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沉寂了一个夏天的京大校园又重新热闹起来,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下挤满人。
北门入口宽敞的柏油路边支起一帘黄色的遮阳篷,上面写有每个学院的名称,新生们兴奋地排在队伍中等候登记报道,送学的家长们全是满脸洋溢喜悦。
林杳眠的脖子上用蓝绳挂着一张学生工作牌,一位新生家长过来向她问路:“同学,请问十二栋宿舍怎么走啊?”
“十二栋在南区,走过去挺远。您可以去那边的接送点坐摆渡车,新生出示录取通知书可以免费乘坐。”林杳眠放下刚举起来的佳能R8微单相机,指了个方向。
新生家长连声说谢谢,拉过站在一旁的学生,往她指的方向走过去。
林杳眠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产生一种错觉:今年来报道的新生似乎比去年还多。
网上有一条新闻传得沸沸扬扬,京大要扩招了。
扩招这个词语很有诱惑力,容易让人忽略深层次的本质。扩招名额不到一百人,划分到每个省份也就多录取三四个学生,仍然和百分之九十九的高考生没有关系。
新闻部部长给林杳眠发来消息:「眠眠,你今晚能把那台R8还回来吗?明天有人去采访要用。你后天要用之前再来取。」
开学报道季是一年之中学校新闻部最忙的时候,各种入学活动层出不穷,但部门内只有一台相机。
林杳眠翻看相册,确认拍摄到的素材数量足够,开始往新闻部办公室所在的教学楼走。
“用护照不行吗?”
“同学,我们新生宣传手册上写了,报道必须携带学生本人的身份证。”
林杳眠听见一道熟人的声音。
遮阳篷上面挂着经济管理学院一排字,卫子默坐在铺满资料的折叠桌后。
面前站了一个高个子的男生,棒球帽压低,遮住大半张脸,下颌线的线条流畅。男生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圆领短袖,冷白的腕骨贴在桌表,掌心下压着的是一张烫金的录取通知书。
林杳眠举起相机,找准角度,按下快门键。
卫子默一晃眼看见几步路外拿相机的林杳眠,对她挥了挥手。
戴着棒球帽的男生也侧头。
漆黑狭长的眼睛对过来,阳光在瞳孔里折射出红茶珀般漂亮的光泽。
林杳眠看得一怔。
男生很快转过头,不紧不慢地问卫子默:“我是港岛护照,没有内地身份证,不能报道吗?”
听到情况,卫子默表情微微怔下,很快解释道:“那你走错地方了,港澳台过来的属于留学生,留学生有单独的报道处,你要去他们那儿办理入学手续。”
男生低头噢了一声,收起手中的资料。
卫子默应付完人,笑着和林杳眠打招呼:“你怎么这么早返校了?我昨天看你的朋友圈不还在芜川吗?”
林杳眠举了下相机:“昨天发朋友圈的时候已经在机场了。这不是要回来干正事,刚拍完照准备去六教还设备。”
“我们打算这个月办个同学会?你有空吗?”
没等林杳眠回答,卫子默接上下一句话:“你一定得来啊。京市的同学会没有我们状元可不行。”
林杳眠微不可察地皱下眉。
她并不喜欢这个称号,尽管它的正面意义无限大。
去年高考成绩放榜前的一个小时,林杳眠接到一通来自京市的电话。芜川和京市隔着两千公里,起初她以为是对方打错了。
在孜孜不倦的来电后,林杳眠终于不耐烦地接起电话。
她不需要再用准考证号查分数了。
因为电话那一端是京大招生办,对方告诉她,她是整个省的理科状元。京大比考生先一步知晓成绩,并且要抢在隔壁大学联系她之前,拿下这个生源。
林杳眠对卫子默说:“如果新闻部没有任务,我周末应该都有空。”
那位戴棒球帽的男生折返回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请问留学生报道的地方往哪儿走?”
卫子默翻开工作手册,查到具体位置:“在体育馆旁边的六教楼下。”
男生又问:“体育馆怎么走?”
卫子默“欸”一声,看向林杳眠:“要不你给他带下路,你不正好去六教吗?”
