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涯虎口一松,水涟重重摔在地上。
“看好他,别叫他跑了,等会儿带到蔺河生面前。”他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他儿子今年是不是要上坛了?竟然敢愚弄我。”
水涟化形只化了一半,捂住胸口拼命咳嗽,全身都在不受控痉挛。苍白面颊青紫,白皙的脖颈缠上一圈可怖淤痕。
他费劲转动眼珠去瞧水涯,像是要将那张鬼气森森的脸拓印在脑海中,眉眼鼻梁,双唇面颊,五官的每一丝转折都不愿忘。
空空荡荡的胃烧起滔天食欲,与怒火共同焚烧身躯。
他吐出断续的吐息,带着血腥味的气息化作黑线,在所有人无知无觉中,悄无声息缠在水涯离去的背影之上。
水涯离去后,房间内连唯一的风声都消失了。
得到吩咐的年轻蛇妖走到水涟身侧,将他脱在楼下的校服丢到他身上。
水涟没力气,任由校服随意盖在身上。他掀了掀眼皮,打量那个蛇妖的脸。
年轻蛇妖半边脸都在面具下,未被遮掩的半张脸,却浮现出黑色的蛇鳞。
这是只在化形上有些“失败”的蛇。
水涟的蛇尾细微动了动,这条蛇妖和抓他的司机,身上的气息很相似,能力大概相仿。
他见过水涯的出手,再回想被那几个看守他的蛇妖追捕他时的场景,这意味着这些妖身上的妖力稀薄,甚至很有可能都没有妖力。
水涟舔舔上颚,他年纪尚幼,毒素含量本就不高,还咬死了水商,现下剩余的不知道够不够弄死看守他的年轻蛇妖。
弄不死,昏迷也能争取时间。
他不知道蔺河生和水涯之间有什么关系,蔺河生今晚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这无疑是个机会。
“大人在你身上下了禁咒,你一旦离开这里,他会立马察觉,别动歪心思。”
那蛇妖像是看穿他的心思,忽然开口道。
水涟抓住校服,强撑起身子给自己套上:“他不是……咳咳咳咳……叫你把我带下去么?”
他脖子受伤,本就沙哑的嗓子如今更加哑,活像个破锣在说话。
“尚未到时间。”蛇妖冷眼旁观他细伶伶一条尾巴,瞥见他脖子上一圈淤痕,眼底没有半分动容的意思。
水涟游到墙边,贴着墙恢复体力,眼珠一眨不眨盯着蛇妖,冷不丁道:“他说他是我舅舅。”
蛇妖没有搭理他,只是站在他身前把守唯一的出口。
“我也没有妖力,他又何必找我?”水涟似是自言自语问,注意力却全在观察对方。
水涯临走前的吩咐并不包括给他送衣服,他料想他这位好舅舅应该更希望他越狼狈越好。
既然如此,年轻蛇妖给他丢衣服的举措就有文章可作。
他的套话不算精明,与他的年纪相比,又显得与众不同起来。年轻蛇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良久后才开口:“不会死,别多想。”
水涟耳朵动了动,沙哑道:“像我这样的人……妖,还有很多吗?”
蛇妖露在面具之外的眉毛轻轻一抬,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目光细细扫过这位当年被侍女抱着仓皇从水家出逃的小少爷。扫过他暗紫色的眼眸,尚未长开,却已经能窥见未来俊美可能的五官。
他同上任家主长得实在太像了。
“族人众多。水家是妖界千年望族。”年轻蛇妖缓缓道。
妖界。水涟垂下眼眸,睫羽微敛遮掩他思索的神情。他还是记不清全部的记忆,只能根据现有的信息推测。
按照他那位舅舅和年轻蛇妖口中的话,他的母亲死于家族内乱,水倩作为她的侍女,带着他离开水家。如果只是单一报仇,知道他没有妖力的水涯没必要这么穷追不舍抓捕他。
他身上有水涯必须要在他活着时,才能得到的东西。
千年望族,水涯够不够服众?不够的话,是不是要用到他身上的信物?
会不会是水倩留给他的玉坠?
