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汗有个女儿,名叫阿依努尔。
姑娘长得漂亮,胜过天边的彩霞。
她的笑容就像银月湖里的星子,
她的歌声比若羌河畔的百灵鸟还动听。
草原有个勇士,名叫艾尔坎。
小伙个头雄壮,胜过天雪山的青松。
他的眼睛比雄鹰更锐利,
他比最烈的黑鬃马还要威猛。
谁知道百灵鸟飞来多少次?
谁知道苍鹰筑了几回巢?
当黑鬃马再度为可汗献上系着红巾的羊,
年轻的勇士爱上了月光一样的姑娘。”
——《永昭书·西州杂记·月光曲(一)》
卡莎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不属于她的梦。
梦里,她竟穿着中州人的服饰——如果这薄如蝉翼的纱裙也能称作衣服的话。
醉香阁的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脂粉香、汗味与浊气,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沉闷的暖风一阵阵扫过回廊,拂过那些倚着朱栏的娇软身姿,也吹得她流露在外的肩头阵阵发凉。
她讨厌这股风,更讨厌这风里裹挟的一切。
“阿琴?死丫头!又躲哪儿去了?!”鸨母尖利的叫喊刺破喧嚣。
阿琴?
不过是鸨母强安的名号。她们本不识字,却被冠以“琴棋书画”的雅名。
“琴”,只因她生了一双“拢捻探幽,拨得销魂弦”的纤纤玉指;“棋”,是那女孩有“玲珑双玉子,落枰皆妙音”;“书”,不过指另一女孩“肤若金纸,可承风月艳墨”;而“画”,则最为骇人——那女孩因腰间胎记,被鸨母用金粉朱砂强纹了满身桃花,美其名曰“天工点染妖娆色”。多疼啊,高烧七日,梦里尽是哀号。
这些是鸨母精心炮制的胭脂货,更是奇货可居的生意经。四个女孩被推至客人面前,唯独她因“寡淡无味”被退了回来。
——她究竟是谁?来自何方?每次试图回想,都只换来剧烈的头痛与模糊的画面。
鸨母骂她们是西夷贱民。西州……遥远西边那片风沙肆虐、长河落日的地方吗?可为何脑中连一丝风声都捕捉不到?
新生的淡金发根是她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印记,为躲避官府,这最后的异色也被鸨母用药汁染成墨黑。
传闻中州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战事。新朝初立,万民饥馑。即便官府严令禁绝人口买卖,仍有黑心商人冒险从西州掳来少女,卖到这名为越州的边城。西州女子高鼻深目,别具异域风韵,体魄也要健朗些,在黑市总能卖出个好价钱。
而那些怀揣中州繁华梦、以为能靠手艺养家的可怜少女,她们的命运往往清晰可见——侥幸者被富人买作奴仆,不幸者便在花楼里燃尽短暂的青春,最终如破败的玩偶般丢弃角落,任其病殁。
少女明白,除非害病咽气,她们永无踏出这牢笼之日。
她自幼耳力敏锐,偶尔能听见楼上的歌声。那本该是悠远的《月光曲》,一首诉说爱情与离别的乡谣,却被人强填上中州露骨的撩人艳曲。
她听不懂词句,只知那歌声会引来男人的哄笑。有人讥讽歌者不知羞耻,有人因被取悦而得意扬扬。而更多时候,未等歌声停歇,布帛撕裂的锐响便混着男人的狞笑与少女的哀泣刺穿楼板,更刺穿她的心房。
每当此时,少女便蜷在角落簌簌发抖,一遍遍哼唱记忆里的西州古调。
——天神啊,倘若你真在,能否告诉我。我的红巾羊,究竟在何方?
……
“阿琴?还杵着作死呢?丙字七号房的贵客要听琴!”
鸨母尖利的嗓音传来。她扭着腰走近,厚粉下的眼睛挑剔地打量她,粗糙的手指掐住她下巴骂道:“给我好好‘弹’!进了销金窟,就得认命!”
