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胜男才走到西苑门口,便看到赢愔和姬螓两人一左一右地守在门口。
一见她走过来,两人立刻一同迎了上去,围着她细细打量了两圈,确认她没有受刑负伤后,紧张的表情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昭昭,殿主叫你去干什么?”赢愔拉着云胜男的衣袖小声问道。
云胜男摊开掌心,将自己才领到的白玉腰牌展示给两人看。三寸长的玉牌雕成了羽毛形状,雕工精湛,纤毫毕现。
姬螓一怔,随后从她手中拿过腰牌翻过来,果然看到在那玉牌的背面刻了个昭字。
“这是......祭巫腰牌。”赢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你是从哪儿拾得的么?”
姬螓抿了抿嘴角,用手指抚摸过玉牌背面的刻字,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上头刻了她的名字,这是妘昭的腰牌。她......已经是被巫神宫承认的巫女了。”
云胜男注意到她眼底划过的一丝失落,想到姬螓此前为了学好祭舞所吃的苦,忙安慰道:“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殿主承认,被她提前赐下腰牌。姬螓你放心,凭你的刻苦程度,你一定会顺利留下的。”
姬螓勉强笑了笑,她想要的并不是顺利留下,而是......一步一步地向上爬,直至站在了巫神宫权力的巅峰。为了这个目标,她甚至可以付出一切。
只是见云胜男说话都变得小心起来,她又主动换了个话题:“既然已经是正式的巫女了,那你现在应该要从西苑搬出去了吧?”
云胜男轻轻点点头算是回答。
她原本倒也没那么想搬走,虽然正式巫女单人单间的待遇的确有些吸引力,但是她现在与赢愔和姬螓这两个女孩彼此性情相投,相处得十分融洽,她有些舍不得。
让她下定决心搬走的,还是之前姜喜暗示她的那番话。
姜喜提醒她,如今她已经成为了姜萝的眼中钉,姜萝此人睚眦必报。就算妘昭自己本事大,不怕姜萝的报复,但是姬螓和赢愔两人却难免会有落单的时候。
地位低微的人保护不了任何人,也没有资格在巫神宫内树敌。
云胜男想了一路,最后在看到门口等她的两人时才下定了决心,搬离西苑。
“没事,我们帮你。”赢愔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见云胜男能够成为正式巫女还是颇为开心,“你现在就是一羽祭巫,以后还会变得更厉害......那样就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云胜男闻言,轻轻地笑着捏了捏少女的脸颊:“嗯,有我在,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们的。”
三人一同踏入西苑时,院子里还有许多巫女正在休息。
见她们三人一起进来,被人众星拱月地簇拥在人群中的夏鱼微微皱起眉宇。
姜萝和妘昭一同被姜喜带走,怎么眼下却只见妘昭回来而不见姜萝?
莫不是......她们之前的所作所为被妘昭告发,所以姜萝才被单独留下?
夏鱼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打算从妘昭口中打听些消息出来,便缓缓起身对着三人笑了起来:“妘昭妹妹,我......”
“你什么你?还想欺负昭昭吗?”赢愔如今仗着妘昭的身份和实力,胆子竟然也跟着大了起来。她双手叉腰拦在妘昭面前,颇为得意地警告对方,“现在昭昭已经被殿主提为一羽祭巫了,按照规矩,你们都得尊称她为前辈,见到她也要行礼!”
“怎么可能?”姜蔟第一个跳起来反驳,“殿主怎么会提拔她......”
“姜蔟,”夏鱼眼尖地看见了云胜男腰间的白玉牌,瞳孔微缩,抬手压在姜蔟的肩上,“赢愔没有说谎。”
姜蔟一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眼神惊诧不已。
她茫然地看了看云胜男的腰牌,又看看夏鱼,实在是想不明白,凭借她王姊和殿主的关系......为何却偏偏是妘昭被破格提为一羽祭巫。
夏鱼倒是比姜蔟知趣多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对着云胜男微微一笑道:“那就恭喜妘、昭、前、辈、了。”
此言一出,附近的巫女们不管内心作何感想,脸上也都纷纷挂了笑容冲着云胜男道喜。
云胜男也云淡风轻地颔首接受了。
直至三人顶着众人的目光回到房间里,赢愔才长长地呼了口气:“那个夏鱼,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做的也太好了。”
谁不知道她是姜萝身边的狗头军师,帮着姜萝出了许多欺负人的坏主意,偏偏又是借着姜萝的名字出头,自己则在背后美美隐身。
“夏鱼帮着姜萝出计,姜蔟帮着姜萝出力。”姬螓平静地推开横亘在屋子中间的屏风,“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既然夏鱼还想顾及着明面上的体面,你倒也不必与她彻底撕破脸。”
云胜男开始收拾自己那堆被扯破的衣裙,赢愔见状,忙上前帮忙:“我来帮你,唔,这些衣裳都是被剪破的,修补起来倒是不难。我知道有个女奴的针线功夫好,等会儿你可以召她来帮你补好。”
云胜男在意的倒不是这些衣裙,她应了一声后从柜子里取出用手绢包在一起的白玉簪,簪子断为三截,眼看是不好修补的。
“这只簪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姬螓忽然问道。
云胜男叹了口气:“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姬螓大抵也听说过她早年父母双亡的身世,此刻见云胜男神情落寞地坐在床边捧着那段簪子,不觉也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漫上心头。
“王畿之中也有不少能工巧匠,昭昭你不妨在休沐之时去王畿里寻几个匠人来替你补好这簪子。”赢愔认真想了想才道,“我见他们多以金银错的技法修补玉器,修好你这枚玉簪想来也不会太难。”