水涟刚想到这个可能就立刻否定。水涯掐他时能清楚看见他脖子上挂着的东西,但压根没在乎。
不是玉坠。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领口内,那枚玉坠不知何时嵌入他的胸口,只余一半在外面。
“时间到了,走。”
年轻蛇妖伸手钳制住他的右臂,把他往房间外拖。
水涟没有挣扎,顺从跟他行动,口中语速极快将剩余的问题问出口:“蔺河生,和水家是什么关系?”
这大概不是机要信息,年轻蛇妖回答得格外爽快:“蔺家在供奉水家。”
他的答案出乎水涟意料,他完全没想过蔺家会供奉妖。
人类难道不是该供奉神灵么?就算有灵蛇,水涯那一看就沾过不少血的货色跟灵蛇可搭不上边!
水涟的大脑今天当真同他的身体一般超乎寻常运转,他仔细回想水涯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几乎要把每个字眼都抠出来揣摩。
“上坛是什么意思?”
水涟无暇顾及言语的表达,单刀直入询问蛇妖。
那年轻蛇妖露出略微讶异的神情:“水倩连这些东西都抹除掉了么?”
“上坛,献祭而已。”他压低声道,“蔺家每隔几代,都要奉上一名子孙奉神,用来祭祀。”
水涟不见得能完全理解这些词的含义,却天然把这件事和血腥挂上勾。蛇妖的献祭,必然不可能像他们班的早读,和平安宁,透出万事太平的味道来。
“他儿子今年是不是要上坛了?”
水涯离开房间前,恶意满满的讽笑在耳侧蓦地响起,落入耳中,叫水涟悚然一惊。
每隔几代的概率,轮到了蔺雨洲头上。
融入胸口的那颗玉坠被血肉打磨,尖锐扎进水涟的心脏。
他的记忆溯流而上回到与蔺雨洲初见的暴雨夜,根本没想过那一刹那的好奇,有大概率源自蔺家与水家的畸形关系。
蔺河生只有蔺雨洲这一个孩子,他难道真的会任水家宰割吗?
蔺家父子俩不对付,见面必定吵架,水涟旁观两次,两次都是剑拔弩张。但他能感觉到蔺河生对蔺雨洲隐隐有纵容的意味,看向蔺雨洲的目光永远是复杂的。
水涟不能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却能读懂情绪。那些刺耳的话语下藏着某种更为柔和的态度。
他不信蔺河生面对蔺雨洲被献祭的这件事,真的无动于衷。
水涟脑中忽然闪过某个疑惑,紧跟着就被蛇妖的话语打断。
蛇妖看出他悚然背后的迷茫,抓紧他的手臂:“蔺家同水家有‘契’在身,蔺河生没办法违抗。”
水涟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比起问题繁多一无所知的窘境,得到答案显然让他更加混乱。
从被绑走开始,这几个小时他接收的信息比他以往八年知道的都要多。
他在蔺雨洲身边过了大半个月稳定平静的日子,乍逢今夜,整条蛇像被突然绑在火箭上窜上天巡回,巡回过后又被绑在跳楼机上极速上升下降十个来回。
水涟视线找不到落点,在空中不断游移,透过楼梯栏杆的缝隙,落在一楼会客厅之内。
他醒来后就和四条看守他的成年蛇斗智斗勇,搞得整个会客厅大翻新,碎裂的茶杯尸体和掀翻的长沙发构成坟茔,配合水涯那张吊丧脸,倒真像孤魂野鬼拍摄现场。
没有人和妖在乎恢复原状,水涯和蔺河生分坐两端,水涯身后还站着三个戴面具的蛇妖,而蔺河生身后空无一人。
他是孤身前来见水涯的。
“我的好外甥来了。”
水涯那标志性的粘稠阴冷嗓音在会客厅内回响,他看向蔺河生,意有所指:“你应该见过他吧?”
水涟被年轻蛇妖压着倒在这一人一妖之间,狼狈抬起头,同蔺河生漠然的双眼对上视线。
被蛇妖打断的困惑忽地在他没什么温度的目光里连接成句,他一眨不眨地盯住蔺河生的面孔,周围的信息气味以恐怖的方式传入他的感知。
水涯找了他八年,八年内一无所获,可前段时间突然就发觉他的行踪,刚好趁蔺雨洲不在的时间,让水商绑走了他。
他的行踪难道就这么碰巧传入水涯的视野?
