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沉陆接过药碗,却没有喝,放在一边——他手抖,暂时还拿不起药碗。
显然郑道没想到这些,他低头捋了捋袍子,颇为窘迫的说:“刚去帮大夫看伤员,所以狼狈……”
安沉陆一愣。
显然面前这个木讷的窝囊官员跟战场上那个拎着砍刀,生猛到一刀一个倭寇的人实在搭不上边,一时间叫安沉陆对不上号。
过了半晌,安沉陆才尴尬的回了一句:“无妨。”
郑道听完这句转身就跑,仿佛是在安沉陆面前受了刺激,捂着脸奔出去。
安沉陆扯了扯嘴角,垂眼看着被褥发呆。
在战场上被一腔英雄热血冲昏了头,现在冷静下来,却陷进了无尽纠结。
身为人子指望父亲乃是人之常情,家国大义也是应当应分,可赵王行事弃他于不顾,人之常情和应当应分在安沉陆心里搅得乱七八糟,一方面能理解赵王是为了军机,另一方面还是觉得心寒。
如今他能捡回一条命,还是靠着郑道。
好在这点初见现实的愁绪被失血重伤的昏迷迅速淹没,梦里的旖旎也抚平了心绪。
安沉陆就着过去做了一场梦。
王远行的手搭在桌边,人东倒西歪的犯着迷糊,那双手修长,白,有薄薄一层茧子,时不时轻轻弹动两下,安沉陆似乎在/偷/窥/,看着王远行在桌上翻来覆去换姿势,那双桃花眼没有睁开,眉头也皱着,一双唇微微张着,润湿了,泛出一点银光。
不知怎么,王远行不见了,天色也晚了,安沉陆似乎进了王远行的屋子,满屋皆是焚香味,明明该是最令人清心寡欲的,可是安沉陆却咽了咽口水。
“于赫师兄,我的衣服呢?”王远行突然出声,安沉陆唬了一跳,却见那件被藏起来的衣服正在手里握着。
王远行搭在桌沿的那只手轻轻扯掉了安沉陆手里的衣服,顺着安沉陆的手腕向上……
安沉陆突然睁眼,心如鼓擂,里衣已然湿透。
……
郑道跑出去之后,迎面就撞上了赵王帐下的一队兵,这些大头兵刚打扫了战场,领命翻找安沉陆的/尸/体/,领头的手里拎着个佩剑。
郑道看了一眼,也没多想,满心里盘算怎么给伤员加点肉,脚步匆匆奔着伤兵所在的营地去了。
郑道的到来属实是因为这个木讷书生心里有份意气,当时赵王信兵过烟台求援,郑道猜到赵王兵力不足,于是将手下官员留在城内主事,自己临时集结城内青壮男丁,征用了大部分驴和马,甚至有人骑羊,就这么临时凑了五六千个歪七扭八的兵,拎着镐头杵子救了个场。
然而这些民兵也只是暂缓了战事,如今已经死伤大半,所幸还是安全撤回了威城门内。
赵王三道帅令死守城门,郑道掏出授书与官印才得进城门。
赵王显然以为安沉陆已死,打扫战场时令人去寻尸首,却只找回来一把佩剑。
安沉陆留在郑道帐下养了几日,还是按耐不住,托郑道去给赵王传信。
当日夜间,听得马蹄声急奔而来,赵王急匆匆赶来,一把掀开帐帘,扑到床前,安沉陆起身,赵王按住他,嗫嚅嘴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有时候亏欠多了,人心就生异,哪怕对方坦坦荡荡毫无怨言,还是会猜忌。
这一刻,在赵王心里,安沉陆不如死在战场上,好歹令人怀念,不至于成为威胁。
安沉陆看不得赵王这幅样子,只好勉强笑了一下,说:“父王,儿臣还活着。”
这落在赵王耳畔,活像是说此仇不报非君子。
赵王的神情冷淡下来,这时郑道不合时宜的端着药碗进来。
安沉陆与赵王同时望过去,郑道才后知后觉,愣在那里。
这一对父子同时回望,昏暗的简陋军帐里,一个躺在床上瘦削苍白,一个立在床前杀伐外显,却双双诠释了鹰顾狼视四个字。
郑道手上的药碗冒着热气,粗瓷碗已经烫手,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将药碗搁在桌上。
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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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计较郑道的木讷,重重叹了一口气,将一把佩剑搁在安沉陆床上,推说军中还有事,就匆匆走了。
那佩剑是廉价货,剑鞘已然开裂,洇上深深浅浅的红黑,甚至剑柄上已经被握出手指的痕迹,还刻着一个字,行。
一看便知是谁的佩剑。
安沉陆已经察觉到了赵王微妙的心境变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侧被火铳弹丸射穿的伤口。
原来那天并不是赵王来不及回护,是他本就被赵王决定舍弃,此刻活着才是赵王最不想看到的。
安沉陆抿了抿唇,抬头看了一眼郑道。
“师弟,好些没有?”郑道突然说。
“什么?”安沉陆诧异的盯着他。
“常师父从前办学,我也是他的学生。”郑道挠了挠头,才想起来自己从未介绍自己,“我叫郑道。”
安沉陆哑言。
郑道挠着脑袋,瞪着那双鲶鱼眼睛,接着说道:“常师父托王爷信兵给我递过信,过我烟台的时候我多问了一句,猜到这边情势不好,就来了。”
安沉陆扯了扯嘴角,还是觉得十分割裂,当初战场上这个人身着薄甲,拎着砍刀前来,生猛到刀砍卷了刃就徒手生拧敌人脖颈。
但不管怎么说,这条命都是人家救回来的。
安沉陆刚准备张嘴说点什么,郑道已经拿起脚走了,干脆利落。
自来见惯了聪明人,安沉陆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木讷到直来直去的奇葩,一时间有点接受无能,只好默默记下了这份恩情。
低头剑柄上的“行”字正对着安沉陆。
一时间真让人哭笑不得。
帐外又下了雨,湿淋淋的裹着每个人的鞋,为了防止滑倒不得不小心翼翼,迈不开腿一样走路,就像世间牵绊都化作镣铐,通过雨上了一把锁,继而拖着他们往前。
安沉陆拿起那把佩剑,用袖子擦了擦,让那个“行”字清楚些,不至于让堆积的血渍淹没了刻痕。
千载谁堪伯仲间,多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