云胜男有些意动,成为一羽祭巫之后,她也不必再等到休沐才能离开巫神宫。只要她想,随时便能召唤巫卫陪她随行。
王畿乃是虞朝的王都,她早就听说过虞王畿的繁华热闹,聚天下之财富供一姓之奢靡,即便是天子脚下的普通百姓,也非寻常富商豪绅可比。
王畿之中藏龙卧虎,保不齐真有人能替她修复这只玉簪。这是原主母亲的遗物,若不能补好,恐怕原主心中也难以释怀。
“她这玉簪是雕的柃木犀,本是素雅之花,若添上金银反而失了风骨。”姬螓看了一眼云胜男手中的断簪,片刻后才道,“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找人帮你将这簪子修好。”
云胜男闻言,眼前一亮:“若能修好,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你我已是朋友,我自然是相信你的。那就拜托了。”
说着,她便将那手绢裹好,颇为珍重地递给了姬螓。
姬螓接过后小心揣入怀中,又等着两人收拾完毕,这才出门招徕了数名巫卫,让他们抬着云胜男的所有家当往祭巫宫的后殿去。
原主的东西不多,两口箱子便将东西尽数收纳,巫卫也只去了一趟便将东西都安置妥当了。
云胜男的新房比两人一间的宿舍要轩敞许多,屋子里左为寝屋右为书房,书房里除书案矮凳外,另靠墙安置着一排书架,其间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如小山一般的竹简。
“这里怎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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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书?”赢愔好奇地过去扒拉了其中一本竹简,只是她也看不懂那上头密密麻麻的黑团字,便又不感兴趣地将那竹简放回去了,摇头道,“难道是要所有的巫女都读了这些书,也入国学去受荐做个官么?”
姬螓无语地揉了揉眉心:“这些都是巫觋要学习的内容,虽然我们是祭巫,但是基础的占卜蓍草、巫医和占梦也都要跟着学。如果你成为正式的一羽祭巫,便会有一名三羽祭巫带你学习。当然,如果你的天赋特别出众,或许你还有机会进入卜巫殿和巫医殿学习,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
云胜男倒是听得微微挑眉,这不是和大学里修双学位一个意思吗?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做了巫女还要卷学习......
说着说着,姬螓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几分:“到目前为止,有资格同时学习七殿知识的,也只有七位殿主。他们之间互通有无,也是在为接任大巫而做准备。”
她的话点到为止,但是在场的两人也都听明白了。
大巫如今年逾六旬,正在斟酌下一任大巫的继任者,而新的大巫十有八九就是如今的七位殿主之一。
大巫作为大虞朝的隐形统治者,自然也只有最优秀的巫觋能够坐上这个位置。因此,对于大巫的继任者,无论是血脉还是个人实力乃至于家世背景,都有着相当严苛的要求。
所以,赢愔以为的要修习多门巫觋功课纯属杞人忧天,是不会落到她们头上的。
三人正闲聊间,忽然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靠拢,不觉都转头望向门外。
须臾,一名穿着白色麻衣的女奴停在门口。
女奴的头发枯黄无光,胡乱地用木簪绾在脑后,却仍有不少乱发垂在额前。她的双手垂在身侧,透过衣袖隐隐能看到几道交错纵横的伤痕。
女奴整个人枯瘦得厉害,虽然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眼底却黯然无光,像是被妖魔吸光了精气神一般,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晦暗的暮气,倒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镜奴见过昭少君和两位贵人。”女子隔着门朝着屋子里的三人跪下行礼,“姜喜少君吩咐我来服侍妘昭少君。”
云胜男被她的突然下跪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她面前跳开。她好歹是21世纪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哪里受得了别人莫名其妙对着她跪下行礼?
只是其余两人倒没有像她这样大惊小怪,似乎是早就习惯了随时接受奴隶的跪拜,表情从容没有半分波澜。
但云胜男也注意到,姬螓望着那名女奴时,表情有些意外,像是见到了阔别许久的熟人,却只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你、你先起来吧。”回过神来后,云胜男上前试图将她搀扶起来,却被赢愔抬手拦下了。
“昭昭,她乃贱奴,你去搀她,于礼不合。”赢愔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云胜男皱起眉,还想说什么,姬螓也上前拦住了她:“你是一羽祭巫,乃贱奴服侍的少君。你如今的一言一行代表的不是你,而是巫神宫所有巫觋。你若现在搀她起来,她回去后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你若心中不忍,日后待她好些便是了。”
闻言,云胜男又看向门外匍匐在地的女奴,只觉得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自重生之后,她一直努力尝试着让自己活下去,更好地活下去,有意无意地也在忽略一个问题。
虞朝,也是一个视奴隶的性命如草芥的奴隶社会。
她一直试图忽略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的壁障,随着门外女奴的出现,再次横亘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