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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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生与他初次见面,听见他的名字后猝然变换的神情并不作假,想让人把他送走也不是假的,后面偃旗息鼓,除了蔺雨洲的意思,会不会也有拿他当诱饵的念头在里面?
异样的味道与声响被挑拣过滤,成为重要线索,水涟全身僵硬,咬牙维持平稳呼吸,并不愿身后的水涯察觉异样。
蔺河生随意瞟了他一眼,语气坦然回答:“见过。”
“什么时候?”
蔺雨洲坐在钱淑秀的床边,有些惊讶听老人说蔺河生第一时间来看她的事。
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或多或少会有点小毛病。用药过后精神气儿瞧着不错,下午就出院了。
蔺雨洲原先赶来提着一颗心,找医生了解情况后,见状也安定下来。
“昨天夜里的事儿,知道我身体不舒服立马赶来了,还说也要让你来看看我。”钱淑秀轻轻拍蔺雨洲的手,“我说哪里需要你过来,小毛病,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读书才是最要紧。”
蔺雨洲握住老人家的手,撇撇嘴:“他不让我来我也偏要来,哪有您身体不舒服,我不来看您的道理。”
他同蔺河生关系差,和隔一代的长辈倒格外亲近,爷爷奶奶去世早,和姥姥姥爷来往多,牙尖嘴利碰上这两位长辈也多是甜言蜜语。
钱淑秀笑眼弯弯,不知又想到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澄澄,你爸爸平时也辛苦,少和他怄气,好不好呀?”
蔺雨洲移开视线,不敢同她赌气,只是别扭道:“您先让他别同我怄气。”
蔺河生看他横眉竖眼,他又不是蔺河生的出气筒,凭什么不能甩脸子甩回去。
钱淑秀知晓这父子俩之间的龃龉,何温妍去世后,两人间相处就和仇敌似的,谁劝都不好使。
她不再多言,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温声道:“时间不早,回去也太晚了,你今晚就住这儿,明早再让小方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蔺雨洲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多了,这个时间点,水涟估计还在写作业。
他这一天都在陪老人,再加之早上的事儿,心里堵着一股气,故意不去想水涟,脑子里甚至多了几百种水涟和他道歉俯首称臣的场景。
可再不爽快,夜幕降临,那股气儿也消了干净。
“还有张卷子落家里没写,老师明天要。回去也耗不了多少时间,我今晚还是先回家。”蔺雨洲对钱淑秀说,“姥姥,我周末再来看您啊。”
钱淑秀知道他性格,闻言也不多说了,只是吩咐:“让小方送你回去。”
“知道的。”
蔺雨洲背起包朝钱淑秀摆摆手,优哉游哉回家。
何家的司机知道这位表少爷要回家,忙不迭开车去了。蔺雨洲站在车库门口,拿着手机思索几秒,给管家打电话。
“周伯,水涟在干嘛?”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的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愉快。
老管家的声音透过扬声器,活像开了模糊:“小少爷睡啦。”
“睡了?”蔺雨洲眉梢一挑,“这么早?把他叫起来,接我电话。”
他一向想一出是一出,听闻水涟这么早就睡觉,一时间觉得这小孩压根没念着自己,那点愉快瞬间就变成不高兴。
老管家苦口婆心:“少爷,小孩早睡多睡才能长高,总不好打扰吧?”
蔺雨洲扯扯嘴角,懒得听他唠叨,敷衍似的回他:“行行行,反正我等会儿回去还得叫他。”
老管家“哎哟”一声挂断了电话。
通话界面退出,何家的车缓缓停在蔺雨洲面前。他盯着还未熄屏的手机,不知为何,一点出于直觉提醒的微妙怀疑却在此刻划过脑海。
他鬼使神差打开手机上某个用于定位的软件,就像平时无聊确认水涟的位置那样,看向水涟的坐标。
坐标定位并不在蔺家。
蔺雨洲的脸色骤然阴沉。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屏幕上,再次拨打蔺家的电话。
提示音过后,电话接通。
“周伯,”他一字一句,语气森然问道,“水涟真的还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