林杳眠偏头看向男生,迟疑一下,点头。
对方把帽檐往下一拉,半张脸被彻底遮住。
“谢谢学姐。”
透明文件袋里的录取通知书上,白底黑字写着学生的名字。
林杳眠看清楚三个字。
宋淮靳。
*
六教新闻部的办公室里,林杳眠把相机锁进柜子,路过食堂解决午饭,然后去奶茶店和袁曼香换班。
袁曼香不仅她是兼职的“同事”,还是室友。
奶茶店内装潢简约,墙上挂着两幅装饰画,收银台旁坐着一只小小的笑眯眯的米白色招财猫。
林杳眠放下帆布包,抽起台面上的一张排号单,拿起雪克杯,用碎冰锤压碎底部的柠檬。
门口还排着五六个人。
“今天生意这么好吗?”
“新生们入学,又是夏天,肯定人多。我把这一排单子做完再走。”袁曼香下午还有个家教的活儿。
林杳眠摇着手中的塑料杯,冲外面等候的客人喊:“106号的五杯芋泥啵啵,请问需要打包吗?”
“我的。”一位打扮明艳的女生走过来,摊开一张106号的小票,冲后面远处喊,“誉哥,你们的奶茶要打包吗?”
“奶茶太腻了。现在喝了奶茶,我俩晚上怎么喝酒?你自己打包就行。”
女生回过头,对林杳眠说:“一杯现在喝,剩下四杯都打包。”
林杳眠从台面下抽出打包用的塑料袋,利落地装好四杯奶茶,递给女生。
女主拎着袋子,跑向树下站着的两个男生。
而其中一个在昨天和林杳眠有过一面之缘。
男生依旧戴着昨天那顶黑色的棒球帽,低头站在阴影里玩手机。
对方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倏然抬头朝收银台的方向望过来,
目光碰上的一瞬间,帽檐阴影下的眼眸没多少情绪。
林杳眠摸下鼻子,赶紧收回目光,转身投入工作中。
欣赏帅哥是人之常情。
但被对方发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一头女生的声音也渐行渐远。
“放着好好的牛津剑桥不去,怎么来内地读书?”
*
墙上时钟的指针一圈一圈地走。
到了晚上,来买奶茶的客人也越来越少。
站了一下午,林杳眠有点精疲力竭,抽过板凳坐下来,在手机上撰写新闻初稿。
敲完第一段开头,一缕头发像滴进水里的墨垂下来。林杳眠伸手把碍事的头发又别到耳后。
头微微一偏,她看见门口有个高大的人影。
被吓了一跳,手机差一点掉在地上。
林杳眠把手机放在吧台上,问:“请问要喝什么吗?”
“你们店里有什么?”
林杳眠到收银机面前站定看清楚那张脸,大脑有刹那间的卡壳。
短短的一天,两个人陌生人可以相遇三次。
挺巧的。
夏天的风从外面卷进来和电风扇形成对流,非常淡的酒精挥发在空气中。
林杳眠公式化地介绍起来:“店里的招牌是手打柠檬茶,如果想喝奶茶的话还有...”
“就一杯柠檬茶。”
林杳眠在收银机上打单子,扯下小票:“六块,这里你扫前面那个二维码。”
宋淮靳掏出手机,扫了码,一抬头看见女生从柜台下拿出小柠檬,切开十字花刀,丢进杯底凿起来。
他裸露在短袖外的皮肤上痒意渐起,比以往来得更剧烈。
林杳眠以为对方买完就走,没想到男生绕到电风扇下的桌子旁,拉开椅子坐下来。
男生身材高大,整个人塞在一张窄小的椅子里,远了看甚至有几分滑稽。他戴着帽子,低头在手机屏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
墙上的电风扇摇头晃脑,每次转到一个特定角度像摔了骨头,咯吱咯吱作响。空气流动,淡淡的酒精味飘过来。
林杳眠洗过雪克杯和搅拌勺,重新坐回板凳,看着手机上一行行字,写不进去稿子。
现在时间晚上九点半,再过半个小时该关店了。
林杳眠索性收起手机,着手开始清理台面上的杂物,为闭店作准备。
等她收拾干净又看眼时间,宋淮靳还是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林杳眠犹豫一会儿,走过去友情提醒道:“那个...同学,不好意思,我们要关门了。”
距离一拉近,她才看到男生白净的手臂上遍布块状的淡红色,很像蚊子叮过。但蚊子叮不出那么大的肿包,多半是荨麻疹的风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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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杳眠小时候吃过一次别人送的酒精巧克力,也是一样的症状。
宋淮靳抬起头,看她一眼。
眼尾微挑起,带点冷和痞意。
林杳眠愣在原地两秒。
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夹杂微弱的不适,一闪而过。
宋淮靳先说了句“抱歉”,晃晃手里还剩半杯的柠檬水,问她:“这个丢哪儿?”
