德不缺德了,用了这么个法子脱困。
现在看来,韩信早给他们想好了退路叫曹参来支援。
曹参约莫猜出她心中所想,拍拍她的肩膀:“令徽贤弟,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了这么多人马,何须在意什么法子。”
赵令徽也没纠结多久,将冯珥拉过来给他们认识,几人说笑起来。
冯珥忽指向山下远处:“你们看,那是什么?”
樊哙故意看向相反的方向,嘟嚷:“俺才不看呢,上次你骗俺,俺白看了半天。”
赵令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山下有一素衣姑娘,骑马狂奔而来。
恰逢乱世,此处又是山间,怎得会有姑娘骑马狂奔?
远远地,那姑娘一袭白衣,奔驰如风,好不潇洒。
赵令徽再一细看——好家伙,这不是张子房么?
但这辈子这个时间段她应当还不认识张子房,因此面上不解。
灌婴惊呼,扯了把他们:“老曹、老樊,你们看,那不是张先生么?”
樊哙不情不愿地看过来:“什么张先生……”
说话之时,曹参已经牵了马,直奔山下去拦那人了。
不多时,那“素衣姑娘”被曹参带了上来。
姑娘一身白衣,长了双桃花眼,忽闪忽闪,像是那山间灵动的蝴蝶,看一圈人都在看他,脸颊染上红云。
“张先生,还真是你!怎么做此打扮!?”樊哙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捏张良的脸,“张先生这扮的姑娘还挺俊俏的哈。”
曹参一把打掉樊哙的手:“老樊,莫对张先生无礼。”
张良因骑马多日,路上不敢歇息,累的气喘吁吁,还没缓过来,头发也都乱作一团,塌成一处,胸前不断起伏,比樊哙的样子好不了几分。
曹参给张良端了水,对赵令徽、冯珥介绍:“你们想必还没见过吧?这位之前在汉王那里做司徒,张良。”
二人行礼:“张先生。”
曹参对张良介绍了赵令徽、冯珥,张良才将将喘过气来。
几人就坐,问起张良缘何如此狼狈。
张良虽是衣衫不整,脸多日未洗,往那一坐却是云淡风轻,恍若神仙,与周围几个人比起来,更是超凡脱俗。
“项羽不守信用,没让韩成去封地,还把他贬为穰侯。”张良淡淡地,看不出来喜怒,“穰侯整日里纸醉金迷,不思故土。项羽去打齐王,范增留守彭城,受了项羽的命令,杀了穰侯。”
后面的话,不必张良说,几个人也知晓了。
必是范增要逼张良,张良借机男扮女装,跑了出来。
灌婴:“那张先生这是……”
张良:“我去找汉王。”
曹参:“汉王现在应当在废丘城内,我们几个要先攻打塞王,再去和汉王会和,眼看路途凶险,张先生不如屈尊,与我们几个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