销金窟。
尽管是初次被点,她却懂得这三字含义。
那些啜泣,那些无声消失的麻袋……无不是在听过这三字后出现的——点名要听“琴”的客人,会是巧合么?
她被强行套上鲜艳的衣衫,粗暴地推进奢靡的厢房,怀中那把焦尾琴却是可有可无。
窗边,一个挺拔身影背对着门,正望着窗外夜色。他穿着半旧的素色布衫,腰间悬一柄乌木剑鞘的长剑。
他转过身。年轻的脸庞,麦色皮肤,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沉静清澈,毫无寻欢客的浑浊贪婪。那干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审视一件物品,刺得她心头火起。
青年看向她怀中的琴,话音澄澈如水。
“阿琴姑娘幸会,在下李缘君。不知今夜能否有幸听一曲‘琴’歌?”
鸨母的叮嘱在耳边,眼前这双眼睛更让她浑身不适。
机会只有一次。
绝望和屈辱冲上头顶,她狠狠剜了他一眼,吐出一串急促生硬的西州俚语:“装模作样的混蛋!滚回你姆妈肚子里听琴吧!”
话音未落,她拼尽全力一脚踢向青年,转身欲夺门而逃。
却见青年身形骤动,转瞬间竟能将她拦腰截下,一股清冽好闻的花香取代了熏香。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辛夷花的味道。
而当时,她脑中唯余两字。
完了。
少女挣扎不止。他一把扣住她抬起的手腕,力道极大,却巧妙避开了前日反抗留下的瘀伤,而预想中的惊愕或恼怒也并未出现。
“姑娘,先别动。”他声音压得极低,专注地看着她,“你方才所言……可是西州东境,天雪山脚下赤砂部落的土语?”
“赤砂部落”像一道惊雷劈进脑海。尖锐的刺痛袭来,模糊的沙丘、驼铃、风沙中模糊的脸……一幕幕犹如刀劈斧凿,纷至沓来。
“唔……”她痛得闷哼,眼前发黑。
他察觉异样,手上力道略松:“在下不会伤害你。你别怕。”
或许是那好闻的香气令人安心,或许是他指尖的剑茧与众不同,少女逐渐放弃了挣扎,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
“姑娘,你可会弹琴?”青年环顾四周,低声问道。
“我…不会……琴。”她艰涩吐出怪异的官话,心底却涌起愤恨与失望——难道他与那些人并无不同?
“哦…那便麻烦了…在下是为听琴而来。若长时间无琴音,恐惹外间疑心……”他自言自语,说着少女难解的话语。
或许青年也未料到,此“琴”原非“彼琴”。
之后想来,那真是个绝妙又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
不过她很快解了青年的困局——
“原来此处真的有西州人……难怪,观姑娘形貌,亦不似本地生人……”却听他善意一笑,竟以流利的西州土话问候,“阿曼斯孜——”
意为你好。
“阿曼斯孜!”
流落异乡以来,她许久未闻乡音。此刻听见,泪水几欲夺眶。
“诶,你别哭啊——”
青年霎时失了方才的从容,慌忙俯身为她拭泪。
“在下最惧见女子落泪…好了好了,再无人能欺侮你了……”
谁料她“哇”地一声,仿佛要将此生未流的泪水尽数倾泻,哭得更凶了——
“哭什么哭?好生伺候李公子!”门外传来恶狠狠的拍门声,似是警告,又似习以为常。
少女这才恍然,原来方才青年截住她,是在护她。她惊魂未定,吓得一抽一抽。青年轻抚她后背,竟如哄劝孩童。
待她稍平复,青年才斟酌着低语:“姑娘,在下正查一桩拐卖重案,亟须你相助。”
少女只觉心头突突直跳。那些呜咽、炫耀、消失的“货物”……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了审视,只有沉重的责任和决心,还有一丝…期待。
“那些被困的女子……她们也需要生路!”