“给我吧。我等会儿连店里的垃圾一起清理。”林杳眠接过塑料杯,想了想,又提醒他,“你手臂上好像过敏了,是荨麻疹。我们学校附属医院有急诊,你可以去看看。”
宋淮靳一偏头,灯光落下,帽檐下一张俊俏的侧脸显露无遗。
失去阴影的覆盖,林杳眠看清楚了。
和戴帽子时拒人之外的气质截然不同,他的眼睛呈圆弧状,内眼角偏钝,柔和的光下泛着水光,看起来甚至有一丝无辜感。
“校医院在哪儿?”
“西门出去左转。”
“谢谢。”
宋淮靳重新压低帽檐站起来,转身走出去,身形在地板上拉长。
林杳眠觉得刚刚一定是错觉才会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可怜。
收拾好店里,她从后门把垃圾袋丢到大垃圾桶里,在水池里洗干净手,拿起帆布包准备回寝室。
锁好前面的卷帘门,林杳眠一转身,打个趔趄。
怎么人还没走。
男生蹲在路牙边,手压在胃部,微微屈着腰,棒球帽垂得更低。
快到宿舍门禁,这个点走在路上的没什么学生,旁边的烧烤店老板也在准备关门。
林杳眠迟疑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过去,问他:“你不舒服吗?”
宋淮靳喉咙里闷出一声嗯。
从侧面看到他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林杳眠在内心纠结一会儿,最后还是善良占了上风:“需要我送你到医院吗?”
宋淮靳的胃烧得厉害,手臂上也痒。
手摁在胃部,持续性施加压力,恶心感终于消散几分。
他终于站起来,直白地盯着她的眼睛。
“又要麻烦学姐了。”
京大的附属医院在校园外,出校门以后还要走一段路。
到达京大的附属医院,林杳眠才发现眼前的男生对看病的流程一无所知,连看病要先挂号这种常识也不知道。
林杳眠质疑:“你以前没在医院看过病吗?”
宋淮靳回答坦荡:“没有。”
他很少生病,每年会定期去私人医生那儿做健康检查,还真没进过医院。
林杳眠在带人看病上经验丰富,她把宋淮靳安置在等候区,去接诊台向护士询问了下情况,然后便在小程序便帮他挂了号。
急诊科的医生经验丰富,一看宋淮靳手臂,在病例上打字:“荨麻疹。最近有吃什么东西吗?或者出去玩接触到什么平时见过的植物吗?”
“喝了啤酒。”
医生皱起眉:“怎么酒精过敏还喝酒?不知道过敏严重起来要人命吗?”
宋淮靳低头不说话。
林杳眠下意识地接过医生的问题:“他这个严重程度需要打针或者输液吗?”
“不用。开点药吃,再开一瓶涂的药。”医生在键盘上敲字,“这几天注意下饮食和生活习惯,不要抽烟喝酒。”
林杳眠拿着处方单去取药窗口排队。
拿完药一回头。
宋淮靳坐金属椅上低着头,右手捂住胃部。而搭在扶手上的左手小拇指上。
林杳眠想起来以前高中课间女生们的闲聊。
小指上的尾戒是单身主义的象征。
“这个早晚各吃一次。这盒黄色的只在睡前吃。外用药一天三次...”
应该再加一句。
过敏了就不要喝酒。
银色的尾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冷淡的光泽,刺到林杳眠的眼里。
她最后还是把这句话咽回去。
从校医院出来,林杳眠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发现马上到门禁点了,暗叫不好。
“你也快点回寝室吧,再不回去要门禁了。”
林杳眠拉紧帆布包的肩带,一边敷衍地说了句“再见”,一边向宿舍楼方向冲去。
宋淮靳看着比兔子跑得还快的身影。
胃部的灼热感还在像火一样燃烧,他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和校门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