——她隐约觉得,歌谣中那位骑着黑鬃马、扛着红巾羊的勇士,或许真的来了。
……
“——在下并非寻欢客,今夜来此,只为查证‘销金窟’是否真如传闻暗中拐卖西州女子。现已查明真相,但若要救人且全身而退,咱们唯有兵分两路。”
青年紧握她的手,那双澄澈的眼睛似能言语。后来她才知晓,那是中州武者的一门高深功法,唤作传音入密。
“阿琴姑娘,在下需要你的帮助。”
少女下意识想缩回手。
“不行的…他们…杀……”
那些武者擦拭刀尖血迹的模样,如同戏耍羔羊的猎手。带那些女孩出逃,无异于送死。
更何况,眼前这白衫青年不如他们高大壮硕,仅凭他一人,如何能敌?
“姑娘,你愿意相信在下么?”
“相信…但你…也会死…不行……”
可那只宽厚手掌将她攥得更紧。生平头一遭,她知晓中州人的掌心竟能如此温热有力。
“阿琴姑娘,你们并非生来为奴。纵使身在中州,你们也有回归故土的自由。”
话音未落,青年竟用西州语轻哼起那首熟悉的月光曲——
“…辽阔的天雪山是最美丽的地方。
雪莲花开满山坡上,彩虹搭在雪峰旁。
辽阔的天雪山是最温暖的地方。
炊烟在毡房顶上飘,阿妈的歌谣还在梦里唱……”
青年的嗓音醇厚低沉,尽管西州话说得有些生涩,可她发誓,那是她听过的最真诚的歌声。
少女不觉轻声附和,泪水早已满面。
“我们用脚掌丈量羔羊,
花瓣落在身上。
月光一样的姑娘啊,
我的歌声何时能叩响你的毡房?”
“阿琴姑娘,你的歌声比我想象中更美。”沉默片刻,青年微微笑了,“你想回家么?”
她说不出话,只重重点头。
青年注视她,一字一句道:“阿琴姑娘,你要骑着你自己的黑鬃马,夺回属于你的红巾羊。你听,是阿依努尔,她们还在等你。”
“我……”
恐惧令她心如擂鼓,愤怒与希望却在胸中燃起火焰。她喉头哽咽,艰难吐出字句:
“救…怎么…教我…”
他自手心塞来一把钥匙:“事不宜迟,你知她们被囚之处,待在下制造混乱,你带她们去后园西角的杂物破屋。据我师弟探查,那里有条废弃水道,直通城东破庙。”
“那你呢?”她声音颤抖。
“我断后。”他气息平稳,仿佛谈论的并非生死攸关之事,“姑娘且安心,外面自有接应。”
少女急急摇头:“你…打不过……他们多……”
“不必担心。”青年神色温和,语气却斩钉截铁,只冲她抛来一件深灰粗布男装:“换上这个,在下送你出去。”
她笨拙地接住衣衫,青年已背转身去。
衣料窸窣良久,少女闷声道:“李…我…不会穿…中州衣裳…烦……”
她既没能记住他的名字,也没能摆平手中这团乱麻。
——倘若每人心中都有一匹蓄势待驰的黑鬃马,那她的那匹,定然生来就是个跛子。
“呵……”
静默中传来一声轻笑。
该怎么形容那笑声呢?多年后她仍在思忖。就好像天雪山初夏的雪雾,那是云上的微光,散到风中,还未及入眼,却入了心。
“恕在下冒犯——”
那只覆满剑茧的手自屏风后探来。吐息近在毫厘,仿佛彼此交融。她面颊滚烫,抬眼却望见他紧闭的双目,只觉心中怦怦直跳。
“记住——”最后,青年为她束紧腰带,目光沉静如初,“无论发生何事,听见什么声响,带她们跑,朝着月亮升起的地方跑,不要回头。”
她攥紧钥匙,郑重点头:“嗯!”
青年不再多言,拉开窗带她纵身腾跃,她只觉脚下虚浮如踏云端,数丈高的楼阁转瞬已在身后——原来这便是中州人的“轻功”。
落地的刹那,青年轻推她后背低语:“一切拜托姑娘了!”
她猛然想起什么,回头疾呼:“等等!李!当心那个叫竹——”谁料话音未落,那身影已没入屋脊夜色,而她借着一股巧劲,竟已飘出数丈之远。
她咬牙暗恼自己笨嘴拙舌,随即拔足狂奔。
多抢一刻光阴,便是为他多争一线生机。
——天神啊,求你让那片白云慢些飘,让那风儿轻声吟唱。
——别叫那皎洁的月色惊扰熟睡的人们,好让我悄悄看一眼心爱的姑娘。
……
少女在石板路上狂奔。
踏入中州以来,她从未这般恣意奔跑过,她感到自己仿佛雪域驰骋的马儿,又似苍穹翱翔的雄鹰。
阁楼上依然喧闹不止,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然而掠过耳边的风忽地飘来一股焦烟味,紧接着传来一声尖叫:
“着火啦——东阁库房着火啦——”
尖叫声、咒骂声、翻倒声、奔跑声顿时交织成一片。
回廊里浓烟弥漫,人群哭喊着推搡拥挤。少女逆着人流,借着烟雾与混乱,拼命向后园冲去。鸨母气急败坏的吼声隐约传来,但那声音被更大的骚动淹没。
少女喘着粗气,终于抵达那处不见天日的洞窟。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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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她要亲手打开那扇门,带她们踏上归乡之路。
“快!快起来!我是来救你们的!”她压抑着激动,用久违的西州话低喊。
短暂的死寂后,压抑的啜泣声响起。人影挣扎着从洞口爬出。她们衣衫褴褛,满身新旧伤痕,眼中盛满惊惧。自被卖入此地,西州话便成了禁忌。此刻这熟悉的乡音入耳,每个人浑浊的眼底都燃起一丝微弱的光。
“阿琴,我们真的…可以走么?”一只枯瘦的手迟疑地搭上她的胳膊,被她一把紧紧攥住。
“还等什么?外面着火了,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不…他们会打死我的……”有人颤抖着退缩,被她不由分说地拽了出来。
然而更多女孩却是迟疑。
情急之下,她借用了那个青年的话语,扬声喊道:“你们不想做自己的艾尔坎么?不想夺回真正属于你们的红巾羊么?你、我、她,还有你们所有人,我们不是生来就要在这里当奴隶的,若继续缩在这里等死,和活埋有何两样?!”
——那一刻,女孩们望向她的眼神,如同仰望自天而降的神明。
……
醉仙楼的后园比前院荒芜得多,对困在暗室中的少女们而言,那是一片全然陌生的天地。
少女心跳如鼓,在黑暗中急切搜寻。终于,在废弃的院墙深处,她瞥见一间摇摇欲坠的破屋。
就是那里!
“李”没有骗人!
她猛地扑向那扇腐朽的木门,手颤抖着掏出钥匙。“咔嗒”一声,那是锁链崩断、通向自由的响动。
“快走!别回头!往外冲!快!”来不及细看,少女用力将她们推进破屋后的狭窄暗道。
然而正当此时,一声如毒蛇吐信般的尖笑划破宁静。
“小贱人,果然是你!你们休想逃!”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烟雾与树影中窜出,挟着刺耳的破风声直扑破屋。领头者枯瘦如柴,面色惨白如纸,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正是鸨母手下凶名赫赫的打手头目之一,“竹叶青”。
那也是众女孩最畏惧的男人。
他手中两柄淬毒短刃泛着幽蓝寒光,在火光映照下犹如猛兽毒牙。他身后几条彪形大汉手持钢刀铁尺,面目狰狞,杀气腾腾,目标直指地上吓得瘫软的女孩们。
“不要!”少女发出绝望的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影带着刺耳破空声,骤然从破屋阴影中激射而出。剑光后发先至,精准截住了“竹叶青”的致命一击。
“铛——”
金铁交鸣之声震响。霎时飞花四溅,落红纷乱,白衣青年飘然落地。
李缘君。
少女恰在此刻忆起了这个名字。
青年衣衫略显凌乱,手中乌木剑鞘不知所踪,长剑终于显露真容——剑身细长,黯淡无光,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他横剑挡在破屋门前,一人一剑,硬生生阻住扑来的凶徒。
剑光翻飞,似泼墨挥洒。顷刻之间,飞花若梦,杀意如愁。
“走。”他头也不回地低喝,“带她们走。快!”
女孩们如梦初醒,哭喊着互相搀扶逃离。
“惜花剑,李缘君?”“竹叶青”眼中凶光暴涨,“敢动九王府的买卖?你找死!”
他带来的手下身手矫健,配合默契,刀光剑影如暴雨倾泻。
青年身形在密集的刀光中穿梭腾挪,剑法凌厉狠辣,招招逼敌回防,直指要害。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他既要守住门户,又要应对围攻,终究力有不逮。
一名壮汉觑准空档,铁尺狠狠扫向他下盘。
“嗤啦——”
布帛撕裂声刺耳响起。青年虽竭力闪避,左腿裤管仍被铁尺划开,鲜血瞬间染红白衣。
他闷哼一声,身形出现刹那迟滞。
“好机会。废了他!”“竹叶青”狞笑,淬毒短刃刁钻地刺向他腿部受伤露出的空门。另两名打手同时挺刀扑上,封死所有退路。
三面合围,死局已定。
青年瞳孔骤缩,拧身回剑格挡毒刃,腿部剧痛却使剑势一滞。须臾之间,钢刀的寒光已逼近肋下与后背。
“不行……”
她僵立在门内,眼睁睁看着寒芒欺上那道身影,只觉心中如有万鬼尖啸。
不。不可以伤害他。
“你们!”
“都给我滚开!”
一道刺目的光芒在她眼前猛然爆发。霎时间,她只觉视野被一片血红吞噬,撕裂般的剧痛狠狠刺入双眼。
耳畔嗡鸣不止,却隐约传来阵阵晦涩的驼铃声,记忆随之奔涌而来。
是金发碧眼的老人将她高高托起,举向澄澈的碧空;是白袍的信徒将银瓶中的圣水淋在她幼小的身躯上,低吟着古老而庄严的祷词;是更久远的时光里,一只异色瞳的猫儿偎依在她掌心,温顺地蜷缩。她想要它再靠近一点,可它却在下一瞬凄厉炸毛,惊骇破胆而亡。
老人温暖的大掌覆上她额顶。
“孩子,不必害怕。你的眼睛,本就是天神的赐福。”
她抱着怀中冰凉的猫儿。
“倘若真的是赐福……为何天神要我夺走它的性命?”
“因为你是天神的使者。若世有不仁、不义、无礼、无智之徒,你便代神降罚。此乃天恩,是吾族权柄。好孩子,不必畏惧,你只是尚未学会驾驭这力量。”
当那悠长如亘古的意识回归时,少女只见方才凶神恶煞的“竹叶青”正死死瞪着她,如同目睹世间至怖。
其余打手满面呆滞,更有甚者涕泪横流,兵器脱手,直挺挺栽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
死寂笼罩,唯余远处模糊喧嚣。
她看见那白衫青年僵立原地,剑尖距“竹叶青”仅余寸许。他艰难地转头望来,眼中情绪翻涌,复杂难辨。
下一刻,连他也轰然倒下。
猫儿那双漂亮的异色眼瞳,此刻无比清晰地在她眼前重叠。
李缘君。
不要死!
还未等她奔去,抽筋剥髓般的虚弱瞬间将她吞没。
她软软倒下。意识沉入黑暗前,一缕清幽的花香拂过脸颊。
——她知道,那是独属于那个白衫剑客的味道。
与此同时,一道与此前迥异的、带着几分戏谑的少年嗓音突兀响起——
“唉,为何每次出风头的是你,受美人恩的是你,收拾烂摊子的却总是我?”
“二哥,你总这样,小弟可是很为难呐……”